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赞、速威到熟悉的雪貂头少女,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雪族男女,皆有各自的冰雕伫立在此。不是呆板枯站的雕像,而是欢聚一堂的篝火盛会,唱歌跳舞,烤羊杀虎,每个人姿态各异,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姽婳心中一动,数了一数,竟有七百多人。傅传红神情严肃地凝视群雕,不曾说话,像是痴了一般。紫颜听到姽婳清点的数目,叹息道:“他们死去的亲人亦在。无论骨塑还是冰雕,雪族想是以此纪念亲人,永生不灭。”

众人肃穆再望,眼中添了敬意。墟葬道:“我问过速威,他说雪族每任族长,要带头做这些东西,有志成为族长的少年便会自幼修习绘画雕刻。这几处山谷都是历任族长带领学徒们留下的。”

姽婳瞥了一眼傅传红,款款问道:“还有可观的么?”墟葬道:“听说有一处甚是奇妙,速威说不知所云,却是库赞一手布置的,我尚未去过,不妨同去。”姽婳笑道:“好,待我唤传红同去。”

傅传红神魂不守地跟了众人移步换景,新去之处并非山外,掀开皮帘进了一处高大的冰洞,四下里点着火把,平地上有少年在练武。奇特的不是脚下,而是天顶苍穹的圆弧冰壁。

冰壁上嵌满了北荒诸国的钱币,灿若繁星,如天罗地网覆盖在众人视野所及。它们似断还连,依稀能辨出各种形状,山月,刀圭,禽羽,花叶,舟桨,金石,稍一眼花,种种器物虚空遁去,仅是无数斑点和线条,宛若雪泥鸿爪,徒留一丝痕迹。

这宏大的图景令诸师顿足流连,墟葬看到星图,皎镜看到经脉,丹心看到结构,侧侧看到花纹,蒹葭与姽婳看到配比,紫颜看到色相。见诸师目不转睛,余人也驻足凝注画壁,没过多久,炎柳辨出身法,玉叶开始参详阵法,璇玑从中数出二十一国,卓伊勒则从漫天飞舞的画线里,望见了挣扎的命运。他身旁的长生亦痴痴凝望,凌乱的记忆如千百根线条堵塞胸口,闭上眼还是无法忘记。

无法言明的震撼令傅传红脑海轰然一炸,他终于亲眼见到动容之美。不仅是还原成形的兽骨,也不仅是酷似原貌的雕像,更是这些看似杂乱无章拼贴在一起的钱币。

对雪山盗而言,钱币毫不实用,安迦与鞘苏国的城镇皆离得太远,抢来的金银堆积着偶尔可用,又沉又占地的各国钱币往往无法购买任何物品,索性和石子皮毛骨骼一样,沦为冰洞深宫的装饰物。对钱币的随意处置使冰壁如一个巨大的嘲讽——打劫财富的雪山盗把金钱化作了画作,尽管这幅“画”似画非画,却无疑是一种特殊的美。

至美无言。狂乱的风暴卷起傅传红心中的惊涛骇浪,投射在画壁上,复归于平静。不同颜色、厚度、形状、大小的钱币,堆叠排列出了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万物都能从中找到影子,但万物又似燃烧了本源,只残留了一个影子。最上端奔跑的云可以视作咆哮的狂龙,也可以当成晦暗的夜空,抑或是密集的鸟群。心之所念所想,便生幻象,如修罗地狱,如天上人间,一念一个世界。

“为什么一个强盗,能做出如此惊天的画作?”

“为什么我只会画画美人,勾勾花草,涂涂山水?”

“这已经超越了写意,这就像直接把脑海中的笔墨印象搬运而去。”

“不仅仅是摹拟,更非勾线填色,而是一种线与点的结构,如造物神奇。”

傅传红忽然心灰,仓皇地退了回去,他步下不停,径直冲出整个冰洞深宫,往碧水湖外的山坡奔去。紫颜看了姽婳一眼,“我去追。”

“传红就是一根筋,你劝劝他。”姽婳眉间有一抹轻愁,如月儿缺了一角,她知道傅传红连日来的苦闷,“我去调些定神的香。”

傅传红一人独坐在山谷,神情枯寂如干涸的泉,失却了往日的灵气。他面前无数冰像,像腐蚀人心的毒液,慢慢咬噬他摇摇欲坠的一颗心。曾睥睨天下的技艺,此刻被冰雪侵蚀消融,化成一摊死水。

他想他快要失却呼吸,再也画不出来了。

他明明看到了那道门,看到了华彩耀目的新境,可库赞太过眩目的画技,让他自惭形秽。他就像成日练剑的刺客,笑傲江湖以为无所不能,真正遇到了对手,一剑未发,就被对方光芒万丈的剑法,惊破了胆。

这实力悬殊的比较令他心灰若死。

“紫颜,我不如他!我学画至今,几千几万幅画过了,可我画不出这样的东西!”傅传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颓然说道,仿佛一夜白头,信念成灰,“你可以说这不是画,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画。”

他用手凌空勾勒一幅须发怒张的冰雕,“画者,形也,传其神写其心。顾恺之说画人最难,你看他们做的冰人,与我笔下的仕女比较,不,就拿他和我画过的贩夫走卒相比,我徒有形态,却不如那些冰人根骨分明,栩栩如生!”

