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怒道:“国侯再金贵,也不值一百万呀,侯爷,你这分明是讹我!”
秦堪眨眨眼:“看来刘公公不肯要这笔银子,更不肯在借条上盖印了?”
刘瑾断然摇头:“这笔银子杂家不要!你自己借的,便自己还去吧,杂家不沾分毫!”
秦堪也不失望,很痛快地收起了借条揣进怀里。
“好,就算本侯与刘公公的这笔交易吹了。买卖不成情意在,下次再合作便是。”
捂着口鼻,秦堪快速离开了司礼监。
刘瑾嘿嘿冷笑不停,俗话说久病成良医,被人坑久了也会多长几个心眼的,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给你了,顺便还捞了一百万两银子,没付出分毫还想占便宜,当世人都是蠢猪么?
烟雾缭绕里,刘瑾得意的面容若隐若现。
得意没多久,刘瑾的脸色渐渐变了,变得又惊又怒。
“不好!陛下…”
刘瑾仿佛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忽然一蹦老高,气急败坏朝乾清宫跑去。
乾清宫内也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幸好朱厚照没有刘瑾那么重的口味,香味并不太浓烈,闻起来很舒服。
被宦官领进殿,秦堪只觉得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迈进门便觉得周身一股寒意。
九五至尊,天地一人,住的房子确实够大,然而住在里面果真幸福吗?
秦堪越来越理解朱厚照不想住在宫里的苦衷了,空间愈大,那种孤独寂寥愈发深刻入骨,曰子久了谁也无法忍受。
朱厚照盘腿坐在暖阁的炕上,兴致勃勃地翻着书。张永静静地侍立在旁,见秦堪进门,张永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书自然不是什么好书,四书五经这些东西,朱厚照是翻都懒得翻一下的,他手里的书却是张永从外面给他淘换回来的春宫。
见秦堪进来施礼,朱厚照扬起手中的书笑道:“秦堪,快来瞧,这个姿势颇为有趣儿,一人只有两手两脚,却能摆出如此奇异的姿势,实在令朕叹为观止。”
秦堪叹道:“陛下,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呀,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这个东西研究再多,终归不如亲自提枪上马好…”
朱厚照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秦堪嗫嚅半晌,忍不住问道:“陛下…还未与皇后娘娘同房?”
朱厚照哼道:“那个恶婆娘,朕绝不与她同房!让她顶着皇后的金冠守一辈子活寡吧!”
“陛下可有中意的嫔妃?”
“也没有,其实男女这回事没什么意思,朕大婚之前宫里遣了四位宫女与朕同房,弄得朕…咳,她们弄得朕好痛。”
秦堪愕然:“陛下说反了吧?应该是你把她们弄得好痛才对。”
“她们也痛,可朕觉得自己比她们更痛,事后一想,这事儿真没意思,远不如春宫里说得那么有趣儿…”
秦堪愕然不语。
这种事不好启齿,估计朱厚照也不好意思跟外人提,可秦堪实在无法想象宫女怎么把朱厚照弄痛了…除非…四名宫女里面混进了男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骑虎难下(下)
朱厚照在历史上的名声很不堪,特别关于女人方面。
传说中朱厚照的姓能力惊人,并且**旺盛,微服出宫游乐民间,多为寻芳猎艳,而且尤喜人妻…除了前世岛国的爱动片,几百年前的今曰很难找到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如今的朱厚照对女人患有轻度恐惧症,因为女人把他“弄痛了”。
所以说,得罪文官的下场多么惨,一个纯情且脆弱的小青年,就因为年轻时干了几件叛逆的事情,被那些小心眼的文官记在心里,史官手下大笔一挥,纯情小青年变成了大银魔,臭名一传便是几百年。
每代帝王咽气前实在应该先宣史官进宫把他们写的东西都读一遍的,对谁写的东西不满意就指着谁陪葬,这股歪风邪气才能有效制止…秦堪不愿像别的文官那样,皇帝的任何事情他们都喜欢插一手,在秦堪看来,皇帝的房事最好别过问,这是一个人最深层的**,连普通人都应该具有的权力,为什么皇帝却没有?
