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仇士良正在韦太后宫中哭诉。韦太后是李瀍的生母,这三朝的皇上虽然是兄弟三人,却由三个母亲所生,另两位太后也都尚在世。只是韦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因而真正在后宫掌权之人便是韦后。
待仇士良的哭声告一段落,韦太后才道:“公公,你说皇帝受了奸人教唆,对公公疏远,为何据我所知,皇帝仍然对公公礼敬有加?何况后宫向不干政,哀家只是个妇人,朝中之事,自有皇帝处置。公公找我,亦是无济于事。”
仇士良冷笑一声:“太后此时竟说这样的话了。太后忘记杨贤妃和陈王成美了吗?”
韦太后默然,三年以来,此事竟成了她落在仇士良手中的把柄了。陈王李成美本是李瀍长兄敬宗之子,杨贤妃则是李瀍次兄文宗的宠妃。文宗病重之时,对于立储之事踌躇不决。杨贤妃提及敬宗临终之前有意立成美为太子,只是因为成美年纪幼小,才会改立皇太弟,因而建议文宗立成美为太子。
当时文宗也确实有意立成美,只是在仇士良的一力劝阻之下,才立了李瀍为皇太弟。李瀍继位之后,杨贤妃和李成美也被赐死。这件事与韦太后脱不了关系,她心中始终内疚不安,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杨贤妃和李成美。
太后叹了口气:“公公想要如何?”
仇士良冷笑道:“皇上想褫夺我的神策军统领之位,太后娘娘是知道的,自德宗朝开始,神策军统领一直由内侍担任。皇上这样做,是存心数典忘祖,违背德宗皇帝的旨意。”
“神策军统领一职事关重大,朝中自会有定论,只怕我也无法令皇上改变主意。”
仇士良冷笑道:“老奴也知道此事勉强了太后,不过老奴并非是想保住自己的职位。老奴只希望太后能帮我一个忙。”
太后松了口气:“公公请讲,只要哀家力所能及,一定尽全力协助公公。”
“请太后向皇上推荐太监崔守礼为下任神策军统领。”
韦后知道崔守礼是仇士良的心腹,但刚才已经答应了仇士良会帮助他,而且崔守礼毕竟不是仇士良,总比仇士良一直霸占着神策军统领之职要好得多。她道:“哀家答应公公,向皇上推荐崔守礼为下任神策军统领。只是皇上是否御准,哀家却无法保证。”
仇士良冷笑道:“只要太后娘娘尽全力便是了。太后莫要忘记,三年前皇上登基之时,老奴也曾尽过全力。”
韦后哑然,她是无论什么事都做不到极致的人。想要令自己的儿子当皇帝,虽然也用了权谋,却没办法真的泯灭良心。想要索性杀了仇士良,又因仇士良多年的积威,只能忍气吞声。无论什么事,似乎都是做得半吊子。这一次,亦是如此。
她道:“公公放心,哀家定当尽心竭力。”
皇上有了新宠王才人,第一夜临幸之后,阿谀奉承之辈便纷纷来了。宫里人最能从蛛丝马迹里嗅出消息,比如才人被安排住在宜春宫,那是韦太后以前居住之所。皇上的心意不言而喻,这王才人必然会宠冠一时。
见过才人的都纷纷感叹,才人真是美貌,怪不得皇上如此喜爱,当真是美绝后宫。只是才人却从来不笑,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听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才人即便面对皇上的时候,也不曾笑过。
即便如此,皇上仍然爱愈珍宝。
冰儿养伤期间,耳边听到的皆是这新进宫才人的轶事。四大美人集后宫女子所有的缺点为一体,不仅欺软怕硬,而且极端喜欢搬弄是非。因冰儿救了安王,她便也成了四大美人奉承的对象。
有时冰儿觉得她们很烦,有时又觉得若是没有她们,日子实在无聊。她能起身后,便到庭院里走走,因天渐暖的原因,院中的扶桑花全都开放了。
花是朝开暮落,落而复开的,日光之下是姹紫嫣红,到了夜晚,便寂然如死。
冰儿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许多时间是颇为粗心大意的。或许是因为受伤的原因,竟也有了一丝愁绪。
忽觉有人站在身后,回头时,对上安王李溶的脸。离得太近,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低头施礼:“殿下万安!”
