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安虽然做了错事,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而秦蕴又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在接近半百的时候遭受这样的痛苦呢?
做了一夜的噩梦,简宓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越发疲乏了。喉咙的疼痛稍好了一些,胸口却总有种没找没落的感觉,她把这归结于心情。
简沉安和秦蕴都已经出去了,给她留了张纸条,说是一起去外面处理酒店里的事情了,顺便去找她小叔问清情况。
简宓把自己的□□取了出来放在了桌上,里面还有二十来万块钱,给父母应急用吧。
出了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一时无处可去,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掏出手机开了机。
自从出事后,她已经两天没有开机了,手机上各种信息接踵而至,几个好友纷纷留言给她,询问事情的真相,劝解安慰她。尤其是宁蘩,发来好几条语音,声音沮丧而懊恼,说她自己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想起宁蘩从前的千叮万嘱,简宓忍不住一阵苦笑,霍南邶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骗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真的是易如反掌。
“小宓!”马路对头有人在叫她,她回头一看,陈年面带忧色,疾步朝她走来。
正值周一,滨江新区的这座新型商业广场没什么人,陈年工作的银行就在这附近,对这里驾轻就熟。找了一个甜品屋坐了下来,服务生递上了一份菜单。
陈年指着上面的芝麻糊介绍着:“这里的黑芝麻糊不错,好吃又养生,据说是老板手工做的,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开卖要到九点半,功夫都在里面了。”
简宓盯着那黑乎乎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挺像煤渣的,真黑。”
陈年顿时回过味来,忿然把菜单翻了过去:“别点这个了,来碗芒果绵绵冰,不对,你还在咳嗽,还是来份芒果布丁吧。”
简宓笑着摇了摇头:“干嘛啊,就叫这个,把黑心煤老板吃得渣都不剩,也算是报复他一下。”
手工黑芝麻糊上来了,香气四溢,滑爽甜糯,不愧是店家的金字招牌。简宓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陈年哥,你怎么光看不吃啊?是不是我看上去太傻了你想抽我?”
陈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咬着牙说:“不是你太傻,是他太坏。”
“你怎么这副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对我负心薄幸呢。”简宓撑着笑脸。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陈年的心中一阵抽痛,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相知甚深,简宓对霍南邶投入了多少感情,此刻已经无法估量了,也不可能像她现在这样表现得若无其事。“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简宓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了窗外,“陈年哥,你说,男人狠心起来,为什么会这么狠?”
“他怎么的你了?”陈年顿时紧张了起来,“出了出轨,他还做了什么混账事吗?小宓你告诉我…”
他的目光落在了简宓的手腕上,顿时滞了滞:简宓今天换了一身轻松的牛仔裤和短袖圆t,雪白的手腕上有隐隐的乌青。
“这…这是什么?”他抓住了简宓的手,声音有点哆嗦。
简宓大为尴尬,慌忙把手往身后一藏:“没什么,撞到了一下…哎…你干嘛去!”
陈年霍地站了起来,用力之大差点把桌子给打翻了,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找他,居然还和你动手了,简直无耻!”
简宓慌忙上前去拽:“陈年你别冲动,他这人太阴险了,到时候对你使点手段不值得,陈年哥!你听我的!你别去惹他了!”
她的声音尖利中带着几分惶恐,终于让陈年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陈年审视着她的表情,“他还有阴谋?我已经托人去警察局系统里查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就算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不用了,陈年哥你别查了,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会解决的。”简宓恳求道,知道的人越多,当年的隐秘就越可能被揭穿。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坐在街边的客人都朝着人行道看了过去,只见一辆酷路泽霸道地开了上来,在离遮阳伞只有几步路的地方骤然停下。
霍南邶从车上走了下来,神情森寒,嘴角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店门前拉扯的两个人:“怎么,出轨这毛病,难道是有遗传吗?”
第20章 手工黑芝麻糊(四)
初夏的阳光炽烈,几乎晃得简宓睁不开眼来。
然而,这带着恶意的话,却仿佛寒冰,几乎冻得人说不出话来。
陈年足足愣了有两秒钟才回过神来,愤怒地道:“霍南邶,你放什么屁,什么遗传?你当你是小宓的爸爸吗?”
