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方晟唇瓣轻挽,视线落到她的脸上,“从昨晚开始,我妈妈的一颦一笑,眉眼之间的痕迹,忽然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她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面了,她是要来带我走了。”

“方晟!”

他听得出许情深话里的慌张,方晟意识有些模糊,嘴里面干涩的厉害,“你别怕,也别太难受,你这样…会让我走得很不安心。”

“你真要走了?真要这样走了?”

方晟拉过许情深,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了,我选择一条捷径去接近万家,可很多时候,我看着你身处险境却不能帮你。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我真后悔,当初在万毓宁疯疯癫癫时,我应该除了她,不给她留下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方晟?”她抬头朝他看了看。

面对许情深的目光,方晟不想在走后还有任何隐瞒她的事,“阿梅的事,是我做的,也是我把万毓宁引到城中街的。”

“什么?”许情深目光里露出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和宋佳佳被撞的那次,是阿梅指使的,这个女人不比万毓宁善良,留着绝对是祸害。”

“但…”许情深话语跳到喉咙口,被硬生生吞咽了回去,“不说这个,你好好休息。”

星港医院。

方明坤在医院内已经找了一圈,打许情深和方晟的手机,都关机了。他心里越来越慌张,再一看外面的天,雪倒是停了,可夜色浓重,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许情深不可能这样不知轻重,唯一的可能…

难道是方晟出事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说要去哪,方明坤更不知道应该去哪找。

他找到导医台、甚至找到许情深所在的科室,他想问问有没有线索,哪怕是一点点都行。

医院门口,方明坤孤单影只地站在灯光里,老白听了蒋远周的话,示意司机按响喇叭。

方明坤半晌后方回神,他朝一旁望去,蒋远周落下车窗,方明坤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去。

蒋远周率先问道,“找到去哪了吗?”

他轻摇头,“方晟只说要出去逛逛,没说具体的地方。”

“手机呢?”

“关机了。”

蒋远周听了,就觉得情况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上车吧。”

方明坤没想那么多,他坐进了后车座内,老白示意司机往前开,“方先生,您再好好想想,许小姐和方晟恋爱的时候,通常都会去哪里?”

蒋远周将视线别向窗外,尽管此时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们,可越是逼近方晟最后的日子,他和许情深曾经的时光就会残忍地映入蒋远周的眼帘中。

“有,但是地方很多,情深和方晟感情好,那时候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方明坤满眼的焦急,他已经顾不上这些话会让别人作何感想。

“你再好好想想,总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找。”

“对了,方晟说要去买衣服。”

老白朝蒋远周看去,“蒋先生,要不先去附近的商圈找找?”

蒋远周没说话,老白就当他同意了,他示意司机往最近的印象城开去。

方家。

方晟不住干呕起来,许情深给他拧了毛巾,她着急地要去拿手机,方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许情深用力挣扎,方晟的半边身体都被拉出了床沿。许情深忙抱住他,让他躺回去。

“为什么不肯回医院?”

方晟摇着头,待平复些后,这才开口道,“没用的,情深,我吃了药。”

“药?”许情深大惊失色,两手掐着方晟的肩膀,“什么药!”

方晟唇瓣轻启,说了个药名,许情深闻言,魂都丢了,整个人木然地坐到床上。她知道这种药对于方晟的病来说,是致命的,医院的人不可能给他用,方明坤更加不可能。

许情深颤抖着嘴唇,“谁,是谁给你的?”

方晟痛苦地闭起双眼,他难受地想要坐起身,可他全身使不出一点点力气,许情深见状,忙将他搀扶起来,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情深,放我走吧,”方晟气息奄奄道,“别再一次次让我活下去,如果真的有治愈的可能,我比谁都想活着,所以…放我走吧。”

“不!”许情深说不出别的话来,“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药?是谁?”

方晟仅能动弹的左手握向许情深的手臂,“蒋远周既然爱你,你就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情深…”

“你胡说什么呢?”

