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要将韩四道的不择手段,学个淋漓尽致?
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卖掉?
若是这样的话,她…跟对她下手的韩四道,有何区别?
曾经那些难辨的时光忽的变成利箭,呼啸而来,对着她的胸口直接穿透过去,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手脚冰凉。
原来所有东西都有价,为了这个家,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不甘的心,为了她触手可及的欲望,她也是可以给人定价的。
比如李跃儿,比如墨染,比如这个一直对她敞开心扉,从来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
而当年,她的命,在那个相处了十年,既陌生又熟悉的人眼里,又是什么价?
原来,她在面临这样的选择的时候,也会像韩四道那样去衡量。她果真是学了个极致,难怪,难怪…难怪他会对她下手
见她忽然变了脸色,阿圣一怔,就要询问,莫璃却从他掌中慢慢抽出手,抬起,微微颤抖地抚上他的脸。阿圣一愣,将要问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也有些愣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做这么亲昵的动作。微凉的手触在他脸上,感觉很舒服,令他忍不住想要握住然后眯眼轻轻蹭一蹭。
“你走吧。”她忽然开口,声音一出,眼泪即跟着落下。
阿圣刚覆上她手背的动作顿时一僵,随后慌忙站起身,有些笨拙地拿袖子给她拭着脸上的泪:“你哭什么?你要不喜欢我现在碰你,我,我不碰就是了。”
莫璃恍过神,即含泪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就反握住他为她拭泪的手:“莫星那事,我不参与了,店铺和作坊我如今打理得已有些吃力,贪多嚼不烂,桑园我再等两年也不是坏事。”
阿圣愣住,似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一般,只怔怔地看着她,刚刚惊喜的,无措的,慌乱的表情瞬间褪尽。
“天一黑,你就动身,这会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我也帮你看看。今晚不能让你好好过节了,月饼你又不大喜欢,所以特意给你做了那些牛肉饼,你带着路上吃。”莫璃说着就放开他的手,深呼吸了一下,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又是一笑,“我给你备了些银票,对了,还有这个…”
她底下头,将手搁袖子里要拿东西时,阿圣似才总算回过神,然后两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莫璃,莫璃,你——”
莫璃将他存放在她那的那颗狼牙项链拿了出来,然后轻轻一叹:“你出来也有好些年了,若是暂时没可去之处,就先回原来的地方去吧。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人不是你我可周旋得起的,万不可抱侥幸心态,你走得远些,也安全些。而且外地到底不比家乡,你那边既然还有位抚养你数年的老伯,还有些朋友,那里便也是可以称为家乡的,人离家久了,总该回去看看的。”
阿圣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面上慢慢露出焦急失望的表情,然后猛地将她往怀里一带,用力抱住。良久后,他底下头,下巴和唇在她发上厮磨了一会,才干哑着声音道:“你刚刚不是要跟我成亲的?你不让我在你身边了?”