李溶凝视着她的脸,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白生生的面颊,长眉入鬓。现时宫中流行将眉毛刻意修短,不及眼睛长度的一半,又流行丰盈的妇人,且喜欢将脸涂红,与时下流行的妆容来说,她是绝算不得美人,甚至有些怪异。
只是落入他的眼中,越看越有味道。他已经有两名侧妃,虽然还不曾立过正妃,对女子也算是颇有经验了。
他咳嗽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语气有些不自然:“本王想过了,虽然你并非出身名门,只是一个普通宫女,而且也算不得贤良淑德。不过,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所以本王决定收你为侧妃。”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等着冰儿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地谢恩。等了半晌,冰儿抬起头,他看见的竟是嘲讽的眼神:“殿下刚才说的话是命令吗?”
他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他道:“不是命令。”
“既然不是命令,奴婢拒绝!”
“拒绝!”他过于吃惊,这两个字几乎是惊呼出来:“你说你要拒绝我?”
冰儿淡淡地道:“是,奴婢从来不想攀龙附凤,救殿下也只是职责所在。”
李溶呆住了,嗫嚅着说:“若那天不是我,是别的人,你也会舍命相救?”
冰儿点点头:“正是。”
怎么会?若是别人,她竟也会舍命相救。在她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皇子。李溶第一次觉得如此失落,莫名其妙地挫败感涌上心头。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已经不计较她出身低贱,愿意纳她为侧妃,她竟拒绝他!
他咬牙切齿:“难道你想当正妃吗?”
冰儿终于笑了,“殿下多心了。奴婢不是那些玩弄奴谋的女子,奴婢既不想当侧妃,也不想当正妃,奴婢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她转身离去,李溶见她要走,气急起来,伸身向她的肩头抓去。冰儿侧身避开他的手,反手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上。李溶全没想到冰儿竟会出手,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掌,气血翻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冰儿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殿下刚才说过不是命令,殿下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李溶不由地苦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宫女打了一掌,他却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些日子,冰儿不在身边,他莫名的烦躁不安,似连饭菜的味道都变了。别的宫女捧来的洗脸水总觉得哪里不对,连为他整理衣饰的手式都觉得不称心如意。以前还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牵肠挂肚,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怔怔地看着冰儿的背影消失在花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
想起这几日因冰儿受了伤,王才人又新入宫,他有好几天不曾见到皇兄了,也不知那件事进行得如何。
他信步向着李瀍的宫中行去,才走到宫门口,便见韦太后的步撵停在门外。“太后来了,正在与皇上议事。”一名小太监悄声说。
韦后虽然不是他的亲母,因他亲母死得早,他自小便是跟着韦后长大的,与韦后之间的关系便有如亲生母子。
他连忙进去向韦后与皇兄请了安,只见王才人侍立在侧。他也是初次见到才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人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交触,他不由暗惊,这女子好冰冷的目光!
虽然美若天仙,但这目光却似有不共戴天之仇。皇兄为何会将这样的女子放在身边?
韦后道:“既然仇公公身体抱恙,神策军统领之职又不能空悬,哀家想推荐崔守礼继任神策军统领,皇帝竟下如何?”
李瀍和李溶互视了一眼,兄弟两人立刻便心里有数,韦太后是受仇士良所托前来说项。两人都知道韦太后的个性,也知她一直觉得欠了仇士良的人情。李瀍沉吟不语,他为人至孝,不愿轻易忤逆自己的母亲,甚至连已逝文宗的母亲萧太后也礼敬有加。
李溶知道李瀍不愿逆了韦太后之意,他自小便与李瀍不同,经常因率性任为被父母责骂。到了年长,虽说比年少时成熟一些,却毕竟还是无法改了本性。
他道:“母后,儿臣觉得崔守礼不妥。儿臣也想推荐一人,那便是儿臣身边的太监黄小磊。”
韦后皱起眉:“溶儿,黄小磊年纪尚轻,如何能担此大任?”
他道:“母后,年纪大小不是问题。催守礼此人根本没有什么才干,太监担任神策军统领一职虽然是曾祖父那一代便定下来的。但若是太监的品德不足以服众,如何能统率禁内最强的神策军?黄小磊虽然年纪小,为人很是聪明能干,儿臣觉得由他来担任此职更加合适。”
韦后皱眉道:“皇帝,你觉得如何?”
李瀍自是不想崔守礼担任此职,却又不愿拂逆母亲的心意。他心中踌躇不定,不由地转头道:“才人觉得如何?”
他这句话一出口,韦后和李溶都暗暗心惊。韦后知道李瀍最是孝顺,虽知他不喜崔守礼,却仍然觉得他会顺着自己的意思,想不到他竟会询问刚刚入宫几天的王才人之意。
而李溶惊的则是三哥绝非昏君,将后宫与朝政分得十分清楚。现在他竟容后宫干政,想必已是迷恋王才人到极致。而王才人不过才入宫几日,尚不知深浅,若她的智计也与她的美貌相当,那岂非又是女帝杨妃之类的人物?
