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岂是那般简单的?”皇后说,“你说你母亲是冤枉,但京兆府的确拿到了人证物证,也不算错押了人。你若是心中不服,便自己去找找证据。”
“娘娘!”叶榕说,“我母兄的确是为人陷害的啊娘娘!臣妇求您,求陛下恩准,请三司会审。”
皇后皱了眉。
嬴凤见状,便拉着叶榕道:“不怪母后不肯应允,的确也是不好开这个口。于你的立场来说,救母兄实为大事,但于陛下来说,天下苍生才是大事。若是开了这个头,日后,岂不是但凡哪家有点事儿,都求到御前?”
“母后说得对,你若是疑心有人陷害,还是自己找证据。”
叶榕一身素衣,头上也只一根素白簪子束发。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天又热,她外头跪了大半饷,又哭了许久,又流了许多汗。如今的样子,实在狼狈。
“我若是有法子,便也不会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叶榕哭,“祖父祖母认定是母亲哥哥毒害的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往京兆府衙门跑,一直催府尹大人早早断案判刑。我听说,迫于压力,母亲兄长已经被判了斩刑……”
“我就是想找证据,也来不及。”
她哭得双肩颤抖,都打了哭嗝。
一半真一半假吧,如今哭得这般伤心,倒也是为那一世的母亲而哭吧。那一世,她到了最后都心死如灰了,根本哭都不会哭了。
而如今,能哭出来,说明其实她心里是没那么怕的。
毕竟有魏昭在。
他说了,母兄不会出事。
她完全相信他。
嬴凤忙给叶榕拍肩膀顺气,心中也是十分难过。其实嬴凤不傻,细细思量起来,虽然此案证据确凿,但她却是不太相信的。
可毕竟人死了,又人证物证俱在,便她不信又如何?
“走吧,我扶你出去。”嬴凤劝。
“皇后娘娘。”叶榕还是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皇后,皇后却不接她的目光。
叶榕心死如灰,只能跟着嬴凤出宫去。可却很巧,于长长的甬道上,遇到了顾旭。
顾旭是从陛下的勤政殿那边来的,也是一身的憔悴与狼狈。偶然撞见叶榕,他黑亮的眸中迅速亮起一层光来。
脑速没有脚速快,等大脑反应过来,顾旭已经大步走到了叶榕面前。
此刻的叶榕,十分的狼狈不堪。一脸的憔悴不说,身上一身的汗,脸上也满是泪渍汗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
因跪的时间长了,她也不能好好走路,还是嬴凤扶着她她才能勉强走。
看到顾旭,叶榕只是淡淡扫他一眼,没打算理会。
嬴凤目光在顾旭叶榕面上来回绕了一圈,就问顾旭:“顾大爷这是进宫还是出宫?”
顾旭回着嬴凤的话,余光却是瞥着叶榕的:“正要出宫。”
嬴凤:“顾大爷莫非也是为了刑氏母子的案子来求陛下的?”她有些惊讶。
从前嬴凤百般瞧顾旭不顺眼,也是因为两家天生敌对的关系,所以她看顾家人都带着敌性。如今,她对顾旭,倒是颇为欣赏的。
她也听说了,这位顾家大爷,如今二十多了都未曾谈婚论嫁,想必是曾经心有所属,之后便曾经沧海了。
虽说执着了些,但总是叫人感动的。
这世间,如他这般深情的男子,又还有几人?思及此,嬴凤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些。
顾旭没答嬴凤的问题,嬴凤便也不再追着问,只说:“魏二奶奶也是进宫来求母后的,吃了些苦,我正打算送她出宫。”
顾旭说:“那便由臣护送太子妃娘娘。”
嬴凤见叶榕没说话,她也就没拒绝。到了宫门外面,嬴凤亲自将叶榕送上了魏家的马车后,与叶榕顾旭道了别,先走了。
“我有话与你说。”难得的机会,顾旭不想错过。
但他也怕,怕她不给自己这个机会。所以,贸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后,他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欲登车的身影。
叶榕到底还是回头来看了他一眼。
心下一思量,同意了。
叶榕与他道谢:“我没想到顾大爷竟然会进宫来替我母兄求情,不管有没有用,但小女子依旧在此谢过。”
说罢,她朝着顾旭略福了下身子。
“我什么都记起来了。”顾旭眼眶中有泪光,眼眶很红,望着眼前的美妇人,又哭又笑,却是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起来,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顾旭的情绪是激动的,但叶榕却十分淡漠。
“嗯,记起来挺好。”她说,“如此一来,倒也省得日后你再纠缠于我。如今你既什么都记起来了,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叶榕如今倒是不恨他了。
如今顾家自顾不暇,他能为了自己母兄的案子进宫来求情,她心中感激。但也只是感激而已,于他,她再不可能有半点留念之情。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向她道歉。
叶榕终于抬眸认真看过来,她迎着晚霞的余晖看他,衬着西边绯红的霞光,倒是瞧得出他憔悴疲惫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也是没能休息得好。
叶榕认真与他道:“我母亲的案子,你不必再管,如今你也没有立场管。”又说,“当初你该管的时候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大康的律法,如今你不该管,我希望你可以少插手我们家的事。”
