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气道:“可是朕不想选秀!朕欲效父皇,一生只钟情于一个女子,只对一个女子好,朕的后宫若到处莺莺燕燕,置刘良女于何地?她岂不对朕失望透顶?”

秦堪无言以对,不可否认朱厚照确实是痴情男子,他和史书上的正德皇帝有很大的出入,但是关于子嗣问题上,秦堪也不敢贸然站在朱厚照这一边。

子嗣太重要了,特别是皇帝的子嗣,这是关乎国家社稷气运的大事,尽管这些年秦堪已隐隐成为一代权臣,但他不能把大臣的客气当福气,子嗣之事上若秦堪敢跟大臣唱反调,大臣们一定会一批接一批的撞死在他家门前,前赴后继。

迟疑了一下,秦堪道:“陛下,你毕竟是大明皇帝,皇帝无后,举国不安,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妥协的,特别是子嗣之事…”

“朕的心只有那么大,宫里若多了那么多嫔妃,这个分一点,那个再分一点,刘良女还剩什么?朕之一生独钟于一人,如此简单的要求为何这么难?朕最看不得那些三妻四妾的人,手里攥着一个,碗里端着一个,锅里还炖着一个,一个人吃那么多,不怕撑死吗?这种人简直是败类,是渣滓…”

愤愤指着面前笼中的老虎,发出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怒吼:“…是禽兽!”

朱厚照滔滔不绝地骂着,骂得秦堪老脸发黑,眼角隐隐抽动不已。

一口气骂完,朱厚照心情舒爽很多,见秦堪黑着脸不发一语,朱厚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朕离京后,你在太庙前骂朕想必一定骂得极爽的,咱们扯平了。”

秦堪心里顿时平衡了:“是,陛下,关于选妃一事…”

朱厚照又不好了,凄然一叹,道:“答应吧,祖宗基业总不能在朕这一代断掉,回头朕再好好跟刘良女开解一番。”

ps:还有一更…

第七百零一章秦家有子

选妃是历朝历代皇宫必行之事,历史上真正没有选过妃的皇帝,大概真只有朱厚照的老爹弘治皇帝了,这是好男人,千古仅此一例,这位好男人终其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位妻子,如此正能量,在位十九年却屡屡被满朝文武埋怨不已。

这年头人口不多,所谓“少生孩子多养猪”之类的口号是绝对没有市场的,上到皇家下到平民,养不养猪并不强求,但孩子一定要多生,多子便意味着多福,这是普世的价值观,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朱厚照想效法父皇只娶一个女人显然是很不合时宜的,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无数贫寒子弟还在为娶媳妇儿绞尽脑汁凑彩礼时,朱厚照却不得不像一匹被套住脖子的种马,被人用鞭子抽着赶进马圈,见到母马便扬起前蹄趴上去,无比屈辱地开始那个什么…

选妃势在必行,朱厚照和秦堪的立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稷和天家龙脉的延续。如今天下太平,朱厚照刚刚打得蒙古鞑子大伤元气,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由敌我转化为人民内部,配种问题成了重中之重。

秦堪很想朝朱厚照扔一个同情的眼神,可是现实告诉他,见女人就上这么愉悦的事,真没什么好同情的。

天家子嗣之事,大臣们显然绝不会妥协让步,此事不同于政见之争,杀多少人立威大臣们也不会退让,这个年代从来不缺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二楞子文官。

朱厚照归京后的 第 746 章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奈肚皮太不争气…

朱厚照饱含热泪答应了选妃,那一刻耳畔仿佛听见种马屈辱的悲嘶。

一纸圣旨出禁宫,礼部尚书毛澄为选妃正使,宁国公秦堪和宣府游击将军江彬为副使,共商皇帝选妃事宜,大明境内三品以下七品以上京官地方官其直系未婚女眷皆可参选。

时年礼部尚书张升已致仕告老,新任礼部尚书毛澄是南直隶昆山人。这位新礼部尚书的履历可不小,他是弘治六年癸丑科的状元,东宫讲官。左庶子,侍讲学士,礼部侍郎等等,官路可谓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至于任命江彬为选妃副使,却大大出乎秦堪和朝臣之意料。谁都没想到这位军户出身的武将竟如此受帝宠,伴驾归京后便被委以重任,以武将的身份参与选妃大事,足可见朱厚照对江彬其人的重视。