于是秦堪转移了话题,笑道:“陛下还年轻,男女之事不急,等你找到了中意的希望和她共度一生的女子,水乳交融之中自能体会到此事的乐趣。”
朱厚照叹气道:“何来乐趣可言啊,朕中意的女子还不知在哪里呢,反正绝不会是宫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宫女,一见朕便只知跪地磕头,朕多问一句话她们都吓得掉眼泪,无趣之极。”
秦堪附和几句,眼睛眨了眨,话锋一转,笑道:“陛下登基已一年了,如今天下安定,四海皆平,但还有件事必须由陛下亲自下旨去做的。”
朱厚照奇道:“内外事朕皆交付刘瑾,还有何事需要朕亲自下旨?”
秦堪拱手缓缓道:“修《孝宗实录》,这件事不能不做。”
朱厚照怔了一下,接着重重点头:“不错,这件事必须要做,秦堪,幸好有你提醒,父皇一生英明神武,创下这煌煌盛世,朕正该命朝中博学大儒润笔记下父皇的一生功绩,以为后人凭吊景仰。”
“臣只是尽臣子之道而已。”
“这件事让谁做呢?”朱厚照摸着下巴喃喃道。
“朝中博学大儒多矣,比如焦芳焦老大人,还李东阳大人,他们笔下所出皆锦绣绝妙文章…”秦堪语气一顿,貌似漫不经心道:“当然,还有杨廷和杨大人,陛下别忘了,弘治二年,杨大人就是因为修撰《宪宗实录》而名动天下,再修《孝宗实录》可谓驾轻就熟…”
朱厚照恍然,重重一拍大腿:“对!朕请杨先生修《孝宗实录》,杨先生乃当世大儒,必不会令朕失望的,来人,宣杨廷和大学士进宫!”
门口当值的宦官听到朱厚照下旨,不由一楞。
杨大学士…不是被刘公公贬到南京去了吗?这会子上哪儿宣杨廷和去?
见门口宦官犹豫踯躅,秦堪淡淡一笑,也不点破。
朱厚照眼睛瞪了起来:“还楞着干什么?去文华殿宣杨先生过来呀!”
小宦官白净的小脸一抽,满脸惶然便朝朱厚照跪下了。
“陛…陛下,杨大人他,他…被贬为南京吏部左侍郎,两曰前业已离京赴任了。”
朱厚照睁大了眼睛,呆楞楞地盯着小宦官,许久之后,朱厚照勃然大怒:“杨廷和被贬到南京?谁?谁干的?”
“司礼监刘…刘公公。”
“刘瑾?”朱厚照怒意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刘瑾这老混帐吃错药了?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啊?传,传刘瑾!让这老狗速速滚来见朕!”
“是!”小宦官赶紧起身,火烧着屁股似的飞奔而去。
看着胸膛剧烈起伏不定的朱厚照,秦堪微笑着拱拱手,道:“陛下,臣暂时告退一会儿…”
“你出去做什么?”
秦堪笑道:“陛下龙颜大怒,待会儿少不得要训斥刘公公几句,刘公公如今身份水涨船高,臣若在场恐怕他会失了颜面。”
朱厚照叹道:“秦堪,还是你最懂得照顾人心,做人做事面面俱到。”
秦堪诚恳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闻,臣一直是个正人君子…”
朱厚照楞了一下,道:“朕干脆封你为太后吧。”
秦堪愕然:“陛下这是何意?什么太后?”
“脸皮太厚!”
站在乾清宫外,手扶着汉白玉石栏杆,秦堪目注着远处刘瑾踉跄狂奔的身影,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
李东阳托秦堪想法子令杨廷和回京,其实根本不用想什么法子,只消让朱厚照知道杨廷和被贬,杨廷和就一定会被追回京的。
虽然也是朱厚照的授业老师,但李东阳显然对朱厚照不够了解。朱厚照是个非常念旧情的人,纵然顽劣一点,叛逆一点,但对昔曰的东宫旧臣却格外恩典,不仅让刘瑾等八虎掌握了内宫所有的权力,秦堪也被升为了指挥使还封了侯,谁也没注意到杨廷和这个人物,从詹事府詹事一直到左春坊大学士,再到最后的内阁大学士,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显赫起来。
杨廷和,是朱厚照的老师,东宫旧臣之一。
见朱厚照对外廷文官们不理不睬甚至憎恨的情绪,刘瑾以为他可以对外廷大臣予杀予夺,然而刘瑾又犯了一个大错,他忽略了杨廷和与朱厚照之间的这层关系。
…远处的广场上,刘瑾一手扶着纱帽,气急败坏地狂奔,一路踉跄跌撞,身后跟随的数名小宦官也跑得气喘如牛。
刘瑾在害怕,他害怕的不是杨廷和一事,而是内库。
若秦堪在朱厚照面前顺嘴提起豹房,内库已空的盖子便掩不住了,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慌慌张张跑来乾清宫,连滚带爬登上汉白玉石阶,气还没喘匀便看到殿门外微笑而立的秦堪。
喘着粗气,刘瑾颤抖的手指着秦堪,张了张嘴,估计是想骂脏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刘瑾说不出话,秦堪倒先开口了。
“刘公公,有没有感觉自己突然看到了包公?”
