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牢内关了近十天的莫星,如今正在莫大老爷的走动下,将被接回家里就医养伤。丁向南为此不知跟着做了多少动作,使了多少银子,却因其根基和财力到底不能跟莫家比,再来他其实亦是受制与他人,因此虎视眈眈之下,有些人事上的关系以及超过一定数额的银子,自然就非他一人可以决定。于是三拖四拖后,一开始明明是他占尽优势的官司,就这么眼睁睁地成了持平之态度,最后竟连官府那边也跟着暗中劝他们将此事私了。官府如此态度,明显是偏向了莫家那边,丁向南大怒,心里虽知晓负责此事的官老爷定是收了莫家不少好处,却抓不到有力的证据。于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又下不去,人就越来越焦躁。幸得就在莫大老爷将接莫星出去的时候,因李大人命案之事的影响,这事到底是没能成,但也没个具体的说法,只是被拖了下来。

丁向南微松了口气,觉得总算给他争取了些时间,事已至此,他跟莫家是完完全全撕破了脸,新仇旧恨一起算,如今是不死不休。可这事还没等他想出个好法子呢,忽然又听说市舶司那边竟要查他的旧账,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丁向南一下子愣在当场,整个人有些懵。偏跟着,第二日,他又听到消息,说是莫家正暗中查丝行前几日进的那几十万两的匹料。

“不过是几十万两的匹料,对整个丝行来说也算不上多大的数目,莫家怎么会查这个?!”焦头烂额的丁向南在自家书房内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问身边的几个亲信。

“这两件事,绝非偶然。”其中一名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沉声道了一句。另一位接着道:“丁主事是不是疏忽了那边什么事,虽说那位新上任的提举大人平日里行事低调,但却还是不能小瞧了,到底是坐在那个位置,其本身又是姓谢,名副其实的永州名门贵族之后,丁主事难道不想着好好结交结交?”

“他上任的第一个月我就将贺礼送去了,后来虽是被送还一部分,但一直以来也并不见对方有要为难我的意思。”丁向南皱着眉头道,“再说,那位大人到底什么底细,咱没摸清前,也不好贸然前去拜访,加上对方行事如此低调,我就是有心结交,也难寻机会。”那中年男子想了想,就道:“先不论这些了,依我看,那位谢大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想起要翻旧账,再说他坐那个位置还不到一年,永州这边的关系盘根错节,丝行内每年的交易更是多不胜数,要真靠他自己查的话,能查出什么来,此事后面定有小人作祟。”丁向南一下子停下脚步,目光一凝:“你是说莫家?”那中年男子沉吟着道:“按说,莫大老爷跟那位谢大人一直以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要说谢大人是受了莫大老爷的托付忽然插手的话,也有些牵强。”另外一人忽然想到什么,即接着他的话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莫家可不是只有莫大老爷一人。”

丁向南一怔,随后几人相互看了看,便开始就此事讨论起来,不多会,莫璃的名字便在几个人口中被道了出来。丁向南眉头紧皱,好一会才道:“那位姑娘,我还真有些印象。去年内库下来收纱料,她就借着机会,将十八名士缎给推了出去,顺利扭转了她当时的僵局。事情做得很漂亮,是个…很有心计的姑娘。”

“不过她不是跟自个本家那边有些矛盾的吗?我听说莫大老爷可是占了她自家的一片桑园,怎么如今到是不计前嫌帮起忙来了?”

“她到底是姓莫,又是商人,能权衡利弊也不奇怪。”那中年男人说着就看了丁向南一眼,“丁主事要是在这上面吃了亏,对莫家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机会。不过说起来,这段时间丁主事也太把心思放到自家官司上面了,疏忽了丝行里的事,如今这事,还真令人有些措手不及。”丁向南脸色一变,有些忌惮地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好一会才不甘地道:“就算真查出什么来,到时补上就是,以前也是有过此等事的。”那中年男子却冷笑一声:“税银之事好说,丁主事可别忘了南边那批料子的事,这要出了什么差错,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丁向南心头一惊,随后有些心虚地张口:“莫家那几个人能查出什么。”