包括秦堪在内,所有人都将江彬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朝会散后,秦堪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府。

选妃这种事秦堪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些年来家里两位夫人跟刘良女处得不错,秦堪也间接的了解了刘良女的禀性,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温婉善良女子,闺蜜的相公给自己的丈夫找小三,这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混蛋味道,秦堪是真不想接下这份恶心差事。

宁国公府与当年一样,秦堪是个很安于现状的人,不喜欢对形成了习惯的一草一木做什么改动,杜嫣和金柳也是同样的性子,于是国公府这些年来果真没有动过一草一木。

唯一动过的地方可能是秦家的书房了,它被放火烧过三次,也重修过三次。

家门不幸,十二岁的长女秦乐和十岁的嫡长子秦康越大越调皮,如今已到了狗都嫌的年纪,俨然已成了秦府二霸,家里上窜下跳揭瓦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秦堪这十年发觉自己老得特别快,主要原因大抵在这两个熊孩子身上,感觉当年斗刘瑾时都没这么累过。

抬步跨进内院时,秦堪心中竟有一丝惴惴不安,暗自猜测俩熊孩子今天又惹了什么祸。

今日的秦家内院很安静,一身单薄夏衫的秦康坐在院中的老井边,红扑扑的小脸蛋一片沉静如水,环臂酷酷地仰头看着头,一派绝世高手的寂寥模样。

这也是秦堪最堵心的地方。

五年前,在秦堪他自己的坚持下,派人将秦康送到遥远的辽东拜叶近泉为师叔祖,请叶近泉给小秦康打下功夫底子,顺便也让五岁的秦康见识一下边镇战争的惨烈,毕竟作为宁国公爵位的铁定继承人,早点懂事不是坏事。

跟随叶近泉在辽东磨练了三年,回京后秦康的功夫底子倒是打得挺扎实,可惜性情却不知不觉被叶近泉传染了,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让人想抽的酷酷样子,永远一副面瘫表情和惜字如金的口才。

气得秦堪和杜嫣夫妇剁了叶近泉的心思都有了,按说国公府的继承人如此沉稳成熟是件好事,可问题是这小家伙沉稳的只是外表,平日府里揭瓦放火样样不耽误。

今日见秦康难得悠闲地坐在老井边,仰头望天思考的样子颇有几分读书人的神韵,秦堪老怀大慰,欣然拍了拍他的头,赞道:“…小混帐今日又想耍什么花招?”

秦康抬头瞥了老爹一眼,嘴角一撇,没理他。

左右环视一圈,秦堪奇道:“你姐姐呢?”

秦乐秦康俩姐弟是国公府的哼哈二将,向来都是同进同出。

“忙。”

“忙什么?”

“伤心。”

“伤什么心?”

“伤心输了很多钱。”

太过简洁的回答方式渐渐耗尽了秦堪的耐心:“你们赌博了?”

“对。”

“赌什么?”

“赌母亲生的是男是女…”这回秦康回答的字数多了一点,显然赢钱后的心情不错,伸出略带几分婴儿肥的两根胖手指,酷酷地道:“赌二十两银子,我赢了。”

秦堪深吸一口气。

嗯,不生气,不生气,赌博不算坏事,只要别学朱厚照那种烂牌品便是秦家祖宗在天有灵。

“所以,你姐姐现在在房里哀悼她输掉的银子?”秦堪强挤出一脸和颜悦色。

“她只哀悼了一柱香时辰,现在正在想法子烧爹爹的书房以泄愤…”

“啊?”秦堪大惊失色。

秦康冷冷的笑:“她太幼稚了,就算她把府里的房子烧光,我也不会还她这二十两的,女人,愚蠢的动物!”

