“多谢殿下关心,”万贵妃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本宫身体还好,些许风寒算得了什么?恐怕还得多活几年,继续替皇上排忧解难。”
“娘娘这些年一直诸事操劳,也该歇歇了。”朱佑樘的话锋里明显带着刺。
“本宫倒是想啊,只是宫中隔三差五就翻天覆地,哪里敢歇着?且不说昨日景阳宫的乱子,就是殿下今日这身衣裳,全然违背祖宗训示,不知算不算对太祖皇帝不敬?”万贵妃心里恼怒朱佑樘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终于主动开始挑衅了。
“我这身衣裳怎么了?”朱佑樘明知故问。
万贵妃笑了笑,脸上是那种不露声色的阴险劲儿:“殿下莫非是连太祖皇帝爷的教诲都忘记了?自大明朝开国以来,太祖皇帝就严禁奢靡浪费,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殿下将如此珍贵的宝石用来镶嵌腰带,奢靡之风可比商纣王,还不算违背祖训?”
朱佑樘竟然淡淡一笑,全然不在意地说:“我今日穿着宫中诸人都看见了,父皇也亲眼见过,并无任何训示。娘娘若是以为不妥,何妨进乾清宫告知父皇?看父皇如何评判。”
“殿下如今好大口气,难道将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万贵妃眼中微露得意之色,冷冷一笑,“本宫猜想,皇上一定不会偏袒违背祖训之人。”
“既然如此,娘娘尽管去启奏父皇便是。”他说着话,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带着小太监扬长而去。
万贵妃被他的态度气得浑身颤抖,但她心中并不糊涂,朱佑樘胆敢穿着这身衣服大摇大摆来乾清宫,必定早有后招,他不至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奢靡浪费也不是他的本性。若是她贸然去乾清宫奏请了皇帝,说太子居心叵测,也不见得被相信。
此时,乾清宫的老太监王福已迎了出来,恭敬地道:“奴才恭迎贵妃娘娘,皇上听说娘娘凤驾已到乾清宫,吩咐奴才出来迎着呢。”
万贵妃劈头就问:“适才太子腰间的锦带,你可看见了?”
王福躬身答道:“娘娘所说锦带,想必就是今日皇上御赐给太子殿下的那一条了?此带本系高丽国进贡的贡品,皇上极为喜欢,但嫌给那些宝石托底的皮革味儿太熏人,太子殿下说他先带着,等去了异味,再呈献给圣驾使用呢。太子一片孝心,皇上极为嘉许。”
万贵妃心中暗恨朱佑樘狡诈,若不是她多长了个心眼,今日差点就在宪宗皇帝面前触了大霉头。若是贸贸然去告太子一状,只怕连宪宗皇帝也一并得罪了。难怪朱佑樘走的时候那样趾高气扬,分明是故意设套等她入瓮!
“进去罢!”她心中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强自按捺,一拂袖绕过王福身边,走近乾清宫大门。
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苏挽月站立在毓庆宫后门门口,履行“侍卫”职责。因为宫殿前门位置比较重要,所以她只被分配在后门做看守。
她远远地看见朱佑樘一行人从宫道旁走来,福海替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已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他一袭白衫,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的锦带,看起来极其简洁清雅。
他从雪地里徐徐走来,眼里隐隐有一丝迷茫而尖锐的神色,但在看到毓庆宫门的瞬间,又变得格外的柔和。
“给太子殿下请安。”苏挽月和另一名侍卫按照规矩行礼。
“你随我进来。”朱佑樘看了苏挽月一眼,她看上去有点憔悴,脸色有一抹倦色挥之不去,似是夜晚没有睡好。
朱佑樘走在甬道中间,苏挽月跟着他走在甬道两侧,而后忽然朱佑樘往旁边挪了一步,苏挽月差点踩到他的衣角。
“好险!”她轻呼一声,赶忙退了一步。
“这里以前不是有棵老杏树么?”朱佑樘侧着身子,望向旁边空空荡荡的草坪。
苏挽月被问得莫名其妙,她对皇宫是完全没有印象的。紫禁城很大,大到她这个路痴完全不记得路,但也许对朱佑樘来说很小,小到他可以记得里面的一草一木。
“回殿下,那棵杏树三个月前已经枯死了。”幸亏小太监福海记得这事,“入冬的时候就死了,被挖了出去再把草坪填平,殿下想必是这几个月都没有走永这条道,所以没有发现。”
“我竟然不知道,这株杏树如此短命。”朱佑樘簇了簇眉心, “杏树又名长寿树,有四十年到一百年的寿命,抗旱抗风,生命力极强。”
“往年长势极好,今年忽然就枯死了,一定是因为气候异常啦。”苏挽月忍不住说了一句。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带着叹息之意说:“这棵银杏树,从我记事起就长得枝繁叶茂,早春开花,先花后叶,每一年都开大片大片粉白色的杏花。”
苏挽月走到那株杏树空着的地方,用脚踩了踩,说道:“其实这里土质还算不错,等到春天来了,可以再种一株。”
朱佑樘轻轻点了下头,说道:“明年春天,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若是新种的树不成活,我唯你是问。”
苏挽月暗想,还明天春天呢,鬼才知道我那时候还在不在这个时空里?