那低沉沙哑的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失望,莫璃刚刚才逼回去的眼泪似又要涌了出来,只是她在他怀里咬了咬唇,终还是将心底的苦涩压下去。然后在他怀里动了动身,慢慢推开,抬起脸勉强一笑:“依谢大人那意思,你悄悄离开,他们找不到你,多半会给你定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然后派人去追。只要你能避开一年半载,待谢大人将此事顺利结断,此灾自然就能化了。再说你这一走,我这边自然就不会有人来另外找麻烦,所以你今晚离开,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你若不走,他们找上你的同时,必不会放过我,你既然在,我自是不可能跟你撇清关系,其中干系,你应该是清楚的。”
阿圣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眼神挣扎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你原本不是打算参与这事,你不必为我…”
“不是。”莫璃摇头,然后看着他道,“之前是我太贪心,太自以为是,也太自私,所以考虑得并不周全。此事我若参与进去,真要有个万一,怕是谁也保不了我,最后甚至会连累到全家。”
阿圣两手握着她的胳膊,良久,就往床上坐了下去。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他一侧的脸上,照出一半孤寂的淡影。
从未见他这样失落的沉默,莫璃只觉得嗓子有些火辣辣的,胸口那似被什么堵住一般,眼睛亦是一眨就像有眼泪会砸下来。
“阿圣,你就当是帮帮我。”莫璃站在他旁边低声道。
片刻后,屋里的沉默终于被一个干哑的“好”字打破,莫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开始慢慢流失。
“这个…”她将手里的狼牙项链递到他跟前时,他却忽的将她掳到怀里,然后将自己的唇用力压在她的唇上。
强悍的臂力,狂风暴雨般的掠夺,莫璃只觉得自己的腰似乎要折断了,耳中似乎只剩下心跳和呼吸声。屋里的沉默被粗重的喘息代替,不知何时,他的唇已经移到她脖子那,正用力吮吸着,莫璃总算回过神,忙推了推他的脑袋。
她一抗拒后,阿圣即停下动作,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好一会才道:“那项链你替我留着,我以后再回来拿。”他说完,就慢慢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狼牙项链,解开绳子上的结,然后给她戴在脖子上,系好后,又小心放到她衣襟里。
“这个我不能…”莫璃垂下眼,摸了摸脖子下面微微凸起的地方,就想解下。这个东西是他养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他既要走了,她定是不能留着的,只是她刚一动手,他即止住她的动作。
“我回去一趟也好,让别人替我办成亲用的东西也不妥当,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办比较有诚意。”不知是那拥吻的关系,还是他真是想通了,说话时,那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他竟还在执着这个,这一走,谁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这世道,这世情,以后的事,有谁真能说个准的。
…
太阳落山前,莫璃去店里挑了两匹锦缎,亲自交代了红豆几句,然后让她送到长春院那。
“你过去后,就说是李跃儿前两天着人定下的料子,需得亲自送到她手里,看着花样合不合心意。”
“我明白。”红豆点头,又复述了一遍莫璃交代的话,莫璃听着没错后,才将她送上马车。
红豆走没多会,天就黑了,阿圣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217章 答应
此时云裳阁街道的东侧不远处已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红豆一走,平安就从那车内下来,走到莫璃这,从袖中拿出路引给莫璃,低声道:“这是我家公子给办到,请姑娘让阿圣动作快些,城门马上就要关了。”莫璃接过那路引看了一眼,见上面给安排的去处是永州南边,距这约两百里的一个郡县。
“谢大人可还有交代别的事?”
“公子说,车夫将阿圣送到那边后,会给安排妥当的。”正好这会阿圣从里出来,莫璃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无言。平安亦看了阿圣一眼,最后提醒了一句城门关闭的时间,然后就转身走开了,那辆马车还静静停靠在那边。
“怎么,你就这么一点东西!”阿圣走过来后,莫璃才发现他拎在手里的包裹小的可怜,照她目测,那里头估计连件厚点的冬衣都包不下。而且那包裹似乎还透着一股牛肉饼的味道,难不成他就只带了那些饼,别的什么都没带?
“嗯。”阿圣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路引,随意看了一眼,便往怀里一放,然后就看着她道:“巴彦跟辽安驿站的驿将都熟识,走加快邮驿的话,半个月信件就能送到那边,最迟不过二十天便能到我手中。”这话,下午的时候他就提过一次了,此刻再提,离别的气氛陡然重了几分,秋风也跟着添了几分萧索。今晚,他的离开,除了她,谁都不知道。明天别人问起,她也只能说是他不告而别。当年他从远方过来,是一个人,而今,他离开,亦是一个人…莫璃两手紧紧交握,无声地点了点头。
中秋的明月已斜挂枝头,水银般的华光从城外照到城内,从街头照到巷尾,不远处一传来隐约的热闹,想必是谁家开了团圆席,正同明月共举杯。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送你走。”莫璃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银票可都放好了?”“你一个人真的没事?”阿圣走近她,抬手轻轻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莫璃垂下眼,然后又抬起,看着他一笑:“如今已不比一年前刚接手的时候,你不用为我挂心,生意上的事我还能应付得来。”阿圣看了她一会,莫璃又道:“时候不早了,走吧,再晚城门可就关了。”阿圣最后在她脸上抚了抚,道了一句我会回来的,然后终于转身迈出门外,大步往那早候他多时的马车走去。
莫璃跟着踏出门外,看着那车帘放下,看着那马车压着月华如水的街道,一点一点地往前去,一点一点地在视线中变小。她忽的咬紧唇,然后慢慢抬起脸,等着那轮玉盘般的明月在她眼中从模糊变得清晰。夜风扬起她的裙角,将远处的马蹄声吹散,灯下,她终于只剩下一个人。待一切都恢复宁静后,莫璃才从夜空中收回目光,握紧手心,挺直腰背,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身,娘和奶奶还有雪儿都在等着她吃团圆饭呢。可她却没想,自己这一转身,就瞧着个小丫头正躲在门后面,手趴在门框上,探出小半个身子,拿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瞅着她。莫璃愣了一愣,然后赶紧走过去道:“你怎么出来了,站在这多久了?”
