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批完公文，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疲累的眼皮准备去旁的地方逛一逛。
却没想到遇见了月华。
“月华…”
月华微微地一笑，“我听说你失忆了，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我亦是笑了笑，“月华太子说笑了，我如何会不认得月华太子呢？”
月华没再说话。
我亦不说话。
好半晌，他才道，“水忧，我们去碧莲池边逛逛罢。”
***
“水忧，你真失忆了？”月华走在我的前面缓缓地问道。
我亦缓缓地道，“是。”
“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么？”
“嗯。”我的声音越发低下去了。
月华蓦然回身，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难道连我也要瞒着么？”月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那双如泉一般清澈的眸子，忽然觉得那句,我没有瞒着你，很难说出口。
“方才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从你的眼眸中看到，你根本没有失忆，你只是在骗风离，抑或，连你自己也在骗。”
我轻轻地笑了笑，“月华，你说的没错，凤凰给我的绝情丹我根本没有吃下。”
“呵呵…”月华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苦涩的笑，“水忧，你这是何苦？”
绝情丹，我不愿意吃下，就算再心痛，我也不愿意忘记他。
“我这是何苦？”我笑了笑，“是啊，我这是何苦…”
那晚，我与月华在碧莲池边一同坐到深夜。
我望着池中那朵朵的碧莲，忽而想起，风离送我碧莲时的情景。那时，我是多么地欢喜。
只是，一瞬间竟成了空。
我记得，最后，我说，“月华，我们成亲罢。”
***
我与月华的婚礼办得很是热闹，六界之内的仙人都到了。我亦记得我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裙摆足足有三丈长，迤逦了好远，好远。
我回头，看了看。
耳边传来月华的轻唤，我抬头，冲着月华微微笑了笑。
自己既然无法得到幸福，那为何不成全他人呢？我已经四千岁了，也改成亲了…
我们慢慢地向前走着，在走过风离的身边时，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没有转过头，我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
就让他，以为我真的失忆了罢…
礼成。
我坐在了新房内，静静地等待着月华的到来。
很快，他来了。
我们一起喝下了合卺酒。
然后，我的手移到了腰带处，慢慢地，我挑开了我的腰带…
月华却拦住了我的手，“别。”
我抬头，垂了眸子温声道，“月华哥哥难道嫌弃我么？”
“不！”月华显得很是手足无措，“我不想勉强你。”
我笑，“你并没有勉强我。”
“那么，你现在的心里已经半分都没有了风离了么？”
刹那间，我所有的勇气流失殆尽，只能垂首不语。
他却似松了口气，转身道，“你早些休息罢。”
我一个人躺在大婚的床上，忽然感觉，或许，自己又伤了一个人。
***
在我成婚后不久，我便听说灵界少尊和南越神女九歌的婚期已定。听到这个消息，我原本以为我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可事实上，我却很是平静。
他们两情相悦，自然该结成连理的。我与月华，也该，好好地在一起才对。
***
我回了一趟紫浮岛。
很意外，凤凰竟然喝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
凤凰尽管嗜酒，但是却从不酗酒。
真没想到，而今，他却如此，烂醉如泥…
他的侍女告诉我，他如此这般已经整整一个多月了。
在我的眼里，凤凰从来就是将所有的事看得很透，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失态？
我替他熬了一晚醒酒汤。
在我的勺子递到他的嘴边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丫头…”
不知为何，当我看到他这样的目光的时候，我的心竟然有一丝微微的疼。
“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恍如五雷轰顶一般，手中的汤药从我的手中滑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摔成碎片。
我的心不知为何开始疼得无以复加，一滴眼泪缓缓地从我的眼眶中滑落。
我起身，想要离开。
凤凰却猛然间拉住了我的手，“别走…”
凤凰，他是第一次在我的面前透露出他的软弱。
我的心慢慢地软了软，然后从心底慢慢地升起了一股酸涩之感。
我知道此刻的凤凰定是不清醒的，我挣脱了他的手，转过身道，“凤凰，今天，你所说的所有的话，我都会忘掉。”
***
第二日，凤凰才清醒。
“凤凰，你感觉好些了么？”
凤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定定地望着我，“丫头，我昨晚说的并不是醉话。”
我怔了怔，完全不知如何接话。
凤凰却闷声笑了出来，接着那笑声愈来愈大，最后扶住朱红色的圆柱闷声笑个不止。
“哈…哈…丫头，这话你也能当真…”
我这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亦笑了笑，心内却是沉重无比。
凤凰，我自然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装作不知。
一切都太晚，太晚。
***
我有时候在想，假若一切可以重来可以多好。
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我的灵气在慢慢地流失，并且很难在聚集起来。