霍南邶冷笑着没有说话,简宓慌忙拉住了陈年:“你别理他,他胡说八道呢。”
陈年不疑有他,嘲讽地笑了起来:“面具掉了,终于不装什么好男人了?霍南邶我告诉你,小宓这样的女孩你现在不珍惜,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霍南邶的眼神阴沉,好一会儿才开口:“有夫之妇公然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还振振有词,这倒是挺少见的。陈年,你再口出狂言,可别怪我不客气。”
简宓咬住了唇,屈辱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你别血口喷人,我和陈年哥是好朋友。”
“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股邪火从身体里窜了出来,在胸口乱窜,霍南邶冷冷地道,“要不是我横插一杠子,说不定成为夫妻的是你们俩了。不过,我看现在你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吧,难道还真的想穿——”
“霍南邶!”简宓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中盈然欲坠,“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地方胡说八道?”
霍南邶倏地闭了口。
简宓定了定神,转向陈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陈年哥,我没事的,天塌不下来,放心吧,这事总能过去的。”
陈年看着她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了过来:“别哭了,越哭越傻。”
他看向霍南邶,刚才的愤怒已经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从前意气风发、彬彬有礼的精英青年,甚至很淡然地冲着霍南邶微笑了一下:“刚才小宓说你是黑芝麻糊,还真是挺形象的。行吧,我不和你置气,坦白说,我一直坚信你不是小宓的良人,你原形毕露,我很高兴。至于耍嘴皮子,我没你擅长,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还真猜错了,我喜欢小宓,和她结没结过婚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俩什么时候离婚,我就什么时候和小宓求婚,你满意吗?”
霍南邶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脸色阴沉地朝着他走了一步:“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霍南邶的身形高挺,健硕的肌肉包裹在衬衫中呼之欲出,简宓领教过他的力量,下意识地就挡在了陈年跟前:“霍南邶你干什么!陈年,你先回去上班吧,我以后再和你细说。”
“好,小宓,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你尽管说,”陈年也不坚持,后退了一步,朝着霍南邶冷笑了一声,“我等着看你后悔的样子。”
霍南邶的脸色铁青,看着陈年的背影消失在绿荫丛中,冷笑了一声:“简宓,你倒是挺向着他。”
“随你怎么想,”简宓忍耐地说,“不过,你一定要在外面这样让人看笑话吗?”
霍南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猝然掉头往车子走去。
简宓疾步追了上去:“你等等,我有事情和你商量,霍南邶…”
车子已经启动了,简宓心急之下拉住了车门的把手,只是车门锁着,她拉不开,身体随着下台阶的车子踉跄了一步差点被带倒。
霍南邶猛地一下踩住了刹车,口中诅咒了一句,开了车门锁。
简宓喘息了一声,揉了揉被蹭到的小腿,飞快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后车厢里。
“撞到哪了?”霍南邶冷冷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别搞得好像小媳妇似的,我可不想背上一个撞人行凶的罪名。”
简宓没吭声,而是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个人四目交接,忽然一下都避了开去。
“这就是你想离婚的目的吗?”霍南邶冷冷地问,“急着从我身旁逃开去找第二春?”
简宓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南邶耸了耸肩,心中快意:“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离开,我还等着看简沉安怎么为了他的宝贝女儿来求我呢。”
简宓的脸色白了白:“如果我坚持要离婚,法院会支持判离的,你没法只手通天吧。”
“是啊,调解、开庭、再调解、再开庭,估计能有个一两年吧,够了。”霍南邶一脸的无所谓,“我耗得起。”
简宓沉默了片刻,忽然放柔了声调:“其实我也明白,你心里的怨气还没出够呢,我可以配合你,你爱怎么在我身上撒气都行,离不离婚,什么时候离婚,都可以你说了算,你看怎么样?”
霍南邶定了定神,回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打算干什么?”
简宓的眼神恳切,语声祈求:“我爸出轨那事,别公开行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答应你。”
“你在说笑话吗?”霍南邶冷笑了一声,“我费尽心机是为了什么?”
“他已经很惨了,你这件事情让他要丢掉奋斗了一辈子的工作,没了一大半的积蓄,我的事情也让他在亲朋好友面前颜面尽扫,”简宓强忍着眼泪道,“霍南邶,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报复到这里是不是也差不多了?再不济我给你出气,你别伤害我妈了好吗?她会受不了的!”