“很久了。”莫雪抬起脸,看了莫璃一眼,然后就走过去抱住她的腰,将小脸贴在她身上,“姐姐不要难过。”莫璃惊得一时说不出来,良久,她才僵硬地把手搁在莫雪肩上,问了一句“你都看到什么了?”莫雪想了想,诚实地道:“看到阿圣喜欢姐姐了。”
莫璃:“…”莫雪靠在莫璃身上,想了一会,就难过的抬起脸问:“他为什么要走?他不想入赘么?”莫璃哑然许久,才无力的问出一句:“雪儿,你上学堂,都学了些什么?”将门关上的时候,莫璃又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依旧是那个街道,店铺还是那个店铺,多少年来,这条街上的一切都没变,但有关她的一切,却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一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父亲死了,店铺撑下去了,家业慢慢扩大了,祖父另外半本手札的去处知道了,韩四道失踪了,莫家有难了,阿圣离开了,雪儿长大了,而她,还将继续走下去。
马车出了城,走了数里后,那赶车的车夫就往车厢内道了一句:“再往前五里,就有一家客栈,咱今晚就在那歇一晚。”车夫说完这话后,就用力甩了几下马鞭,将车赶得快些。只是过了一会后,他发现车厢内还跟刚刚那般安静,不由有些奇怪,便又往里问了一声,却还是没人应。他狐疑的将马车停下,然后回身撩开车帘,即大惊,车内多了一股牛肉饼的香味,却少了一个大活人!刚刚出城的时候,人明明还在的,怎么…
一个时辰后,谢歌弦收到这消息后,沉吟了一会,就低声道了一句:“看来是自有去处。”
“既如此,他为何还上大人给安排的马车,要只是为出城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周折,毕竟三皇子那边的动作还未真正开始。”谢歌弦想了一会便道:“他可能是在向我表态。”
“表态?”
“虽心里舍不下,但还是接受了我安排过去的车,如此等于是答应不会给我添麻烦,破坏我的计划。”谢歌弦看着院中的月色,轻轻道:“条件是…好好照顾他在意的人。”而中途悄悄离开,则是没有完全信任他的意思。谢歌弦淡淡一笑,很警觉很小心的一个人,简直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野兽。
与此同时,莫大老爷这正在自个书房内焦急的来回走着,并不时喊人出去门口处瞧瞧,看唐顺回来没。中午,唐顺从莫璃那带回几句话,大概意思是,她还是不愿出面参与此事。而且,她到底是莫氏家族内的人,莫大老爷的请托,由她出面说的话,听在外人耳朵里,应该是没什么说服力的。所以她给指了条路,让莫大老爷派人去求李跃儿,其实当时离斗殴处最近的人是李跃儿。莫大老爷何尝不知这个理,出事当晚他让人去求李跃儿了,只是当时自然是被拒绝了,不然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找上莫璃,死马当活马医。终于,就在莫大老爷第五次让人出去看时,唐顺总算是回来了。
“大老爷,那李姐儿果真是应下了,并答应明儿一早就随咱去衙府说这事!”