第七百零二章选妃暗流(上)

“秦康,我们必须谈谈。”秦堪的表情很严肃。

作为将来要继承自己爵位的嫡长子,秦堪觉得有必要教教他怎么适应自己的身份,身份这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但国公府的书房却是看得见摸得着,而且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盖起来的,未来的秦小公爷可以视身份如浮云,但绝对不能视银子如浮云,所以姐姐放火时,未来的小公爷应该尽其所能将苗头掐死在摇篮里,而不是坐在天井边没事人似的双臂环胸思考人生…

秦康挺起小胸脯,稚嫩的脸蛋透出一股大人般的凝重,仿佛自己和老爹正在商议一件决定天下兴亡的大事。

“爹,你说。”

“你是家中长子,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数你最大…”

秦康使劲翻了翻白眼儿。

秦堪只好改口:“…当然,你娘和二娘也比你大。”

横下心,秦堪再次改口:“将来或许还有一位三娘,她也比你大。”

三娘自然是指唐子禾,五年前,唐子禾带着满脸风尘,疲倦地回到京师,一见到秦堪便扑进他的怀里,只说了一句“我累了”,然后竟在他怀里睡着,秦堪将她抱到久已为置好的外宅里,从此唐子禾便在外宅住下,再未离开过京师。

几年时间过去,唐子禾终究没有踏入秦家一步,她说她不想让杜嫣伤心,更不愿与她为争丈夫宠爱而冲突,唐子禾永远是骄傲的。她学经天纬地治世权谋之道,却从来不屑计较一家之宠辱。

秦康粉嫩的嘴角撇了一下。酷酷地道:“娘说过,还有一位草原朵颜部落的女儿,当年差点被娘一刀斩于马下…”

秦堪脸色有些难看了。

杜嫣和朵颜部的塔娜不合确有其事,但所谓将塔娜一刀斩于马下显然就是扯淡,明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塔娜回到草原后不得不听从秦堪的话。说服她老爹花当可汗允许汉蒙通婚,当然,结果不出意料,花当啐了女儿一脸臭狗屎,仰天大吼汉人太阴损,其心可诛,伟大而万能的长生天必不保佑他发财云云,塔娜却一门心思跟花当扛上了。这姑娘心地太单纯,脸皮也太薄,她认为既然回到了草原就不能辜负秦堪的意愿,汉人再怎么阴损,终究也是为了让朵颜部落在明廷和鞑靼的夹缝中更好的活下去,总好过鞑靼部落时常集结大军对朵颜打打杀杀,相比之下,明廷提出的汉蒙通婚的法子温和多了。

塔娜足足在草原上待了四年。这四年里,塔娜每天缠着花当,试图说服他。只可惜花当没有塔娜那么单纯,他一眼看穿了秦堪的阴谋,深以蒙古血统为傲的花当可汗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的部落成为汉不汉蒙不蒙的杂交部落,好好的纯血藏獒忽然变成了一群只会打滚卖萌吐舌头的京巴串串儿,花当可汗觉得自己的心可能会很累…

父女二人都是犟脾气,汉蒙通婚的事就这样僵持下来。终于有一次。塔娜和花当吵起来了,花当勃然大怒,索性派人将塔娜打包快递回京师,秦堪以为蒙古岳父大人给他送来新年礼物,兴致勃勃拆包装时,快递小哥奉上花当的一封信,信里告诉秦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正所谓覆水难收,以后别把她送回草原给岳父添堵了…

塔娜回了京师,跟杜嫣又处处不合,恰好唐子禾也回了京师,见到塔娜后不知怎的,竟觉得她很对自己脾气,于是二女在外宅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四五年。

秦康小小年纪,显然不太懂风流老爹的种种情事,扳着肉肉的小手指很认真地数道:“爹,娘,二娘三娘再加那个蒙古的四娘…”

望定秦堪,秦康酷酷的眼神带着几分求证:“蒙古那个可以称她四娘吧?”

秦堪无语地点头。

然后秦康也点头,一如既往的酷酷语气道:“家里五个人比我大,爹为何不找她们谈谈,反而找上年纪最小的我?”

说着索然一叹:“连爹也觉得软柿子捏起来很愉悦吗?”