方晟剧烈地喘息着,“蒋远周…他绝不是善良的人,星港肯收治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蒋万这种家庭里的人,我们不能用寻常人的道德或者医德去衡量他们,蒋远周一言可夺万人权,他是不会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你。”

“我们不说这个话行不行?”

“情深,别再挣扎了,”方晟脑袋在她怀里动了下,“我也撑不到抢救室了,你让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因为我撑不住,我累了啊,”方晟躺在许情深的怀里,“但是你还得活下去,情深,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人,你一定可以让自己好好地活着。”

“我现在顾不得这些,我只要你活着,我不能看着你死。”许情深双手抱紧怀里的男人,这个人陪她走过人生最晦暗的时候,他拉着小小许情深的手,一步步在前面带着她,跨出许家的阴霾,跨出后妈的辱骂和挨打,她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光明和美好。可是为什么,他就要这样走了?

越是接近那一步,许情深就越是接受不了。

“方晟,不可以,不可以…”

“你不许走,不许走。”

她能体会到方晟的痛苦,也知道他需要解脱。可人都是自私的,即便再怎么看惯了生死,许情深都接受不了,活着跟死去,对于她和方明坤来说,谁都会选择让他活着。

方明坤跟着蒋远周找了一大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蒋远周想了想,忽然问道,“他们有没有可能回家了?”

“不会,方晟答应了要回医院的。”

“与其这样瞎找,还不如回家看看,如果他们不在,就从家附近开始找起。”

方明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答应。

车子开出去,这儿离方家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方明坤探出视线,嗓音猛地激动起来,“应该是在家里,卧室亮着灯!”

蒋远周闻言,心里总算一松,找来找去,居然是回了家。

车子停稳后,不等老白替他打开车门,蒋远周率先走了下去,方明坤快步在前面走着,车上就留了司机一人。

来到方家门口,方明坤开门进去,隐约听到卧室内有哭泣声传来,蒋远周穿过客厅往前,屋内的许情深和方晟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方明坤欲要进去,被蒋远周伸手扣住了手臂。

两人的步子都顿在外面,方晟弥留之际,话语越来越轻,“情深,我看到我妈妈了,她正向我慢慢走来,听,她跟我说话了。”

“不,我不信。”许情深下巴紧紧抵在方晟的头顶,“她会保佑你…”

“她说,她来接我了。”

许情深嗓音破碎,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哭透过门板传到外面,“方晟,别这样好吗,你让我怎么办?”

“情深,”方晟喉间轻咽,握住许情深的手不再有力,“我想听你一句实话。”

“情深,到了今天,你还爱我吗?”

蒋远周手落向冰冷的门板,门并没有上锁,他只是轻用一点力,就推开了一条狭窄的隙缝,视线中,许情深背部弯着,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方晟。他感觉他的呼吸透出丝丝缕缕的疼痛来。

许情深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晟这样问她,无非也是不想在最后留有遗憾。

他们原本应该活在纯粹的感情里面,只是后来杂糅了太多东西,阴暗的、丑陋的、邪恶的,可方晟爱她的初心从未变过。

他珍惜这样的一个女孩,所以陪她走过幼年、走过青春,走进最美好的时光中后,他留下自己的心给她。

这颗心从知道什么叫**情开始,就独独喜欢过一个人,即便蒙上尘埃也从未改变过。

许情深嗓子嘶哑无比,抱住他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她只知他要走了,她凭着最后的力气想要留住他,“爱,方晟,我当然爱你。”

------题外话------

望天——

最后一句,你们可以当做没看见,哈哈哈哈哈

反正我是写给蒋远周看滴,不代表咱们情深妹纸的真实心理想法~

t

19惊人遗书(最难受的时候,让我陪你)

还魂门前许个愿

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

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

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

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

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

就在放下举起间

——《还魂门》

方晟心里是最最清楚的,许情深这一句我爱你,其中夹杂了满满的复杂情愫。

近二十年的陪伴,毁于这一年的所有伤害。

他失信背叛在先,他亲眼看着许情深的心被别的男人逐渐温暖,方晟和许情深其实都清楚,不论他病重还是痊愈,要想恢复到恋人的身份,谈何容易?