“我这是在帮她,看清她虚伪的丈夫,”霍南邶慢条斯理地说,“她不会受不了的,我姐都挺过去了,她当然也能挺过去,顶多就是和你爸离婚,让你爸妻离子散了而已。”
“你…”简宓从后面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脸色煞白,“你到底要怎么样?要逼得我爸也和你姐一样自杀吗?霍南邶,算我求你了,你行行好,放过我爸妈吧,我妈一直很看重你,就算到了现在也不相信你是那种乱搞的男人,你怎么忍心让她面对我爸出轨的事情…”
简宓的声音带着哭腔,到了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的身体凑到了椅背后,一股浅浅的木质清香不知不觉中钻入了霍南邶的鼻翼,低下头,就能看到纤细的指尖泛白地停留在自己的肩膀,肌肤相触的地方,带来一阵凉意。
霍南邶有一瞬间的失神,好一会儿才困难地开口:“再说吧…”
这语气如此缓和,好像有了那么一丝松动的可能。简宓惊愕地抬起眼,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霍南邶有些恼怒,一抬肩膀,把她的手抖落了,车子发出了轰鸣声,朝前窜去。
“没听见就算了。”引擎声中,他冷冷地道。
“听到了,我听到了,”简宓被甩在了椅背上,一叠声地喊,“我等你慢慢考虑。”
车子拐了一个弯,开上了贯通黄罗江的中安大桥,这是连接新区和老城区的交通要道,显然不是开往简家的路。简宓等了一会儿,弱弱地开口:“你忙的话,把我在这里放下吧,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回哪个家?”霍南邶烦躁地问。
简宓咬着唇没出声。
“回去让你和那个陈年眉来眼去吗?”霍南邶冷哼了一声,嘲讽着道,“我可不想头上绿油油的。”
简宓张了张嘴,本能地想反唇相讥,可一想到那句“再说吧”,硬生生地吞了下来。
霍南邶不说话了,一路开车到了倪山花园,打开车门:“你先回家去,我还有事。”
看着车子在眼前呼啸着消失,简宓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打起了精神朝家里走去。
出事以后,这还是简宓第一次踏进家门。推开厚重的铸铁门,硕大的水晶灯被带进来的风一吹,发出了悦耳的“叮当”声,洁白的纱帘轻舞,茶几上的香水百合静静绽放着,看上去都和平常一模一样。
可是,简宓明白,所有的一切不同了。
提拉米苏欢快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朝着她扑了过来,兴奋地叫着:它已经有两天没瞧见女主人了。简宓把它抱了起来,揉着它后背柔软的毛发。
提拉米苏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臂。
简宓的眼底有些湿润,光着脚缓缓地走在地板上:精心浇灌的宝石花依然肉墩墩的,亲手贴上去的喜字还红艳艳的,卧室里的凉被铺得整整齐齐,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还是那么温暖好看…
这个家,虽然她没有花上很多金钱,却花了了她无数的心血,承载了她最美好的期盼。
打开画室,里面和她出去的时候一样,没人进来过,陈阿姨知道她喜欢亲手收拾画室。毕业作品已经完成了大半,就剩最后细节的修饰了。精心准备的手办孤零零地躺在桌上,猎豹的神情和霍南邶几乎一模一样,好像在傲慢地嘲笑她。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想去拿,却在最后一刻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快步离开了画室。
陈阿姨见到她回来很高兴,絮絮叨叨地拉着她开解,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女人度量要大,以后学聪明点,把男人的钱抓住,睁只眼闭只眼,就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
简宓微笑着听着,等陈阿姨走了才和家里通了个电话,秦蕴告诉她,简铎安没找到,简沉安去了酒店,据说晚上有个晚宴,新收购酒店的总裁也会来,他去见一见。
晚上霍南邶回家的时候快九点了,他喝了点酒,步履有点不稳,看上去却心情很好,倒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
简宓替他倒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刚要无声地退开去,手腕却被拉住了。她打了个冷颤,刚想抽出手去,却被用力一拉,倒在了霍南邶的身前。
“躲什么?”霍南邶哑声问,“你不是说要听我话吗?”
他的手摸了上来,在简宓的脖颈上流连了片刻,又朝着她的脸庞抚去。
“黑芝麻糊…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嘲笑我…”他喃喃地道,指尖在她耳垂上捻了捻。
简宓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颗颗顺着他的手爬了上来。
手指一顿,霍南邶迷离的目光一下子冷厉了起来,松开了手。
简宓长出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我去画画。”
“等一下,”霍南邶手下重新一用劲,把她拽了下来,心里的一把火在酒精的蒸腾下越来越旺,他掏出了手机晃了晃,“知道我今天去干吗了吗?”
