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珩驯顺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漾了她一眼:“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得空想想结婚的事。”

————————

苏一樵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苏家众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晚间留虞绍珩吃饭的事。苏夫人在前厅伴着收音机的音乐波段织毛线,苏岫姐妹绕着线陪母亲说话。一晚上都嫌酒宴喧闹的苏一樵初进家门时,还颇自得于这惬意安静;然而等他给母亲道了晚安出来,脸色立时便阴了。

苏一樵人还没到,带着愠意的质问就抛了进来:“那猫是怎么回事?”

苏岫跟苏眉都不敢作声,苏夫人却气定神闲地和颜笑道:“我叫他们比着芋头买了只一样的,哄母亲高兴嘛。”

苏一樵瞠目了一瞬,怒道:“胡说八道!新买的就肥成那样…”

苏岫听着,没忍住笑,赶忙捂了自己的嘴,手中的线团差点掉了下来。苏一樵见状,更是恼火,“虞家那个小子又来了?”

苏夫人停下手里的毛活,示意两个女儿先走。苏岫和苏眉如获敕令,连忙起身,谁知还没迈步,便听父亲喝道:“站住!”

两姐妹戳在原地,不敢擅动,只求救地看着母亲,苏夫人站起身来对丈夫笑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你不爱见的事不看就是了,还问…”

苏一樵诧然看着夫人:“你是打算就这么由他们胡闹?”

苏夫人笑道:“这一回她要嫁到虞家,总比上一回嫁给兰荪合我的心意——我一想,就这么着吧。”

“这算什么道理?”苏一樵气咻咻点着苏眉道:“前头的事我不说了,许兰荪和虞家这个混账小子有师生之谊,你脑子里还有没有一点名义伦常?”

36、(三)

苏一樵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苏家众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晚间留虞绍珩吃饭的事。苏夫人在前厅伴着收音机的音乐波段织毛线,苏岫姐妹绕着线陪母亲说话。一晚上都嫌酒宴喧闹的苏一樵初进家门时,还颇自得于这惬意安静;然而等他给母亲道了晚安出来,脸色立时便阴了。

苏一樵人还没到,带着愠意的质问就抛了进来:“那猫是怎么回事?”

苏岫跟苏眉都不敢作声,苏夫人却气定神闲地和颜笑道:“我叫他们比着芋头买了只一样的,哄母亲高兴嘛。”

苏一樵瞠目了一瞬,怒道:“胡说八道!新买的就肥成那样…”

苏岫听着,没忍住笑,赶忙捂了自己的嘴,手中的线团差点掉了下来。苏一樵见状,更是恼火,“虞家那个小子又来了?”

苏夫人停下手里的毛活,示意两个女儿先走。苏岫和苏眉如获敕令,连忙起身,谁知还没迈步,便听父亲喝道:“站住!”

两姐妹戳在原地,不敢擅动,只求救地看着母亲,苏夫人站起身来对丈夫笑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你不爱见的事不看就是了,还问…”

苏一樵诧然看着夫人:“你是打算就这么由他们胡闹?”

苏夫人笑道:“这一回她要嫁到虞家,总比上一回嫁给兰荪合我的心意——我一想,就这么着吧。”

“这算什么道理?”苏一樵气咻咻点着苏眉道:“前头的事我不说了,许兰荪和虞家这个混账小子有师生之谊,你脑子里还有没有一点名义伦常?”

苏眉攥紧了双手听着父亲数落,苏一樵一见她这个形容,便想起当初她一意要嫁许兰荪的事来,他越想越不明白,这个自幼最温柔驯顺不过的幺女,何以在这件事上如此放肆乖张?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一意孤行了是不是?” 苏一樵喝问道。

苏眉仍是低眉敛目,一声不吭,苏一樵上下打量着她,强抑着怒气点了点头,沉声道:“好,那你还是和上回一样,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苏眉面色煞白,泪意瞬间涌了上来,绝望地回顾母亲,却见苏夫人沉沉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柔声细气地“提醒”丈夫:“这个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登了报发了启示,我可没有。”

“你…”苏一樵不防夫人公然跟自己唱反调,一时之间倒被她拿话堵住了。

苏岫见母亲发话,胆子也大了些,假笑着试探道:“爸,我们跟绍珩家又不沾亲带故,许叔叔在么,小妹是他的长辈;许叔叔都不在了,这事不就算…”

“有人让你说话了吗?”苏岫还没说完,便被父亲一眼瞪了回去:“你是开脱了她,好自己也想有样学样?” 苏一樵正寒霜罩面地教训女儿,忽听苏灏探头进来,不耐烦地道:“我在听英文呢,你们怎么一直吵啊?”