他不容紫颜开口,续道:“用钱币堆砌的那幅画更是玄妙,无人物无山水无花草无鸟兽,可是天地俱在,万物有灵。”

紫颜搔头道:“传红,这是不同的呀。绘画之妙不可仅求其形,你的画作明明形神兼备,生机盎然,丝毫不逊于他。你可记得那年十师会,我以易容比夙夜的法术?你万物画于纸上,他无物不可成画,这如何可以比较呢?”

“还有这飞禽走兽,骨架俱全,我从来不知它们是这个样子的…”傅传红痴痴说道,完全没听进紫颜的话,“宫中画院要修习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佛道六科,熟识尔雅和释名,这些原是不错的,可我通晓再多纸上文字有何用?不曾养过一株花,修过一栋屋…我就是一个废人!”

他脸色黯淡无光,廿多载学画仿佛一场空,走上了歧途。天上晴日隐退,乌云渐起,他灰暗的面容也像是沉浸在灰黑的云色里。唯有一对眸子,像是沾染了冰雕骨器蕴藏的不屈生气,目光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尚未熄灭。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紫颜沉吟,端详他眸中将熄的火焰,“传红,你为什么要画画呢?”他握了傅传红的手反复相询,腕间的勒痛让画师终于醒了一醒。

“你问我为什么?”

“我学易容,是想对天改命。你呢?”

往事纷繁如雪屑,扬扬洒洒,蔓延入心里去。他凝视紫颜镇定的眼,看到了安宁之色,陡然一静。是了,最初的他,如何拿起画笔?

少小学画,不是用笔,他用过树枝,用过炭灰,用过小刀…也曾把鸡骨头摆成花草,编柳叶枝条成人偶玩具,雕刻竹木,打磨顽石,涂抹粉墙。那些描形状物的乐趣,依然鲜活在心底,不是为了长辈的夸赞,而是真切用他的眼,揣摩草木鸟兽的身形,摹写山川湖海的色彩。

他在深宫待得太久了。一身技艺卖与帝王家,灵气才气渐次成了匠气暮气,描画再美的人物花草,也是不接地气的云端造物。他自知再这样磋跎就废了,于是这一年刻意放下画笔,与姽婳游历山山水水,汲取天地钟灵神秀。

但这远远不够。

他有太多东西想写照描画,却堵塞在胸臆间,无法倾诉于笔端。再提起笔时,他想一洗宫中庸常陈旧的画风,偏偏一时无法超越,越画越不想画。莫非是廉颇老矣?他怀了这个颓丧的念头,辞去宫中待诏之位,踏上北荒。

终于在瓦格雪山,他看到了气势惊人的自然神奇,更目睹库赞和雪族浑若天成的技艺道法。这是与天地沟通的天赋语言,库赞找到了,而他犹自彷徨徘徊,不知所以。

究竟他,为什么要画画呢?

这是他的眼,他的心,他感知万物最习以为常的方式。曾经闪烁灿烂灵光,如银河绚丽,他用画笔体味最细微的灵动,最复杂的色泽,最深邃的冥想。他把所有心绪收藏在画里,以天真的眼去分辨明暗轻重,以或秀润或雄伟的画风渲染悲欢离合。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傅传红喃喃说道,古人传下的这句话,他以为早就明白了真意,原来只是皮毛。

“苦难与挫折,是最好的磨刀石。”紫颜微笑看着他,他眼中黯淡的火苗有了明亮的迹象,“只要你的骄傲仍在,你迟早会画出非凡之作。那是谁也比不了的。”

北风幽幽掠过冰雪,将冰凉的气息吹拂到紫颜面上。他忽而现出一抹倦容,一瞬间,傅传红见他枯形如衰叶,骤然苍老,心下一颤。再凝神看去,紫颜玉面惨然,春容若寂,仿佛回到去年困卧病榻的情形。

傅传红慌了手脚,搀扶着他问:“你怎么了?”紫颜迷惑抬眼,奇道:“我没事。”忽如熏风吹过,满山碧起,恢复轩然笑貌。傅传红担忧地道:“你先回去,让皎镜把个脉,莫要受了风寒。我想在这里再静一静。”

