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微踉跄着身子站起来,告辞说:“儿子晚些时候再过来。”

说完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子晃了下。

顾大夫人觉得儿子脸色差劲,状态也十分不好。

“旭儿?”

她喊了一声,但顾旭没应。

.

叶大老爷没了,叶府这两日一直在办丧事。顾家是叶家的姻亲,自然是需要去吊唁亡灵的。

所以,顾旭也过去了。

灵堂内,黑色的棺椁横在正中央。旁边,唐姨娘与叶千荣二人正披麻戴孝跪在一边哭。叶榕叶桃姐妹也在,不过二人跪得离棺材有些远。

顾旭腰间系着根白色孝布,对着棺椁行完礼后,目光朝跪在一旁角落的叶榕探去。

第130章

叶榕披麻戴孝, 跪在角落, 又垂着脑袋, 始终没抬起头来看任何人。只在前来吊唁的客人礼毕后, 她才会随着一起磕头道谢。

但每个来吊唁的客人都有家丁报名字的, 所以, 叶榕也知道顾旭来了。

礼毕后,她依旧垂着脑袋只望着自己眼前的方寸之地。但她猜度着, 此刻, 那个男人或许也在看她。

那日在外祖刑家见面, 他说他脑子中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 始终记不起她是怎么死的。那个时候,叶榕就在想,或者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段记忆痛苦,不愿意去面对, 所以,就选择性逃避, 记不起来了。

但如今又与前世一样, 母兄入狱,她不知道, 在他得知这样的消息后, 会不会想起那被他封藏起来的一切。

只是在听到顾旭名字的时候叶榕脑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但其实,不管他记不记得,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顾旭礼毕后, 有一瞬的停滞。如果可以,他真想即刻找到她,与她单独说说话。

但他总归是理智的,也知道眼下是什么场合。所以,目光于叶榕身上停了片刻后,挪开了。

出了灵堂,恰好遇到正在门外接待客人的魏昭。顾旭脚下步子一滞,背握身后的双手握紧了紧,拳头松口后,举步朝魏昭走去。

走过去,却没打招呼。在确保魏昭有看到他后,顾旭则静静立在一旁等候。

魏昭招呼完客人,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后,这才往顾旭这边来。

顾旭皱着眉问魏昭:“你打算怎么做?”

魏昭一身孝服,表情清冷严肃,反问顾旭:“顾大爷何意?”

顾旭脸色也不比魏昭好多少:“我不相信你没有营救叶大夫人与叶大爷的法子。”

“营救?”魏昭抓住重点的两个字,轻轻的一声反问,从喉间溢出淡漠的嘲笑来,“既能说出‘救’这个字来,想必在顾大爷心中,榕儿母兄的确就是罪人了。”

顾旭觉得很奇怪,虽然如今也是证据确凿,但他始终不信是刑氏母子干的。上一世,刑氏母子之所以下毒手,那是因为叶大老爷得势,且又意思明确想要扶持叶千荣。而这一世,大老爷不得权,且出了个薛姨母后,也并不再多喜欢叶千荣。

所以,叶大老爷的存在,并不威胁刑氏母子的地位,没理由下毒手。

何况,一下毒手就被抓获,也实属巧合了些。

如今得利的,就是叶千荣。所以,顾旭猜测,怕是唐统几个精心布下的一场局。

面对魏昭的嘲讽,顾旭倒并没放在心上,只依旧肃着脸道:“叶大夫人母子怕是被唐统几个给算计了。只要人不是他们杀的,就在伪造的证据再像真的,也可寻出破绽来。”

魏昭说:“此事就与顾大爷无关了。”瞥了他一眼,也就直说了,“顾大爷如今的确没有立场管这件事情,我也希望你记住了,如今榕儿是我的妻,早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顾大爷不要再一意孤行,沉浸在那莫须有的幻想中。你自己自讨无趣无所谓,莫要害了榕儿清誉。”