“哼,莫家!”那中年男子冷笑,“这两件事赶一块了,丁主事难道还以为莫家真要查出点蛛丝马迹,会瞒着谢大人不报?”丁向南一窒,半响说不出话。那中年男子即站起身道:“令郎的事我也很同情,不过丁主事最好别忘了是谁扶着你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的。”说完,就转身走了,跟着另外一位也起身告辞,丁向南劝留不住,只得一路好言好语地送了出去。

原本是请那两人来商谈他儿子的事,却最后,不仅没有求到主意和帮忙,反还添了一堆麻烦!丁向南回了书房后,满心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步,嘴里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老爷,不是说这些事跟那位姓莫的姑娘离不开干系?”书房内,他真正的亲信这才凑上来,低声道,“既然有人想拿老爷当跳板,那老爷也该多留意那边才是。”丁向南眉头皱成一个铁疙瘩,那亲信又跟着道:“不过姬公子那边,老爷也该想着是不是要去告之一声。”

“我不说,刚刚那两人会不说?”

“依我看,眼下还未闹出什么事,他们定也不愿触霉头,刚刚急忙离去,就是想要撇清,以便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能将自己摘得干净些。”

差不多同一时候,莫璃这也收到了莫长青送来的消息,她之前说的那批南进的料子,果真有些问题。莫璃从莫长青那出来后,面上还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原是只查那批料子的事,却不想这一查,竟查出一个令她无比在意的事。那批料子其中一个重要的供应商,跟去年莫六斤南下后,谈上交易的,是同一人。

第223章 偷听

顾敬这几天腰疼的毛病又犯了,上午去店里看了半天账本,整理了一些琐碎的事后,瞧着没什么可忙的,他便跟贾黑说了一声,然后提前回家里歇半日。只是他刚在自家堂屋吃完中饭,正准备回屋去休个午觉,却小石头忽然进来道:“爹,莫姐姐来了。”顾敬一愣,才站起身,就瞧着系着一件艾青色暗纹披风的莫璃跟在小石头后面走了进来,红豆亦跟在左右。

“大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店里有什么事?”顾敬忙请莫璃坐下,并让小石头给上热茶来。莫璃笑了笑,解开披风递给红豆,坐下来,就先关心了一句:“店里没什么事,听说顾叔这几日身上又不好了,可有请大夫来好好瞧瞧,怎么也得将这毛病给根治了才是,不然以后年纪越大越受罪啊。”

“老毛病了,没法根治,反正也不是做什么苦力活,平日里注意些也无大碍。”顾敬轻轻捶了捶后腰,然后又问:“大姑娘特意过来的?”顾敬的家宅就在莫宅后面,只隔着一条巷子,离得很近,出门走几步路就到。平日里莫璃要有什么事,只需使个丫鬟过来喊一声便行,基本不会亲自上门。因此今日忽一瞧莫璃上门来,而且见她还是一副正式出门的打扮,心里不由有些纳闷,要说是上门探望倒也不至于,他这都是老毛病了,谁都知道的事。

“也算是。”莫璃此时真没什么心情多做客套,轻轻叹了一声后,就直接道,“刚刚是从三老太爷那回来的,忽然想起一些事,就想过来问问顾叔。”知道莫璃这些天为着莫氏本家那边,没少忙活,一个姑娘家这般奔波走动,顾敬眼中不由露出几分疼惜,便问:“大姑娘想问什么?”

“我记得去年爹派人南下进货,当时在南边交易的那位丝绸商好像姓王,人们习惯称他王麻子?”顾敬一怔,不明白莫璃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大姑娘记得没错是这个人,只是好好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事来了?”一说起这个,难免就会想起已过世的莫六斤,顾敬一张口,面上就跟着露出几分惋惜和怅然。莫璃没解释,接着问:“爹出事的那天,临出去的时候跟顾叔打过招呼的,顾叔还记得我爹当时都说了什么,面上又是什么表情?”

