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什么?”

“第一个念头当然是能不能玩,陛下,正常人大抵都应该是这个念头的。”

朱厚照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朕手里的这个…麻将,是用来玩的?”

“然也,陛下。”

“怎么玩?”

“臣来教你。”

翻开每一张牌,秦堪仔细解释了麻将的玩法,张永和戴义也颇感兴趣地凑上来,见朱厚照大感兴趣的样子,他们也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

刘瑾死后,司礼监掌印之位空悬,宫中剩余的七虎之间产生了一股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暗流,七人皆对司礼监掌印之位虎视眈眈,浑然不顾他们的老伙伴刚刚在这个位置上被千刀万剐,权势动人心,任谁都不会对这个太监行业里的最高职位无视,于是皇宫之内,在朱厚照看不见听不见的每个地方,七虎之间展开了殊死较量,明里堆笑背里刀,各出手段各施机谋,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持续了半个多月,宫中无辜为此丧命的小宦官多达百人。

暗战达到白热化时,秦堪不得不出手制止了,这样下去早晚又会闹出一场祸事,外廷大臣这两年被刘瑾杀了一小半,正是对阉人特别仇恨的时期,闹出事来那些文官怎么可能不会借题发挥?而秦堪好歹有两位太监盟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闯出祸。

于是某一天当朱厚照主动向秦堪垂询司礼监掌印人选时,秦堪果断推荐了张永。

朱厚照一听正合他意,特别是张永和杨一清刚刚平定了安化王造反,为朝廷立下一桩大功,朱厚照又素来崇武,于是大腿一拍,张永成为继刘瑾之后的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来的御马监掌印则交给了一直在宣府边镇监军,近曰刚被调回京师的太监苗逵。

刘瑾死后,朱厚照大约也察觉到宫中一些敏感的东西,不仅下旨命戴义和谷大用清理宫中刘瑾余党,而且将曾经跟刘瑾走得甚近的内库总管马永成也撤换到直殿监掌印,油水丰足的财务部门换到清贫的卫生服务部门,同样都是为皇帝服务,革命工作不分贵贱。

国人对麻将的天赋是无可比拟的,这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规则看起来复杂,上手只打一圈,多复杂的规则都懂了。

于是秦府书房内传开稀里哗啦的洗牌声,朱厚照,秦堪,张永,戴义四人凑成了一桌,刚弄懂规则的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家国天下全抛到脑后。

“好东西,啧啧,秦堪,你那心窍怎么长的,简直是玲珑剔透啊,文能著书传世,武能安邦定国,连玩起来也前无古人,你这辈子比朕活得潇洒多啦。”朱厚照两手略显笨拙地洗牌,一边啧啧称赞。

秦堪漫不经心看着手中的牌,打了一张西风出去,心不在焉道:“微末之技,教陛下见笑了,前几曰臣在书房打坐,滋养儒家浩然正气,一时心有所感,于是发明了这个东西…五万!”

朱厚照出牌的手凝滞在半空中,目光僵硬地看着秦堪:“浩然正气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秦堪盯着牌桌般道:“陛下别小看了浩然正气,这股气能养出很多种类不同的东西…”

朱厚照嗤笑道:“若孔老夫子地下有知,大抵会狠狠夸死你吧,他老人家的浩然正气都没养出来的玩意儿竟被你养出来了…”

秦堪目光不移,敷衍般朝山东方向拱拱手,叹道:“臣何德何能…”

“行了行了,你再亵渎孔老夫子,山东曲阜的圣衍公非你跟你拼命不可…”

秦堪摇头叹道:“陛下,恕臣直言,若许泰平贼不能竞功的话,恐怕山东的圣衍公有危险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东城酒肆

(前章有误,幸有人提醒,孔子嫡裔应为“衍圣公”,非“圣衍公”,不能说是笔误,脑子打结常常把这俩字弄反。)

秦堪的话令朱厚照又呆了一下。

“衍圣公?衍圣公在山东曲阜吧?霸州反军能打到山东去?”