秦老公爷无法淡定了,他忽然觉得教育小孩子不能太文明,适当的暴力是必须的。

一记清脆的爆栗过后,秦堪老怀大慰,不得不说,软柿子捏起来真的很愉悦…

秦康小小的脸蛋涨红了,揉着发痛的额头紧紧抿着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知道你爹我的爵位是什么吗?”秦堪板起脸道。

秦康忍气吞声点头:“钦封宁国公,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爹死了爵位归我,子子孙孙传下去。”

秦堪心中大慰,情不自禁又赏了他一记爆栗以示奖赏。

“是实话,不过爹听得不大舒服…”秦堪无视儿子痛得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模样,径自悠悠道:“很多年以后,你就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你想想,如果有人放火烧你的房子,你会怎样?”

秦康渐渐懂了,愤怒地捏紧了小拳头:“我应该把姐姐揍一顿。”

嘣!

又是一记爆栗。

“错了,正常人都会选择先灭火,再揍人,不过你的情况有点特殊,若被我知道你欺负姐姐,你会被老爹我亲自打个半死。”爱怜地抚了抚秦康的头顶,秦堪和颜悦色的笑容背后藏着几分森然的杀机:“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将你姐姐找出来!”

教育事业任重而道远,秦堪现在觉得教育儿子比应付朝堂那些文官们更累,更吃力,而且收效甚微。

更何况秦家还有一个论闯祸论惹事生非丝毫不逊于秦康的女混世魔王,秦乐。

由于行动及时,秦乐放火烧书房泄愤的计划终究流产,怒火中烧的秦堪把女儿拎到前堂罚跪,后面跟着幸灾乐祸的秦康,才训了两句,秦乐便委屈得直掉眼泪,闻讯赶来的金柳也心疼得眼泪婆娑,母女俩杜鹃啼血抱头痛哭,尽管很清楚秦乐这招用了近十年的伎俩,可秦堪终究还是没舍得罚她。

两世为人,秦堪对女人都狠不下心,他对女人太心软了。

鸡飞狗跳的国公府刚刚恢复平静,管家来禀,有人投帖求见。

求见秦堪的人比较陌生,朱厚照亲征鞑靼后带回来的武将,新任选妃副使江彬。

秦堪只犹豫了一息时间,便马上决定见他。

别的不说,江将军随同名帖送来的礼单可是非常沉甸甸的,秦堪跟银子没仇,不仅没仇,反而待若亲人,把亲人拦在门外很不礼貌的。

江彬进秦府时态度很恭谦,脸上永远带着温和如春风的微笑,眉宇间隐有几分儒臣雅士的翩翩风度,唯有走路时龙行虎步大开大阖的气派才看得出这人是久征沙场杀人如麻的武将。

进了前堂,江彬立即单膝向秦堪跪倒,垂头恭敬地道:“末将宣府游击将军,钦封选妃副使江彬,拜见秦公爷。”

秦堪笑道:“江将军请坐,来人,奉茶。”

江彬连道不敢,谦让几句后,顺势在左首边的椅子上坐下。

官场永远少不了毫无意义的客套吹捧寒暄,二人说了几句废话后,渐渐说到了正题。

“秦公爷,选妃是我大明之盛事,如今陛下的圣旨已由通政司颁行天下,礼部毛尚书事务繁杂,选妃之事恐怕最后还得着落在秦公爷和末将身上,末将本是武人,只善刀剑杀人,却不善品香断玉,陛下新妃如何取舍,末将愿以公爷马首是瞻。”

秦堪老脸迅速黑了一下。

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秦堪总听着这话不是味道,什么“品香断玉”,说得好像没逛过窑子的纯情处男请教久历风月的老嫖客似的,你不善品香断玉,难道我擅长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几下嘴角,秦堪悠悠道:“江将军甫入京师便深受帝宠,被陛下钦定为选妃副使,想必深湛此道,将军何必谦虚?”