才人淡淡地道:“若是皇上无法决断,不若就令那两位比试一下,谁若是赢了,谁便是神策军统领。”
事情便定下来了,虽说这结果算是颇为公允,韦后和李溶却都有些不安。王才人来势汹汹,不可不防。
第六章 马球
若泠!你不要死!若泠!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烟织忽然从梦中醒了过来,脸上一片冰凉,她伸手抹了抹,满手皆是泪水。许久,不曾在梦中见到以前的事情了。
侧头看看,身边是沉沉睡着的李瀍。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睡脸上,与日间相比,睡梦中的他便显得简单得多了,甚至带着一点纯真。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眼中浮现出痛恨之情。若不是他,全家不会惨死。此时若要杀他,易如反掌。但她并不满足只是杀了他而已,她要让他众叛亲离,成为真正的孤家寡,然后再杀死他。只有这样,才能报复他杀了她全家的仇恨。
她静静地望了他半晌,仇恨是不共戴天的,只是他已是她的男人了。这念头才一出现,她立刻用力甩了甩头,似要甩去什么脏东西一样。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他们是敌人,他们之间注定是敌对的。
被她的动作所惊,李瀍翻了个身,手臂搭在她的身上:“怎么?睡不着吗?”
她低低地道:“做了恶梦。”
李瀍审视着她的脸:“是不是不舒服?明日叫太医来看看吧!”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她不愿李瀍太关心她,最好两人之间只有床第关系,除此之外,形同陌路,那便不会心动。
这念头还未转完,李瀍忽然披衣而起:“我想起来了,前些时母后亦无法入睡,太医用草药做了几个药囊,叮嘱母后挂在床边。母后也给了我两个,只是忘记放在哪里了。”
“算了,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找吧!”
“你先睡着,应该是放在我的寝宫里,我这就叫人去找。”
烟织看着李瀍走出房门,只有他们两人时,李瀍从来不自称“朕”,也从来不要她行宫廷之礼。两人便似寻常夫妻,甚至李瀍会亲自端茶送水给她。这在寻常夫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李瀍却非常人,他是皇上。
烟织的心里又是一阵凄然,他不仅是皇上,还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正因为每天面对仇人的原因,她甚至不曾笑过。若是笑了,似乎便对不起死去的家人,因而无论如何都不能以笑脸对着他。
快到天明,李瀍才拿着药囊回来,他将药囊挂在烟织床边,亲了亲她的面颊:“你多睡一会儿,我去上早朝了。”
看着宫人替他换衣服,烟织的心里又有些莫名地悲伤。不要对她好!对她好也是没用的。无论怎样的好,都抵不上家人的生命。
她懒懒地起身,并未依着李瀍所说多睡一会儿。穿衣之时闻到若有若无的药香,她侧头看看那药囊,渐觉心乱如麻。
唐先祖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虽说后世子孙不必亲自上战场征战,但鞍马功夫却也没有荒废。从太宗皇帝时代开始,打马球便是皇家子弟都必须学习和掌握的游戏。
“朕决定,由黄小磊和催守礼各领一队宫女,令他们打马球,哪一队赢了,便由队长担任神策军统领。”
这命令一下,所有的人都张口结舌。本以为比试无非就是比武功或者才学,想不到皇上竟想出这么古怪的方法。
“宫女们并不会骑马……”
李瀍道:“后宫的宫人供你们自由选择,另外,我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训练这些宫人,三天之后,在禁宫内马球校场举行比赛。”
三天的时间将完全不会骑马的宫女训练成不仅会骑马,还能在马上挥舞球杆,将马球打入球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君无戏言,皇上已经下命令。
李溶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前站着精挑细选的,颇为强壮的宫女,李溶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一一掠过,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黄小磊忍不住道:“殿下为何不叫鱼冰儿参加?她武功那么好,打马球应该难不倒她。”
“她的伤还未痊愈,若不小心被球杆打中,或者从马上摔落下来,伤口会再次裂开的。”
黄小磊默然,他日日跟着李溶,怎会不知李溶的心意。他是自幼便净身入宫的,李溶小的时候便由他伺候,多年以来,只有他最了解李溶。他也不多说,只找了个借口告退,悄然来到冰儿的房间。
冰儿正在绣一块手帕,因为不再需要她服侍李溶,四大美人也俨然成了她的侍女,她倒变得无所是事起来。
一见黄小磊进来,她连忙起身道:“公公,殿下有事吩咐吗?”