我一直装做没事的样子，只是那越来越差的脸色却还是瞒不住人。原来，我在人间的时候，每每逆天篡命，改变凡人的命运，每月里承受着噬心之痛，那时便早已动摇了我的仙根。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我飞升的日子却在这时来了。
那三道天雷劈下，若按我以往的修为，承担下这三道天雷也只是险险而过，现在，我元气大伤，如何能躲得过？
我记得那天，我的魂魄漂浮在空气中，毫无目的地飘荡着。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景色熟悉非常。
是灵界，流景宫。
我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大。
我伸出手，一朵雪花便轻轻盈盈地穿透我的掌心，飘落在了地上。在那一瞬间，我有片刻的诧异。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是魂魄。
“水忧…”
我回头，看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依旧是旧时的模样，一点都没变，只是神色间添了许多几分慌乱无措，几分痛煞哀绝。
我笑了笑，“我来了…风离，你我之间兜兜转转这么久，现今我却有一句话想说。”
“其实，我爱的人一直是你。”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低头发现自己的身影愈来愈淡。
“不要…”他凄厉地呼唤，一袭墨色的衣袍沾上了些许雪花，“不要！”
“谁也留不住我的…谁也留不住…”我又笑了开来，此时淡淡的微光从我的周身绽放开来，我看到我的身子一点点地，变得透明，好似一阵清风就可以将我吹散。
“不要…”他向我伸出手。
好想，好想握住他的手…
可惜，我再也握不住了…
“你说，人死了还有来生，仙死了，会重生么？”
男子无力地跪在大雪里，痛得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青筋毕露，“水忧…只要你肯回头，只要你肯…”
此刻，我的身体已完全透明，只剩下淡淡的影子，“风离，假若还有来世，我愿与你执手偕老。”
我的身子轻轻盈盈地飘起，然后随着风一起飘散，宛若，这个世界之上，我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便是，飞、灰、湮、灭！
风云突变
第六十章
风云突变
九重天。
数万位仙家齐齐跪下，口中山呼着，“恭迎公主回宫。”
“平身。”柒雪神色沉静，“一个时辰之后，请东华、南越、西践、南越、北池圣土以及八荒之地的五位帝君到我锦阳宫议事。”
空寂寥远的声音在大殿之内久久回响，余音不散。
待柒雪走远之后，众位仙家纷纷窃窃私语。
“你说柒雪公主能主持得了大局吗？”
“鬼界一直对仙界虎视眈眈，这回天帝仙逝，恐怕…”
“公主年纪尚浅，也不知可不可以担起整个仙界的担子…”
“她可以。”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响起。
众仙回头纷纷行礼口内称道，“拜见月华神君。”
月华的脸上依旧保持者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眼神中却透露出让人无法怀疑的自信，“我说，她可以。”
因为，水忧回来了…
锦阳宫。
这次，妙人并没有来，来的只有东华、南越、西践、北池的四位帝君。
“参见柒雪公主。”四人拱手作揖道。
“父君仙逝，我尚年少，仙界之中的大小事务，还请各位帝君多多关照。”柒雪深深地鞠躬下去。
“公主言重了。”四人异口同声地道。
柒雪直起身道，“现今仙界最大的隐忧便是鬼界。鬼君早已密密地在操练鬼兵，我仙界的力量虽然一向胜于鬼界，但如今，恰逢天帝仙逝，难保鬼界不趁乱出击。所以，这段时间，还请各位帝君将手中的虎符给我，以备调兵之用。”
“这个…”四位帝君面面相觑，一时面露难色。
“柒雪自知提出这个要求令四位伯伯为难，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请各位伯伯好生考虑。但是，我希望在明日，我的案头放着四块兵符。”柒雪这般说道，凌然冰寒，就算是四位掌管着四块圣土的帝君们听了也凛然生寒。
“让我们想想罢。”
柒雪从未想到他的父君会忽然仙逝，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整个仙界的主宰者。她以为自己会永远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七，永远是那个在父君的羽翼下胡闹的柒雪。
但是世事难料，只一瞬间，这一切全都改变了。
瑶池。
雾气氤氲，万千朵碧莲清丽的影子隐隐地透出，宛若出浴的佳人。素衣女子静静地立在瑶池边，清风吹过，扬起了她飞薄的素纱，像是升腾而起的梦境。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柒雪回头，对着来人微微地笑了笑，“妙人。”
妙人依旧是一身青色的丝衣，只是眉目间添了一丝淡淡的惆怅，“你还好么？”
“嗯，还撑得住。”柒雪笑了笑。
“我没有娶珠玉。”妙人道。
柒雪垂头，平静地道，“我知道。”
妙人笑了笑，“想知道为什么吗？”
微风穿过，顿时两人之间静得只剩下呼吸。
“我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我自己。等着我自己，忘了你的那一天。”妙人的表情很是平静，“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
柒雪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好半晌才笑了笑，“是啊，会有那么一天的。”
时光那么长，总有一天，那感情会随着时间渐渐地淡去。可是，小七，你知道么，有一种感情不但不会随着时间淡去，反而会随着时间慢慢地积淀，沉淀在心里的最底层，最后在心底成为永远的痛。
“其实，自上次凤凰救你之后，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妙人垂眸，长长的睫毛遮去了他流转的黑眸，“只是，我在想，假若我能有那么一个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你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