苏岫避重就轻,不怕死地小声递话:“父亲嫌人家把芋头送回来了。”

苏灏一听,茫然道:“不是自己跑回来的吗?谁送回来的?”

苏岫这才想起哥哥并不知道父亲前一日把那一人一猫赶出家门的事,遂跟哥哥咬耳朵说了。苏灏一听,也皱了眉,忍不住抱怨道:“那你们昨天还让我大晚上的出去找?什么事儿啊…”

苏一樵看着这一筐糊涂账,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烦躁地对儿子道:“回去看你的功课,添什么乱?”

“你们不吵这么大声音,我才懒得管呢!”苏灏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小妹的事,您就由她去呗!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么不懂事,谁娶她谁倒霉啊,您怕什么?”

“混账话!你就这么说你妹妹?”苏一樵怒道。

苏灏忍笑道:“您都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我还认这个妹妹干嘛?”说着,不等父亲发话,闪身就躲了出去。

苏一樵回过头来,环顾着堂中这母女三人,一腔怒火,满腹道理,却也不知道该向谁发作。苏夫人怕他气着自己,连忙圆场道:“行啦,你教训了他们这么多,别说是黛华和云岫,就是虞家那孩子,也知道你的厉害了。你实在看他们不顺眼,他再来,你不见就是了,何必跟小孩子们置气呢?”

苏一樵在家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一次也自觉占尽了道理人情,不料这会儿眼见得妻子儿女一个个都不体谅领情,亦觉得灰心,冷笑着摆了摆手:“行行行,这件事我不管了。你由着她胡闹,你来管。她愿意嫁谁尽管去,什么都不要来问我就是了。” 说完,见一班人都不搭腔,忽又觉得后悔,举步要走,又不死心地回过头来,痛心疾首地对苏眉道:“你也不想一想,虞家的人会怎么看你?” 说罢,长叹一声,推门而出。

——————

虞绍珩听苏眉在电话里说了苏一樵的事,嘴上只管温言软语地安慰,心中却好笑这位岳父大人如此沉不住气,他原想着怎么也要多扛两个礼拜,挨到过年呢!

“那他许你出门了没?我们约叶喆他们吃个饭吧。”虞绍珩轻笑着道:“唐大小姐知道了你的事,见不到你的人,都快把叶喆逼疯了。”

苏眉却低低道:“过几天再说吧,你这两天也先不要到我家来了。”

虞绍珩一听,也觉得这就约她出来,很有些火上浇油的意思。越是形势大好,越要谨慎行事,这个档口孟浪不得,万一把苏一樵气出什么症候来,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教人送点东西过去,不妨事吧?”

苏眉惑然道:“你要送什么?”

“眼看过年了,你家里不备年货吗?”

“不要了,我家里什么都有,你千万别…” 苏眉怕他手笔太大再惹恼了父亲,赶忙劝止。

虞绍珩笑道:“知道啦,我心里有数。”

次日中午,虞绍珩果然差了人来。一个精心捆扎颇有分量的大纸盒,讲明是送给苏夫人的。苏眉和母亲打开看时,见里头瓶罐井然,竟是各色豆酱鱼露,有的贴了店头的标签,皆是庆春楼、三雅阁等名店私制,有两只青花小罐,连标签也是手写。这些东西贵倒不贵,只是难得,苏夫人查看着笑道:“东西还在其次,难为他这份心思。”

————————————-

苏家那边暂且搁下,虞绍珩便琢磨起自家的事来,父亲母亲跟前不过走个过场,祖母那里却难免得费点心思。当年父亲和母亲的事就大大违逆了她的心意,如今苏眉家世平平,又嫁过人,老人家会高兴才怪;就算拦阻不得,也难保不给苏眉脸色看,两下里都不痛快。他琢磨了一阵,刚相处一点头绪,忽听桌上的电话响,接起来一问,却是蔡廷初的秘书葛凤章:“绍珩,没什么事吧?部长叫你吃过午饭过来一趟。”

“是。”他肃然答了,才问:“什么事啊?”

