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洵美笑道:“你放心吧,爸爸已经发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说到底是二姐闹出来的,怪不得你,既然二姐已经走了,嫁不了谢家是她自己没福气,以后家里就不用再提了。”说着又酸溜溜补充道,“你可是爸爸的眼珠子,他怎么舍得真怪你?”

采薇忽略她语气中的酸意,问:“爸爸现在在哪里?”

青竹道:“在书房呢!”

采薇下地趿着绣花鞋,道:“我去看看。”

“你干吗呢?”青竹赶忙拖住她,“谁知道他老人家气有没有消,你现在去,万一撞到枪口让他又打你两棍子可就不好了。”

“是啊!”云柏道,“你身上还有伤呢,等过两日爸爸气消了再去。”

采薇说:“没事的,你们都去歇息吧,不用担心我。”

青竹说:“我陪你一块去,要是爸爸想打你,我给你挡着,我皮糙肉厚,挨两下没事儿。”

采薇轻笑:“你去了只会帮倒忙,爸爸本来不生气的,也得给你惹出气来。”

大嫂凤霞说:“要不然你带上玉哥儿,让玉哥儿跟爸爸撒撒娇,他老人家也不好在孩子面前动怒。”

青竹连连点头,一把抱过玉哥儿:“对对对,你实在要去找爸爸,带上玉哥儿。”

玉哥儿也不知这些大人做什么,只咯咯直笑往采薇跟前扑。

采薇把小家伙抱在怀中,被这一家子人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就别担心了,我有分寸,爸爸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在这大大小小的担忧下,采薇最终还是一个人去了江鹤年的书房。书房是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种着梅花,故而叫寒梅斋。

这会儿已经过了九点,寒梅斋隔扇的木格子里透着灯火,有人影,却没有声音。

采薇让四喜在外边等着,自己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程展,他低声道:“五小姐。”

“我想进去看看爸爸。”

程展面露犹豫:“老爷他……”

采薇道:“没事的,你在门口等着,我说几句话就出来。”

程展毕竟只是下人,踟蹰片刻,还是放她进去,自己候在门外。

书房里有淡淡的烟味漂浮,那是鸦片散发的气息。采薇来这边后,闻到过很多次这种气味,依然不习惯。

江鹤年躺在屋内的罗汉床上,床上的小几上,放着一根烟枪,想来是刚刚才抽完。

采薇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也不知是不是大烟让人变得迟缓,还是江鹤年不愿搭理她,过了片刻,才掀开眼皮,看到她后,哼了一声,翻过身,将脊背对着她。

不知为什么,江薇看着江鹤年这样子,觉得有些孩子气,不由觉得有点好笑。她走过去,柔声说:“爸爸,您还在生我的气么?”

江鹤年闭着眼睛,脑袋一偏,用动作回答了她的话。

采薇褪了鞋子,坐在榻上,自顾道:“爸爸,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好,可是去美利坚学西医一直是二姐姐的梦想,你之前也是支持的,忽然就不让她去了,还让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能过得开心吗?你这么疼二姐姐,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她未来的日子,在郁郁寡欢中度过对不对?”

江鹤年闭眼冷哼一声,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采薇默了片刻,正思忖着再说点什么,江鹤年已经慢悠悠睁开眼睛,一双不再清澈的眼睛,看向对面如花一般的女儿,幽幽叹了口气问:“你二姐她一个人上船的?她带了多少钱?”

采薇说:“两千块旅行支票,还有几百块英镑和美元,只要不乱花,读完几年书肯定是够了的。如果她是要一个人上船,我也不敢帮她。上回他们那几个去留洋的学生里,有一位公子因为服丧耽搁了行程,这次才走。二姐是和那位公子一块上的船。爸爸你放心,那公子我见过,出身书香门第,是个品性不错的公子。”

江鹤年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而小女儿不疾不徐这番话,明显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不谙世事的掌上明珠,好像忽然长大了。

他一时悲喜交加,最后化为一声冷哼:“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有事需要帮助时,读书人最不顶用。”

采薇轻笑:“上船前,他们还认识了一位去美**校读书的年轻人,这样爸爸你应该放心了吧?”

江鹤年一时凝住,片刻又叹了口气:“你以为爸爸是不顾女儿幸福,只要对江家有利,嫁给什么人都无所谓吗?我是见过那位谢三公子一次的,真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整个上海滩放眼望去,能找出比他优秀的男儿,恐怕还真挑不出两个。”

采薇佯装一脸惋惜道:“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江鹤年说:“行了,你也就别跟我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回头你见过那位谢三公子,就知道我没说假。”他顿了片刻,又问,“还疼吗?”

采薇知道他问的是抽自己一棍子那事,笑说:“不疼了。”

江鹤年瞪她一眼,“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大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你二姐送上了船。”说着,又摆摆手,“行了,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愿文茵一个人在外面,少吃点苦头。”

采薇犹疑片刻,问:“那咱们和谢家?”