“变天了,你往那里山崖雪洞里躲躲。”紫颜低声嘱咐。

“好,我理会得,想明白了就回去。”傅传红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

紫颜锦衣飘拂往回走去,冰肌玉骨怯轻尘,傅传红恐他病情反复,目送他走出很远。初遇时想收他为徒的一幕恍如昨日,这么多年轻抛流光去,紫颜、姽婳和他终于再度聚首十师盛会,相逢真是一梦。

傅传红寻到避风处的雪洞,独自静坐,天空云起云灭,不知过了多久,雪落,风动。茫茫山中似乎有一张大手遮去所有的光,耸立的山林森然如墓地里的鬼魂,黑魆魆地模糊成一个轮廓。

郁郁雪糁顺风吹来,击打在傅传红身上,仿佛在千锤百炼,慢慢把他迎雪的身体裹上银霜。他就像埋进雪地里的一根桩子,深深连着大地,探索自身的归宿。

要如何画雪呢?

他一个人昏昏沉沉,抖抖簌簌地想。时人画雪,多是用白粉渲染,或是以烘云托月的手法留白代雪。可是到了瓦格雪山后,傅传红才明白,原来,冰雪是生机勃勃的,有各种明媚的光影色彩。

阳光下泛蓝的雪景,走得近了,能看见冰川深处翡翠色的绿意,绒草上细密铺着的薄雪,有种明亮的赭色。早晚的雪光,玫红的霞影淡淡亮着,到了正午艳阳映射下,橙色的雪有美妙的弧度,稍稍移动后,能看见背光处的幽静雪色,是清冷的蓝紫色调子。

雪,从来就不是纯白色的。这是墨色无法画出色泽。

而此刻,灰色的雪花扑扑落下,傅传红依稀触摸到一条新路。既然墨色不能画出这些雪色,他就要找到其他矿粉染料来塑造它。甚至乎,为呈现内心的情感,他可以绘出不同质地、形状、颜色的雪。

由雪观整个世界,他知道,他再不是从前的傅传红。

姽婳披了氅衣遥遥从风雪中走来,寻了半天找到他瘦弱的身影,放下避雪的蓑衣与楠木雕花的食盒,将燃香的银熏球吊在架子上,又在他怀中塞了一只手炉。瞅见他身若松柏端坐笔直,神思已游于九霄之上,姽婳悄然远去,并未出声。

时已正午,她心疼他未进滴水,可是姽婳明白,正如她曾有过的困惑,最终一步仍要靠自己去走。如此,不会留下遗憾。

冰雪与傅传红融在了一起。氤氲香气如救赎的一抹光,环绕着心神不宁的他,从七窍到百骸,熨贴他混乱无序的思绪。

他凝望雪花自天而降,融入雪层,万物一色,物我不分。

天地如画,天地从来都在,他为何没有抱怨过,他的画比不上造化神奇?既有新颖壮奇的所在,他只管拿来就是,何必拘泥孰强孰弱,争一个你死我活?古人未立法时,世间已有天地之法,古人立法之后,他亦可破除陈法。

既是如此,仿效库赞不是生吞活剥,而是视其为诸法之一,领会精髓,直抒自家胸臆。

他的画,静静的笔墨中自有生机,有天地的大气象在。草木华滋,天地雨露,尽是源源不断的盎然生姿。死生明灭之道,动静有无之间,无论是他修习多年的画风,还是从库赞那里修得的诸般技法,都不可执于一端,所谓兼收并览,自出杼轴。经典从来就是用来打破的,他豪气万千地想,不破不立,中原画法已臻极致,是时候走出一条新路。

傅传红一念及此,似有闪电震碎了冰雪躯壳,不由长啸高呼,从雪洞里弹跳了起来,疾步往回奔走。风雪凶猛,他却直想敞开衣襟,切实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

雪洞中红毯青烟,姽婳跪坐烹茶,幽芳淡香如杏花微雨,轻盈荡来。

傅传红抖落蓑衣周身的雪渍,瞟见蒹葭不在,蹑手蹑脚掠了进去,除去靴子舒服地半躺于波斯毯,斜斜趴在几只雕漆香盒上。姽婳秋波流转,忍笑说道:“没得压疼了手!”抛去一只茜红彩绣引枕,傅传红畅快倚了,瞅着姽婳看了半晌。

“想通了?”

“多亏了你那炉香。”

“我的银熏球呢?”

“糟糕,丢在雪地里…这会儿该被埋了!”傅传红回过神,正欲起步去寻,被姽婳拉住。

“罢了,黑天雪地的,明日再去找。”姽婳顿了顿,叹道,“想来饭也白做了。饿不饿?”