“什…什么,包公?”
“就是眼前一黑呀。”
“你,你在胡说什么?”刘瑾恶狠狠瞪着秦堪。
秦堪往殿内一指,笑道:“陛下在里面等你呢,马上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眼前一黑了。”
刘瑾还想多说几句,却听得殿内朱厚照在厉声咆哮:“刘瑾那老狗呢?为何还不来?再派人去催!好大的架子!”
刘瑾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苍白,来不及跟秦堪废话,连滚带爬地奔进殿内。
“陛下,老奴在此,老奴来了——啊!”
一声闷响,刘瑾二话不说应声便倒,额头鲜血直流,却是朱厚照含愤掷来的一个茶盏儿。
秦堪听着殿内刘瑾的惨叫,笑得特别畅快,喃喃自语道:“这下,你总该知道何谓眼前一黑了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城下之盟
刘瑾光荣负伤。
自从当上司礼监掌印后,刘公公养尊处优,过着华丽丽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很少遭遇这种不人道的对待了。
被朱厚照掷来的茶盏儿砸了这一下,刘瑾额头鲜血直流,却连伤口都不敢捂,反应飞快地一骨碌爬起身,不停向朱厚照磕头,口称万死,鲜血滴落在殿内猩红的地毯上,与地毯融成一色。
此刻刘瑾心中满是惊惧,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秦堪这畜生举报他了!内库一百多万两银子对不上帐,富有四海的陛下瞬间成了穷人,那还不得活吃了他呀。
“陛下,陛下!老奴知罪!老奴罪该万死,陛下饶命——”刘瑾到底是狠人,以为事情暴露,干脆也不狡辩,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磕得卖力而认真,额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老奴不该起了贪念,老奴不该向内库伸手,陛下,饶命啊——”
怒气冲冲的朱厚照一楞,暴喝道:“什么内库?什么乱七八糟的!朕问你,为何将杨廷和贬到南京?为何朕对此事全不知情?”
“陛下,陛下饶…啊?”满脸鲜血的刘瑾愕然抬头,呆楞地瞧着朱厚照,完全懵了。
不…不是因为内库?
刘瑾怔忪半晌,忽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又狠又响,下手很不留情,偌大的殿内回荡着清脆的肉击声,充分表达了刘公公对自己智商的痛恨,对自己这张不打自招的臭嘴的愤怒情绪。
“老奴万死,杨大人,杨大人他…”
刘瑾搜肠刮肚想着贬谪杨廷和的理由,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刘瑾根本毫无准备,在他看来,杨廷和只不过是一个迂腐罗嗦的文官。贬就贬了,陛下对文官一直很讨厌的,为何偏偏独厚杨廷和?
刘公公这回可谓阴沟里翻船,他太主观了,能得陛下信宠者,其实并不止他和秦堪。
以前的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等人,只是闲暇之时偶尔来春坊给当时的太子殿下上上课,而杨廷和。却是朱厚照真正的授业老师,兢兢业业教导朱厚照近十年的学业,从认字到四书五经,再到各种经史子集,大部分都是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所授,在朱厚照心里,唯一认同的授业恩师只有杨廷和一人。
对恩师,朱厚照还是非常尊敬的,只是这种尊敬很少在口头上表达出来。刘瑾这狗奴才问都不问便将帝师贬谪,朱厚照能不生气吗?
刘瑾跪在地上绞尽脑汁想着理由解释。朱厚照却不管那么多,上前几步将刘瑾的衣襟狠狠一揪。语气前所未有的阴沉。
“朕不管你和杨先生之间有何恩怨,你马上给朕派快马将杨先生追回来官复原职,等杨先生回来后,你再去杨府给他赔罪!快滚!”
刘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嘶哑着嗓子频频磕头:“是是是,老奴知罪,老奴这就将功补过把杨大人追回来!”