江鹤年说:“谢家想跟咱们联姻,无非是图咱们的钱,而我们也无非是想用钱买平安。联姻自然是最保险的方式,如今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就直接一点,舍得给谢家上供就行。既然文茵选择了这条路,我给她准备的嫁妆,她是一分别想再要了,到时候把那些钱捐给谢家做军饷,表示咱们江家的诚意,他们肯定也愿意给咱们一点庇护。”

采薇点点头,又笑说:“那爸爸不生我气了?”

江鹤年闭上眼睛哼哼了两声。

采薇明白,自己这一关是过了。她目光落在父亲有些灰白的脸上,又看了眼案几上的烟枪,说:“爸爸,大烟伤身体,您还是少抽点。”

江鹤年闭着眼睛喃喃道:“你别担心,我抽的福/寿膏是顶好的,对身体伤害不大。”他顿了下,又才继续,“你不明白,只有抽大烟的时候,我才能偶尔见到你母亲。她还是那么年轻美丽,而我已经这么老了,以后去了下面,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我……”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也变得深沉,竟是睡着了。

采薇蹑手蹑脚下榻,给他将毯子盖上,悄无声息出了门。

第15章 六姨太

谁也没想到,采薇帮助文茵出走这样一场风波,就这么轻描淡写收了场,她依旧是江家最受宠的女孩儿。

不过到底不是小事,她在家里老老实实待了五六天,每天陪江太太解闷。要说文茵离家,最伤心的,莫过于江太太了。她倒不怪采薇,毕竟要做这事的是文茵,采薇只是因为姐妹情深帮了忙而已。只是她始终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放着谢家少奶奶不做,非要一个人跑去洋人的国家学那劳什子的西医,她知道洋大夫都是拿刀的,一想到女儿双手血淋淋给人开刀的样子,就忧愁得吃不下饭。

好在家里有个玉哥儿这个灵丹妙药,每天被采薇指使着黏着江太太撒娇,江太太才没那么多心思伤春悲秋。

对于采薇自己来说,来到这世界才不到一个月,先是在戏园被子弹擦伤,又被父亲狠狠打了一棍子,也算是祸不单行了。

背上的伤倒是无碍,过两日就消了肿,脖子上被子弹擦伤的地方,却留下了一条伤疤。伤疤倒不大,只是她皮肤白皙,暗红的痕迹便有些明显,如同白玉染上了瑕疵。

五六天一过,采薇身上的伤好了利索,青竹怕她闷坏了,跟江鹤年请示,说是趁着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兄妹俩去爬爬凤凰山,烧烧香拜拜佛,给家里和旅途中的文茵祈福求平安。江鹤年也没打算一直关着女儿,就允了。

去凤凰山前一日傍晚,青竹拉着采薇去杏花楼吃粤菜,顺便打包点心,留着明日出行用。

兄妹俩一个带着小厮小顺,一个带着丫鬟四喜,在二楼要了个包厢。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残阳斜照,楼下的马路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青竹呷了口茶,掀开竹帘子朝窗外看了眼,咦了一声,说:“那个卖米酒的老头来了,他家热米酒好喝得很,我去买两罐上来,妹妹你在这里等我。”

采薇也不知他说得米酒是什么,知道:“你快去快回啊。”

青竹诶了一声,领着小顺,一溜烟出了门。

路上人多,青竹买了米酒,让小顺拎着,自己吹着口哨在前边,晃晃悠悠往回走,也不仔细看路,一派嚣张公子哥的做派。

小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生怕自家少爷被车给撞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青竹正要穿过马路,一辆黄包车咯吱一声,车夫差点就没刹住步子迎头撞上这位不看路的公子哥儿。

江四少在外面是横行惯了的,正要怒目骂人,可那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却见车上下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身着水粉色褂子,镶着绿宽边,鸦羽般的头发绾成发髻,插一根碧玉簪,玉脂般的脸,只得巴掌大,额前是桃心刘海,刘海下是一双乌沉沉的杏眼,樱桃小嘴涂着嫣红的胭脂,映衬着一张小脸更如玉一般无暇。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就像是刚刚从江南烟雨的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让周遭的喧杂瞬间静止,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

她朝愣在原地的青竹看了眼,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江四少爷怔怔呆在原地,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上涌,脑子里一片混沌,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般,一时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身在哪里?

“四少爷!四少爷!”小顺只见自家少爷忽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头雾水地唤了好几声。

青竹回神,摆摆头,却见刚刚那美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连那辆黄包车都不在了,一切不过是像自己做了个梦而已。

他慌慌张张四顾,看到前面有一辆黄包车,狂奔而去。

“四少爷,你做什么去?”小顺在后面大叫。

青竹浑然不觉,只顾着往前追,他要找到刚刚那美人,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而此时,坐在包厢里的采薇,眼见着菜已经上来,青竹却半天没回来,往窗子下一看,也没见着人影,便起身对四喜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你们四少爷是不是被什么妖精给拐走了?”