作者有话说:唉,小圣兽终于走了,后面的情节应该会越来越快的,我得好好捋一下细纲了。
第218章 胃口
翌日一早,贾黑一过来,莫璃便将他叫过去,让他准备找人接手库房管理之事。
“这不是都阿圣在管着?”贾黑不解地看着莫璃,“再说他将库房里的事打理得挺好的,每天库里的出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心又细,每次都会即时通知我进货。那上百种匹料,他就没个记错的时候。”莫璃翻看着阿圣留下的库房明细册,他的字不是多好看,但一行一字都写得端端正正,一笔一划皆清清楚楚。片刻之后,她才对贾黑说出阿圣不告而别的话,贾黑初始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确认后,还是不敢相信,只是他要问,莫璃却摇头看着他道:“你去忙吧,库房这些天我先理着,接手的人你仔细留心就是,别的…若有人问起,你照我的话说就是。”贾黑出去后,瞧着往这过来的红豆,连忙走过去将她拉到一边。
“干什么你!”红豆一惊,连忙挣开他的手,一边抚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狠狠瞪着贾黑。贾黑这会却没心思逗她,张口就问了一句:“阿圣真的走了?”红豆一怔,随后面色微黯的点了点头,昨晚她从李跃儿那回来后,就知道了这事。随后她便见莫璃昨晚陪莫老太太等人用团圆饭的时候,面上是一点事都没有,一直是有说有笑的。但夜里回了东厢,将她打发去睡后,却一个人在屋里一直坐到子时还不见歇下。她悄悄起来看了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进去劝时,才听姑娘忽然一声轻叹。那声音很轻,但听到那声音后,再看着姑娘灯下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她当时就掉下泪来。那个家伙,在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可这一走,连她都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难受。
“走了。”贾黑面上一阵惘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可知他是去了哪?”
“不告而别的,谁知道去了哪。”红豆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就横了贾黑一眼,“你还在这偷懒,姑娘今儿没给你安排事!”贾黑瞧了红豆一眼,想了一会,便豁达一笑:“算了,只要东家还在,他走也走不到哪去,总会回来的。”红豆欲言又止,回想姑娘昨晚灯下静坐的那一幕,最后终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贾黑呵呵一乐,只是要张口时,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改口道:“不过要是东家提前订了亲,让别的人进了门,我那兄弟就是回来怕是也没什么用了。”他说到这,就瞄了红豆一眼,低声道:“丫头,所以你这会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见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红豆原本有些惆怅的表情慢慢转成怒容。
“任何时候都别忘了在东家耳边吹风,别让外人有机可乘”贾黑悄悄交代,红豆却一脸怒气地打断他:“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他要一直不回来,姑娘难道要等上一辈子!”瞧着那愤愤转身离开的身影,贾黑摸了摸鼻子,然后苦笑:“我这是操的什么心。”
当日下午,莫璃就听到消息,莫大老爷跟丁家的矛盾,因李跃儿的参与,使得原本一边倒的形势开始出现转机。不过莫家这边的优势依旧不大,毕竟如今在床上躺着的人是丁林森,而莫星,听说在牢里还能吃能喝的,因此这事即便不会重判,却也绝不会轻判,除非丁家愿意私下了结。而除去丁家那边不说,眼下李大人的命案还摆在那呢,此时虽听着跟莫星没什么关系,但要真有人借机生事,有意黑白颠倒的话,那莫星可算是一枚能用得上的棋子。