“老爷只说出去找些个熟人打听一下,面上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因为当日的事情对顾敬来说,也是极突然和意外,所以他的印象还是很深。

“爹有没有说找谁打听?”见莫璃问的慎重,顾敬认真回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有。当时老爷自知道载货的船有可能出事,就早早在外头走动去了,但凡是认识的人都会去探一下消息,没有特别说什么人。”莫璃微蹙了蹙眉:“那王麻子在永州这边,也没个接头的人,或是惯常打交道的商人?”顾敬正要说不知,只是刚一张口,似忽的想到什么不由就迟疑了,随后才道:“接头的人倒没听过,不过老爷打算自己亲自去南边进货的时候倒是提过,说是江南姬家出的匹料极好,若是能进一些姬家出的中下等纱料,那运回来,定好卖。只是姬家出的料子基本都比同类的料子要贵上许多,老爷算了账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后来伙计将出去时,老爷好像从韩管事那听说了王麻子这个人,说是此人在南边,专门出跟姬家差不多的匹料。”

姬家?韩四道!忽然提及这两名,莫璃一愣,当时莫六斤根本不让她管店里的事,有什么也不跟她说,因此这些事她俱不知。后来莫六斤的丧事又消耗了她大半心神,再加上要想着怎么对付族人的步步紧逼,她也就忽略了那些事。而此时忽然听闻当时的事竟还隐隐涉及这两方,她心头不由突突跳了起来,忙问,“后来爹派出去的伙计到了江南后,就是专门奔着王麻子去的?”

“应该是这样。”顾敬不大确定的道了一句,当时货船还没回来,莫六斤就已经出事,因此接下来别说南边的匹料到底是怎么进的,具体进了什么匹料,谁都不清楚。后来要不是莫璃设计,那些料子甚至差点被王大户给独吞了,但最后就是从王大户那拿回了数倍的匹料,却也都不是原来从南边进的货。莫璃连追着问:“既然是从韩四道嘴里听说王麻子,那爹知道载货的船有可能出事后,爹可有去找过韩四道?”

“找了,一听到货船有可能出事的当天,老爷就找韩管事打听消息,只是那江上的事,韩管事自是也不清楚。”

“那…”莫璃张了张口,那一瞬,她脑中似忽的闪过什么,却因太快抓不住。王麻子又是由韩四道介绍的。货船被传出事,父亲着急找韩四道打听消息,随后没两天,父亲就意外身亡,而且出事当时是在茶楼。只是照茶楼内的伙计所说,父亲当时是一个人在茶楼里,似乎是邀约的人未到,所以等了一会后,就匆匆下楼了,接着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爹的死,若真不是意外,那可是跟韩四道有关?或者跟姬家有关?可是为什么?爹爹当时碍着他们什么了?那个时候,甚至连祖父的手札还没有出来…

从顾敬那告辞离开后,莫璃领着红豆走在巷子里,脑子有些混乱的想着,却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一件一件看似无关,却又隐隐相关的事。

“姑娘还要去哪?”红豆一直就跟在莫璃身边,却瞧着莫璃都走到云裳阁这了,却并不进去,还一直往前走,她即不解的问。

“我再走走,你回去忙你的。”莫璃有些心不在焉得道了一句,面上还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在这商贸之地,女子上街虽不鲜见但莫璃这般的容貌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却还是很招人眼目的。如今没了那影子一般的阿圣,红豆自是不放心就让姑娘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于是也亦趋亦步的跟着。这些日子以来,莫璃虽没有事事都跟她细说,但她因时时跟在莫璃身边而且莫璃跟别人谈什么基本都不会避着她,所以她大概也都知道了莫璃如今在忙什么又在苦恼什么。这些事,她虽有心想替莫璃分忧,只是凭她那点心思,是空有力气使不上劲,因此她除了时时陪在莫璃身边,尽心办莫璃吩咐的每一件事外,真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莫六斤当时出事的那家茶楼。此时那茶楼里生意看着不错,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从外往里看,就能瞧着领着大茶壶的伙计在一桌桌客人间不停的穿梭。不过此时还不算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因为上二楼的客人并不多,大部分进去的客人都只是在一边歇歇脚聊聊天然后就结账离开。

“姑娘是要进去喝茶?”见莫璃走到这后,就停下不动了,红豆就问了一句。莫璃忽然眯了眯眼,然后就往茶楼里走了进去,并直接上了二楼。果真,这二楼的人没多少,近一半的桌子都是空着的,她扫了一眼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那位置正好还靠着一张花梨木大插屏。红豆只当莫璃是走的累了,想上来歇歇脚也不多问,两人坐下后,她问了莫璃的意思,就让伙计上一壶金橙子泡茶来,并点了两样莫璃爱吃的小点。