进毓庆宫正殿,一名梳着美丽发髻的侍女就迎了上来给朱佑樘请了个跪安,声音温柔地说:“奴婢给殿下请安。”
苏挽月认识她,她叫红绡,年纪大约二十开外,与朱佑樘相仿,她与绿痕一样都是朱佑樘的贴身侍女。
朱佑樘至今未婚,毓庆宫内的侍女并不算多,他不像其他皇子王爷们那样莺莺燕燕要了一堆婢女在身边,除了红绡和绿痕,他对其他侍女们也不甚亲近。
“更衣。”朱佑樘吐了两个字。
红绡捧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套青色长衫,放着托盘在边上,她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给朱佑樘解纽扣。
“殿下,微臣先出去了。”苏挽月觉得看他换衣服有点尴尬,趁着他低头的功夫,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溜之大吉。
却听见朱佑樘说:“站住。”
苏挽月只得停下来,他仔细扫了她一眼,对红绡说:“将书房左排第二格里面的锦盒取出来。”
红绡依言拿到那个锦盒,双膝跪地呈递给他。
他并不接锦盒,示意红绡打开,苏挽月好奇地看了一眼,锦盒内竟然有一对流光溢彩的翡翠玉环,玉环成色极好,碧绿通透,没有丝毫杂质,幽幽发出润泽的光芒,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朱佑樘根本不看那对玉环,漫不经心地对苏挽月说:“赏给你的。”
她忍不住问道:“无功不受禄,不知殿下为什么要赏赐微臣?”
他看了看她乌黑亮丽的秀发,说道:“你不是喜欢束发么?”
她脑子一转,立刻说:“这个太贵重了,微臣时常舞刀弄剑,还带着一些钢铁暗器之类,万一磕磕碰碰伤损了实在可惜,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岂料朱佑樘看都不看她,只说:“毓庆宫中多得是各色珍品首饰,我既然说了赏你,岂有收回之理?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也随你处置。”
苏挽月不禁暗自咂舌,朱佑樘果然是一副富庶大明王朝的皇太子派头,这对玉环如果拿到现代去,不敢说价值连城,至少也算是顶级翡翠了,可惜她什么都带不走,在明朝要这些身外之物完全没用啊!但他一番好意赏东西,如果坚持不要,未显得太小家子气不上台面,他既然肯给,就坦然受之吧。
她想到这里,就将锦盒拿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多谢殿下赏赐!”
朱佑樘打量了她一下,语气****地说:“男装有男装的好处,本宫就喜欢你这副清清爽爽的模样,与她们全然不同。”
苏挽月顾不上深究他的话,抱着锦盒飞快地走了出去。
22.第22章 刁蛮公主(1)
走出毓庆宫,苏挽月仰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毓庆宫领头的侍卫是云天,此刻大家都在各自值守,并没有人安排她做别的事情。貌似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很忙碌,只有她是大闲人一个。
她进宫已经整整六天了,除了绿痕,几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但绿痕又是一个十分没有情趣的人,和她说话非常费劲。其他侍卫、宫女之类表面倒是友善客气,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不敢随意与人搭讪,大部分人也都是冷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发觉不远处有一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过,立刻灵机一动,叫住他说:“这位兄台,稍等!”