他声音不算高,可以说是用很平缓的语气在说话了。但声音却有一股子力量,透着威胁,与他素日里外头的形象大相径庭。

面对威胁,顾旭也冷冷看着他,没说话。但魏昭却没再理睬他,转身走了回去。

晚上也还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来吊唁,但不多,不过叶榕姐弟三个包括唐姨娘在内,也必须要跪在棺椁前。人渐渐都散了后,叶榕想着母亲并没能逼着唐氏几个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认,她便有引着他们母子三人说出几句来的意思。

但叶榕才试探性开了个头,叶千荣就轻轻咳了一声。而听到这声咳,那边唐氏也沉默了。

深夜寂静,天又炎热,叶榕只听得到额头汗水掉落火盆的“劈啪”声。

夜更深了一层后,叶榕等人都退下了,就只叶千荣一个还坚持跪在棺前。叶榕离开灵堂后,立即去寻魏昭。

夫妻二人寻了个僻静又隐蔽的地方说话。

叶榕一脸的愁绪,看了眼丈夫后,摇摇头。

“唐氏倒还好,但叶千荣却是个极为谨慎的。我想,若是不亲眼瞧见父亲下葬,甚至亲眼瞧见母亲兄长被斩首,怕是他们时刻都警惕着,半个字不会提一个。”

魏昭想得比较多,准备也做得比较多,叶千荣等人会有这样的警惕,倒也在魏昭预料之中。

“你也别着急,左右还有我。”见她一脸愁容的样子,魏昭实在心疼,便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脸,“你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叶榕却不想一个人呆着,有些想黏着他,于是倒有些撒娇的意思。

“睡不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去拉着他那双大手,垂着脑袋,心中也的确烦闷,“你是打算现在去找祖父?”

魏昭与她细说过自己的计划,如今,也只有走到这一步了。

“嗯,是要去了。”他说,“再不去,怕是我那岳丈大人就真的没了命。”

自然是大事为重的,叶榕松开他手,也严肃了些:“那你去吧,我在房里等你。”

.

魏昭是在老侯爷书房内等着的老侯爷,因没特意藏着自己身上的气息,所以,当老侯爷人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屋内有人了。

“你们都下去吧。”立在书房门口,老侯爷侧头负手吩咐跟随身后的随从。

随从退下后,老侯爷这才推门而入。而与其同时,魏昭也拿起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魏昭疾步朝老侯爷走来,抱手弯腰深深拜了一礼后,才说:“孙儿有要事请祖父帮忙。”

老侯爷一早便觉察到事情不对劲,所以,此番见魏昭这个孙女婿侯在此地,倒也不奇怪。

他率先坐了下来后,朝他伸手:“坐。”

魏昭便坐了下来。

老侯爷坐下后,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对面的人:“说吧。”

魏昭直言:“岳父大人并没有死。”

老侯爷手一抖,目光盯着面前的后生看,一动未动。其实之前他心中倒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因为觉得太荒唐,被自己否定了。

而如今,又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他难免会有些觉得不太真实。

老侯爷一时没出声,魏昭径自说:“说起来,晚辈也该向您老人家请罪。不过,事发的时候情况紧急,也就暂时没与您商议。”

“唐统兄妹等人有害岳父性命嫁祸岳母舅兄的意思,相信是逃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的。而此事,孙儿恰也事先得到了消息。孙儿想,若只是阻止唐统等人的阴谋,但只要他们争夺世子之位之心不死,日后依旧是后患无穷……”

“所以,孙儿便狠了狠心,索性将计就计。唐统之辈心思恶毒,既敢生了谋害岳父之心,日后也没有什么不敢的了。”

老侯爷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也不信轻信了魏昭这个孙女婿的话。

“老夫又为何信你。”老侯爷终于开口了,到底也是关心儿子的,又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魏昭道:“岳父只是吃了停息丸,昏迷三日后便可醒。所以,还需祖父您想法子将岳父从棺椁中掉出来。”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老侯爷眸子又冷又厉。