“饿,秀色可餐。”

傅传红一味傻笑,他心事既去,望了她玉肌柳眉,凝看不休。姽婳被他盯得脸红,扭头不去看他,环佩玎珰作响,“我给你弄吃的去,你先喝点热茶暖身,再泡个脚舒暖下。”

“婳儿,有件事一直没顾上和你说。”

“嗯?”她轻挑蛾眉,倒茶的手一顿。

“我…不再是宫中待诏了。”傅传红语声中虽有解脱,也不无遗憾,毕竟宫中画院收藏太多古今名画,网罗天下画师献艺,随时能找到高手切磋。

“嗯。”姽婳含笑倒好一碗茶,依依端起。

傅传红睃她一眼,“今后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姽婳纤手奉茶,笑道:“哦?心柔已经先去了南岭打前站,那边荒僻了些,却是千山万水,很有些绮丽景致,更不用说珍禽异兽,奇果鲜蔬。”

“我可以去南岭?太好了。”傅传红接过茶碗,颇有举案齐眉的喜悦,心中暗乐。

“住上一年半载,你就是个野人。”

“好!好!隐居山野,餐风宿露,库赞以冰雪为笔,我就以荒山为墨!”

“呀,你还在想那个大眼汉。”姽婳故意啐了一口,秋眸中神光流转,“再下去,我要吃醋了。”

傅传红一笑,“难得你会为我吃醋,来,来,让我瞧瞧是怎生模样?”

“咦,你也学得紫颜油嘴滑舌!谁说我难得吃醋?宫里那些妃嫔,还有郡主县主的,不知多爱缠着你,先生长,先生短,听得我两耳起老茧。那什么安平县主,追着送诏书的内监到了乐州,不就是想跟你来北荒?”

傅传红慌忙摇手,讪讪说道:“没有这样的事,县主她自幼习画,是皇族里少有的可造之才…不过比起你,还是差一点。”

姽婳扑哧一笑,玉指戳向他额头,“你呀,我不是没气量的女子,随口取笑你罢了,不必把我抬举得没边没影的。快把你领悟到的和我说说,究竟这库赞好在哪里,你又想通了什么?呀,我先弄饭去,再不走,你的胃都该吃醋啦!”

傅传红笑了起来,想想今次际遇之奇可谓前所未有,谁能想被盗匪俘虏,竟能突破瓶颈,领略到了新的境地?

此后,他会走出怎样的天地,想想就激动不已。

众师一住多日,傅传红观看到更多雪族神妙的创作,对这个传奇的部落充满敬意。日间常有孩子前来纠缠,找侧侧与姽婳的自是极多,不曾想傅传红却是最热门的一位,总有人磨了他画画。他亦不拘束,手边有刻刀,就用利刃削了冰层勾勒,若是有树枝,就在雪上书画,寥寥几笔,气韵流动,见者无不叫好。

有时他用从雪族学到的笔法,酣畅淋漓地摆放线条,涂抹色块,从中悟出更多光影变幻。那些不可名状的笔触,流动欢快的气息,紫颜时常拎了长生一起来参悟,只觉恍若浮雕,竟似要从纸上站起来一般。

最后,傅传红凿冰川为壁,将诸师雕像尽数刻于十丈冰墙上,无视两手生出的冻疮,整日敲打雕琢,终于呈现出一幅繁丽景象。十师各司其职,动态灵活,看得雪族孩子们欢喜雀跃,不时模拟众人姿态玩耍嬉闹。丹眉父子与元阙对这冰雕最为激赏,站在冰墙下揣摩雕法气韵,深有所获。

库赞自从那日捕鱼之后,接连外出打猎,并不和诸师交谈,只管好众人吃喝。见了这群雕之作,库赞惊叹下,特意来寻他。

再见这位雪族族长,傅传红极为客气礼敬,库赞手足无措,听画师滔滔不绝述说学画的感悟。待到后来,库赞脸上扬起光芒,大眼里盛着笑意,憨态可掬地用手抠着冰壁,很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一个拳头大的小洞赫然出现,傅传红才讪讪停下,他太易沉湎在画境中,描述那些美妙绝伦的杰作,令他心神再度高飞激荡。库赞欲言又止,戳戳冰壁上的小洞,犹豫地问傅传红:“你们那里好看的画,是什么样子的?”

“族长想看?”傅传红微一沉吟,“中原历代名画,我凭记忆可描摹八九。”

库赞咧嘴一笑,搓手问道:“你全部画下来可好?”

“族长天赋异禀,师法自然,何须学那些画?”傅传红不解说道,他刚刚挣脱桎梏,不想库赞一头冲进来,“虽然我中原确有不少佳作,触类旁通亦可长进,但族长大人既是师法天地,断不可被我中原笔法束缚,反害了画道真义!”

库赞圆睁大眼,不耐烦道:“你啰啰嗦嗦讲什么胡话?许你偷师学我,就不许我看你们的画?”傅传红愁眉苦脸,反复叮嘱道:“我不是不能画,你不是不能学,但千万别多学…呀,我要怎么说才好?”他生性和气,却自有执拗之处,言下一脸犹豫,不肯让雪族人走了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