“那得要看许泰将军能不能在霸州剿灭反军了,如若不能,势必会令反军突出重围,引军西进或南下,河南和山东两地危矣。”

朱厚照想了想,摇头笑道:“不会这么严重吧?军报上说,逆贼唐子禾和张茂起兵攻占霸州时,兵马不过五千余众,这点兵力能不能守住霸州尚且不知,若说他们能把战火烧到河南山东,呵呵…”

秦堪犹豫了一下,缓缓道:“陛下切不可小觑霸州反军,尤其是反军首领唐子禾,臣在天津剿白莲教时与她有过交往,此女虽是女儿身,却有凌云之志,而且深谙兵法,手段狡诈诡变,不怕陛下笑话,臣这种甚少吃亏的人,都在她手下不大不小栽了个跟头,差点被她所刺,对此女,臣颇多忌惮。”

朱厚照大笑道:“朕时常在想,你这家伙坑人手段天下无人出其右,朝野臣工闻之变色,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真不知以后谁能克你,没想到居然是女人,面对绝色红颜,你那满肚子的坏水儿也不忍心冒泡了吧?”

秦堪苦笑道:“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时,总会稍微笨一些的…”

“不是朕小觑反军,朕只是想不通五千余众反军能有多厉害,况且大部皆是绿林响马之流…”

“陛下岂不闻子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看到的军报是反军起事之时的军报。焉知今日反军势大若何?”

朱厚照愕然:“这…是子曰的吗?”

秦堪正色道:“子很厉害的,有道理的话都是他曰的…”

“你的意思是说,今日的霸州反军兵马已不止五千众?”

“远远不止,臣甚至怀疑霸州反军如今已超十数倍了。”秦堪叹了口气,道:“刘瑾,梁洪之辈对霸州荼毒太深,导致民怨沸腾,苛捐重税和惨无人性的马政对百姓的负担太重了,百姓对朝廷离心离德是必然的。这时若有人登高一呼,民间焉能不应者云集?”

朱厚照怔了怔,脸上顿时露出羞惭之色。

霸州造反论其本源,终究还是他这个皇帝用错了人而致,说到底。这是他朱厚照的责任。

错已犯下,但造反还是要剿灭,皇权是不容挑战的。

朱厚照的心思已没在面前的麻将牌,怔怔盯着手里的玛瑙麻将出神。

“听你的意思,似乎对许泰剿灭反军没有信心?你觉得许泰会失败?”

秦堪苦笑道:“臣只是觉得陛下和内阁以及朝中诸臣太小看霸州反军了,轻敌必然导致纵敌,许泰将军或许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

朱厚照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若许泰这次出师不利,朕便任你为总兵官围剿霸州吧,有你出手。必旗开得胜。”

“臣敢不应命。”

朱厚照漫不经心打了一张牌出去,神情忽然有些犹豫,讷讷道:“秦堪,朕…朕最近在京师城里闲逛。认识了一位女子,第一眼见到她。朕便六神无主,只觉得…只觉得…”

“点炮!大三元,陛下,给银子吧。”

牌品是个问题,它直接反映了人品,教牌品不好的人打牌简直等于挖坑埋自己。

朱厚照年岁渐长,但牌品却没有一丝长进,输银子的后果是他直接掀了牌桌,骂骂咧咧地走了,临到最后秦堪也没问清楚他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

三日后,锦衣卫从霸州传来新的军报,唐子禾和张茂攻占霸州后广贴安民告示,并数落朝廷盘剥虐民,朝堂君昏臣佞等无数罪状,霸州百姓果然应者如云,反军人数从最初的五千余众赫然增至七万余,霸州,河间,真定三府皆破,三地连成一片,反军其势已壮。

朝野震惊,内阁廷议后向霸州增京营兵马四万,朝廷王师共计九万兵围霸州,总兵官许泰向内阁呈送军令状,誓将反贼首领唐子禾,张茂,赵鐩,刑老虎,杨虎等人尽数全歼。

朱厚照和朝中诸臣似乎对许泰充满了信心,收到许泰的军令状后,朱厚照下旨温勉,并赐黄金百两,丝帛百匹。

朝野对许泰的信心自然不是盲目的,许泰有骄傲的资本。

弘治十七年的武科状元,宣府领兵与鞑子作战四年,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战,许泰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大明一朝自洪武太祖开国后,名将被杀戮了一大批,永乐以后大明名将凋零,万千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满朝文武左瞧右瞧,发现诸多矮子里面许泰最高,不由分说便将信心和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君臣满怀信心之时,唯秦堪最悲观。