说罢,叶榕转过了身来,不打算再与他多做纠缠。
话虽然难听,但叶榕却不是因赌气才说出这些来的。他们夫妻早布好了局,她不希望顾旭横插一脚。
顾旭却说:“是我错认了人,是我害了你。那一世我没能救下你的母兄,这一世,我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护你母兄周全。”
闻言,叶榕侧头朝他看来。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这一世,我母亲毒害父亲都是证据确凿。顾大爷不是最重大康律法之人吗?难道,是想跳过律法而救我母亲吗?”
顾旭道:“你母兄没有毒害你父亲的动机,唐家才有!”
“你父亲死了,你母兄入狱待斩,最后叶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是叶家那位三爷的。这场局,是唐统布下的。他既能害人,便会留下蛛丝马迹来。所以,只需争取时日,便可营救你母兄。”
叶榕表情未曾有过的冷漠:“若父亲真的是母兄毒害的呢?若是唐家并没有陷害呢?若此刻的事实便就是事实,顾大爷,你又欲如何?”
第133章
顾家乃忠孝仁义之家, 身为顾家长子嫡孙的顾旭, 从小受的教育便是要效忠朝廷, 声张正义。在他眼中, 杀人偿命, 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那一世, 她走后,那漫长的岁月里, 他也想了很多。他也终于明白了, 为何她会死, 为何她临死前的那段日子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也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女儿在她母亲死后始终与自己不亲。
因为在他们眼中,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律法之外,还有人情可讲。可他呢?自以为铁面无私,自以为坚守住了道德、匡扶了正义, 可凡事有因才有果,而他早被人蒙蔽了双眼, 忽略了那个因, 只执着于那个结果了。
他从始至终为人利用,是他无能, 对此, 他也不想再在她面前辩解什么。他与唐统等人的恩怨, 也自会清算清楚。
而此刻,他只想告诉她一件事情。
“我后悔了。”他说,“若能回到过去, 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他苦笑:“现在再来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初选择放弃继续出力救你的母兄,坚守自己所谓的原则……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情。”他哽咽,只觉得喉头辣疼。
叶榕却沉默,始终也没什么反应。
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没有离开。
顾旭朝她轻轻迈了一步,又靠近了她些,道:“从你走后,我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反思。我看到不论弟妹们犯了何错,或者他们的家人犯了何错,几个弟弟始终护着她们,做她们最坚强的后盾……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来。”
“我恨自己,为什么我不能早点明白过来。效忠朝廷,报效君王……”他自嘲笑起来,“这一些,我做的比谁都好。可轮到保护自己妻子的时候,我却又比谁都冷静……可笑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再次忆起辛酸往事,顾旭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彻底崩溃,也彻底失态了。
捂着嘴巴,慢悠悠蹲下,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泣不成声。
叶榕此刻心里也不好过,望着眼前的男人,见他痛苦、憔悴、疲惫不堪……忽然的,心里的那些恨啊怨啊,全都没有了。
往事皆如云烟,何必再挂念?人该往前看。
于是叶榕倒也开解他道:“你能来找我跟我说这样的一番话,我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顾旭,从前我怨过你恨过你,我曾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可现在,我却也不那么想了。”
“总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如今这事,你的确不必管。我的母亲,我自己会守护。”
说完这句,叶榕再没逗留半刻,直接上了马车去。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越走越远。渐渐的,就完全消失在了顾旭眼中。
这些日子,表面上不只叶榕在忙、在四处求人,魏昭自然也是。宫里演了一场,叶榕搞得浑身十分狼狈。回去后,就让桂圆吩咐下去备下浴汤来。
沐浴更衣毕,魏昭也回来了。
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继而十分默契的一同朝内室去。一进了内室来,叶榕就忙问:“你那边怎么样?”