第21章 手工黑芝麻糊(五)
这话听起来不怀善意,简宓狐疑地转过身来看着霍南邶。
“城际大酒店有招待晚宴,庆祝酒店并入宁氏集团,你爸也在呢,不过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毕竟刚刚从警察局放出来。”霍南邶笑得很开怀,“看不出来,他还很容易冲动嘛。”
简宓的心一沉,下意识地接过了手机,打开一看,一张清晰的照片出现在眼前:霍南邶挽着云黎姿,神态亲昵,从宴会厅的楼梯上走下来。
再点开一张,简沉安一脸的憔悴,惊愕、羞怒…无数种表情混杂在一起,让他的眼神看起来仿佛要噬人一样。
“你把他怎么了?”简宓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来。
“他冲过来要揍我,可惜被身旁的人拽住了,要不然今晚又要去警察局呆上一晚了。”霍南邶一脸的遗憾,手下却微微用劲,按住了挣扎着要起来的简宓。
“你放开我!我要给我爸打个电话!”简宓手脚被他困住,用头一顶,霍南邶的下颌被撞了一下,差点咬到了舌头。
他吃痛,一翻身压住了她,咬牙道:“简宓你发什么疯,你给我…”
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提拉米苏窜了过来,一下子咬住了霍南邶的衣袖用力往后拖去,霍南邶猝不及防被它扑了个正着,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仰天躺在了地毯上。
“汪汪汪!”
提拉米苏呲着牙弓着背,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地上的霍南邶。
简宓惊魂未定,几下就从沙发上爬了下来,推开画室的门就跑了进去。
靠在门上喘息了片刻,门框上有爪子挠门的声音,简宓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提拉米苏挤了进来,跳到了她的身上。
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响起了蹒跚的脚步声,浴室的水流声哗哗响起;又过了好一会儿,“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踹上了。
简宓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提拉米苏,蹭了蹭它,它的毛又软又密,暖暖的,柔柔的。
多好啊,动物的心永远都是那么简单直接,谁对它好,它就护着谁,不像人心那样难以揣度,对着你甜言蜜语,转头就能往你心窝子捅刀子。
电话里简沉安倒听上去挺冷静的,也没和她说霍南邶又和那云黎姿公然出现了,可能是怕女儿伤心吧。
简宓很豁达地向老爸表达了“男人都是浮云”的看法,又问了几句小叔的事情,这才挂了电话。抱着提拉米苏玩了一会儿,她琢磨着霍南邶应该睡着了,这才悄悄地从画室出来,在客房睡下了。
一连两天,看上去都相安无事,霍南邶没像那天一样喝酒,回家来除了脸色阴沉一点,没有什么异样,而简宓尽量让自己像个隐形人,霍南邶在的时候就和提拉米苏一起躲进客房,一人一狗倒也挺自在的。
唯一心焦的就是小叔一直不见踪影,而新的酒店总裁也并没有谅解的意向,只是要求警察按职务侵占尽快调查,收集人证物证后正式起诉。简宓只能祈求霍南邶能安安好心,让简沉安先挺过这一关,至于能瞒多久,她也不知道。
经过这两天的患难与共,提拉米苏和简宓的感情骤然升温,出去遛狗的时候都能见提拉米苏窜到简宓的怀里,傲娇地左顾右盼。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提拉米苏正在草地上玩球,简宓扔出去,提拉米苏捡回来,乐此不疲。
“是简宓吗?”听筒里的声音很公式化,“我是学校政工处的李老师,有事情麻烦你过来一趟。”
艺大政工处是负责教师和人事事务的部门,简宓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政工处有了联系,不过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就赶了过去。
会议室里坐了三位老师,除了政工处的李老师,还有两个简宓认识,一个是系主任林老师,一个是教务处的田老师,看着她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简宓吗?”李老师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打量着她,“有人举报有老师和你有不正当师生关系,伪造你的学业成绩,扰乱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
简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们弄错人了吧?我能和谁有不正当师生关系?”
系主任林老师轻咳了一声:“简宓,你不要有顾虑,我们只是来和你核实一下,你据实说就是了。”
“当然不可能有,”简宓的脸都涨红了,“谁来举报的?让她站出来,简直血口喷人!”
教务处的田老师翻开了手里资料:“我看你的平时成绩都很好,有两次还在郑柏飞老师的带领下得过几个奖项,不过,这次毕业论文答辩刚好及格,举报人给了录音资料,你当时的答辩的确是语无伦次,另外两个答辩老师都给了低分,只有郑柏飞老师给了一个很意外的高分,才刚刚将你的分数拉到了及格线。”
“还有,举报人提供了好几张照片,”李老师把照片放在了简宓面前,“你和郑老师的确很亲密。”
放在第一张的照片上,简宓和郑柏飞在食堂一起吃饭,照片拍得很有技巧,郑柏飞正朝着她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头发,嘴角带着纵容而宠溺的浅笑,目光温柔而多情。
简宓想起来了,这是她那天找郑柏飞指点毕业作品时的事情,吃饭的时候郑柏飞说她头上沾了小纸片,她拍了半天没拍掉,郑柏飞特意指给她瞧的。
另外几张是平时和郑柏飞的交流,完全是不经意间的,然而被带上有色眼镜一看,却有了很多暧昧的气息。
那个举报人看来是有备而来的,到底是谁?苗于兰…还是霍南邶?