磕完头起身。刘瑾魂不守舍地往殿门外退去,额头上的伤仍火辣辣地痛着,可他的心里却大松一口气。
还好不是因为内库。还好秦堪那孽畜没告杂家的刁状,至于杨廷和…
招惹不起杂家以后不惹他还不行么?谁知道这瘟儒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背后竟有如此一座大靠山。
怀着万幸的心情,刘瑾惶恐退到殿门边,两脚已跨出了门槛,正待转身时,朱厚照一句话又将刚刚升上天堂的刘公公无情地打入了地狱。
“慢着!你刚才说的内库是怎么回事?什么不该伸手,谁伸手了?”
扑通!
刘瑾又跪下了。
额头的冷汗掺着鲜血一滴一滴往下落,刘瑾脸色一片惨白,眼中布满了绝望。
静谧里,一道邪恶的声音传来,刘瑾侧头望去,却见穿着蟒袍的秦堪半蹲在殿门外不远处,一脸坏笑地朝他扬着手里的一叠借条…
“喂,喂…刘公公,借钱吗?无需担保,无需抵押,盖印生效,童叟无欺…”
山阴侯秦堪此刻压低了声音,笑得好像赌场里放高利贷的高级大混混。
秦堪一直躲在殿门外支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笑得肚里肠子都打结了。
智商是硬伤啊。
严嵩那家伙对刘瑾的判断果然没错,这年头人人精得跟猴儿似的,能自己把自己带沟里的人才委实不多见了。
秦堪原本打算在朱厚照面前有意无意说说内库和豹房,用以唤醒朱厚照对自己口袋银子的重视,结果刘瑾自己招了…
真替刘公公的智商捉急…
此刻刘瑾满头大汗满头鲜血,滴落在殿门外地板上的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看起来特别触目惊心。
秦堪躲在门外一脸坏笑地招摇着借条,刘瑾恨极,却不敢发怒,眼角不易察觉地猛抽抽。
“刘瑾!朕在问你话,哑巴了?”朱厚照在殿内暴喝:“朕的豹房可全指着内库呢,内库如今余银多少?”
“陛下,内库…内库余银…”刘瑾汗出如浆,结结巴巴不成句。
殿内,朱厚照盯着门槛外跪着的刘瑾,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而秦堪,仍旧躲在门外看不见的角落里,不停地招摇着手里的借条,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刘公公,机会瞬间即逝,再不表示表示,我可走了啊…”
刘瑾垂着头,额头青筋暴跳,此刻脑海里天人交战,分外挣扎。
借了这笔银子,白白便宜了秦堪这混蛋一百万两,不借…他刘瑾损失的可能不止一百万两。
借不借?借不借?
不借不足以保狗命,不借后果很严重。
“刘瑾,朕在等你的回答!内库余银几何?快说!”朱厚照不耐烦了。
刘瑾浑身一颤,狠狠朝地上磕头,声音抖索道:“禀陛下,内库余银一百余万两,每分每厘皆有帐可查,陛下明鉴。”
秦堪笑了。买卖成矣!
扬了扬手中的借条,秦堪无声地朝刘瑾说了两个字,眼力惊人的刘瑾面颊狠狠抽搐,他看出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盖印。”
刘瑾又恨又怒,然而在朱厚照的目光注视下,却只能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被讹上了,一百万两啊…
“去传马永成过来,朕要看看内库收支帐簿。”
刘瑾心一紧,急忙道:“陛下,老奴去传他。”
身形刚消失在殿门口,秦堪已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手里的一叠借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刘瑾气得胸腔内一股逆血翻腾,压低了声音森然道:“秦堪,你…你这是趁火打劫吗?”
“刘公公,我这可是在救你,公公若不领情,我这就告辞出宫。”
“救我?”刘瑾冷笑,怒道:“杂家若盖了印,你平白赚了一百万,杂家却倒欠别人三百万,你敢说你在救我?”
秦堪笑容一敛,将借条揣进怀里,朝刘瑾拱拱手:“刘公公,告辞了。”
身形刚转,却听得身后刘瑾气急败坏惊怒交加的声音:“回来!杂家…杂家认了!我…盖印!”
眼眶里蓄满屈辱的眼泪,刘瑾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司礼监官印。
秦堪又笑了,从怀里掏出借条,刚递出去却猛地往回一缩,拧着眉头沉吟道:“据说江湖上的规矩是九出十三归…”
“秦堪!”刘瑾重重跺脚,满脸泪水一副拼命的架势,低声咆哮:“信不信杂家血溅五步,和你同归于尽?杂家不过了!”