“姑娘,他家的玫瑰花饼不比李记的差呢,你快尝尝!”不多会,茶和点心就都送上来了,红豆连忙往莫璃跟前一推。莫璃却悄悄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红豆一怔,正有些茫然的时候,忽然就听到那插屏后面传来一句争执,只是马上,那声音又压低了下去。红豆这才发觉,那插屏原来是起了隔板的作用。可能是这茶楼老板为了节省空间,因此用了一下巧心思,将二楼的几张桌子,由插屏隔出一个一个半独立的空间,以方便喜欢独处或是偶尔需要谈些私事的客人。

“姬公子上个月就为这事回了一趟江南,如今还不见回来,怕是得丝绸大展的时候才过来了,丁向南那事,咱要不要通知公子一声?”

“那丁向南自己知道厉害,此事你我参与太多反倒不好,还不如就作壁上观。”

“…说的也是,不过莫家那都查出什么了,你心里有底没底?”

“不好说,莫家眼看着走下坡,但到底在这地方盘踞了几十年,再往上,渊源久…不然能跟咱姬家有那么多事。”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去年一件怪事,还就发生在这家茶楼里。”

“哦,什么怪事?”

“听说去年莫氏一位族人,就在这茶楼里,不小心踩空了楼梯,结果竟给活活摔死了!”

“只能算是运道不好,也说不上什么奇闻。”

“要真这样倒也不算奇,只是听说那位倒霉鬼正好从王麻子那里收了一批料子,结果还不等料子到手呢,人就没了!”这话一出,那边就沉默了一会,随后才有人开口,“…你怀疑什么?”说话的人呵呵一笑:“我什么都不怀疑,就是觉得蹊跷而已。”接话的人亦识趣的转了话头:“你说那王麻子这时候还赶着过来做什么,真不够添乱的。”

“他怕收不到银子吧,毕竟才付了一半的钱,他不跟着过来能放得了心?”

“这要被莫家打听到可又是一件麻烦事。”

“放心,我让人跟着他呢,总归他连丁向南那边都没有去接触,就算是被莫家查到他过来又怎么样,丝绸大展在即,各处商人都往永州这汇聚,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还是小心点为好。”含含糊糊的说到这后,那两人就将话题绕到别处,谈起永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十九孔桥区的一些风流韵事且没多久,两人就叫了伙计过来结账,然后起身离席而去。

红豆透过插屏镂空处看着那俩人下楼后,才看着莫璃道:“姑娘,咱也要回去了吗?”跟着莫璃偷听了这么一会后,她也隐隐察觉到些什么,因此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压低了。亏得上一世多活的那十年,令她比现在多见过一些世面也多识得许些人。刚刚走到茶楼门口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两位颇为眼熟的人,其中一位目前也是丝行的人,另一位则是姬家的表亲,是姬御风的一位表叔,她至所以认得,是因为上一世,韩四道跟对方的交情不浅。交情不浅,这四个字在心里浮现出来后,莫璃脑子似轰的一声,她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

韩四道若跟姬御风的表叔走的近的话,照他那样的心思心性,没道理不会不跟姬御风攀交情,但是因为上一世他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姬御风半句,所以她才忽略了。现在想来莫三老爷到底是怎么从姬御风那里谈到那批掩千花的单子,她并不清楚,而且后来她从莫三老爷手中抢走生意也太过容易和巧合了。莫三老爷的作坊因为掩千花而关门,若非阿圣嗅觉灵敏,莫二老爷,连带着她,也会因此跟着倒霉…这些事,当时单论都没什么疑点。可如今连起来一想就觉得里头处处都是疑团,并且经她慢慢捋了一遍后,忽然发觉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指向一个答案。韩四道和姬御风,很可能,本来就认识,并且瞒着所有人。而,她父亲的意外,亦很可能,真的不是意外。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怀疑,她却确定,并找出到底谁是凶手!似因为相通了这一点,一路走来,她微蹙的眉头此一刻总算舒展了,但表情却比刚刚更冷了几分。将杯子里的茶水一点一点的喝光后,她便开口让红豆结账。

从茶楼出来后,她又去了一趟三老太爷那,只是这次却走了个空,三老太爷出门去了,莫璃无奈,只得留了话,然后便回自个店里去。

“有一位南边过来的,叫王麻子的商人,你这两天去打听一下。”刚回店里,莫璃就找贾黑交待了一句。贾黑习惯性的问一句:“王麻子?东家找他什么事?有买卖可谈?”