江彬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秦堪话里的不满了,于是吓得急忙起身单膝跪下,惶恐道:“末将失言,罪该万死,末将只是边镇粗鄙武夫,不懂礼数规矩,请公爷恕罪。”

见江彬诚惶诚恐的模样,秦堪神色稍缓,思索片刻,道:“天家子嗣是大事,陛下登基十四年一无所出,天下臣民之心难定,今次陛下终肯下旨选妃,机会殊为难得,你我既是选妃副使,当尽心事君,选出容貌端庄德才兼备之女子,邀获陛下恩宠,繁衍天家子嗣为上。”

言多必失,江彬不敢多说话,只是频频点头称是。

淡淡瞥了他一眼,秦堪接着道:“选妃圣旨已下,过几日京官和北直隶地方官员家中女眷差不多到齐,对你我外臣来说,为陛下选妃终究只是个过场,真正遴选妃子的人是宫中太监,其中分寸如何拿捏,届时问宫里的公公们便是,将军拿此事问我,我也无法应对。”

ps:还有一更…

第七百零三章选妃暗流(下)

对于朱厚照选妃的态度,秦堪的应对一直颇为消极。

时代大流如此,他并不反对男人多娶几房女子,事实上他自己也和五六个女人纠缠不休十几年了,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若是男女连面都没见便撮合成一对送进洞房,而且同房是以繁衍为目的,这种事情秦堪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所以选妃圣旨下来后,秦堪一直消极怠工。

尽管打心眼里同情朱厚照,可现在江彬主动找上门来,秦堪自知无法再敷衍了。

二人闲聊着选妃事宜,说来说去挂在嘴边上的还是“天家子嗣”这个话题,一切事情皆缘于此,秦堪说了一会儿便觉得意兴阑珊,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

江彬心思灵巧得根本不像是粗鄙的边镇武夫,反而像在朝堂里打滚半辈子的老麻雀,见秦堪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江彬很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今日冒昧拜访公爷,选妃只是由头,末将此来特为认门,蒙陛下恩宠,召末将随侍圣驾,末将在京师毫无人脉,素闻秦公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从崇明抗倭到整肃东厂,还有天津剿白莲,血战辽河畔…一桩桩英勇事迹传遍天下,鼓舞万千大明将士,末将不才,深以公爷为敬,今日特来拜会,日后公爷若有差遣,末将愿赴汤蹈火。”

一番话拍得秦堪飘飘然,明知江彬这番话马屁多过真诚,秦堪还是忍不住露出受用的微笑。

事实证明江彬没说谎,他果然是打着商议选妃的幌子来国公府拜会秦堪。议事是假,拍马屁是真。作为地头蛇和凶名赫赫的京师一霸,进了京师不拜拜秦堪这个码头,日子会很难过,江彬显然是聪明人,而且是个很有上进心的聪明人。

闲聊了几句后。江彬很有眼力地告辞,看在人家送了那么厚重的礼物的份上,秦堪很给面子的送到前堂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盯着江彬渐渐模糊的背影,秦堪嘴角悄然一勾。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正德朝奸臣终于进了京,他…会在这个已然不同的历史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做人太有上进心并不好,上进心过甚难免锋芒毕露,在这波涛诡谲的京师。一个锋芒太盛的人总会惹得很多人不痛快。

很多少年得志的天才人物最初都是锋芒毕露的,这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每一缕锋芒都散发着阳光般独特的味道,可惜残酷的现实喜欢阴暗的色调,被现实摁在地上狂扇了无数记耳光后,鼻青脸肿的人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可笑,于是锋芒渐渐消褪,不思进取成了新的人生信条。

数遍整个京师朝堂。全部都是这种不思进取的人,当然,每隔三年总有一群新科进士志得意满啸傲朝堂。可惜往往不出三个月,这些志得意满的进士们被一脚踢进了翰林院,没资格进翰林院的更惨,分到地方官府当个推官照磨,八字生得稍微偏差一点,往往一辈子便死死钉在这个位置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些人不蠢。他们只是太天真。

两日以后,江彬也干了一件天真的事。

他再次拜会秦堪,这一次他带上了一位美女,一位比天仙还美丽的美女。

秦堪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他现在才知道,这家伙上次说他自己是粗鄙武夫不懂礼数规矩,该死的居然是实话,根本毫无谦虚之处,实实在在的挖心掏肺真情流露。

美女确实是美女,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眼波如秋水,蛮腰似水蛇,寻常男子见了绝对脸红心跳呼吸加速,单只看外貌便能勾起任何男人心底深处的**。

外貌身段儿没得挑,只可惜这女人太妖艳了,秦堪单只瞧了一眼便看出这女人从骨子里透出的妩媚风骚味道,轻佻得不像良家女子。

江彬神色恭谨,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秦堪的表情,见秦堪眯起了眼,江彬急忙笑道:“此女乃北直隶顺德府推官王鉴之的掌上明珠,今年芳龄二八,无论出身,容貌还是德才品行,皆是上上之选,不知公爷意下如何?”

