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加好不忍心叫醒他,坐在床沿上端详他的睡颜,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所感应,醒来,带着困惑问:“我睡着了?”

“嗯哼,”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眼睛上,池加好感觉他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掌心轻扫,“多眨几下。”

关少航拉过她的手,放到嘴边咬了一下。

“哎呀——”

池加好缩回手,看着手背上一排整齐的牙印,气呼呼地说:“你果然是属小狗的,牛奶都没你厉害。”

关少航大笑,直起身体,捧住她的脑袋狠狠吻下去,过了好半会儿才放开。

“这些天累坏了?”池加好轻声问,双手抚过他的脸,指尖微凉,顺着眼周几个穴位慢慢地轻揉。

关少航仰躺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很享受她的按摩。

来回按了几遍,她停下来,“好点了吗?”

关少航睁眼,笑了笑,“还别说,精神多了,这一手什么时候学的?”

“前几天陪瑶瑶逛街,顺道去做脸,我跟美容师偷学了几招。”池加好得意地说,“明天我去买精油回来再给你按摩。快起来,吃饭了。”

池加好想起汤还没盛,匆匆跑去厨房。

吃过饭,关少航接到张群的电话,大概是谈到什么重要的事,他马上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里的资料,对照着说。

池加好打开电视机,音量调大,让气氛热闹一点,她不看画面,盘腿坐在沙发上跟牛奶玩耍。将玩具球抛出去,牛奶威风凛凛地扑过去再叼回来,这是她跟牛奶最喜欢的互动,玩过不知多少回仍然乐此不疲。

一不留神,球滚进房里,牛奶从半掩着的门里哧溜钻进去。

池加好朝书房那边望了望,见人家没有要挂线的意思,撇了撇嘴也跑进房间,拿笔记本上网。刚往床上一坐,就被放在床头的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箱吸引了目光,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留意到有这个东西。

一时好奇心大作,拿美工刀划开封口,掀开盖子一看,顿时愣住。

关少航挂了线,目不转睛盯着电脑里的设计稿,看了一遍又一遍。

门被推开,抬头,看见池加好背着手走进来。

关少航随口一问:“怎么了?”

池加好不说话,走到他身旁,忽然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什么时候去买的?”

关少航反应过来,笑着说:“回来前就买好了,喜欢吗?”

“喜欢。”池加好的手里拿着Canon的单反机,是她看中的型号。前些天她窝在网上查看这款机子的评价,正好关少航打电话来问她在干吗,于是顺口提了一句,想不到他动作这么迅速。

那天外面下暴雨,关少航困在酒店房间里无所事事,跟池加好通完电话之后,他跑去前台借了把雨伞,到附近的数码商城溜了个弯,把这个买回来。见池加好爱不释手,那模样就跟小时候从他手里抢到心爱的玩具一样,想到这个,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转去新闻组的第一周,池加好像个独行侠,背着这个相机,开车到处跑,因为是新进记者,需要一个磨合期,还未被划拉进具体小组里,编外人员没人管,反而有很大的空间自由发挥,尽管采到的新闻比较有限。

周一上班,她进办公大厅刚坐下,同事小何过来敲敲她的桌子,“小池,主编让你一来就去他办公室。”

“哦,好。”池加好不敢怠慢,立马拉开椅子去见领导,一进门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谈粤。

主编冲她笑笑,示意她:“小池来了,我给你介绍新同事,谈粤,你的搭档。”

池加好一脸诧异地看着谈粤。

谈粤也倍感意外,“池加好?真没想到是你,以后多多关照。”

“怎么?你们认识?”主编饶有兴致。

池加好没回答,也没心情管谈粤说了什么,这个安排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需要花点时间来消化。自从上次同谈粤在咖啡馆一别,她以为他会回香港,两人从此再无交集了,谁知今天这人以搭档的身份出现。

迷迷糊糊走出领导的办公室,谈粤从后面跟上来,叫了她一声。

池加好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他。

“你不是主持人么,怎么转来当记者了?”谈粤抢先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的笑容很碍眼,池加好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我记得你是计算机系的吧?”

明白她的疑问,谈粤点点头,主动解疑,“是没错,我同时还修了新闻学位。”

池加好咬唇,“怎么不在香港找工作?”

“我还是喜欢这里的环境,香港地方小,竞争很激烈。”

“你爸妈同意?”池加好忍不住问。

谈粤一愣,“当然不同意,不过态度没以前强硬了。”

池加好沉默了片刻,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谈粤很爽快地回应:“合作愉快。”

“我真的好奇,你为什么要调过来啊?”

吃饭的时候,潜伏在谈粤体内的八卦因子再次做动。

池加好埋头往嘴里扒饭,慢吞吞咽下去,隔了至少两三分钟才说:“不为什么啊…”

谈粤盯着她的脸,仿佛想从中探究出答案。

池加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唔,是这样,主持方面遇到瓶颈了。”

“唬我的吧?”谈粤不信,“我听我叔说,你干得相当不错,前途大好。”

池加好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叔”是朱辛夷,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句:“是朱导他谬赞了,我清楚自己的事。”

“小池,”谈粤低低笑起来,“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池加好不解:“什么?”