只是方晟病来如山倒,他们来不及谈及到更深。

屋外。

蒋远周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在许情深未开口之际,他赶紧将自己的心房里三层外三层的加固起来。只是,又有什么用呢?许情深的一句爱字,挟裹了最凛冽的尖刃朝他刺过来,心头漫出血,一滴,一滴。

而许情深那加重的当然爱三个字,则扎的蒋远周整颗心都血肉模糊了。

原来他焦急找到她,就为了听到这些话。

蒋远周抬起手掌,无意识地扶住门框,他的手指在一点点收紧。方明坤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泪水从眼眶内淌落出来,不忍进去打扰。

方晟抬起左手,只是没了力气,许情深见状,忙握紧他的手掌。

“情深,再见。”

“不要——”

方晟剧烈喘息着,他抽回手掌,从兜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塞到许情深的掌心内。“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没有遗憾,该说的我都说了。”

“不要,方晟,你还有干爸呢!你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吗?别走,不要——”

方明坤再也站不住了,推开房门进去,“方晟。”

许情深哭得不能自已,却仍旧没有放弃追问,“你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的药,是不是那人逼着你喝下去的?”

“什么药?”方明坤走到床边,“方晟,你为什么忽然这样了?我们去医院!”

方晟嘴唇蠕动,只是喊了个爸字,他拉过方明坤的手,轻摇头,“我要走了。”

“儿子,儿子,你别说胡话啊。”

方晟闭起眼帘,“爸,妈走的时候是穿了一条裙子吧?你看,我没认错。”

方晟忽然抬起左手臂,朝着前方用力指去,“你看,妈妈来接我了,爸,情深…别哭,我只是和另一个亲人团聚了,她们在那边寂寞太久…”

许情深感觉到方晟的手臂慢慢垂落,她轻喊一声,一把握住他的手,“方晟!”

他双眼彻底紧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软软地倒进她怀里,方明坤双手捧住方晟的脸,“儿子,你醒醒啊,醒醒!情深,快喊救护车!”

方家楼下。

老白将蒋远周和方明坤送上楼后,就下来了。此时他正裹紧了大衣站在车前,抬眼见到蒋远周下来,他忙将剩余的半根烟掐熄。

他快步迎过去,却忽然看到蒋远周蹲下身来,老白以为他身体不适,吓了一跳,“蒋先生!”

大衣下摆完全铺在地面上,刚下的雪全都融化了,还有黄褐色的泥渍,那件价格不菲的衣服就这样落满污渍。蒋远周单手撑在额前,似乎不想被人看到他眼里的落寞和悲伤。

老白站在他跟前,同样蹲下身来,“蒋先生,您怎么了?”

蒋远周说不出话来,身旁就是个花坛,只是年数有些久了,里面栽种着稀稀拉拉的几株栀子花。老白看着不由难受,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凸显的蒋远周身上越发多了种哀戚和无奈。

男人迟迟没有从许情深那句话里头缓过神来,但他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他向来知道许情深心里有方晟,今晚只是听见她亲口说出来而已,可这个答案到底没有出乎蒋远周的意料。只是,他的承受能力及反应,却是远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许情深的一句真心话,彻底将他的心脏碾压得四分五裂。

他只知,万毓宁移情别恋的时候,他没有这样,万毓宁结婚的时候,他更加没有这样。

心被逼到这一步,蒋远周才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竟不曾对万毓宁深爱过,以前纠结不清的感觉迅速明朗化,心里的感受不会骗人。

那么,既然如此,他对许情深又是怎样的情愫呢?

许情深的一年,冲垮了他和万毓宁的二十年,这是不争的事实。

老白知道,方家的情况肯定很不好,但这个时候他无法开口去问。

蒋远周维持着这个动作蹲了许久,起身的时候,老白忙去搀扶了一把。司机站在车旁,蒋远周远远望过去,“方晟死了。”

“什么?”