“三老太爷那边打听出他很可能是那五十万两的真正供应商。只不顾眼下却没什么确实的证据。”莫璃在前厅坐下后,就慢慢道了一句。

“证据?”贾黑一怔,一时不明莫璃什么意思,便问,“要这证据做什么?”莫璃看了贾黑一眼:“你一开始猜的没错,那批料子,丝行打算打上姬家的名号出售。”见莫璃此时的表情带着一种捕食前的冷酷,准备的说是算计前的冷静。贾黑下意识的就正了脸色,跟着他就这消息想了一想,随后脸色微变,即有些不敢相信的道:“难不成,姬家打算自砸招牌!”莫璃面无表情的摇头:“既然有丝行出面,他们就不算是自砸招牌,而是进可攻退可守。”贾黑半响说不出话,抿着唇在厅里走了两步后,才又在莫璃跟前站住问:“东家是打算揭开这事?”莫璃即摇头:“不,你现在马上停止关于打听那批料子的一切事;然后找几个脸生的人去接近王麻子,跟他混熟,带他吃喝玩乐去。”贾黑越发不解了:“然后呢?”莫璃低缓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你跟他混熟后,就带他到长春院去。这几天为莫星的事,丁向南定会去长春园李跃儿那的,待到你安排的人看准时机避开,然后让他们俩在里头碰上。”

“这又是为何?”

“姬御风找丁向南以丝行的名义出面售卖那些并非出自姬家,但却打了姬家名号的匹料,就是为了万一出事了,拿丁向南当挡箭牌,因此,他定是防着丁向南跟王麻子背着他私下联系。而他们三方之间多半也有了某种协议,只是人心岂是协议可以安抚得住的,只要让姬御风误以为另外两人背着他行事,那无论是王麻子还是丁向南就都走到尽头了。”

第224章 传话

眼下离丝绸大展没多少天时间了,各处前来的商人为了相互之间方便结交,基本都是积聚几个地方落脚。因此贾黑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听到王麻子的歇脚处,随后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他和临时找来的几个装扮成行商的兄弟便跟王麻子讨上了近乎。期间在贾黑有意配合下,加上一起喝了几次酒后,彼此间都觉得对方跟自己臭味相投。于是在一个凉秋之夜,几个大男人多喝了几杯后,不知谁先起了头,最后就都相约一起去十九孔桥区那找乐子去。

出门在外的男人,少有不想女人的,更何况永州的十九孔桥区向来声名在外,但凡在这享受过的男人,出去后皆对这边的姐儿赞不绝口。

因此虽说价钱贵了点,但在大家的吹嘘下,王麻子很爽快地就拎着钱袋,在几个“兄弟”的大力推荐下,直接往十九孔桥区的长春院那去了。

差不多同一个时候,丁向南这边也听到消息,说是李跃儿对他前几日开的条件有些动心,所以请他今夜过去当面详谈。

丁向南正为谢歌弦翻查旧帐之事烦心不已,再加上莫家也伸了手过来,他如今是一个头数个大。丝绸大展又马上要开始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去安排,特别是今年,更容不得他有半分疏忽,不然丁家担不起后果。因此,儿子的事,他已然觉得心力不济,故眼下忽一听李跃儿那边有松口之意,他心头即一动。若是能从李跃儿那里倒打莫家一把,或许不仅能将儿子的仇了解,还能借此机会,给莫家一个真正的下马威,令其安分一些。

于是,就在王麻子等人往长春院那去的时候,丁向南也跟身边的人草草交代了一声,然后就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月上中天后,莫璃翻完手里的账本,旁边的烛火忽的爆了一下,她怔然回神,抬头往旁一看,却见这厅内就只她一人。恍惚了一下才想起红豆刚刚出去了,说是给她端宵夜过来。莫璃将手里的账本合上,然后两手用力搓了搓,即便是夏夜,她的手也少有暖的时候。如今已近深秋,刚刚一动不动地坐了那么久,眼下十指的温度,怕是比那杯里的冷茶还要凉上几分。

只是久搓也不见有什么效果,她不由微微叹笑,也不知那个人怎么生得那么一副好体质,即便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身体竟还是热乎乎的…