谈粤搁下筷子,细想了一下,“虽然咱们从前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总是见过几面的,而且…小优也常提起你的事,所以即使我跟你不算很熟,但在我印象中,你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大概知道的。”

池加好微微勾了下唇角,“谈粤,你这个印象是停留在五年前,甚至更早吧?人都是会变的,除了死人。”

话刚一出口,她马上后悔了。

果然,谈粤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痕,但很快被他开朗的笑容掩饰过去,“你说得对,都过了这么多年,那看来我们要从头了解起了。”

池加好忍俊不禁:“我们又不是相亲。”

“不是相亲,可比相亲高标准严要求,你想啊,相亲相不上无所谓,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工作搭档合不来,能说散就散吗?”谈粤对她的说法不认同,正儿八经地分析起来,“你看吧,我跟你年纪差不多,但我其实是社会新人,论社会经验还不如你,而你呢,虽说聪明早慧,可毕业后一直在少儿频道,打交道的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再加上有关少罩着,估计对社会的认识也不能太深刻。现在咱们成一组了,想干出成绩来就必须将勤补拙,共同奋斗,共同进退,这就要求咱们从思想上保持高度的一致,这一切的一切,首先是要建立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你觉得呢?”

池加好安静地听完,不由莞尔,心说谈粤,你怎么还是这么贫呢?

谈粤看她明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再眨了一下,就是不说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把你吓到了?我就是个话唠。”

“我知道了,那就试着了解看看吧。”说完,池加好站起来。

“你干嘛去?”谈粤抬头。

“我去买瓶水,这汤太咸了。”

“我去我去,”谈粤把她按在座位上,“刚就琢磨着,这盐放的…跟不要钱似的,下回别来这家吃了。”

池加好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那抹笑意挥之不去。

下午,几个同事采到新闻回来排片,池加好闲着无事就去帮忙,结果忙完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加班加点对于新闻组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搞定之后他们照例一起下馆子吃饭,叫上池加好,她想也不想就推辞了。

急急忙忙往家赶,原以为牛奶会饿到把屋子拆了,结果到家开门一看,灯火通明,客厅整齐干净,空气中还隐约有股淡淡的香气。不见牛奶出来迎接,她心里纳闷,在玄关换上拖鞋进去,没走两步,听见浴室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还有说话声。

她把钥匙丢进收纳盒,蹑手蹑脚走到浴室门口。

开着暖灯,关少航在给牛奶洗澡。

牛奶被命令站在放了水的浴池里,它打小就不喜欢洗澡,池加好每次干这活都跟打过战一样累,不但要哄,还要武力镇压,洗完澡它偶尔还会闹闹脾气,又要接着哄。换成关少航形势就逆转了,牛奶在他跟前乖得不得了,叫它站起来就立刻站起来,叫它坐下就马上坐下,百分之一百地服从,绝不带打折。

池加好对牛奶的见风使陀表示无奈。

见牛奶开心地冲身后伸出舌头,关少航回头看,池加好正一脸嫉妒地倚在门框上。他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它怎么就这么听你话呢?”池加好走到他身后,一手攀着他的脖子,一手伸过去拍了拍牛奶的脑袋。

“当然,它知道咱家谁做主!”关少航哈哈大笑。

池加好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哎哎哎,咱俩到底谁属小狗的啊?”

“你!就你!”池加好怒指牛奶,“你们是气味相投!”

洗完澡,池加好拿吹风机给牛奶吹干毛发,瞥眼看关少航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问他:“你今天挺难得的啊,这么早回来。”

关少航听完苦笑,“老婆大人,前天您约了为夫今天吃烛光晚餐,您忘得一干二净了?”

池加好手一顿,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顿感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顾着帮他们排片了,唉,你不会打电话提醒我一下啊?”

“算了,知道你忙。”关少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吃了没?”

池加好老老实实地说:“没,饿死了。”

关少航瞪眼,“怎么不早说?想吃什么?”