魏昭冲妻子颔首:“放心,一切都妥当。”
叶榕信他,听得他这样说后,她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榕向他坦诚说:“说实话,我还是挺怕的。我经历过一回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所以,当再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她刚刚洗过澡,长发披在肩背后,许是热的,一张芙蓉面透着粉,身上还有淡淡皂角的香。魏昭抬眸看向她,没说话,只是挪了下身子,直接搂人进怀。
“害怕是人之常情。”他亲吻她散发着芳香的发丝,温柔道,“天这么热,你还要到处跑。这些日子,实在委屈了你。”
叶榕却笑着摇头:“不委屈,我很开心。”
“再说,我母亲兄长入了狱,我若是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才像话吧?累也就这几天的事,等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魏昭十分的心疼她,总觉得,娶她娶得早了些,若是等他事成之后再迎娶她过门,或许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吃这些苦。但又想,待得自己事成,也不知猴年马月,到那时候,怕她早跑了。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他问。
“什么话?”叶榕好奇,“你对我说过的话可多了,你指的哪一方面的。”
白天外头忙碌奔波,累了一整天。如今,既是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二人也都十分的享受这个休息时间。
叶榕嫌热,推了推他,见推不动,又回头望了他一眼,就看出了他眼神不对劲。
叶榕眨了下眼睛,心中咯噔了一下,差不多意识到他刚刚那一句话暗指的是什么了。
她与顾旭始终都特别清白坦荡,所以,倒也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既想到了这一层面,叶榕肯定要直说的,所以就道:
“你是指傍晚的时候在宫外……?”
魏昭没说话,只轻轻颔首,目光依旧锁着人的脸。眼神冷,脸也冷。
叶榕就笑起来。
“我进宫求皇后娘娘,他也进宫去了,是去替我母亲求情的。”笑了一半,叶榕嘴角也觉得沉重起来,她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给自己的丈夫听,丝毫不隐瞒,“二哥,我从前恨他怨他,今天忽然就原谅他了。”
“也不能说原谅,就觉得,过了这么久,如今他早就离我的世界很远很远了。我不会希望他不好,我只希望以后我可以好好过我的日子,而他可以好好过他的日子。”
“你能做得到吗?”魏昭问,语气中带着些酸意。
在这种事情面前,叶榕片刻不敢含糊,忙保证说自己可以。
可魏昭又说:“你可以,他未必可以。”他面色沉沉,如雷雨来临之前的滚滚乌云,“这个顾旭,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他吐槽,“他就不明白,他如今再做什么都已经无用,他早出局了吗?”