“你赶紧吩咐下去,方晟的病房谁都不能进,让人好好查一遍,他是吃了药死的。这药肯定是离开医院前吃的。”

老白一一记了下来,两人来到车旁,蒋远周倚着车门开始抽烟,老白则到旁边去打电话。

等他回到蒋远周身边时,他已经在抽第二支烟,老白握着手里的电话,“蒋先生,许小姐这边要怎么办?”

“这次,我帮不了她。”他蒋远周再有能耐,能做到极限的就是跟死神争命,但方晟已经死了,他无能为力。

“需要喊救护车吗?”

蒋远周轻摇头,“尊重方家人自己的决定吧。”

许情深成长至今,最大的悲恸莫过于在今天,年幼丧母固然哀,但那时候心思还未成熟,不至于如现在这样肝肠寸断。

方明坤也是接受不了,下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许情深哭着给方晟做心肺复苏,心里知道救不回来,可就是接受不了。

“方晟,方晟,你答应我一句!”

“方晟,你醒醒啊!”

救护车来到方家楼下的时候,蒋远周还没走,老白盯着上去的人影,蒋远周的视线也落向远处。

很快,方明坤和许情深急急忙忙下来,担架上抬着方晟,许情深一眼看到了蒋远周的车,她来不及细看,就上了救护车。

刺耳的警笛声逐渐远去,蒋远周率先打开车门,“走,去星港。”

方晟的病房有人守着,蒋远周和老白来到门口,里面有人正在翻找,蒋远周推门进去,目光扫向四周,这儿一切如常,茶几上还摆着许情深的保温杯,方晟换下来的病号服放在床沿处。

老白上前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人拿出来一支笔,以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本子,他将东西递给老白,“这是在床褥底下翻到的。”

“还有吗?”

“床头柜的杯子内喝剩下一口水,已经送去检验了。”

蒋远周站在偌大的病房内,看着他们四下翻找。万毓宁临走前将药盒等东西都带走了,所以除了那个本子之外,再无遗漏。

许情深坐在抢救室外,医生很快就出来了,方明坤大步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情深只听到他崩溃地哭出声来。

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过去,呆呆地坐在椅子内一动不动。参与抢救的医生认得她,走过来拍了拍许情深的肩膀,“许医生,节哀顺变。”

许情深的整个灵魂像是被抽去了似的,眼圈红着,但蓄满的泪水就是不掉出来。她双手攥紧,医护人员一一离开,方明坤痛不欲生地哭着,一遍遍地叫着儿子让他活过来。

不知何时起,许情深的身旁坐了个人,她也不知道。

蒋远周见她近乎自虐似得用指甲在掐着自己的手背,右手上已经布满一个个深刻的月牙印,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满手背都是。蒋远周去拉她的右手,但许情深左手紧紧掐着它,不肯放,蒋远周使劲将她的双手分开。许情深扭过头,射向他的目光尖锐、布满敌意,甚至有着惊人的攻击性。

蒋远周视线对上她,许情深眼底映入了男人的五官轮廓,她看清楚了跟前的人,眼角忽然一软,眼泪簌簌而落。

蒋远周拉过她的右手,同她十指交握。她手心手背都冷得厉害,许情深视眼模糊,方才的攻击性全然褪去,只剩下满眼的软弱。

她心慌、无助,同时又难受到说不出来,许情深的大拇指还在无意识地掐着,一下下的尖锐疼痛刺在蒋远周的虎口处。

方明坤并未通知家里别的亲戚,所以方晟走得时候,孤孤单单。

蒋远周看着许情深泣不成声,但他安慰不了她。

这一晚,东城又开始下雪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停。

蒋远周陪着许情深在椅子内坐着,接近清晨的时候,许情深撑不住了。

九龙苍。

万毓宁站在窗边望向外面,天色尚早,九龙苍的院子内铺满白色,连成一片的美景蜿蜒到九龙苍的正门口,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她也几乎整晚没睡,更知道蒋远周没回来,万毓宁焦急地锁紧眉头,手指在窗户上不住轻敲打。

电话是星港医院的小护士打来的,万毓宁看眼来电显示,赶忙接通,“喂。”

“万小姐,方晟死了。”

万毓宁以为开了窗,浑身冷得打起寒颤,“什,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就走了,还送到星港来抢救了,不过抬上救护的时候已经…”

万毓宁顿了半晌没说话,那边喂了几声,才将她的魂拉回去,“蒋远周呢?”