来回奔走了三日后,丁家不仅不愿私了,还追着官府赶紧将莫星定罪。莫大老爷自是不答应,这些天来,莫大老爷除了大把的使用银子外,还抓住丁林森先动手打人之事来大做文章,并且还真做得有模有样。就在李跃儿站出来说话的第二天,莫星就被查出,其实他当晚也是受了伤,而且不比丁林森轻。只不过因他受的是内伤,所以当时没显现,但如今伤情已显露,且经官府请来的几位大夫诊断确认后,这事马上被记录在档。丁家大骂莫家无耻,指出莫家这明显收买了人,连接着又指出那李跃儿定也是被莫家收买了,所以才出来说话等等。莫璃并不知莫大老爷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将事情做到这一步,她只知莫大老爷跟丁家目前基本处于胶合的状态,谁都不让谁,谁都卯足劲,非要就此事争出个高下不可。
就在两边打得火热的时候,莫璃去了一趟莫二老爷那看掩千花的进度,并商议下个月的丝绸大展之事,因此两人说着说着,就谈到目前这事上。莫璃摸着那些新出来的掩千花缎,微蹙着眉低声道了一句:“如今似乎不仅是大堂伯那边,就连三堂叔也跟着丁家对峙上了,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丁林森的原因。”莫二老爷哼了一声:“两年前丝行的主事还是你那大堂伯,结果却被丝行里不仅不甚起眼,一直以来也说不上什么话的丁向南给挤了下去。这仇可不结上了,不说我那位向来自视过高的大哥,就是整个莫家都觉得被打了脸。”莫璃沉默了一会,就问:“既然丁家相对来说式微,却为何能取而代之?”莫二老爷看了莫璃一眼,停了一会才道:“自然是有人在后面扶持。”莫璃低声道:“是姬家?”莫二老爷又看了莫璃一眼,面上倒没多少诧异的表情,只是微点了点头。
莫璃皱了皱眉:“今年的丝绸大展就要开始了,锦绣榜也要开始新一轮的排名,而且此事还是在丁家的主持下举行,但照如今这愈演愈烈的情况,对咱这边可是极其不利。”莫二老爷冷哼了一声:“前两年也一样,之前莫家总有九种匹料上榜,金榜占了五种,如今只剩下缭绫还能站在金榜上,余的全都退到银榜之位。加上这几年莫家内争得厉害,说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为过,照我看,之前上榜的那些匹料,就算丁家不有意使难,想挣得跟以前一样的名次也是难。”莫璃一怔,即问:“那些料子不是都从二堂叔这边出来的?”莫二老爷摇头:“是从时兴作坊出去,但却不全是经我的手。之前,这作坊老三一直是参与管理,里头也有好一些师傅是专听他的话,他那人唯利是图,为了能多挣几分利,可劲的琢磨怎么减少成本,能出得好东西才奇怪了。”莫璃微微松口气:“如此说来,眼下倒是没了这样的顾虑。”莫二老爷忽然打量了莫璃一下,说来,时兴作坊能恢复到如今这规模,而且还全由他来管理监审,还是亏了这丫头的关系。
“怎么,二堂叔还有什么顾虑?”见莫二老爷忽然沉默下去,莫璃即不解地问了一句。
“哦,主要是时间不够,人手也有些缺,还有丝料方面一直就是紧缺的。”莫二老爷回过神,便看着自个库房里的存货道,“今年能送去参展的匹料,也就只有缭绫,拈金番缎,掩千花缎和十八名士缎,别的是赶不出来了。”莫璃想了想,就道:“就这几样也不少了,若是今年能将掩千花缎推上金榜,咱的名声定会跟着起来。”莫二老爷却摇头:“掩千花已被老三弄坏了名声,此次丁家断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莫璃眉头轻皱,沉默了许久,心里忽然生出个很大胆的想法,迟疑了一会,她终是开口:“那若是,将丁向南从丝行主事的位置上拉下…”莫二老爷霍地抬眼,直直打量了莫璃好一会才啼笑皆非地道:“十五丫头,你太过天真了。丁家在永州这边的根基虽浅,但那是相对莫家来说,更何况丁家背后有姬家暗中扶持,丝行内有大半的绸缎商是如今站在丁家那边,剩下的那些则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再说丝行主事的更换,可是有整个丝行里的成员投票决定的,谁吃饱了撑着要听你一个小丫头的指使!”莫璃却不理莫二老爷的话,只是问了一句:“二堂叔就说,若是没有丁家使难的话,我们的这些匹料有没有机会?”