叶榕附和他:“是是是,他还沉浸在过去,也只有我想得明白。”
从前没有男人为自己吃过醋,这还是头一回。处理起这种问题来,叶榕其实也挺棘手的。不过她觉得,能为她争风吃醋的男人,总归是心里疼她爱她的,他很高兴。
魏昭心中是挺生气的,但他是烦顾旭,对自己的妻子,疼爱呵护还来不及呢,不可能对她有怨言。所以,说了几句牢骚话,倒也不再提这事儿。
魏昭虽没再提这事儿,但却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中。但眼下要全心全意应付唐统等人,未必分得出时间来对付顾旭。所以,魏昭也只是暂且把此事记在心中。
而顾旭那边,却是没把叶榕的话听进去的,他去找了唐统。
唐统才从营里回来,顾旭把他堵在了大门口。
如今唐统军衔在顾旭之上,再见顾旭,自然又是一番姿态。他负着手,踱着大方步,徐徐朝顾旭走来。
脚下步子极为缓慢,挺胸昂首,做足了架势。
虽然早就看清了唐统的为人,但也只有真正见到他是如何的在自己跟前摆谱摆官架,顾旭才算是真正看清他。不由得再次自嘲,瞧瞧,这便就是他曾经最信任的袍泽兄弟。
但如今的顾旭也不会再多想许多无用的,他来找唐统,可不是巴结叙旧情的。
“唐兄如今当真好威风,数日不见,小弟实在当刮目相看。”顾旭说着奉承的话,却是完全表达了另外一个意思。
唐统不在乎这些,只冷哼说:“顾将军不必兜圈子,既然来了,便有事说事吧。”
于是顾旭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前来与唐兄道一声恭喜的。你升任之后,我可还没对你道一声贺呢。”
唐统干笑两声:“道贺就不必了。”又说,“顾将军如今脚是站在哪一边的,老夫不瞎,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做什么选择,是顾将军自己的事,老夫左右不了。可你既然做了选择,你我之间,自然一拍两散。”
“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套到个一句半句的,不管你疑心什么,我只有一句:无可奉告。”
说罢,唐统朝顾旭伸出一只手来:“顾将军请回吧,如今我们唐家,不欢迎你。”
自从那日宫门口一见,二人把话说开了后,叶榕始终怕顾旭执着着多管闲事而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时常倒是从镜子里盯着顾旭行踪。
见他真去找了唐统后,叶榕一时倒是没了法子,只求助魏昭道:“二哥可有法子?”
“这事交给我吧。”魏昭应了下来。
可晚间却传出了消息来,说是顾家大爷晕倒在了唐府旁边的那条胡同。且有目击者出来作证,说是亲眼瞧见顾家大爷与唐将军一处说过话。
第134章
魏昭直接派人把顾旭敲晕了, 敲晕了后, 又喂他吃了药。这一昏迷, 怕是得要个好几日才能醒来。
偏又选择在唐府附近弄晕他, 自然也是想给唐统添点堵的。顾旭可是顾家的长子嫡孙, 如今却晕倒在唐府门口, 便是舆论压力,也能把唐统推到风尖浪口。
何况还有顾家。
不管顾家信不信顾旭真的是为唐统所害, 但估计顾家人心里也早看唐统不爽了。有事时巴结, 无事时摆谱, 这等小人, 是顾家这样的忠义世家最为瞧不上的。
这一闹,可有得闹了。
虽然唐统最坚强的后盾是今上,顾家如今又失宠了,顾家再闹也不能撼动唐家地位。但至少, 可以给唐统这老贼再刷点仇恨值。
给他拉仇恨添堵,魏昭乐此不疲。
魏昭不过小小动了下手指, 京城里又乱了起来。以顾家为首的诸勋贵, 与以唐家为首的新贵,自然有一场无烟的仗要打。
但这些, 都与魏昭夫妻无关。
外面的消息, 叶榕自然也都知道。叶榕让魏昭去解决顾旭, 但没想到,他竟然十分干脆利落的把顾旭撂倒了。
又想起他吃醋的画面来,叶榕不由暗暗揣摩他心思, 总觉得他是在报复。
叶榕有话也不藏在心里,既有了这个想法,自然也会寻个恰当的机会问一问。所以,次日晚上,二人吃完晚饭后,于内室歇下来的时候,她倒是主动开口问了。
“你打晕他,是真的有这个必要,还是……故意的?”她问的算是委婉而又带着些小心了。
魏昭原身懒散侧躺着,捧着本书在看的。闻声,送了个眼神来。
“你说呢?”他不说,他就让她猜。
叶榕:“我要是猜得到,我会问你吗?”又说,“如果你让我猜的话,那我就觉得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你心疼啦?”他语气有些酸酸的。
其实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吃醋可以,但有些话会伤人。
不过好在,叶榕没被伤到,她是被气到了。他问出这话来,就是没信任她!他不信任她,就是心中没有她、不理解她。
若是心里有她、理解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她跟顾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几年,他们算是彼此牵着手一路走过来的。
若是她心中还念着顾旭,当初还有他什么事?