秦堪想笑,所谓顺德府推官的出身是真是假且先不说,这女子一副狐媚轻浮之相,刚进门时还抽冷子给他抛了个不易察觉的媚眼,令秦堪瞬间有种进了窑子喝花酒的错觉,这模样和“德才品行”哪有半分关联?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秦公爷有了闲雅之趣,召了个青楼外卖进府吃快餐呢…

抬眼淡淡朝江彬瞥了一下,秦堪面现不悦之色:“将军将此女独自领进我家,怕是不合规矩吧?”

秦堪这话倒不是故意找茬儿,不论这女子身份是真是假,眼下秦堪和江彬都是选妃副使,按制应在皇宫内将所有待选女子集中一处,当着宫中太监的面统一遴选,尚未正式遴选前,选妃副使单独面见待选女子终是件犯忌讳的事。

江彬急忙陪笑:“公爷过虑了,天家子嗣为大,公爷和末将皆心怀社稷,对陛下忠心不二,事起有因则可从权而处。”

秦堪笑了。

果然不是简单人物,难怪史上留名。

再看一眼江彬领来的女子,越看越觉得非良家女子,也不知这家伙从哪个窑子里找来的货色,朱厚照那种尚未见识过人间风月的年轻人若纳她为妃,不出两年就会被她榨得变成人渣,这江彬为了邀宠真是不顾一切后果了。

断然否决没什么作用,江彬也是深受圣眷的红人,他完全有机会自己将此女送进豹房,今日领这女子登门想必是忌惮秦堪的身份,不得不先打声招呼。

秦堪大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好,既然江将军认为此女可堪入宫,那便送进宫去吧。”

江彬大喜,急忙单膝跪地称谢,那名妖娆女子也朝秦堪盈盈一福,微抬螓首,媚笑顿生。

江彬领着女子从容告退,秦堪负手立于前堂内,脸上的笑容已变成了冷笑。

“来人,召南城千户钱宁来见!”

第七百零四章复用钱宁

钱宁单膝跪在北镇抚司二堂内,屏声静气,神态恭谨。

十年过去,钱宁终于等到被指挥使大人重新召见的一天,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点怨恨,还有几分不争气的激动。

十年前,宁平之乱平定后,秦堪兑现了诺言,将钱宁从一个锦衣百户擢升到锦衣卫京师南城千户,那时的钱宁惊喜若狂,他感觉自己迎来了事业的上升期,荣华富贵高官显爵在向他招手,似乎唾手可得。

然而现实是冰冷且残酷的,钱宁当上千户后,官途似乎到此为止了,这十年里,钱宁拼死拼活,为了锦衣卫出生入死,期间陆续立过不少功劳,请功的文书通过南镇抚司和锦衣卫经历司一路上报,到了指挥使秦堪的案头,却不知怎的戛然而止,秦堪除了一句比白开水还淡的口头嘉奖便再无别的表示。

一次,两次,三次…钱宁换来的永远只是锦衣卫最高首领的口头嘉奖,南镇抚司和经历司的人不是傻子,见秦公爷如此态度,众人心里自然浮想联翩,从此以后,南镇抚司再无一位上官为钱宁请过功,而钱宁的官途也就止步于锦衣卫千户,从此再无寸进,这个千户他一当便是十年。

秦堪从不觉得自己是君子,他对外人的防备心理太重了,无论前世的金领副总,还是今世一人之下的权臣,身边总充斥着恶意的人,官场的生存环境比职场更恶劣,对外人太信任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他十年来一直死死压制钱宁的理由。

北镇抚司二堂内,秦堪一手端着茶盏儿,漫不经心地轻轻吹拂着茶水,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氤氲朦胧的雾气,盯在钱宁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