刚一出神,外头就传来脚步声,随即就瞧着门帘被掀开,红豆捧着一碗吃食走进来笑道:“姑娘,贾掌柜回来了。”才说着,就见那穿着一身湖蓝锦稠的贾黑,嘿嘿乐地跟在红豆后面进了厅内。

“回来早了些,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莫璃即站起身,从桌案后走出去,请贾黑在下首坐下,然后自己也跟在往旁一坐。

“很顺利,事情都照着东家预计的那般走呢。”贾黑因喝了几杯酒,面上是黑里泛着红,兴致亦是很好,“那两人在长春院里碰上面后,表情都很是诧异,却接下来又都装作谁都不认识谁。不过我那几个兄弟才各找了里头的姐儿相互离去,他们两即在那大厅内攀谈上了 。

“嗯,你回来的时候,他们俩也离开那了?” 

“哪能,那王麻子今晚就是要去快活的…”,”贾黑说到这,忽的想起此时跟他说话可不是那些个大老爷们,于是立马收住话,讪讪笑了一笑,才接着道,“那地方很照顾客人的需求,有寻欢作乐的地儿,也有清净品茶之处,我不好跟着太紧,只瞧着他们前后起身,却都往后面精舍那去后,就回来了。”

莫璃点头,交代贾黑接下来几日都让人仔细盯着王麻子那边,但他自个能不出面就尽量别出面,免得打草惊蛇。

接下来几日,王麻子似乎真被长春院里的姑娘勾住了魂,天还没黑,就往那边跑。

而丁向南那天虽是赴了李跃儿的约,但两人却并未谈妥,不过李跃儿似为了表示歉意,当晚特意请了丁向南以前的相好去伺候丁向南。其实丁向南在看到王麻子后,心里确实想跟对方私下聊聊,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因此踌躇之下,加上事事不顺导致他心烦意乱,因此顺水推舟地就享受了一遍温柔乡。

而那番温存之后,他似乎也感觉到这是个可以让他暂时放松的地方,加上听说王麻子这些天夜夜都过来,于是他也不知是何种心态的作用,含含糊糊地就都应下了老相好的邀约,隔上一两天,就悄悄过来一趟。

就在王麻子和丁向南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时候,莫璃紧跟着就找上了三老太爷。

“要买王麻子手里的匹料?”莫长青听完莫璃的来意后,就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没错。”莫璃不等莫长青问,就直接解释,“不用真的交易,只是派人去跟他谈买卖,谈得他心动了,即便是算交一笔定金也行,到时我保证三堂伯公的定金不会白付。”

莫长青依旧皱着眉头:“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莫璃缓缓解释道:“一是因为之前三堂伯公让人去打听王麻子,有可能已经引起姬家那边的注意,所以为了迷惑他们,三堂伯公还是将目的转到买卖上,如此他们才不会起疑和生出警惕心。二是,也就只有跟王麻子谈上买卖,才能揭开他们这些事,三堂伯公不是也听说这几年姬家的匹料卖得极好,但成色似乎却不比以前了。”

“我如今基本是不管外头买卖上的事。”

“可以让三堂叔去谈,如今三堂叔手里的铺子不少,想多进些南边的匹料是很正常的事。”

就在莫璃跟三老太爷谈此事的时候,姬御风已经在回永州的路上,因三天后,便是永州丝绸大展。

而此时的丁向南,经过数日的忐忑后,也终于收到市舶司那边传话。

第225章 求情

从市舶司回来后,丁向南即往姬御风的府邸赶去,虽他明知姬御风此时最多是在回永州的路上,但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了一趟。而最近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还不等他进去,门房的人就告知他公子还未回来。

偏姬府的管事恰好也不在,丁向南心里着急,便直接管门房的人打听了一句:“不知姬公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到永州?”

看门的人有些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等事。”

丁向南从身上摸出一块银饼往对方手里一递,然后赔笑着道:“不知贵府的管事是往哪去了,能否告知一声?”