魏昭只有恭敬,却无畏惧,闻声道:“明日棺材如期下葬,只是棺材里没人而已。这段日子,岳父还得您来藏着。等到时机成熟,再放他出来。最后,明儿岳父一下葬,便请祖父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以侯爷的身份压京兆尹大人,务必将‘毒害’岳父的凶手立即行以斩首示众之刑。”

老侯爷也是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一听魏昭的话,他便大概能猜得出他的布局了。

他问:“这么短的日子,你去哪里找来的死囚犯顶替?还有,这么重大的案件,岂是可以由着你想的来的,万一错了一步,你的计划也是满盘皆空。”

魏昭没瞒着,直接说:“京兆府衙门有孙儿的人,换囚不麻烦。”

老侯爷虚眯了下眼睛,又重新上下打量面前的后生一番。魏昭就坐着任其打量,等老侯爷打量完了,他才又说:

“唐统比我想象中要更谨慎,所以,岳母舅兄不‘死’,岳父不‘下葬’,他是不会放松警惕的。”

老侯爷:“你原是计划唐统当着老大的面招供?而后,让老大去亲自状告?若只是老大一人状告,怕是不具有可信度。”

“藏于京兆府衙门的证据是假的,一旦岳父亲自击鼓状告,我会安排将真的证据示于人前。”

老侯爷:“就算如此,最后你赢了。就算萧儿与他母亲可以翻案,但是死囚顶替这种杀头的大罪你又如何掩饰过去?若是萧儿母子日后无法以真实身份示人,你与榕儿此番计划,岂不是也为他人做嫁衣?”

魏昭这么做,其实也有另外一步的打算。岳母与舅兄死遁,也算是暂时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日后,若是他成功了,他们母子二人自然可以重新恢复身份。但若是他不幸失败了,至少如他答应过妻子的那样,保了他们二人性命。

魏昭说:“只要爵位不是落入唐统等人手中,那么是岳父袭爵,还是二叔袭爵,与我与榕儿来说,都一样。”

“你瞒不过我。”老侯爷不信,“你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大出戏,不可能最后想要的是这种结局。榕儿那丫头我也算了解,她最是孝顺,她是不可能答应让她母亲日后隐姓埋名日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的。”

第131章

魏昭今天能来找老侯爷, 能站在这里, 其实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是前面的一番话, 老侯爷能信, 那么后面的话, 他暂且不会说。但事实情况其实有如他之前所料想的那样, 叶老侯爷不信。

既是不信,魏昭想, 有些计划, 有必要提前实施。

念及此, 魏昭便撩袍子在老侯爷面前跪了下来。见状, 老侯爷倒是十分意外。

“孙儿原不想瞒着祖父,只是实在事关重大,不得不相瞒。”魏昭态度极为诚恳,“但既然今儿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 孙儿想,也没有再继续瞒着祖父的必要了。”微一顿, 他说, “不知祖父可还记得孙熹文老将军?”

他似是不忍心提起这个人一样,提到的时候, 语中带着哽咽。

声音也有些哑了。

已经太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过孙老将军了, 此刻当一个晚辈再次在自己面前提起的时候, 叶老侯爷愣住了。一时间,想了很多,想的很杂。

自今圣登基为帝后, 先太子与孙家,都成了忌讳。起初那几年,朝中还有人提,但陛下坐稳了帝位后,朝中也就渐渐的没人再提了。

只是先太子的根基实在太大,就算是如今,也还会有当年他的旧人时不时举旗起义。就前两年,在西北,朝廷就刚刚与反贼打了一场仗。

老侯爷不明白,如今魏家的这个二小子,在自己面前提孙老将军是何意?

孙家当年因是先太子外戚,所以受了连坐之罪。今圣多疑阴诡,老侯爷不得不时刻存着警惕戒备之心。

“孙家早在当年便被抄了家,举门被灭。”老侯爷垂眸睇着依旧跪在面前的后生,威严凛肃,“如今也不再是当年了,早已改朝换代。如今你再提他,是为何意?”又说,“孙家当年满门抄杀的时候,你才多大点?如何认识孙老将军?”