紫禁城里的侍卫们大多互相不认识,因为昼夜轮值站岗,站同一个地方的人住的地方又不一样,换岗的时候连句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为的是避免侍卫们之间结党营私。
那人回头看她一眼,问:“何事?”
苏挽月陪着笑脸说:“您可认识牟斌千户?我有要事找他,但此刻不便离开毓庆宫,能否麻烦你带个口信,我酉时在神武门附近等他一见?”
她原本捏了一把汗,唯恐那人不肯,岂料那人很爽快地说:“牟千户是吧?我正好去找他,帮你带信没问题。”
夕阳西下之时,苏挽月满心欢喜地溜出了毓庆宫,她独自在长长的红墙下等候,时间并没有过太久,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挽月一看果然是一身锦衣卫千户官服打扮的牟斌,心中顿时大喜过望,脸上笑得春风洋溢。上次毓庆宫里,她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并没见着他本人,两人很多时日也没说上话了,却见牟斌板着一张脸,走到她跟前问:“何事找我?”
他之前似乎也不爱笑,但眼神比现在温柔了太多。
“牟大哥,你怎么了?”苏挽月怯生生问了一句。
“此刻你不是应该在毓庆宫保护殿下么?为何约我来此?”牟斌的语气很平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今晚没轮到我当值。”苏挽月见牟斌的样子,低声解释了一句。
“你是殿下钦点的侍卫,职责是保护殿下安危,不容许半分懈怠,他若没有吩咐,你就必须留在宫中待命,不能四处乱跑的。”他英俊的面孔依然很严肃,很正式地教训她。
苏挽月难免有些不高兴,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碰着一面,他不但没有安慰和问候,反而劈头盖脸一顿训,若不是在宫中无人讲话,她也不会从毓庆宫里偷跑出来啊!
“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她忍不住噘着嘴,将脸别到一边。
“哎哟,敢情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连老大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另一人从甬道那头走来,用他的大嗓门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挽月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真能攀上高枝,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飞得上去?会不会折翼被人赶下来?”张允语带讥刺,毫不客气,“所有皇子王爷都一个脾性,只是图一时新鲜,别以为你进了毓庆宫就能当太子妃嫔…”
“张允,住口。”牟斌皱着眉头低声叫了他名字,示意他收敛些。
苏挽月这下听明白了,原来张允是冲着她来的,忍不住说:“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流言?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是个粗人,你就当他说了几句胡话,何必与他计较?”牟斌立刻站在两人中间解围,“张允,忙你自己的事去,不要四处闲逛。”
苏挽月看了眼牟斌,闭着嘴没说话了,只是脸上神色依然不悦,张允的话实在难听,言下之意是说她成为朱佑樘的侍卫之后就攀上高枝了?她哪有这样的心思?
“呸!我看不起你!”张允却是不懂退让的性子,唾了口沫子,脸也侧到一边,看也不看苏挽月。
牟斌一见张允这样,生怕苏挽月会发飙,隔开了两人就想推着张允赶紧走。
“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苏挽月彻底被激怒了,甩开了牟斌冲到张允面前,“不说个清楚明白,你就不准走!”
“还要我怎么说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才进宫几天,就去****太子殿下!你要外人怎么看你?真是丢人现眼!”张允气咻咻地说。他向来直爽,连万通都敢骂成“老瘟神”,只要是他看不惯的事情,碰到了从来没有一丝好脸色。
“你胡说!谁****他了?”苏挽月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跳起来嚷着说,“你再敢乱说,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够了。你们俩有完没完?”牟斌终于怒了,吼了一声。
张允还是很敬重牟斌的,被训了一句收敛了下气焰,没再开口说话。苏挽月见牟斌发话,也闷声不响。
“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牟斌非常了解这两个手下,张允是那种嘴上不饶人的人,说话也没轻重,心里头有气就骂出来,讲完了也就没事了。苏挽月呢,你若要待她好一分,她会感激还你十分,但你若要伤她一分,她起码也得还你三分。
张允被牟斌压制着,不便再说什么,瞪了苏挽月一眼,径自扬长而去。
“他竟然那样看我,还算什么兄弟啊?他不愿意理我,怕我带累锦衣卫的名声,那我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苏挽月看着张允的背影,气呼呼地补了一句。
牟斌侧过身看着苏挽月,脸上带着释然的神情,语气相比刚看到她的时候温柔得多:“你不用理他了,我相信你。”
苏挽月听到牟斌这一句话,心情立刻大为好转,只要牟斌不误会她是张允口中的那种人就好。
她左右顾盼了一眼,见并无其他人跟随,才小声地说:“牟大哥,我找你确实有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
牟斌立刻机警地问:“是太子交办的事?”