他和许泰并不熟,但他熟悉唐子禾,这个女人在天津时便从他的层层围剿中逃出生天,短时间内又聚集了三千众兵马继续与朝廷相抗,并很快威震霸州绿林响马,果断出兵攻占霸州城,须臾之间仿佛撒豆成兵,数日内将反军扩大至七万多人,如此逆天的本事,若说许泰能将她轻松歼灭,秦堪委实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冬日的寒风夹杂着雪点呼啸而过,凛冽如刀。

满身不自在的秦堪披着厚厚的貂皮大髦,一脸无奈地走在京师的街头,旁边的杜嫣却神情兴奋,欢欣的目光扫视着街道两旁,一双玉臂紧紧抱着秦堪的胳膊,夫妻二人的左右两侧全是侍卫,前面却赫然是风流才子唐寅。

今日唐寅的模样委实跟“风流才子”没有半分关系,他走路时半弓着腰,一脸讨好的笑容走在前面引路,情形如同汉奸二鬼子引皇军进村似的,连秦堪都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以免让人发现自己认识这货。

能让天下士子尊崇的伯虎兄做出这般低声下气姿态,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跟女人有关,简单来说,秦堪今日是被唐寅请来震场子的,类似于一种很厉害,出场便大散王霸的法器。

而久居侯府内院的杜嫣听相公说起这事,顿时兴奋得跳了起来,不依不饶软磨硬泡,逼得秦堪不得不带着杜嫣出门瞧这场热闹。

秦堪脸上涩涩的,感觉自己好多年没做过这么没品位的事了,看着唐寅在前面殷勤带路如同寻找土八路窝点的模样,秦堪很后悔答应了这桩事,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翻脸不认帐转身就走,反正不认帐这种事,秦侯爷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弟妹愿意出来更好,你是不知道,那酒肆的小娘子委实明艳动人,可恨总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富贵人家小子隔三岔五总在那里流连不去,弟妹若肯助我,等下见我摔杯为号…”唐寅边走边细致解释着他的狗仗人势计划。

杜嫣极度张狂地仰天哈哈笑了两声,豪气干云道:“咱们都是同乡,理应拔刀相助,姑奶奶倒要瞧瞧哪个不长眼的小子如此可恨,哼!抢穷酸书生中意的姑娘,跟抢叫花子碗里的铜钱有什么两样?简直是畜生行径!”

“啊?”唐寅瞪大眼睛楞了半晌,一时难以决定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应该感激涕零还是怒目相向。

杜嫣转头看着秦堪,目光灼灼寻求认同:“相公你说对不对?”

“娘子此话非常中肯。”秦堪颔首赞许。

唐寅瘪了瘪嘴,一言不发在前面引路。

京师东城一处偏僻的小巷外的空地上架起一块遮阳避雨的粗布,下面摆放几张破旧的小桌,桌子虽然破旧,但擦拭得非常干净。

四只红漆木桶并排放在桌子不远处,桶里散发出浓浓的酒香,酒香中带着几许杏花味,旁边有个简陋的木架,木架上简单摆着十几碟下酒的小菜,一位年约四十许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蓝色粗布钗裙的女子前后忙碌着,桌子虽不多,但里面的酒客却不少,显然生意极兴隆。

这便是秦堪所见到的酒肆的全部。

一切都十分寻常,大明京师任何一个角落似乎都可以看到这样普通的场景。

然而当秦堪的目光从酒肆布局转移到前后忙碌如同穿花蝴蝶般的小姑娘身上时,饶是秦堪这些年见多了绝色,仍然不由自主小小惊艳了片刻。

眉如柳,眸如星,鼻如玉山唇如樱,穿着打扮虽然粗鄙,但那股犹如小家碧玉般的恬静气质却由里而外散发出来,每一个看到她笑容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被春风轻拂脸面的舒适。

难怪生意如此兴隆,难怪能令风流才子唐寅神魂颠倒。

第五百二十六章刘家有女

不得不说,简陋破旧的酒肆里有了这位姑娘忙碌的风景,如同雨后的天空多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分外夺目,引人痴迷。

唐寅看见酒肆里那个姑娘便两眼发直走不动道儿了,丝毫不顾忌失不失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里露出极度的爱慕之意。

就连同为女儿身的杜嫣看着那个姑娘,也发出一声惊叹。

朝酒肆里那位姑娘努了努嘴,秦堪问唐寅道:“那位就是你中意的姑娘?”