“你到底是谁?”

魏昭却没回答老侯爷的问题,只继续说自己的:“孙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四周蛮夷年年向我天朝进贡,先帝、先太子,虽都不是主战之人,但若是周边小国胆敢侵犯半步,朝廷也都是不会怕的,只因为有孙老将军在。”

“孙家那么多的儿郎,一半死在了疆场,而另外一半侥幸没被敌人杀死的,却被新君斩了首级挂于城门示众,极尽羞辱。当初有百姓闹,为孙家不平,又哪一个不是被砍了头?后来血流多了,闹的人倒是少了,但若如今有人再提起先太子,提起孙家来,但凡有些年岁的人,谁不道一句惋惜?”

“今圣篡夺皇位,逼先帝退位,篡改历史……又容不得贤臣良将,但凡有替孙家求情说话的,都被拉来杀鸡儆猴了。近十多年来,四周边境又何曾安生过?”

“边境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因为战争吃不饱肚子,白骨遍野……这些,咱们每日安坐在龙椅上的陛下,自然不知道。”

又说:“祖父也多年未能提刀上战场了,想来也是不清楚。”

“你到底是谁?”老侯爷已经从起初的还算淡定,到现在的明显不能再淡然相对,“你、你们魏家,满门都是文臣,与孙家,当初也似乎无甚交情……怎么你……”

魏昭又道:“魏家与孙家无交情,但祖父您与孙家却是颇有些交情的。当初,匈奴攻击我朝北部,烧杀掳掠,毫无人性……孙老将军挂帅领兵东征西战,祖父您也是为副帅跟随的。打了两三年之久的一场仗,您与孙老将军可以说是患难之情。不知这些年来,祖父您有无想过您的老上司。”

怕老侯爷疑心他,所以,魏昭又提及只有孙家才知道的一些孙老将军与叶老侯爷的隐私来。

“祖父从前每到冬日,最喜欢邀孙老出城狩猎。有一年,孙老将军因旧伤复发,险些为一头豹子所撕咬,也是祖父您救下的。之后,孙老还常常笑称您为恩公。”

“可您说您哪敢受啊,昔日战场上,不知被孙老救了多少回。如此,你们二人交情,倒是更好了。”

叶老侯爷彻底被说得乱了阵脚,身子微微踉跄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圈椅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敢再提当年之事。事发之时,我不在京内,这才躲过一劫。但我听说,当初几个为孙老进言的旧友,都被杀了脑袋。”

忆起封存心中已久的往事来,老侯爷明显情绪也有些波动。

当年他奉先帝之命领一支兵在西北演练,回来的时候,早已变天了。又听说有人替孙家说话被嬴王府的兵抓了起来,当街砍杀示众。当时,他是怕连累侯府,又想着天已经变了,一切都不能再回头,且他不能不顾叶侯府的一家老小,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他想,当初心中不满但却依然选择沉默的大有人在。那顾家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你到底是谁?”平息了心情后,老侯爷再次质问,“你不是魏家老二,你是孙家后人?”

魏昭冷静对上老侯爷的眸子,认真问:“若我是孙家后人,祖父会去陛下跟前揭发我吗?”

“你、你真是……”老侯爷摇头,还是不信的,“你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孙家、孙家当年孙辈中最小的爷,就算活着的话,也得二十五六了。你不是孙家后人!”

话已至此,魏昭坦言:“孙老将军是我的外祖父,我是朱寅琛。”

他语气平静又淡漠。

“啊?”老侯爷立即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看着面前的人,细细打量,“你……你是……”是当年东宫里的那位小公子?

后面一句话,老侯爷只觉得太过沉重,有些没敢说出来。

魏昭点头,没再说话。

老侯爷也沉默了。他似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必须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良久,老侯爷才又开口,问道:“你如今向我袒露身份,是想我怎么做?”