苏挽月点头:“是的。东厂查出眉妃死因,但殿下仍有疑心,他想暗中让我再追查一下。”
牟斌挑了挑眉,说:“他手下并不缺能人,为何偏偏让你去?”
“他说,东厂和锦衣卫人多眼杂,他怕走漏风声。还有…倘若我能查明真相,就放我回锦衣卫署衙。”说到这里,苏挽月忽然有点惴惴了,如果说朱佑樘根本信不过锦衣卫的人,那么其中岂不是也包括牟斌?他会不会因此不开心?
没想到,牟斌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说:“殿下既然如此信任你,你就顺势查一查也无不可。此事确实可疑,此前我也关注过,正好有些线索,你此刻可方便出宫一趟?”
苏挽月点头说:“我没问题。”朱佑樘吩咐过,不限制毓庆宫侍卫的出入自由,今晚不该她当值,正是出宫的好时机。
牟斌闻言,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借力跃上马匹,坐在他的背后。
马匹很快驰出了紫禁城,向着城西飞速而去。
牟斌骑马的速度相当快,苏挽月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只觉得开心,但并不害怕,欢快地大叫着说:“这马跑得好快!”
牟斌不以为意地说:“这也算快?京城内它根本跑不动,若是到了草原上,我保证它比现在还要快十倍!”
比现在还快十倍,岂不是赶上现代城市里的跑车了?苏挽月心中十分向往,带着期待的语气说:“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草原,我想试试它究竟有多快?”
牟斌侧过脸,微笑着说:“你若愿意去,我随时可以奉陪。”
苏挽月伏在他的背后,紧紧抓着马匹缰绳,心头只觉得温暖安全。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牟斌在一起,她总是能够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任何明枪暗箭。
23.第23章 刁蛮公主(2)
天色渐渐昏暗,她抬头发现四周越来越荒凉,马匹越走越远,几乎快要出城了,眼前有一片乌压压的房子,门口挂着硕大的灵幡,一副阴森森的模样,而牟斌竟然在此地勒住了缰绳,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感觉很是意外,探着头问他说:“你就是要带我来这里吗?这里是灵堂还是墓地?”
牟斌说:“这里是京城义庄之一,专供停放宫人尸首。眉妃虽然是妃嫔,但死因可疑,所以此前东厂将她的尸首送到这里来,由专人负责看护。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些疑点,你怎么了?怕吗?”
一阵阴风吹过,苏挽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硬着头皮说:“我不怕!”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来也奇怪,她原本的恐惧和慌乱在碰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壮着胆子装出很有勇气的模样,跟着他跳下马来,一起并肩往这所皇宫专用义庄里面走。
守护义庄的两名侍卫似乎认识牟斌,很识趣地向两边闪开。
他们径直到了眉妃停灵之地,只见当中放着一具棺木,棺木盖是合拢的,四周一片静寂,牟斌走到跟前,眉头一簇,伸手发出一道强劲的掌风,将那个棺木盖子震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眉妃遗体。
算上在翠缕宫那一次,这已经是苏挽月第二次在眉妃死后看到她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说:“这样惊扰已故之人,是不是不太好?”
牟斌回头说:“你看看她的模样就明白了。我们只为追查真相,并非谋害于她,她泉下有知,应能谅解。”
苏挽月站在牟斌背后,牟斌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看向棺木的方向。
此时棺木盖已被他的掌风掀开了半边,她忽然发现棺木后面有一个人直挺挺地跳了起来,那人的脸很白净,舌头却伸得老长,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吊死鬼!