莫二老爷一怔,瞧着莫璃神色认真,他便收起刚刚那冷嘲的态度,转眼看着从自己手里出的那些料子,良久,才开口道:“若真是公平评比的话,十八名士缎只能排在银榜前三名内,拈金番缎和掩千花缎是定能上金榜,而且都不会低于第五。”莫璃看着那些美轮美奂的缎子,轻轻道了一句:“那咱们就把丁家拉下马!”乍一听,像是开玩笑的话,但莫二老爷转眼,却发现那张淡极更艳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生意场上的刀光剑影,就在这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开始了新的血雨腥风。
下午,莫璃刚回云裳阁,就看到店里来了两位陌生的中年男人,且一看就不是过来选料子的客人。
“东家,是来找阿圣的,我说阿圣不在店里了,他们便说要找东家。”贾黑也在店里,瞧着莫璃后,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了一句,随后又悄悄问,“要不要我出去传句话?”他指的是给谢歌弦那传话。莫璃轻轻摇了摇头,就走过去客气地道:“两位可否进里一叙,店里要做买卖。”两人打量了莫璃一眼,便点了点头。贾黑有些担心的目送莫璃领着那两人进去后,赶紧往二门内探了几眼,就叫一个路过的小丫鬟交代了几句,让她去将红豆叫出来。好一会,红豆才不满的走过来道:“我在收拾姑娘的房间呢,你又叫我做什么?”贾黑赶紧将她拉出来道:“哎呀,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你快快,赶紧往前厅送茶水进去。”
“做什么,前厅的茶水不是由来宝负责的,你就为这事把我从里叫出来!”红豆一下子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道,“来宝要是忙,你不是还闲着,有叫我的功夫,多少茶水都送过来了。”
“是来找阿圣的人。”贾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红豆一眼,低声道,“眼下正跟东家在里面谈话呢,两人看着都不面善,你赶紧进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赶紧找人去,可别…”红豆一听这话,脸色即一变,也不等贾黑说完,就急忙往前厅的茶水房那赶去。瞧着红豆进去后,贾黑叹了口气,就开始等红豆什么时候出来,却不想红豆这一进去,竟不见出来了。难道谈崩了,还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就在贾黑在外面来回踱着步子,左思右想,他要不要也过去看看的时候,那前厅的门帘总算被撩了起来,随即就见那两男人从里出来,莫璃和红豆则跟在后面送出。
“东家没事吧?”目送那两男人坐上马车离开后,贾黑立马走过来担心的问了一句。莫璃摇了摇头,随后道了一句:“你去让老赵备一下车。”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去哪?”
“去谢大人那一趟。”贾黑微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们刚刚…”莫璃略一笑:“哦,不是,跟那事无关,谢大人说的没错,他离开的话,我这边便不会有人过来费心为难。”贾黑放了心,却跟着又担忧地道了一句:“应该是会派人去找吧,也不知能不能躲得过。”莫璃沉默下去,好一会才低声道:“都好几天了,这边才寻来,定是能躲得过的。”贾黑看了莫璃一眼,就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问:“既如此,那东家这时候还去找谢大人,是有什么事?”
“嗯,有些事需要跟他打听一下。”莫璃收拾了一下心绪,就道,“跟下个月的丝绸大展有关,我回来再与你细说,你这边也要用心准备一下下个月的事了,听说好些商行都开始准备了。”
“原来是这事。”贾黑放心了,即笑着道,“月初我就打听了,因如今参展的商家还没全定下,所以展位也没定,不过我都盯着呢,到时定会抢个好位置。”
不多会,马车便在店门口停下,莫璃看着给她赶车的车夫将小凳搁在她脚下的时候,不由恍了一下神。
“姑娘,要我跟着去吗?”红豆一直就在旁边,却见莫璃都要上车了,也不见叫她跟着,便问了一句。莫璃回过神,怔了一怔,就回头道:“不用,你先忙去吧,我就出去一会。”瞧着那马车驶开后,贾黑轻轻叹了一声:“东家还真是能撑啊,这样的女人,实在是…”
“说什么呢你!”红豆转脸横了他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也就我那兄弟能消受得起。”贾黑呵呵一乐,随后就瞄着红豆道,“你不是很忙,怎么还站在这,想跟我多聊聊?”