“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这都到年底了。”

绍珩一听,觉得正好,既然是部长大人召见,那他见过蔡廷初就不必回来了,直接往祖母那里耍宝去。

葛凤章正吹着杯子里的茶叶,一见他来,杯子也不放,直接往边上努了努嘴:“去吧,部长等着你呢。”

绍珩见他那玻璃杯里茶浓如酱,忍不住道:“您这茶都泡成咖啡了。”

葛凤章闻言,悠然笑道:“茶比咖啡好,有维生素。”

————————

蔡廷初的办公桌上新添了一盆应季的水仙,碧叶茁劲,花苞累累,在空洞的房间里格外引人注目。蔡廷初见他打量那花,摇头笑道:“这是我夫人的主意,她嫌我这屋子没人气,我也不好推辞。”

绍珩闻言一笑,蔡廷初的夫人小他十岁,部长大人一向是出了名的娇惯太太,既是蔡夫人的吩咐,别说一盆水仙,就是一盆蒜头,也只好摆在案上了。

“坐。”蔡廷初笑觑着他道:“要结婚了?”

绍珩一听,立时绽出个颇有惭色的笑脸:“钧座明察秋毫。” 心里却在猜测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蔡廷初笑容淡淡地说道:“你这件事公私皆涉,我既是长官又是长辈,问一问也是很应该的吧。”

虞绍珩笑着点头道:“就是您不问,我也要跟您报备的。只是…事情还有些棘手之处,我想等都办妥了再跟您’汇报’的。”

蔡廷初打趣地看着他:“我本来也以为这件事你比较棘手, 不过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你这些心思花到公事上,你们局长也能少几根白头发。”

绍珩听着长官敲打,讪讪道:“…先成家,再立业么。”

蔡廷初莞尔一笑,起身踱了两步,突然道:“你老师的这位遗孀,你是非娶不可吗?”

虞绍珩一怔,微微蹙了下眉:“钧座,她和许兰荪的事没有关系…”

蔡廷初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同情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帮他,不是非要——” 他回头淡笑着对虞绍珩道:“以身相许。”

绍珩抿了抿唇,肃然道:“蔡叔叔,您误会了。我不是可怜她,我确实喜欢她。”

蔡廷初良久没有说话,虞绍珩也不敢贸然开口,心里既纳闷儿又狐疑:父亲尚且有言在先不予干涉,部长大人何以如此多事?正思量间,只听蔡廷初半笑半叹地问道:“人人都说,做夫妻首要一件事是坦诚,你对她,可以吗?”

绍珩迟疑了一瞬,从容笑道:“军情部的人,对谁都不可以吧?”

蔡廷初笑瞥了他一眼,“耍滑头。”

虞绍珩正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这世上有几对夫妻能桩桩件件都开诚布公呢?至少,我问心无愧。”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是为她好,当初也许有法子保许兰荪一命呢?”蔡廷初直视着他道:“你来求我,求你父亲,或许你老师可以不用死。虞家肯保的人,难道一定保不住吗?”

虞绍珩神色一凛,“他犯的是国法。”

蔡廷初居高临下审视着他道:“一个素不相识的扶桑女人你都保了,对你老师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虞绍珩站起身来,面如止水:“蔡叔叔,您疑心我是为了苏眉才一定要我老师死吗?”

蔡廷初淡然一笑:“我不疑心你,而且就算真是如此,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别人也会这么想。’问心无愧’四个字,很多时候是经不起问的。” 他在绍珩肩上轻拍了拍,温言笑道:“曼君父亲的事,你听说过吗?”

蔡夫人娘家姓祝,闺名“曼君”,祝家是华亭有名的大商家,蔡夫人的父亲祝培安买办出身,长袖善舞,家财巨万,膝下只一个独女。虞绍珩听他忽然提起自己的家事,坦然点了点头:“别人提起,都艳羡钧座’人财两得’。”

蔡廷初笑道:“你知道我怎么认识她的吗?”