黄小磊笑道:“殿下担心你的伤未愈,命我来探望你。”
冰儿一怔,这些日子李溶每天都会亲自来看她数次,怎会命令黄小磊来探望她?她道:“殿下很忙吗?”
黄小磊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比试之事。”
这场比试早已经在后宫中传来了,既然有喜欢搬弄是非的四大美人在身边,冰儿又怎会不知。
黄小磊道:“姑娘,你可知道八年前的甘露之变?”
冰儿一惊,这话题是宫中的禁忌,谁都不敢提,黄小磊竟然说出口来。她忙道:“公公,奴婢不知道,奴婢也不想知道。”
黄小磊点点头:“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只是,殿下特意将你从紫衣局调过来,又百般折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冰儿咬了咬唇,低声道:“难道是因为我那天救了仇公公?”
黄小磊冷笑道:“姑娘知道便好。八年前,殿下只有十六岁,先帝想要诛杀把持朝政的仇士良,却事情败露。仇士良居然挟持先帝,以此要胁朝臣和当今皇上。这便如曹操之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样,为了铲除异己,他在几天之内杀了数百朝臣,再加上大臣们的家眷,至少有数千人死在他的手上。更可恨的是,仇士良完全不分尊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大声斥责先帝。受此屈辱,先帝只能无言忍耐。有好几次,殿下也在身边。当仇士良斥责先帝时,殿下忍不住阻止他,却被他当场打了一个耳光。这个竖阉,居然敢当着先帝的面责打亲王。殿下当时还年少,只能咬牙忍耐。别看这些皇子皇孙平时高高在上,若是一不小心便会命丧黄泉。殿下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刻意奉承仇士良,甚至还拜他做了义父。”
想起李溶飞扬跋扈的神情,以为他只是个从小被惯坏了的孩子,想不到他竟一直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冰儿本是极恨他的,此时听黄小磊这样说,她忽觉有些怜悯起李溶来。
“并非我想当神策军统领,只是崔守礼是仇士良一手培养出来的。现在仇士良经常为了见鬼之事心神恍惚,才能逼他交出神策军统领之职。但若是这个职位又落到崔守礼的手中,那与仇士良来做统领又有何分别?”
冰儿垂下头,低低道:“公公别说了,公公的意思我明白,是想要奴婢去打马球?”
“正是如此,我曾对殿下提过,殿下却怕你伤势未愈,不愿你参加。但若是你自己执意要加入,殿下大概也会同意的。你可愿意?”
冰儿点了点头:“我答应公公便是。只是我虽然会武功,也会骑马,却从来不曾打过马球,我担心不能完成使命。”
黄小磊松了口气,笑道:“只要你参加便是了。鱼尚宫曾经说过,你的资质很好,紫衣局几十年都不曾出你这般资质的女子。我相信只要有你在,我们一定会赢。”
冰儿看着黄小磊喜出望外的脸颊,自己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她有奇异的感觉,似乎命运之轮已经开始旋转了,而她也被卷入其中。她却无力反抗,只能听天由命。
或许是听了黄小磊的话,对李溶的印象有所改观,再见到他,便不似以前那般讨厌了。李溶十分紧张,每过一会儿就会问问她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要休息一下,伤口痛不痛。弄得她哭笑不得,一直到了天色已暮,才总算将打马球的基本动作学会了。而剩下的那些宫人们,却是比她还要差得多呢!
到了夜间,大家都睡了,她却又偷偷起来,跑到马球场去练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用心,也许只是希望李溶赢吧!一想到李溶,就会想起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想到这张脸竟曾被太监掴过耳光,那时他一定很可怜。
想到“可怜”这个词,她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位亲王殿下是人所共知的魔王,怎会和“可怜”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
一疏神,马儿一个趔趄,她促不及防,被马儿甩了下来。幸好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也没伤到什么,只是屁股却痛得很。
她皱着眉,揉着屁股站起身来,那马儿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悠然地啃着地上的小草,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她怒道:“你这死马,怎么老是不听话?居然把我摔下来,下次再敢把我摔下来,我就用鞭子抽你。”
身后传来轻微的笑声,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只见李忱站在自己身后。虽说是心不在焉,但李忱已经走到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她竟全无所觉。她连忙施礼道:“殿下,您还没睡吗?”
李忱伸手扶起她:“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就看见你从马上摔了下来。”
她脸微微一红,挣脱了李忱的手臂,低声道:“奴婢正在练习。”
李忱笑道:“不如我来陪你对练,比你一个人练习要快得多。”
冰儿有些错愕:“奴婢不敢。”
李忱微笑道:“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皇子和宫女都是平等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叫我殿下,也不必记得你是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