“没脸没皮的,谁稀罕跟你说话!”红豆脸一热,啐了他一口,就扭身回去了。
莫璃到了谢歌弦这边后,才想起没提前让人过来送句话,也不知他此时在不在。结果一敲门,里头的下人开门一问后,才知道谢歌弦此时果真还未回来。是在这等一会,还是改日再过来?就在莫璃踌躇不定的时候,街道那头就行来一辆马车。
“莫姑娘怎么过来了。”马车停下后,谢歌弦一撩开车帘,就瞧着那立在夕阳之下的女子,婷婷袅袅,清极艳极。
“忽然过来,是我冒昧了。”进了前院的偏厅后,莫璃便轻告了一声罪,然后才坐下。
“莫姑娘客气了,幸得我今日早一刻回来,不然就让姑娘白跑一趟。”谢歌弦一声浅笑,待平安将茶水送上后,他才又接着问,“听说下午,有人过去找姑娘了,可是为这事而来?”莫璃摇头:“大人当日料的没错,确实是有惊无险,对了,这事我还没谢过大人呢。”
“无事便好,谢就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谢歌弦淡淡一笑,“既然不是为此事,那姑娘这是为何事而来,这个时候还赶着过来,难不成是什么急事?”莫璃将茶盏轻轻一放:“也算不上多急,不过比较重要就是,是关于丁家的。”
“嗯?”谢歌弦正要举茶喝,听了这话后,不由一顿,只是接着他还是轻轻抿了口茶,然后才道,“跟莫家的星少爷有关?听说那斗殴之事,如今两边已说不上谁更占优势,那位星少爷如今在牢里的日子亦是好过了不少,莫大老爷的手段倒是不错。”
“那件事我既不参与,自然是不敢劳烦大人。”莫璃摇了摇头,随后才道,“我是想请大人帮我查一查丁向南这两年上交的税款,以及从他手中出入的匹料之数。”谢歌弦挑眉,就放下茶盏,看向莫璃,好一会才笑着轻轻道了一句:“莫姑娘好大的胃口。”
第219章 联手
永州丝行每年出海的蚕丝和匹料,数额极其巨大,因此丝行每年往市舶司上缴的税银亦是相当可观。莫璃心里清楚,要查这事,对谢歌弦来说应当不难,只不过这其中会涉及到某些人的责任和在职时的考评。有些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查出丁向南在上缴税银的事上出了问题,那么去年做市舶司提举之位的那位大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而此事既是由谢歌弦翻出,那他或许会由此而树敌。但此事她却非他帮忙不可,只不过,这事她若真达到目的,他也不会是白忙。付出多少,收获便会有多少,永州丝行主事是多么肥的一个位,这谁心里都清楚。莫家坐这个位置上前后加起来,有近二十年的时间,那个时期,莫家喂肥了多少位官员,令多少人趋之若鹜,这些,莫璃都曾从韩四道嘴里听说过。
而就是以政绩的眼光来看,此事对谢歌弦来说,虽免不了麻烦,但反过来说,亦何尝不是个机会。他坐上市舶司提举这个位还不到一年,目前来说只是不功不过,还未遇到可在明面上真正大展身手的机会,要想做事,就不可能不得罪人。莫家对丝行的所有事项都很清楚,就算这两年退位下来了,但若要查丝行内的一些动作,也不是难事。莫璃过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内有莫家相助,外有谢歌弦帮忙,此事定是可行。莫家这边她可以确定,无论是三老太爷,还是莫大老爷或是莫三老爷都不会反对,所以关键是看谢歌弦会不会答应,敢不敢答应。就算丁家被拉下来后,莫家不能马上坐上丝行主事之位,但丝行人员的变动是因谢歌弦的插手才导致的,所以无论下一任主事是谁,想必都不会是个缺心眼的。再说,只要丁家倒台,没有人暗中为难,那她作坊里的那几样匹料自然就能名声大起。名声一起,买卖就好,买卖好了,银子自然就会多,银子多了,谢歌弦这边分红还能少得了?