那看门的捏了捏手里的东西,面色稍缓,便道:“你去天宝阁那看看,公子不在,刘管事不时会去那看看,不过这会在不在我却是不清楚。”

丁向南连忙道谢,然后就转身上了自家马车,让车夫往天宝阁那去。

一个时辰后,天宝阁后面的专用来接待熟客的偏厅内就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急切,一个轻慢。

“这事真拖不得了,那位谢提举也不知是生的什么心思,好些细节末枝竟都让他给说的**不离十,必是他已将前两年的事都给查了个清清楚楚,刘管事,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管,我怎么管,我不过一介管事,名头远没你这丝行的丁主事响亮呢。”

“刘管事如今怎么说这话,我当时省下那么多银子,可没少往你口袋了送!”

“丁主事这会我可真不明白了,丁主事省没省银子我不知道,但我口袋里的银子可都是我自个辛苦挣下的,丁主事什么时候炼了个菩萨心肠,会往我这送银子?”

“好好好…就算我丁某失言,一买一卖咱都是心甘情愿,谁也不占谁便宜。只是,如今到底是上了一条船,眼见风就要起了,刘管事好歹给掌个舵啊。”

见丁向南态度谦卑下去,那刘管事也就收起刚刚欲怒的神色,安抚址’笑了笑:“这才像句人话,不过丁管事今儿怕是找错人了,我可没那掌舵的能力。”

丁向南满口发苦:“姬公子那边…”

刘管事却一下子打断他的话:“公子不是还没回来吗,丁主事着急什么,总归丝绸大展就要开始了,也许明天就回来了也不定。”

就是这样的世道,有利可趁的时候,甭管什么人,甭管什么推心置腹的话,都能张口就跟你说。

但只要有了麻烦,一个个却都避之不及,翻脸比翻书还快。丁向南虽恨极这些人的嘴脸,却眼下又不得不求助于他,于是愈加放低姿态:“刘管事不是向来就跟市舶司那边有交情,能不能…”

刘管事笑着在丁向南肩膀上拍了拍:“这还用丁主事你开口,我刚刚已经让人去那边打招呼了,放心,永州的丝绸大展还需要你丁主事来主持呢。”

见刘管事似一下子变了态度,丁向南有些发愣,只是跟着就想明白了。那五十多万两的匹料,姬家还需要他来安排出手,眼下,他们谁都缺不得谁…想清楚了这一点,丁向南心里即比刚刚清明了几分。之前刘管事那般拿姿态,多成是故意借机敲打他的意思,姬家怕他在这事上出什么差错。

虽是很正常的理,若照往日,丁向南心里不会有一丝不满。但人都是有情绪的,特别是这半个月来连番的打击和不顺,姬家不仅不施与援手,且如今他都求上门来了,对方不先说帮忙,反还借机给上几鞭欲让他更加顺服。

此一刻,丁向南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愤懑,可再一想自己跟姬家的差距,还有依旧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儿子,以及这两年他经手的一切,刚刚生出的那满腔愤懑又皆化成了苦涩的无奈。

良久,他一声叹:“如此就老刘管事费心了,丝绸大展的事丁某定会尽力。”

“好说好说。”见对方面上已是一副明白的样子,刘管事总算真的笑出两声,然后又拍了拍丁向南的肩膀道,“待丝绸大展过后,我再请丁主事去那风月之地放松放松,这些天就劳丁主事专心些。”

丁向南一怔,不由看了刘管事一眼,即见对方目中露出那等似一切都了然于胸,并隐隐露出几分警告的神色。难道姬家这些天一直就在盯着他的举动?丁向南心头既惊又怒,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闷声应下后,才惨着脸离开了。

他这几日虽时不时往长春院那去,但除了第一晚跟王麻子说过几句话,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即便在那碰上,也不过是点点头而已,什么都没说。

可是,姬家明显是不信任他,并且这种不信任已经付诸行动,如今他再为自己解释什么,怕是只会越描越黑。唯今之计,只能帮姬家稳稳妥妥的将事情办好,才能证明他确实无二心,虽胸口那总有什么一股似不甘的情绪在冲撞着,但他已别无选择。

当日傍晚,莫璃的马车又歌弦的宅邸门口停下,红豆下去敲门,不多会,平安就将**给请了进去。只是才行到偏厅门口,忽的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从里传来,莫璃微怔,平安已经进去通报。

掀开厚重的门帘踏进去的时候,即感觉屋里有股热气迎面扑来,这还未到真正的深秋,却这屋里竟就已烧上了炭盆,而那坐于屋内的男子面色明显有些病态的苍白。

“大人今日身体不适?”莫璃坐下后,小心问了一句。

“稍感风寒,无大碍。”谢歌弦淡淡一笑,就看了莫璃一眼,“姑娘这几日似也清减了几分。”

莫璃歉然一笑:“不知大人身体抱恙,我却还来烦扰,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时候,平安正好送上茶来,听了莫璃这话,不由低声接了一句:“公子这些天为着姑娘的事夜夜翻卷到下半夜,每日合眼的时间不足…”

只是他还未说完,谢歌弦就是一声低喝:“无礼!这事可是你能论道的!”