虞绍珩掩唇一笑,委婉道:“听说是蔡叔叔到她家里公干。”

“祝培安之所以短短十年间就富甲一方,因为他什么生意都敢做,什么人都敢交。”蔡廷初不无嘲讽地道:“卖军火卖西药卖鸦片,英国人俄国人扶桑人,还有戴…”他语意一顿,对绍珩笑道:“你外公。后来国内战事初定,军情部不仅要锄奸,还要他的钱。案子是我去办的,事情没完,他人突然中风死了,别人都以为他是吓的,连我夫人也这么想——其实,是我让他死的。”

虞绍珩听到这里,不好再笑,然而蔡廷初却十分得不以为然:“这件事我可以跟你说,也可以跟这楼里任何一个人说,可唯独不能告诉曼君。” 他自嘲地一笑:“这种事,你可以不在乎,但一定不会觉得很开心;就算过上十几二十年,也还是一样。”

虞绍珩默默听着,许久才开口:“蔡叔叔,那您如果和别人在一起,会比现在开心吗?”

蔡廷初闭目一笑:“不知道,没试过。一个人,只有一辈子。”

36、(四)

淳溪别墅年后要重新修整,虞绍珩过来的时候,两个设计师并几个助手正屏息凝神听着虞老夫人吩咐。

老夫人一见孙儿进来,笑吟吟地招呼道:“来帮奶奶看看,园子里怎么改。”

绍珩乖乖坐到祖母身边听了一阵,极有耐心地出谋划策,待那班人一散,虞老夫人便了然含笑地拉着他道:“这么些日子都没过来看奶奶,今天是’有事献殷勤’吧?”

绍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奶奶,在您跟前我不说假话,我确实是有件事要求您帮忙。”

老夫人闻言,舒畅地笑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不像绍桢——明明是躲你父亲,还花言巧语说是想我了。”

绍珩亦笑道:“那是他小不懂事,我是知道没什么人什么事能瞒得过您。”

虞老夫人戏谑地横了孙子一眼:“你别急着给你奶奶灌迷魂汤!能让你跑来求我的事必不是什么好事,是跟你父亲有什么不对付?”

绍珩舔着嘴唇,两番欲言又止,不觉涨红了脸孔,“奶奶,我打算要结婚了。”

虞老夫人一听,面上一片天清气朗:“是嘛?这事好事啊。” 端详着孙子道:“怎么?你看中的人有什么地方让你父亲不满意?”

绍珩嘟着嘴点了点头,“父亲是不太满意,不过他也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不赞同,也不干预。可是——”,他一筹莫展地低头道:“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

虞老夫人听着,神情一冷:“你母亲不同意,为什么?”

绍珩低声道:“嗯…因为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子…她之前嫁过人。”

虞老夫人听到这儿也皱了眉,审视着孙子道:“…小东西,奶奶给你介绍的不好吗?你偏要去招惹人家有夫之妇,是不是你挑唆的人家离了婚,没法子收场了?”

“没有没有!”绍珩连忙斩钉截铁地辩解:“我怎么会那么荒唐?她丈夫前年生病故世了,我们去年才交往的。”

虞老夫人听他这么说,却也未见得安慰多少,慢慢道:“你也是个别扭孩子,你要结婚,什么样的女孩子咱们求不到,何必要娶个丧夫再醮的女人?别说你母亲,奶奶也觉得不好。”

绍珩一听,正色道:“奶奶,我真的喜欢她。您一定得帮我,您要是不管,可就没人帮我了。您知道的,我们家的事情,父亲都听母亲的,您要是再不帮忙我,我…” 他双眉紧锁,抿着唇为难到了极处。

虞老夫人看着孙儿,沉沉叹了口气:“那女孩子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

“她上个月刚过了19岁生日,她父亲是书局的总编。”

老夫人奇道:“才19就…,怎么嫁得这么早?她家里也同意?”