刘公公栽了跟头,摔得鼻青脸肿,堂堂大明内相,竟被小人讹诈了一百万两银子。
在借条上盖下丧权辱国的司礼监大印以后,刘公公的情绪很不稳定,处于半疯边缘。时常神情呆滞,又时常无缘无故嘿嘿冷笑,司礼监人人自危。
当天夜里,掌管着内宫钥匙的刘瑾命人悄悄打开了宫门,一辆辆装载着银子的大车从秦府库房陆续进了内库。
朱厚照对豹房很上心,自然对修建豹房的内库银子更上心。
银子运入内库后,朱厚照第二天摆驾内库瞧了一番,看到堆积如山的亮灿灿的银子,朱厚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头夸了刘瑾和马永成几句,然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宫,幻想着日后生活在豹房里的幸福日子。
而刘公公最近却走起了背运。
内忧刚刚解决,外患接踵便至。
商人虽然地位低下,但他们的钱却不是那么好拿的,因为他们的背后站着朝廷官员。
挡人升官如杀人父母,挡人发财如挖人祖坟。
刘公公不才,两件事都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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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眼花缭乱
十张盖着司礼监大印的借条在京师某些官员手中互相传递。
每张写明了欠债三十万两,十张加起来正好三百万两,这笔银子是由山阴侯秦堪出面抢夺…
是的,没错,就是“抢夺”,秦堪的行为已被商人背后的官员们定了性。
秦堪出面,落款却是刘瑾的名字,盖的更是司礼监的红印…
朝中早有传言,山阴侯秦堪与刘瑾向来不和睦,秦堪对商人们说是刘瑾借银,所有人皆冷笑连连,打死也不信,然而司礼监的红印却作不了假,…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整件事情扑朔迷离起来。
迷离归迷离,敢抢大臣们的银子,说什么也要跟他拼了!
不知何人带头,一封封参劾奏疏飞向内阁三位大学士的案头,铺天盖地的奏疏里面,内容几乎一样,全是参劾刘瑾和秦堪,说二人狼狈为奸,强抢民财,妄杀商贾而令京师市井动荡不安云云。
收到这么多参劾奏疏,内阁大学士能怎么办?如今整个朝廷皆由刘瑾做主,内阁敢办刘瑾吗?秦堪深得圣眷,连刘瑾都怕他三分,内阁敢办秦堪吗?
内阁的做法很干脆,所有的奏疏全部往司礼监一递,三位大学士连一张如何处理的建议条子都没下。
刘瑾被秦堪坑了一把,正在气头上,随便翻了几本奏疏便勃然大怒,第二日,皇宫午门前的广场上,三名叫嚣声音最大的言官被西厂番子活活杖毙。
大明的文官向来是不怕死不怕打的横脾气,三名言官被杖毙并没有吓住文官们。反而群情激愤。
铺天盖地的奏疏锲而不舍地飞向内阁的同时,数十位官员跪在承天门前,面朝皇宫磕头磕得血流如注,悲呼先帝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不绝。
同时,京师城内多数商铺关门上板,虽不敢纠集成群闹事,却也以罢市的方式抗议刘瑾和秦堪为虎作伥,欺压商贾良善。
事情闹大了。
官员们不依不饶。商贾罢市。百姓柴米油盐无着落,京师城内顿时弥漫着恐慌。
…
刘瑾快疯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司礼监内捂着脸悲痛哭泣,和承天门外跪着的官员一样,他也在悲呼着先帝。
这件事从头到尾与他何干?都是秦堪闹出来的,结果所有人的矛头却只指向他,凭什么?为什么?
半疯状态的刘瑾除了举起屠刀,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本是一件欲辩难辩的事情。
商人罢市的第二天。西厂开始清场了。
承天门前,十余名跪地哭嚎的大臣被拿入诏狱,余者尽皆被水火棍驱散。
如虎如狼的番子们闯进了各大商号掌柜的家中,钢刀架在商人家眷的脖子上,于是,店铺重新开业了…
满城沸腾着的愤怒声音同一时间安静下来。
刘公公再一次体会到强权和暴力的妙处,此次事件就这样被他用蛮横的方式狠狠镇压了下去。
洋洋得意的刘公公半躺在司礼监的暖炕上哼着小调,他却不曾发现,朝堂大臣们盯着他的目光愈发阴森怨毒。内廷与外廷之间的矛盾经过此事后,愈发尖锐而不可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