他很清楚钱宁心中的怨恨。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年来,天下恨他的人还少么?可他照样活得好好的。对他不利的人和事只要控制在自己手掌之中就不必担忧。

“钱宁…”秦堪打破沉默,慢悠悠开口。

钱宁身躯轻轻一颤。神情愈发恭谨:“属下在。”

“这些年你辛苦了,按说赏功罚过本是应有之义,以你的功绩早该将你升调镇抚使甚至都佥事,可我一直按着你没动,实非我本意,毕竟锦衣卫的职位是固定不变的,而且除了功绩。资历亦不可缺,故意压你在南城千户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年,亦有我的一番苦心,你可莫要怨我…”

钱宁嘴角抽了抽。显然不是什么好表情,秦堪看在眼里,心里颇为理解,毕竟刚才这番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想吐。

“公爷着意栽培属下,属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心生怨恚?但求公爷念在属下一片忠心,答允属下为公爷牵马坠蹬,效劳左右,便是属下十世修来的福分。”

很漂亮的回话,秦堪如果智商低于七十以下说不定就信了。可现在他只想吐。

无可奈何地瞥了钱宁一眼,秦堪只能飞快将这段虚伪的寒暄带过去,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对钱宁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有件事要托付于你,办好此事,我亲自下令将你升为锦衣卫都佥事。”

钱宁浑身一震,眼中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对权力的**,然后很快垂下头,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请公爷下令,属下愿赴汤蹈火。”

“宣府最近出了个人才,名叫江彬,今日他为陛下选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妃子…”秦堪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看来这位江将军飞黄腾达之日近在眼前了,实在令人又羡又嫉呀。”

钱宁思索片刻,不得不垂首问道:“敢问公爷的意思是…”

“哦,如果方便的话,我给你创造机会把那国色天香的妃子睡了,非处之身自然进不了豹房,你意下如何?”秦堪和颜悦色瞧着钱宁道。

“啊?这…这…”钱宁大惊失色,额头汗珠滚滚滑落,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那位女子我见过,端的艳光四射,身软体香,堪称倾城之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能睡她一晚实在是羡煞旁人,可喜可贺…”

“公爷…公爷饶命!”钱宁二话不说,磕头如捣蒜。

再蠢都知道睡皇帝的准女人是个什么罪名,钱宁脸上一片灰败,丝毫没有“可喜可贺”的表情。

秦堪对钱宁的反应有些失望,这家伙看来不好糊弄呀…

“你真不想风流一下?很爽的…”秦堪不死心地问道。

钱宁眼眶都红了,然后嗑了药似的使劲摇头,过把瘾就死这种事你自己怎么不去爽一爽?

秦堪重重叹气,这年头傻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既然你不愿睡她,那你来想个法子,怎样令那位江将军选定的美女没法进宫当妃子?”

钱宁道:“恕属下放肆,那江彬和公爷之间…”

秦堪脸色顿时变冷:“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是是,属下失言。”钱宁垂首低眉,脸上的表情却露出恍然之色。

秦堪冷眼看着他的表情,心知他误会自己和江彬因选妃而争宠,毕竟选定的妃子一旦成为朱厚照的枕边人,作用可就大了。

秦堪也不辩解,他总不能告诉钱宁说自己只因觉得那女人面相不善,将来当了妃子不仅祸乱宫廷,更会贻害天下,宪宗时期的万贵妃就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这个恶毒的女人把宪宗皇帝的后宫折腾得鸡飞狗跳,杀得宪宗最后只剩下弘治这一个骨肉,而且还是在冷宫无数被贬谪的妃子和宫女拼死保护下才活下来。

更何况秦堪也不忍心朱厚照被那妖媚女人吸成人渣。

不可否认秦公爷这辈子官场上交过不少人渣朋友,但他还是不愿看到朋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人渣。

钱宁思索半晌,脸上渐渐露出几分狰狞之色,垂首静静地道:“若公爷放心的话,请将此事交予属下,半月之内,属下可保证那女人进不了宫。”

秦堪盯着他许久,展颜一笑:“好,这事我交给你了。”

“谢公爷信任,若不能办到,属下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