她尖叫了一声,一头扎进了牟斌的怀里,指着那边说:“你看,有鬼啊!”
牟斌顺手抱着她,一边迅速转过身来,怒道:“是谁?敢在此地装神弄鬼?”
忽然,只听见那边爆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听声音明明就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她笑道花枝乱颤,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且看清楚,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牟斌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说道:“原来是你!你为何在此?”
那女孩“嗖”地一声落了地,似乎已经从棺木那边窜了过来,她站在他们身侧不远之处,满不在乎地说:“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我听说你这几天都来过好几趟了,看来锦衣卫对东厂的事也很关心,我特地在此候着你的!”
她说话口齿伶俐,显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苏挽月从牟斌怀里将头抬起来,才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模样,却原来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年纪和她相仿,身穿一套短打武士服,头上绑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系着两条蓝色绸带,手腕上挽着一条金丝软鞭。看上去眉清目秀脸,眼神之间带着傲慢与贵气,像是个明朝武将家的千金大小姐。
女孩扫了苏挽月一眼,语气有点尖酸地说:“她是谁?见个死人就乱喊,锦衣卫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种不争气的家伙?”
苏挽月见他说话十分刻薄,忍不住回敬说:“我看见的可不是‘死人’,明明是你故弄玄虚,还好意思说我们?而且我现在跟锦衣卫没关系,只是毓庆宫的侍卫。”
千金大小姐愣了一愣,似乎挺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冷笑着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侍卫,好牛气啊!你要是有真本事,用得着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别人那里寻求保护?”
苏挽月不甘示弱地说:“谁是缩头乌龟?你有本事站这里,让我吓唬吓唬你,看你怕不怕!”
牟斌回头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不要理她,跟我过来看。”
千金大小姐一直跟着他们,还撅着嘴说:“缩头乌龟就是你!我亲眼所见,怎么样?”
苏挽月懒得再跟她斗嘴,跟着牟斌一起走近眉妃的棺木,然而仅仅一眼,就让她怔在当场。
她此刻所见的眉妃,与当日在翠缕宫中那位安详美丽的妃子完全不同,不但失去了昔日的秀丽,整张脸都是扭曲着的,不但如此,她的身体还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姿势,像是在愤怒地抵挡眼前的东西,手指甲纷纷折断,端口参差不齐。
“眉妃?…我之前见过她,不是这个样子的。”苏挽月隐隐感觉到,这件事非比寻常,为什么眉妃的尸骸会变成这样?此时距离她自杀而死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就算是自然毁坏,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牟斌用掌风将棺木盖合上,然后才说:“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在灵堂意外捡到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是属于那个人的。照常理说,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我觉得奇怪。”
苏挽月脑子灵光一闪,她回想起了当时东厂怀恩秘密递给朱佑樘的那个字条,不由得问道:“你说的人,是不是与‘德’字有关?”
牟斌还没有回答,那千金大小姐因为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冷板凳,见他们都不理睬她,立即主动插嘴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如今朝中除了皇上太子,地位最高的人不就是德王爷…”
德王朱见潾?
苏挽月虽然知道德王是宪宗皇帝的亲弟弟,就藩山东济南,但历史上他并不算一个很出名的王爷,不禁有些疑惑地说:“德王?明朝没有其他的藩王有类似封号吗?怎么见得就一定是他呢?”
千金大小姐朝她翻了一个白眼,说:“还太子侍卫呢,真没见识!我告诉你,我们大明朝除了德王之外,从来都没有德公,德侯,德伯爵,也没有封号里带‘德’字的郡王。不但诸位王爷里面没有,连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里也都没有!”
她说得如此笃定,反倒让苏挽月对她刮目相看了:“你凭什么如此确定?”
千金大小姐得意地扬起了头,指了指牟斌说:“你问他呀。”
牟斌脸上漠无表情,说道:“因为她就是永康公主。”
什么?这个看上去刁蛮胆大、毫无架子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是明朝永康公主朱清瑶?牟斌这么淡定地说出来,似乎根本没将她的皇室身份放在眼里。
千金大小姐很正经地肃了肃脸色,说道:“我告诉你,太子朱佑樘便是我大哥。你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服气不服气?”
好一个顽皮不训的永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