平安还有些不忿,只是一抬眼,瞧着谢歌弦那并无丝毫纵容的眼神后,他即收起面上的不满恭恭敬敬地将茶放下。

谢歌弦让平安退出去后,才对莫璃温声道:“平日里我少有管他,倒是长了他心性,姑娘莫介意。”

莫璃忙道:“大人言重了,平安小哥说的没错,此事确实是我劳烦了大人。”

“不必多心,夜夜翻卷也不是只为丁向南的事。”见眼前这姑娘面上难得现出几分窘色,虽很淡,不过较之她往日却也另有一番颜色谢歌弦不由一声轻笑,“丁向南那事,有莫家几位老爷子的帮忙,给我省了不少事,取证也未有多费周折倒是不负姑娘所托,如今已准备得差不多了。”

莫璃感觉恭维了几句,随后才道:“不知丁向南那边对此事知道几分?”

谢歌弦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了敲:“市舶司内并非全是我的人,我动作没多久,他应该就已经听到消息了,今日我干脆命他过来一趟,开门见山的点了几句,果然他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人开始到我这递话托情来了。”

莫璃即问:“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谢歌弦看了她一眼:“莫姑娘的意思呢?”

莫璃垂眸,此事虽是她先托付但眼前这人可不是她能随意指使,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因此对方这么一问,她迟疑了一会,就先问了一句:“不知跟大人托情的人,是什么意思?可是让大人将此事压下?”

谢歌弦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压到丝绸大展过后而已。”

莫璃心里一亮,果真如她所料,于是即道:“丝绸大展前后有七八天的时间,我希望大人能在大展进行的时候,将此事揭开!”

谢歌弦挑眉:“哦,说说原因。”

他不是她手底下的伙计,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若想知道,她就不能瞒着。只是这到底只是她的一些猜测,而其中还会涉及到很多事,莫璃沉吟了一会,才斟酌着将能说的都道了出来。

起身告辞的时候,跟上次一样,太阳眼见就要落山了。

掀开厚厚的门帘,即见夕阳的金辉从外倾洒而入,将走到门边的人镀了一层炫目的金粉。

“外面风大,大人请留步。”将出去时,莫璃转身道了一句。

谢歌弦目光在她那染了金辉的容颜上停了一会,然后越过她,看向外面轻轻道了一句:“倒真是辜负了这金秋美景。”

莫璃亦往外看了一眼,只见西边那轮红日,红得凄艳,像极了当日她掉入冰窟窿时那一眼看到的景象,于是不由就道了一句:“不过是四季轮换,年年如此,只要不辜负了自己,自然就不会辜负这万物。”

谢歌弦一怔,莫璃却已回神,遂歉意一笑,就转身往外去了。

不辜负了自己么…谢歌弦亦踏出门外,看着那已走远的背影,心里慢慢琢磨着这句话。

第二日,下午,李跃儿来云裳阁挑料子,随后就让伙计给请到里头去了。

“姑娘猜的没错,姬家确实是家族内出了些事,从去年开始,姬家的好些料子就都出不来了,不然王麻子也捞不着那么多甜头。”

“匹料既出不来,不接单子就是,何须冒这样的险?”

“有些订单是长约,再一个是,姬家可能在找补救的法子,不想让外人知道族内的事,所以只能硬撑着。”李跃儿说到这,顿了顿,又道,“那王麻子还说了,姬家如今是领着朝廷的供奉,因此更是不敢让人知道族内出了问题。”

莫璃手握着茶杯,好一会才问:“王麻子确定?他怎么知道?”

李跃儿嗯哼一笑:“那些个男人在别人面前不敢说实话,但在我们那边喝了酒,撩拨上一会,什么不敢说的都会道出一些来,只不过有没有夸大,倒是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