“关氏汤面。”

“没问题,”关少航大手一挥,“大厨给你煮去。”

“多打两个鸡蛋,还有番茄,冰箱里有,要去皮,不要葱花。”池加好可着劲儿提要求,“哦对了,我还要吃火腿肠,多放点。”

“知道啦,女皇。”

半个小时后,女皇和香喷喷的帅狗窝在宽敞松软的沙发上看电视,赏心悦目的男宠献上精心烹调的爱心汤面,端到女皇眼皮底下,同时递上一双筷子。

“请女皇陛下用膳。”

女皇依然端坐,岿然不动:“看起来不错。”

男宠大言不惭:“吃起来更好。”

“那得试过才知道。”伸手接过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忙把碗也接过去,“给我揉揉肩。”

“遵旨。”男宠得令。揉捏的力道适中,既按摩到位,舒缓了疲惫,又不影响女皇吃面。

池加好过足了皇帝瘾,等关少航刷完碗筷回来,立即恢复娇妻模样,蹭到他怀里坐着,“老公,跟你商量个事呗。”

“说。”关少航的手搁在她脖子上抚摩,一路向下。

“咱家请个家政保姆吧…”池加好缩了缩脖子,“哎,别闹,跟你说正事呢!你看我转岗之后没以前那么清闲了,你工作也忙,家里总得有人收拾,还有牛奶,我不带它去住宿舍了,那边空间小,我又没那么多时间陪它,不要闷坏它。现在有车了,我尽量每天回来,你不出差的话也回来吧,不然我们以后聚一块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也就是说你现在不能随叫随到了?”

池加好狠掐了他一把,“知道我以前多迁就你了吧?”

“是是是,怎么补偿你好呢?让我想想。”关少航迅速低下头,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池加好靠在他身上,一手拽住他的领口,身体使了猛劲往外翻,关少航怕她受伤,被她拽着从沙发滚到地毯上,还在底下给她当人肉垫子。原本乖乖趴在一侧的牛奶倏地直起来,看了他们一眼,果断地跑回自己的小屋,大概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你吃菠菜了?没见过哪个女人有你这种力气?”关少航控诉。

池加好一手贴在他胸口上,手指轻轻划圈,一手托着脑袋笑眯眯地说:“我每天早上举的哑铃难道是纸糊的?”

“就不该买哑铃给你。”某人后悔莫及。

池加好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摩挲着他腹部结实的肌肉,眼睛里满是促狭调皮的光芒在闪烁。

“色女!”关少航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一个侧身将她压在下面,一只手解开她衬衫的纽扣,一粒,两粒,三粒…当到达某个部位,他忽然俯下身去。

池加好只觉身体酥麻,快感直冲头顶,眩晕感一点点加重,渐渐喘不过气,像溺水的鱼儿一般,迫不及待地攀住身上的人。

关少航的瞳仁黑沉沉的,又像蒙上一层水汽。

池加好看痴了,含住他的唇,不断辗转吸吮,气息凌乱。

两人的贴合越来越紧密,身体里仿佛有炽热滚烫的潮水一波紧随一波涌上来。终于,在一阵紧绷战栗之后,他脱力伏在她身上。

池加好扯过沙发上的薄毯盖住两人的身体,随后搂着他发汗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老公,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关少航好像睡着了,等了很久,池加好都放弃了,才听见他说:“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比高数还要难。”

“我记得那个时候,医生说我可能会瘫痪,你一点都不怕么?”

关少航凝视她,隔了半晌,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不怕?怕死了,可是害怕不会改变我要娶你的决心。”

池加好笑起来,心底却有一股哀伤在渗透。

关少航摸了摸她的头,“小池。”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对我这么好…”池加好的唇角浮起一丝类似讥诮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话没有说完,下巴被捏住,他的目光异常深沉,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是简化成一句,“你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她呆住,有一瞬间眼眶潮热。

有无数个深夜,池加优在睡梦中发抖不安,甚至无意识地哭喊,情绪崩溃,任枕边人如何拍哄都平复不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慌,如同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平常用创口贴遮掩着,一旦揭开,就会有鲜红的血流淌出来。

她从不知道,她所有的挣扎,全部化为心疼藏在他心头。

清晨,池加好在厨房准备早餐,关少航进来倒咖啡。

“对了,请家政保姆的事,你看着办吧,我没意见。”关少航现在才想起这一码事,“估计都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不怕狗。”

“嗯。”池加好在煎培根。

关少航“咦”了一声,像发现新大陆,忍着笑:“老婆,出门记得系那条有星点图案的丝巾,很衬你今天的衣服。”

池加好有点奇怪,碍于手上正忙着,便口头应了一声。等到临出门,她对着镜子涂上口红,赫然发现脖子上有一个吻痕!

“混蛋!”骂归骂,脸上的笑容像水中涟漪荡漾开。

接到台里下达的培训通知,是在两天后。池加好刚跟关少航通完电话,把通知里提到的日期核对了两遍,无奈地再次拨通熟悉号码,“喂,这周末的同学会,我又去不成了。”

“怎么回事?”关少航嗓音富有磁性。

“要去外地参加一个业务培训,为期一周,后天就走,我刚刚知道,抱歉啦,”池加好苦恼不已,“要是家政保姆再挑不到合意的,我出差这几天牛奶怎么办?”

“得,我又要被念叨了,我都说了你会去,哎你等一下。”

话筒里隐约传来别人的声音,好像是拿什么文件给他签字,片刻后又听见关少航跟她说:“后天就走啊?那你今明两天好好休息吧,家政那边等出差回来再说,牛奶交给我。”

“也只能这样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