“蒋先生陪着许小姐了,这会没看到他们。”

陪着?

这时候的许情深,不应该恨不得杀了蒋远周吗?“还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么?”

“没了。”

万毓宁不安地收起通话,不过还有种可能,方晟刚走,许情深肯定没有心思顾别的事,那封遗书应该还没看。

这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出门看到积雪,孩子们开心的乐了,上班族需要小心翼翼,再也不能大步奔跑着去赶公车。老爷爷老奶奶将广场舞和太极拳改在了室内,而对于卖早餐的小贩们来说,则是风雨无阻。渐渐的,天空开始明亮起来,嘈杂声不绝于耳,黑暗过去,阳光无遮无拦地撒落到每个地方。

许情深真的在梦里看见了方晟,干妈接了他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她张罗着要给方晟做好吃的,而她身后,就是方家的厨房。

许情深身子抽了下,惊醒过来,脸贴在真皮的座椅上,屋内暖气开得很高,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冷。睁开眼,昨晚哭得太狠,视线望出去都是模糊的,而且眼睛痛得厉害。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说话声传来,许情深不想听,但老白的声音带着几个关键词传入她耳中。

检查结果、还有药名,以及什么水杯,她还听见了方晟的名字。

许情深想要坐起身,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视线扫向四周,这才认清楚这是蒋远周的办公室。

两个男人就在不远处站着,蒋远周问道,“这药,是不是导致方晟死亡的主因?”

“对,一颗就能加重三分病情,更别说是整整一盒了。”

蒋远周握着手里的报告,然后将它甩到桌上,老白朝他看了眼。“蒋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许情深动了下手臂,蒋远周见她醒了,走过去将她搀扶起身,许情深脑子里嗡嗡作响,“药,是谁给他的?”

“许小姐,这件事蒋先生已经让我去查了。”

许情深双手撑向身侧,嗓音沙哑,“昨天都有谁去过病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万毓宁去过吧。”

老白不知怎么回答,蒋远周却是承认了,“对,昨天司机送她来过一趟。”

“医护人员都知道方晟不能碰这种药,干爸也知道,所以这绝对不是误服。刚刚老白也说了,那是一整盒的致死量。纵观这么多人中,谁最想要方晟死?”

“我昨天也去过病房,是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来的短信,方晟当时跟我说,我只需要记得是万毓宁要我过去。”蒋远周有些想不通,“可那时候,万毓宁已经回去了。”

许情深太阳穴处狠狠抽痛下,“我干爸呢?”

“回了方晟的病房,收拾好东西后,他要带方晟回去。”

许情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蒋远周没有拦她,只是看她状态不好,便让老白跟着。

病房内,属于方晟的东西都是方明坤亲手收拾的,许情深走到门口,朝老白吩咐道,“我没事,你一晚没睡吧?我看蒋远…蒋先生也是满脸倦色,你带他去吃些东西吧。”

“好,许小姐,你节哀吧。”

“放心,我自己会调整好的。”

许情深进了病房,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想过去帮忙,方明坤轻按住她的手,“情深,让我来吧,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忍着泪水走向病床,许情深坐了下来,忽然觉得整个人空空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她提起精神。

许情深双手放到腿上,手指触摸到口袋内的东西,她想到方晟给她的纸,她还没来得及看。

此时,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许情深的身上,她掏出已经褶皱的、被折成正方形的纸张。许情深手指轻打开,发现里面有两张,她的视线落到第一张上面,方晟左手也会写字,只是没有右手写得好,但还算工整能看。