唐寅眼中一片痴迷:“对。”

秦堪好奇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唐寅叹道:“我是文人,自古文人几个不喝酒的?喜欢喝酒的文人认识一位酒肆的姑娘,实在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唐寅的表情很缥缈,洋溢着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秦堪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那位姑娘喜欢你吗?”

唐寅一震,接着无比颓然道:“上次不是说过吗?她视我为粪土…”

“那她知不知道你这陀粪土连房子都买不起?”

唐寅被打击得头颅深垂:“不知道…”

这是实话,曾经在秦堪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凑了几千两银子打算买下桃花坞别墅,结果跟心怀叵测的同年好友喝了一次酒,喝醉的唐大才子大方得一塌糊涂,银子全送人了。

秦堪继续无情打击:“那她知不知道你这陀连房子都买不起的粪土还是个二婚老男人,头道汤已被别的女人先喝了?”

唐寅老脸渐渐泛上绿色:“不知道…”

秦堪叹了口气:“好吧,咱们不说这么现实的事,说点精神文明方面的,…她知不知道你的私生活很不检点,常常混迹青楼楚馆。每晚跟不同的女人过夜,别说头道汤了,连二道汤三道汤都已被别的女人喝过很多年,剩给她的只有三十年老汤里的一点残渣儿,喝这点残渣儿最好还得请大夫瞧瞧里面有没有染病…”

唐寅快哭了,弱弱哀求道:“你别说了,喜欢一位姑娘是无罪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唐兄。话不能这么说,试想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新婚之夜羞怯等着喝汤,结果发现汤的味道不对…”

唐寅几乎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秦贤弟,咱能不说汤的事吗?这里是酒肆,咱们还是喝酒如何?”

秦堪正色道:“唐兄。世间一法通而万法通,若拿酒来比喻你的话,我这里好有一比…”

杜嫣不忍心地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相公别说了,唐寅快被你说得自寻短见了,积点德吧…”

秦堪这才醒悟,定睛看着唐寅。却见唐寅的脸色已然变成了深绿,脸颊不断抽搐,似乎真有不堪其辱击柱死在他面前的冲动,秦堪急忙闭嘴。抱歉地朝他咧嘴笑了笑。

身边诸侍卫自觉地分散开来,秦堪三人走进酒肆,在一张仅剩的空桌边坐下,酒肆里忙碌的姑娘很快迎上前来。

“三位客官喝酒吗?小店有上好的山西杏花酒。就是晚唐诗人杜牧的千古绝唱‘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杏花酒…”姑娘很爱笑。笑起来很甜,而且也很会做生意,说起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娇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软软糯糯的味道,酒未入喉,人已醉。

唐寅脚下一软,已先醉了,半趴在桌上神情痴迷地盯着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令秦堪很想换张桌子离他远一点…

杜嫣却是大方,拉过姑娘的手笑道:“好标致的妹妹,不知妹妹贵姓,哪里人氏?”

骤然被杜嫣拉住手,姑娘显得很不习惯,不过她的性格似乎很活泼,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后,便坦然笑道:“夫人也很美呢,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金贵人儿,奴家姓刘,山西大同人氏…”

杜嫣瞧了一眼支起耳朵的唐寅,不动声色笑道:“姓刘?可有名字?”

“奴家出身贫寒,不像大户人家那般讲究,寒门女子哪有福气取名字,只因奴家爹爹名叫刘良,故而别人都唤奴家为刘良女…”

杜嫣眨眨眼,笑道:“刘良女?名字也挺好听的,既然你酒肆的杏花酒这么好喝,不如请妹妹给我们打一角酒来,再随便配几个小菜,让我等也沾一下杜牧大诗人的仙灵气如何?”