她推门而出,刚走了两步,听到木楼梯有人上来,下意识朝前看去,目光对上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青竹,而是上次码头上那个男人。

谢珺也看到了她,眸光微微一跳,面露欣喜,两步上前,道:“应小姐,这么巧?”

采薇愣了下,才想起上回自己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想着和这人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便懒得多解释,只笑说:“先生也来吃粤菜?上回在码头走得匆匆,也没好好道谢。还不知道先生贵姓呢!”

谢珺回道:“免贵姓谢。”

“原来是谢先生。”采薇心说,这上海滩姓谢的还挺多。

两人正寒暄着。

旁边一间包厢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壮硕敦实的中年男人,满面红光的脸上,留着两撇胡须,身穿黑缎子长袍马褂,胸前挂着金怀表,戴着硕大玉扳指的右手握着一根烟斗,身侧携着一个年轻女子,身后跟着两个穿短褂打手模样的人,这人一边声如洪钟般大笑着,一边走过来,朝谢珺伸出手:“二少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谢珺彬彬有礼地同他握手,笑道:“龙爷太客气了。”

这叫龙爷的人,正是生海滩声名鹊起的青帮老板之一龙正翔。

采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地方让给了这些人。正要和谢先生说声道别,下楼去寻青竹,却又听那位龙爷拍拍挽着自己手臂的年轻女人,对谢珺介绍:“这位是我家六姨太,还不快见过二少。”

龙爷年轻的姨太太,微微躬身福了个礼:“见过二少。”

采薇这才注意到,那年轻女子美得着实令人惊艳,尤其是站在一身匪气的龙爷身旁,更显得如花似玉楚楚可怜。

谢珺微微颌首,面对这样的美人,眼中并未有任何波动,仍旧是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笑着点点头:“六太太国色天香,龙爷好福气。”

龙爷朗声大笑,伸手拍拍谢珺的手臂:“二少果然是传闻中的谦谦君子,走,咱们去里面慢慢叙。”

谢珺笑着嗯了一声,看向旁边的采薇,温声道:“应小姐,改日有空谢某再去府上拜访。”

采薇下意识点头,却也不知他说得是哪个府上。

谢珺跟着龙正翔一行人进了包厢,采薇见着青竹还没上来,准备继续下楼去寻人。这回她走到楼梯口,却见自己找寻的人,正往上走。

采薇笑问:“你去哪里了?我还想你是不是被什么妖精勾走了?正要去找你了。”

青竹没回她的话,等走到她身旁,采薇才发觉自己这位哥哥,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她推了推他。

青竹心不在焉摇头:“没事啊!”

采薇皱眉,问他身后的小顺:“四少爷刚刚做什么了?”

小顺一脸茫然,道:“买了米酒回来时,四少爷忽然去追一辆黄包车,也不认识人家,差点吓得那车夫和车上的公子一大跳。”

采薇问:“不认识干吗追啊?”

小顺说:“我也不知道啊。”

青竹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恼火地揉了揉短发,耳根蹿上一抹诡异的红色,推着采薇往包厢走:“我认错人了。”

采薇明显不信:“真的?”

青竹虽然是个嚣张荒唐的公子哥儿,但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美人,当街去追黄包车,还追错了,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龇牙咧嘴,欲盖弥彰道:“要不然呢?”

回了包厢,兄妹俩刚刚落座,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两人好奇往窗外一看,却见是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跟人发生了冲突,将一个路人打倒在地,那被打的人,挂着一脸血,也不敢说什么,爬起来灰溜溜跑了。

青竹放下竹帘,啐了一声:“这些青帮的地痞流氓,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采薇问:“他们是青帮的?”

青竹语气鄙薄道:“是啊!听说青帮龙爷今日在这里宴请贵客,楼下那些黑衣人都是他养得打手,这阵势那真是咱们上海滩第一份。”

想来刚刚那携着美貌姨太太的男人,就是青帮龙爷了。采薇微微蹙眉,她本以为那位谢先生跟文茵说得一样,是洋买办或者留洋回来的教授,但看龙爷对他客气恭敬的态度,显然他的身份不太可能这么简单。

她灵光一闪,莫非,这个谢先生的谢,跟刚刚入沪的谢家有关?

不过如今江谢两家联姻泡汤,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就没必要关心了。

正想着,小顺笑嘻嘻道:“听说龙爷最近娶了第六房姨太太,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宠爱得很,去哪儿都带着。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带来杏花楼?”