老侯爷心中清楚的明白,如今就算不想上这条船,也是必须要上的。榕丫头为他发妻,一旦东窗事发,依着今圣的心思,叶侯府也是要跟着受连坐之罪。

所以,如今老侯爷也没有别的选择。

再有,也的确是有些觉得愧对当年的孙老将军。若是十多年后的今日,他助了他外孙一臂之力,日后他去了底下,也有颜面再见他老人家。

老侯爷心中其实想的很多,有恩情,有被逼无奈不得不上一条船,当然,也有想过若是旧日的东宫之子复仇成功,那么,叶家便是国仗,是后族。

几种心思交杂在一起,老侯爷也没多想,便直接应了魏昭。

当然,老侯爷的这些心思,魏昭都早先一一揣摩过了。

正是因为觉得有把握,所以,他才会走上这一步棋。再说,之前他的根基都不在朝中,只在江湖、市井之中,日后想成事,总得集结朝中诸勋贵之族。

而叶老侯爷,正是这样的一根纽带。

老侯爷早已亲自将魏昭扶了起来,二人又各自坐了回去后,魏昭才说:“唐统的野心很大,并且为人不正,手腕肮脏,我眼里容不下他。留他在,日后怕是比嬴王府更难对付。”

唐统这样的人,底层出身,这般野心勃勃又肯打拼,为了权势地位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日后,保不齐会为了更高的利益而通敌叛国、出卖大康。

这样的一个祸害,魏昭留不得。

“从前他倒是还算知道收敛,可不过才成为陛下亲封的新四贵之首,就渐渐露出尾巴来了。显然,在他眼中,眼前的地位是远远满足不了他的。他平民出身,怕是既羡慕勋贵人家的地位,又瞧不起人家天生得来的富贵。”

“他能丝毫不留念昔日与岳父的交情,精心布局对他下此毒手,由此可见一斑。”

老侯爷摸了摸胡须,想着那唐统的所作所为,心中自然恨之入骨。还有荣哥儿!

唐统毕竟是外人,老侯爷虽觉得他忘恩负义,觉得他还不如一条狗,但好歹也是没什么感情的。但叶千荣就不一样了。

侯府素来待他不薄,尤其他的父亲。可如今,为了他舅父的基业,为了他自己的私欲,竟然也起了杀他父亲之心。

老侯爷痛心疾首。

叶老侯爷如今自然是完全听信魏昭的话,对付唐统叶千荣等人,他也是丝毫不会手软的。

叶千荣极为警惕,夜间,大家都走了,只他一人继续留在棺椁前守灵。说是守灵,其实也是受了他舅父的一再叮嘱,势必要看好一切,万不能掉以轻心。

“荣哥儿。”老侯爷背着手踱步而来。

闻声,叶千荣立即回身看去。见是祖父,他忙调转方向伏首磕头。

“孙儿拜见祖父。”

走得近了,老侯爷亲自将人扶起。

“你父亲从前没有白疼你,若是你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孝顺,他定会十分欣慰。只是,再孝顺,也得好好想着自己的身子,明日一早,还得送你父亲上路。”

“先回去休息吧。”

叶千荣是不会肯走的,立即又跪下说:“请祖父成全了孙儿的一片孝心,孙儿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跪送父亲了。若是连这点孝心都做不到,孙儿还算是人吗?”