刘良女嫣然一笑:“夫人和两位客官请稍等,奴家这便打酒来。”

刘良女袅袅娜娜走远,唐寅痴迷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而移动。

秦堪冷眼瞧着他,内心里委实对唐寅和刘良女这一对不太看好,年龄性格且先不说,也不提什么五成新的老男人配十成全新的黄花大闺女,仅说刘良女卖酒这行当,若嫁给这么个好酒的丈夫,酿的那点酒还不够败家老公一个人喝的,从秦堪的观察来看,唐大才子最好找个漂亮的青楼姑娘成亲,以后过夜可以理直气壮不给钱…

“唐兄,唐兄!”秦堪不轻不重敲了敲桌子,唤醒了魂游天外的唐寅。

“唐兄,我刚才瞧了半晌,发现这位刘姑娘何止视你为粪土,简直视你为空气啊…你们根本不认识吧?”秦侯爷常跟朝堂大佬斗心眼儿,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我…”唐寅张了张嘴,颓然地低下了头。

秦堪叹气,果然言中。

朝杜嫣拱了拱手,唐寅满脸感激:“幸好今日弟妹跟着来了,老实说,若非弟妹在此,唐某至今连她的芳名亦不可知…”

杜嫣嘻嘻一笑,轻轻掐了秦堪一下,眉眼间尽是得意,仿佛表功似的不可一世。

“秦贤弟,你说怎样才能令这位刘姑娘认识我,然后深深记住我?”

秦堪想了想,笑道:“让一个女人记住你的法子很多,最快的法子倒有一个…”

唐寅眼睛亮了:“望贤弟不吝赐告。”

“喝完酒不给钱拔腿就跑,我敢保证这位刘姑娘不但记得你,哪怕你死了烧成灰她也能完整拼出你的模样…”

第五百二十七章情敌相见

唐寅有点书呆气,但他并不傻,顿时察觉秦堪出的主意很不靠谱,于是横了秦堪一眼,垂头深深叹了口气,神情尽显落寞。

未多时,刘良女打了一角酒过来,又端了四样小菜,装菜的陶碟看起来粗鄙,但里面的菜色却很精致,显然花了心思的。

笑吟吟的刘良女将酒菜放下,又朝三人蹲身一福,转身便待走开继续忙碌。

秦堪看着唐寅怅然若失的模样,他也叹了口气,不管自己觉得这二人怎样不相配,但唐寅终归是自己的朋友。随着身份地位日渐高升,秦堪在这世上的朋友委实不多了,朋友中意的姑娘,自己必须要为他尽点心力。

“秦贤弟…”唐寅的目光带着乞求。

秦堪叹道:“君子追求窈窕淑女之前,没人告诉你先哄好未来的老丈人吗?”

唐寅愕然:“你当初和弟妹在一起难道也是先哄老丈人?”

“那是自然,我老丈人被我一哄,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唐寅呆呆道:“可我为何听说你老丈人并不喜你,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杜嫣受不了了,狠狠一掐秦堪腰间软肉,翻着白眼嗔道:“当然不喜,谁见过一脚把老丈人踹下马车的女婿?亏你好意思教别人哄老丈人。”

唐寅惊愕道:“真的?”

秦堪正色道:“那是个意外,大部分时候我对老丈人都是很客气的,而且大部分时候老丈人也很喜欢我,曾不止一次公开说过要把遗产留给我…”

杜嫣气笑了,不停地捶着他:“你还说!你还说!损完唐寅损我爹,你这张嘴是刀子做的?”

秦堪的示范没做好。但理论是对的。

唐寅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站起身走到酒肆里来回忙碌的中年汉子,也就是刘良女的父亲刘良面前站定,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刘良和刘良女被唐寅的动作吓呆了,三人沉默对视。

“这…这位客官,要点什么?”刘良客气地拱拱手。

唐寅呆立半晌,回头再看看秦堪,秦堪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唐寅朝刘良使劲挤出个笑脸:“…大叔。忙吧?”

刘良吓得倒退一大步,惶恐道:“这位客官莫开玩笑,你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小,怎可称我‘大叔’,不妥不妥!”

唐寅快哭了。迎着刘良女那双清澈好奇的眸子,使劲一咬牙:“其实我才二十多岁,就是长相老了点儿…”

噗——

身后的秦堪一口老酒喷出来,接着撕心裂肺咳嗽,咳得眼泪直流。

“好辣的酒…”

酒肆里散坐各处的酒客却纷纷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简陋的小店之所以生意这么兴隆,自然是有原因的,绝大部分原因跟刘良女有关。来这里喝酒的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唐寅如此生硬笨拙的攀关系,已引起了酒客们的公愤。

唐寅浑然不觉,焦急地左右看了看。忽然劈手夺过刘良手中舀酒的大勺儿,一言不发地帮刘良舀酒,嘴笨手也笨,却吓得刘良父女面容失色。

看唐寅的穿着打扮。以及脸上流露出的淡淡傲气,分明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说不定是什么国子监举子贡生之类的人物,却疯了似的给这对身份卑贱的父女帮忙干活,刘家父女怎能不诚惶诚恐?