青竹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想都不不用想,肯定又是强抢民女,美人跟了他,那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采薇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你还说人家,你自己在外面干的荒唐事,也没少。”

青竹昂昂头:“本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从来只有姑娘缠着我,没有我强迫别人的。”

第16章 未来姐夫?

江家的汽车,平日里是江鹤年用的,但因着从上海到凤凰山,距离不算近,他这日特意将车子和司机程展调给了青竹采薇兄妹俩,自己去商行改坐了马车。

兄妹两人起了个大早,到达凤凰山时还是上午。

现下入冬已久,上山的人很少,只得零星砍柴采药的乡民。凤凰山两重交叉,如羽翼舒展开来,看过去就像一只翱翔的凤凰,故得此名。山势虽然颇为险峻,但山路平整,并不算太辛苦,山顶一堵石壁高峭耸立,爬满了古藤,夹杂叫不出名字的红白小花,遥遥望去,美不胜收。

采薇来这个世界将一月有余,第一次出来游玩,颇有些神清气爽。

山中大大小小的庙宇道观不少,他们去得是三星阁。

采薇本想替另一个世界的亲朋好友祈福,但点了香才发觉,原来的世界无父无母,没有爱人,为数不多的朋友,大都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竟然是没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于是只为了江家老小和远渡重洋的文茵求了个平安。

今日出行,青竹对自己这妹妹着实另眼相看,江家五小姐被养得娇气,往常最不愿出门,怕冷怕晒,走多几步路就疲懒,他没少背过她。今日采薇却精神奕奕,一句累都没喊过,下山时,他跑到她前边,蹲下身要背她,被她一脚踹开,青竹乐得咯咯直笑。

因着没怎么歇脚,下了山时日尚早,青竹便提议去华亭城内逛逛,采薇欣然应允。华亭也就是后来的松江,现下隶属江苏,虽只是上海西郊一小小古城,却也算军事要塞,一直有驻军在此。

比起上海滩,华亭县城道路窄,人少,清静,茶馆酒肆里,也都是一派悠悠闲闲的景致。

这一路确实有些累了,一行人找了个茶楼,准备吃些东西歇息一阵,再启程返回。但青竹是个闲不住的,喝了半盏茶,瞅了瞅外边,见路上人稀,便让采薇歇着,自己拉着程展要去学开车。

江家这个四少爷,是个闯祸好手,江鹤年是不让他碰车的,免得惹出乱子。这次好不容易出来,父亲鞭长莫及,青竹定是不放过机会。程展本是谨记着老爷的话,可到底没拗过撒泼耍赖的少爷。

采薇觉得有程展看着,倒也不用太担心,自己和四喜在茶馆二楼,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古城风光,倒也清静。

只是这清静没持续半个小时,便见程展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五小姐,不好了!”

采薇皱眉看向他,见他大冬天的,出了一头汗,青竹又没见着影子,顿知不妙,问道:“怎么了?”

程展抹了把汗,满脸焦灼回道:“四少爷开车撞了镇守使署的军车,还跟人起了争执,动手打了个一位军爷。对方就说他袭击军人,有乱党嫌疑,被抓进使署了。”

采薇吓了一跳,江家这个四少爷还真是浑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世道,竟然敢同拿枪的人动手,是不要命了么?

她脑子顿时有点乱,霍然起身:“走,快带我去使署。”

程展诶了一声,连忙带路。

华亭的镇守使署是一栋双层小楼,院外一道绿漆大铁门,门口站着穿铁灰色军装,荷枪实弹的卫兵,虽然并不气派,但看过去也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森严。

采薇和卫兵说明来意,倒是没被拒之门外,领着她进了小楼,不过只让她一个人进,程展四喜和小顺被留在外头。

采薇被带进了一楼的接待室,接待她的是一个年轻士兵,采薇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你是江/青竹的妹妹?”士兵一脸严肃,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温柔。

使署里都是大老爷们,忽然出现这么一个美貌小姐,哪里可能凶得起来。

采薇点头,恭恭敬敬解释:“长官,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哥哥他绝对不是什么乱党,就是不小心撞坏了你们的车,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如数赔偿,还请马上放了他。”

士兵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板着脸道:“撞了军车还打军人,是不是乱党还不一定,你先等着,我们审讯完毕再做定夺。”

说完就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在接待室。

采薇也只能等着,眼见窗外夕阳西下,她不由得开始着急。接待室的门半开着,门口站着一个卫兵,走廊上时不时有穿着军装的男人来来往往,军靴踏在木地板,咚咚作响,震得人心脏隐隐发疼。

也不知等了多久,采薇正有些坐不住时,军靴踏在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外划过。

门口卫兵敬了个礼。

采薇一愣,虽然只是一瞥,但她还是认出那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追出门外:“谢长官!”

卫兵将她拦住,喝道:“放肆,这是你乱跑的地方么?”

谢煊停了脚步,转身看到几步之遥的女孩儿,眼中微微愕然,旋即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