绍珩无奈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嘛。”

虞老夫人忖度了一阵,又道:“你母亲就是为了她嫁过人不乐意吗?” 不等绍珩答话,随口便念叨了一句:“她这时候倒好意思挑拣别人的不是。”

绍珩心虚地咬了下唇,挨近祖母道:“奶奶,还有件事我说了您别生气。她外公是原先陵江大学的匡校长,欧阳阿姨是她舅母。”

虞老夫人厘着个中头绪,惑然道:“这是啊。”

绍珩壮着胆子道:“奶奶,她先前嫁的是许先生。”

虞老夫人一怔,旋即变了脸色,沉声训诫道:“胡闹。我说怎么连你母亲都不乐意,奶奶也不乐意。她家里姓苏是不是?还上了报纸的。”

“奶奶…”绍珩满脸苦相,拉着祖母的手央道:

“我也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妥当,可我真的是喜欢她。叶喆他们给我出主意,让我带了她私奔的,可我想着那多让家里长辈伤心啊。

奶奶,我求您了,您就看在我从来不惹您生气的份上,就帮我一回吧。

我们家里,父亲疼月月,母亲疼小弟,就只有您疼我和绍桢…”

他说到伤心处,眼里隐隐点了泪光:“要是连您都不帮我,等母亲跟人打了招呼,我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们部里的审查我都过不了。”

老夫人冷然“哼”了一声,怜爱地抚着孙儿道:“不是奶奶不疼你。绍珩,你是虞家的长孙,这种事…摆明了给那些闲人嚼舌头不是?”

绍珩绷着脸道:“我们虞家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吗?”说罢,又娇赖地对祖母道:“奶奶,您又不止我一个孙子,还有绍桢和小弟呢,总能有个叫你们都称心如意的,您就让父亲母亲他们别为难我了。”

虞老夫人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蹙眉思量了片刻,仍是摇头:“不成,这事我不能帮你,你父亲母亲那里,你自己去想法子。你一个做哥哥的,拿弟弟出来做挡箭牌…”

“那…”绍珩苦道:“要是母亲跟我翻了脸,您要跟她一边,还是跟我一边啊?”

虞老夫人捏了捏他的脸:“你在这儿装可怜也没用,奶奶谁都不帮。”

绍珩郁郁沉默了一阵,垂着眼道:“那要是父亲把我扫地出门了,我带着媳妇儿来投奔您,您收留我吗?”

老夫人闲闲道:“我想收留你也收留不了,过了年淳熙要修整,我到檀园住一阵子去。”

绍珩忙道:“那我去檀园陪您。”

虞老夫人刚一想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肃然直视着孙儿,道:“你跟奶奶说实话,你这么急着结婚,是不是那女孩子…有什么状况了?”

绍珩怔了怔,忙道:“没有!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呢?”

老夫人这才淡然笑道:“那就好。”

虞绍珩却眸光闪烁地怯怯探问道:“奶奶,要是万一…万一有什么状况,您能帮我说句话吗?”

老夫人见他这个神气,方才放下的疑虑又浮起两分:“什么叫’万一有什么状况’?你可别胡闹啊。”

绍珩赧然别开了脸,喃喃道:“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嘛。”

虞老夫人审视了他一番,慎重地道:“这样吧,你把那女孩子带来给我见一见。”

绍珩闻言精神一振,“好!” 爽快答过,却又犹疑,娇声对祖母道:“奶奶,您要是不喜欢她,也别当着面给她难堪,您回头只管教训我就是了。”

虞老夫人端详着孙儿,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看看你这点儿出息!我本来还觉得你比你父亲懂事,知轻重识进退,偏在这上头…有其父必有其子。”

绍珩满脸愧色地宽慰祖母:“奶奶,您别这么想,我一个不好罢了,弟弟们一定是好的。”

虞绍珩陪着祖母吃过晚饭,一路开车回家,他知道依着祖母的脾气,决计不会同意他的苏眉的事,然而相比素未谋面的苏眉,还是母亲更惹祖母生气。敌人的敌人就算不能做朋友,看起来也会顺眼许多。况且,祖母心里偏疼绍桢是有的,对他就未必了。所以他要娶苏眉,老人家不过是觉得不合“虞家长孙”的身份,别的倒都在其次;可越是偏心的人越不愿意承认,反而要人前人后要跟他格外亲热。

回到家,他先去跟母亲“告罪”,才一开口,母亲便半真半假地赞道:“你这主意好,我说给您父亲去,让他也高兴高兴。”

绍珩忙道:“妈妈,我这是’死地求生’,没办法的办法,您千万别让父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