杜嫣见唐寅如此做派,噗嗤笑出声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今日不虚此行,这场热闹瞧得很满意。

秦堪苦笑摇头,对杜嫣道:“你知道唐寅现在的做法叫什么吗?”

“叫什么?”

“光说不练假女婿,光练不说傻女婿,当年我若一言不发冲到山阴县衙帮你爹批公文,你爹会有什么反应?”

杜嫣笑道:“没什么反应,怕是如今你还蹲在山阴县大牢里等着狱卒发窝头呢…”

唐寅干活干得很欢快,没过多久便成了熟练舀酒工,嘴也渐渐活泛开了,完全无视弱小的年龄差距,一口一声大叔喊得刘良老脸不住地抽搐。

刘良女眨着眼睛,俏脸不知怎地忽然红了。

她已十五岁,初通人事的年龄,该懂的她都懂了,唐寅做得如此笨拙明显,她怎么可能不懂?

脸红归脸红,但她看唐寅的目光仍是怪怪的,酒肆里垂涎她容貌的酒客太多了,但年纪这么大的大叔也打她的主意,未免有点过分无耻了。

秦堪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正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告退,将唐大才子留在这里撒欢舀酒,却听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咦?秦堪?你也来了?”

秦堪愕然扭头,却见朱厚照一袭黑色长衫,丰神俊朗地站在他面前,身后不远处,大内数十名侍卫打扮成普通百姓,装模作样在朱厚照方圆数丈内走来走去,与秦堪的侍卫遇见了,双方还互相点头无声打着招呼。

秦堪一惊,急忙和杜嫣站起身:“陛…”

“咳!咳咳咳!”朱厚照干咳着给他打眼色。

秦堪只好改口:“原来是…朱贤弟,久违了。”

朱厚照哈哈笑道:“小弟朱寿,与秦兄见礼了。”

说完朱厚照与秦堪坐在一桌,杜嫣刚欲站起来给朱厚照行礼,被朱厚照拦住。

秦堪压低了声音:“陛下,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朱厚照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朝刘良女一瞟,脸蛋忽然红了起来,干笑道:“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没说完,秦堪呆了一下,重重叹气。

他全明白了。看着不远处舀酒舀得欢实的唐寅,再看看一身华服,恶仆成群的富贵公子朱厚照,还有那位懵懂无知的清纯少女刘良女…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还有一个是天地一人的九五至尊,狗血的三角恋居然让他碰上…

秦堪现在脑子很乱,很想静一静,最好是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静一静。

“陛下…中意这家酒肆的女子刘良女?”

“咦?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朱厚照一脸戒备扫视秦堪,那目光令秦堪很想真把他当成贤弟痛揍一顿。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家镇宅神兽在此,我所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早已被她活活掐死在摇篮里永世不得超生…”秦堪气定神闲朝杜嫣一指。

朱厚照立马向杜嫣投去亲人般的眼神。

不过朱厚照注定高兴不了多久,唐寅一边忙活一边跟刘良攀谈了几句,自以为抓住了老丈人的心。志得意满地走了过来。

“秦贤弟,这位是你的朋友?”唐寅兴致很高。

秦堪满脸苦涩,指着朱厚照干巴巴地介绍:“这位是朱寿朱贤弟,是…是…”

朱厚照一派英武地抱拳笑道:“世袭第四代威武大将军,朱寿。幸会!”

秦堪手撑着额头低声呻吟。头很痛…

唐寅不疑有它,急忙拱手揖道:“姑苏唐寅,表字伯虎,幸会足下。”

朱厚照眼睛一亮:“原来你就是唐寅,哈!名满天下的江南才子!”

唐寅也笑道:“原来你就是朱寿,久仰久仰…”

“你听说过我?”朱厚照大奇。

唐寅笑容一僵,老老实实道:“从来没听说过足下这号人物…朝廷有威武大将军一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