简宓心跳加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盆脏水泼下来,她不仅要在学校里名声尽毁不算,还要牵连郑柏飞。
她定了定神,迎向了老师们的目光,神情坦然:“这完全是无中生有,郑老师的确对我很好,但是那只不过是很正常的师生情谊,论文答辩那天我家里出了点意外才发挥失常,郑老师对我包容我很感激,如果你们觉得这个成绩对其他同学不公平,我完全可以重新答辩,我相信我能对得起郑老师的这个高分。”
林老师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李老师:“老李,我也觉得柏飞不可能会这样,我是了解他的,他治学作画都傲气得很,怎么会做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呢…”
“等一等,”田老师拿出一张画来,“你看一下这是你画的吗?”
简宓一看,想了起来,这是她在大三时候画的一幅荷韵,当时为了参加一个比赛,她在郑柏飞的指点下画了一组荷花,其中一幅得了奖,而这一幅有点瑕疵,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
她谨慎地想了想:“的确是我画的,大三的时候,如果你要证人,可以找当时比赛的同学…”
“简宓,这是你的毕业作品,”李老师声色俱厉地道,“郑柏飞老师拿了这幅旧作替你滥竽充数,这完全是违反我们学校的教师守则的,你还说你们俩没有不正当关系?”
简宓茫然呆了半晌,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是交毕业作品的最后截止日期…郑柏飞联系不到她,就直接替她代交了吗?可这幅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笃笃笃”,紧闭的门被敲响了,三位老师都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们说话,门推开了,郑柏飞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步履从容,笑容温文:“这三堂会审不需要我这个主角出场吗?”
林老师连忙站了起来:“我们只是在核实一下情况,柏飞,不过你这事做得有点欠妥当了…”
“郑老师,你这样严重违反了教师守则,”李老师沉着脸说,“更难以澄清你和简宓之间的作风问题。”
“李老师你说话有点可笑,我和简宓当然清清白白,怎么澄清?如果你非要说我们有不正当关系,难道不应该谁主张谁取证吗?我相信李老师不应该不懂法吧?”郑柏飞很客气地笑了笑,“至于毕作,林老师,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他取出手机,调出了简宓和他沟通毕作时的消息,点开了作品递给了林老师:“你是懂行的,你看看,这是简宓准备的毕作,她因为家里出了事,所以来不及赶在最后的截止日期交稿,我替她想了这一个暂时周旋的方法,虽然不妥当,但的确是出于我的爱才之心。董校经常大会小会上说要以人为本,我这就找他负荆请罪,然后恳请他给这位有才气的同学宽延几日的时间。”
林老师接过来看了几眼,一下子眼中放出光来,把图片放大了左右看了看,惊喜地道:“不错啊,这是从上古神兽得来的灵感?”
“林老师好眼光,”郑柏飞赞道,“这笔法和想象,可以从照片中略窥一斑…”
郑柏飞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大半。
他承认对简宓偏爱,违背了一些小原则,然而这点小错对大学老师来说实在是不足为提,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青年画家,李老师被他堵得没话说,愤愤然走了,林老师和田老师则简单地责备了几句,让他以后注意就放他们离开了。
站在校门口,简宓很难过:“郑老师,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郑柏飞的目光温和:“别胡思乱想了,要说连累,还是我连累你呢,那个李老师曾经和我有过罅隙,牟足了劲想要整我一把。”
简宓吓了一跳:“那…这件事情不会被他大做文章吧?”
“不会,董校和我有旧,这里我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过来任教的,”郑柏飞露出一丝傲然的笑容,旋即又叮嘱道,“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不要理会就是了,清者自清。”
简宓应了一声。
郑柏飞犹豫了一下又问:“还有,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谁?这件事情策划得很处心积虑,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
简宓咬了咬牙:“郑老师,我会留意的。”
郑柏飞这才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吗?”
简宓摇了摇头,黯然道:“郑老师,我们不提这个行不行?”
郑柏飞凝视着她,眼中的担忧和关切一览无遗:“简宓,我知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对什么都无法提起劲来,然而你却和普通人不一样,你选择了这支画笔,便选择了它承载你的喜怒哀乐,任何一名画家的一生,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你要学会让生活中的逆境成为你创作的顺境,这样你才不至于在俗世中迷失自己。”
简宓失神了片刻,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郑老师。”
第22章 手工黑芝麻糊(六)(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