情深:

我知道我到了最后的日子,我该走了,你别哭。

纵然有太多不舍,也不敌生命的脆弱。

许情深捂着嘴,他总是惦记着让她别太伤心,她确实也忍着没哭,方晟的遗书特别简单,没有太多煽情的话语,更没有回忆从前,他知道他应该简简单单地走,谈及过去,只会让许情深更难受。

她视线往下,看到了方晟写的字,“药是我让万毓宁买的,她起初不同意,她知道我将死,所以不用急在一时半刻。但是情深,这样的日子于我来说太难捱,生不如死。所有爱我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寻死,我几乎绝望,我想我可以挺过所有的悲伤痛苦,却挺不过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直到万毓宁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解脱的希望。我告诉她,我可以将我的死推在蒋远周身上,我留下一封遗书,说我被迫喝下那杯药,我的死一旦跟蒋远周有关,你跟他从此也就再无可能了。万毓宁是毒蛇,尽管她心肠越来越毒,但对于这样充满诱惑力的提议,她拒绝不了…”

许情深手掌紧紧捂住唇瓣,视眼开始模糊,“我写的那封遗书,她看过,所以才放心将药给我,她选择赌一把,就只能相信我。”

“情深,我走之后,最放心不下的是你,除了让你多保重外,我别无它法。”

她一度闭上眼,不忍往下看,房间内安静极了,许情深深深呼出口气,然后重新睁开眼帘。

“你如今的处境,太过尴尬,我这一生算计人无数,就让我在临死前,为你算计最后一次吧。

许情深轻咬着自己的手掌,眼泪落在纸上,看着属于方晟的字迹晕染开。

“情深,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你如果想让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你可以将第二张纸撕了。这样的话,蒋远周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我这个局也等于白设了。”

不远处的方明坤望过来,他知道许情深难过至极,可此时的他,谁都安慰不了。

许情深擦净眼角的泪水,继续往下看,“我最不放心的,也是最现实的…情深啊,你以后要怎么办?万毓宁这根毒刺,不会因为你的隐忍不争而放过你,她早已经病态,不除掉你誓不罢休。所以,我不犯人,并不代表人不犯我,我希望今后有人再犯你的时候,你可以双倍奉还,直到这个世上再也无人敢欺你。”

“你我都知道,让所有事情随风而去的这个愿望,太过美好。只是情深,不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决定了要把第二张纸交给蒋远周,你就把我这封信撕了吧。”

许情深的手重重落下去,看到信的末尾处写了一首歌词。

《还魂门》。

许情深咬紧牙关,将第二张纸拿到上面。

纸上,是方晟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他说蒋远周去了他的病房,并且强迫他喝下那杯药水,他是被蒋远周害死的,通篇文字里没有提到万毓宁一个字,所以,这才让万毓宁彻底信了吧?

许情深单手遮住半边脸,如果没有第一封信,她独独看了这封遗书的话,她肯定会恨蒋远周入骨。

大约十来分钟后,许情深一手拿着一张纸,目光不住在左右手上游移。

这其实就代表了许情深今后要走的两条路,这是她逃不过去的选择。

方明坤从不远处走来,许情深将两张纸分别攥在手心内。

“情深,我们走吧?”

“干爸,万毓宁来的几次里,是不是都挺正常的?”

方明坤轻点下头,“是啊,起初我也不同意她留在病房里,但方晟执意要跟她单独谈,那天我见方晟脸上有手掌印,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一巴掌让两个人的恩怨彻底过去了。”

“她,打他了?”许情深声音骤冷。

方明坤至今想来,还是心疼不已,“是啊,方晟都动不了啊…”

许情深轻吸下鼻子,“干爸,您在这坐会,我打个电话让我爸过来。”

“不用了,你爸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许情深没听进去,她拿了手机走到窗前,拨通许旺的电话。那边倒是很快接通了,“喂,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