老侯爷感动得不行:“好孩子。可恨你那嫡兄没你半分的孝心,哪怕只有半分,他也不至于……”老侯爷说不下去了。

叶千荣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刑氏与叶萧胆敢谋害父亲,大康的律法也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老侯爷冷眼睥睨着眼前的少年,心冷得犹如冬日冰雪。他怎么都想不到,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又上进好学的叶家三爷,竟会是这样的人。

可正如小公子所说的一样,他与他那舅父唐统一样,阴险狠毒,冷血无情。眼中除了权势地位,竟无半点人情可讲。

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多半也是祸害。

老侯爷情绪激动,愤怒道:“等明日你父亲的事情一解决完,你随我一道去衙门!这对歹毒的母子,不眼看着他们处于极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老侯爷震怒。

怒完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叶千荣忙去帮着拍背,安抚老人家说:“只可恨孙儿也没能早早看出他们的毒心来,若是孙儿知道,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得与他们殊死一搏。”

“祖父知道,你是好孩子。”

叶千荣打了个盹儿,于他来说,只是眨眼瞬间的功夫。但那边,老侯爷已经把事情办成了。

人弄走了,如今棺椁里空无一人。

次日叶家于城郊叶氏祖坟安葬了人后,便去了衙门闹。一拨人去衙门闹,一拨人则去了刑家。

第132章

刑老夫人上了年纪, 叶榕怕她受不了打击, 所以, 没敢瞒她真相。叶榕与老人家一说, 老人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魏昭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叶老侯爷, 叶榕也把丈夫的身份说与了刑老夫人听。事关重大, 二位老人也都是十分重视此事的,故而演起戏来, 都十分卖力。

就是演给唐统叶千荣看的, 如今叶刑两家闹得越凶, 唐统甥舅二人才会越掉以轻心。

叶老夫人不知真相, 她真以为自己儿子死了,哭的那叫一个惨。叶老夫人甚至带着孝布去挂人刑家大门口,而叶老侯爷,则甚至调了府兵来于刑家门前活动, 以示威胁。但好在刑德裕乃是兵部侍郎,所以, 没多久, 又把老侯爷的人撵走了。

一来二往的,两家矛盾更是激化。

左右邻居看在眼里, 举京的百姓看在眼里, 甚至连宫里的帝后都知晓了此事。

为了替母亲求情, 叶榕甚至去东宫太子妃面前哭了一场。太子妃说来也与叶榕有些交情,到底挨不住她磨,便带着她进宫去见了嬴皇后。

但皇后人没见着, 只打发了一个嬷嬷出来与叶榕传话,说是此案一应都有京兆府审理,便是国母皇后,也无能为力,不好插手此事。

皇后不肯相见,叶榕便一直跪在皇后宫外不肯走。从早晨一直跪到傍晚,眼瞧着天都要黑了,太子妃嬴凤实在没法子,亲自开口替叶榕求了情。

“此事不论母后管不管得了,毕竟她是魏家的人。母后若是得空,便施舍她一面之情。如今天热得很,儿媳怕她会伤了身子。”

皇后叹息一声,倒是松了口。

“让她进来吧。”

叶榕已经处于半晕不晕的状态,又跪了大半天,人早虚脱了。走不动路,还是两个嬷嬷左右扶着她进皇后寝宫去的。

进了寝宫后,叶榕还要跪,皇后道:“罢了,便免了你的礼吧。”

嬴凤立即去扶起叶榕,皇后又赐了叶榕坐,叶榕却只站着,没肯坐。

皇后说:“知道你孝顺,但你母亲毕竟……”皇后倒是也挺同情叶榕的。

那个叶侯府的大老爷,她早有耳闻,惯是个混不吝。早前宠妾灭妻就不说了,后来竟然还做出了偷养姨姐为外室的事情来。

皇后是站在了刑氏的立场去看,所以,心中倒是偏袒于刑氏的,即便知道她毒杀了人。因为从刑氏身上,她看到了自己。

“娘娘,我母亲定是冤枉的。”叶榕又跪了下来,哭着说,“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有人精心布的一场局。我母亲与兄长我是最了解的,他们最是温和良善之人,不可能会毒杀父亲的。”

“可本宫听说,现场京兆府的人,查抄出了证据来,不是吗?”皇后轻声反问。

叶榕便拼命磕头:“求娘娘替臣妇求情,请陛下开恩,准与三司会审此案。此案有冤情在,不能听信京兆府衙门的片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