叶榕生气了,也不理他,只把手中捧着的书往炕几上一扔,然后跑床上去躺着了。
魏昭也气啊,但他不是气她,他是气她跟顾旭曾经有过十年夫妻的感情。若真的大家都什么不记得,他也无所谓,可偏三个人个个都记得。
从前,他是他们故事旁观者的时候,他就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过于刻骨铭心了。她定是对他爱极了,才生出恨意来的。如今一切心结说开,恨没了,那曾经的爱呢?
心里若对她真的只有恩情也就罢了,可偏偏……
偏偏舍不得她生气。
所以,魏昭只能去哄了。
他也起身,缓缓朝床边踱步而去。叶榕是背对着外面躺下的,所以,就算魏昭来了,她也看不到。
不过虽然看不到,但她耳朵是竖起来的。魏昭走路没有刻意收着脚步声,她听到了他过来的脚步声。
但她没动。
魏昭弯腰于床边坐下,侧身望着床上的妻子。忽然的,倒是笑了。
笑完之后,又摇摇头。
他两世为人活到现在,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在她出现之前,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娶妻生子。
从四岁开始,当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后,他心中的执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步步为某,揭穿今圣虚伪的一面,还父亲一个清白,推翻今圣的统治,恢复外祖孙家的门第和名誉。虽然身负血海深仇,但因为从小在魏家二房这样舒适的环境中长大,他倒是没长歪。
想报仇,也没有过于偏执。
只是在他的计划中,之前从来没有过娶妻生子这一项。所以当初叶大夫人突然直言让他提亲,他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后来细细一番思忖后,答应了,但也没想过如今要受这娇妻的“气”啊。
别看他平时的时候能说会道又广交朋友,但他也是头一回做人家的丈夫,哄妻这种事情,其实还是没什么经验。
妻子安安分分好好的时候,他应付得游刃有余。可是如今生气了……他觉得棘手。
心里不由想着,改日得找大哥取取经。
“我错了。”
承认错误总是对的吧?
没想到,错误承认了,但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魏昭抬手摸了摸鼻子。
魏昭此刻紧张又闹心,叶榕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她都有些后悔了。
刚刚要是没有一声不吭置气跑过来躺着,要是跟他解释,就好了。事情本来没有那么复杂的,偏让她这么一跑,给跑复杂了。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排场搞大了,现在如果很好哄的话,以后如果真的为了什么事情闹脾气的话,他肯定就不放在心上了。
叶榕想,大嫂拿捏大哥就很有办法,日后若是有空,她一定要去向大嫂取取经。
又想,只要他再哄自己一句,就一句,她就尝试着先转过身子去,给他一个回应。叶榕侧身躺着,因为紧张,一动不动,身子绷得很紧。
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转来转去,表情严肃得可爱。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身后的男人再说一句哄她的话,叶榕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跟酸楚。她以为他会不一样,没想到……
又想着自己母亲兄长还得他来救呢,叶榕也不敢太过任性。正琢磨着要先妥协的时候,突然的,就被人扑倒了。
魏昭迅速翻过她身子,压在她身上,脸离得她脸很近。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哑着嗓子跟她道歉。
本来倒是没想哭的,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把她弄哭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特委屈。
好像一个本来以为自己被丢弃的孩子突然知道其实自己也是有人爱的一样。
鼻头一酸,眼泪就“哗哗”淌下来。
她又变得理直气壮了,歪过头去,任由眼泪浸湿被衾。
“你错哪儿了?”
魏昭舍不得她哭,便亲她脸,哪里有泪亲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