莫璃手搁在桌面上,手指轻轻触着杯面,听了谢歌弦那句话后,她垂下眼,看着杯子里那三片嫩如春柳的茶叶慢慢沉下去后,她才抬起眼,看着谢歌弦道:“所以我还吃不下,不知谢大人有没有兴趣。”谢歌弦略有些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又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衣袖,然后才道:“姑娘如何知那丁向南在这事上定有问题?”莫璃想了一会,才斟酌着道:“丁家原先在丝行内,是属末流,却忽然跃上主事之位,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当然,这些都是丝行内的勾心斗角之事,大人管不上这些。”莫璃说到这,就看了谢歌弦一眼,然后才接着道,“大人心里应该清楚,永州丝行每年出海的蚕丝和匹料折成银钱,都有百万两之多,若再加上南北间的交易,其数更是可观。如此大额的银钱流通,很难有人不会心动,举个最简单的例来说,一万匹的匹料,只要少报三千,就能省下三百两的关税。”谢歌弦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才看着莫璃道:“莫姑娘真是心里自带算盘,即便真如姑娘所说,但此事要查的话,也不是容易之事,既是瞒下了,那司里自然是没有记录的。”莫璃即道:“出入的数量,莫家这边可以提供,大人只需翻出从丁向南手里上缴的每笔税银。”
谢歌弦却挑了挑眉,忽然一问:“莫姑娘难道就不怕,这一查下来,或许连莫家往年的事也一并给查了出来?”莫璃一怔,谢歌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着她怎么应对这事。只是他等了一会,却看到莫璃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茶杯,似在反复数着那杯里的三片茶叶。夕阳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为她周身添了一圈淡淡的金辉,使得她这静坐的姿态,看起来竟给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谢歌弦打量的目光渐沉,眼眸稍暗。
“这事…”莫璃忽然抬起眼,坦白道,“还请谢大人能略略抬手。”谢歌弦忽然一笑:“莫姑娘一边让我严惩他人,一边又让我对莫家网开一面。”莫璃略有些尴尬一笑:“倒不是网开一面,而是略略抬手,毕竟越是往远的事越不好查,大人何不留着力气,放在真正可用的地方。”她说到这,停了一停,然后又轻轻加了一句,“丁家,毕竟没 有投往大人这边,而且丁家的偏向,不仅是代表了整个永州丝行,亦代表了那在背后扶持丁家的人的态度。”谢歌弦忽的眯了眯眼,看了莫璃良久,缓缓道出一句:“莫姑娘好心思。”莫璃垂下眼:“是我班门弄斧了。”谢歌弦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才轻声道:“回去准备吧。”莫璃诧异抬眼,随后心中微喜,站起身福了一福:“多谢大人!”
目送那婷婷袅袅的身影出去之时,谢歌弦心里道了一句:这样有野心,有心计,有魄力,无论何时都能权衡利弊的女子,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收回目光后,再看向佳人留下的那半盏茶,里头那三片茶叶已沉入杯底,他,最后又会走到哪一步?
入夜,常石庄过来跟谢歌弦商议这几日的事情时,谢歌弦便跟他提了一下今日之事。常石庄并不知谢歌弦手握着时兴作坊一成的干股,亦不知谢歌弦心里的想法,便不解地问了一句 :“商行内的争斗,大人何必插手?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大人只需放出几句话,那丁向南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谢歌弦轻轻拨着茶碗盖,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上一任提举,跟京城那边也有一些联系,去年我被派下来顶替这个位置时,那边已经开始着急了,不然前几日他们也不会急得乱了手脚。”常石庄即明白谢歌弦之意,心头微骇,谢大人这意思,似乎是要将这一整条线都给揪出来!那最后,势必会扯到上京那头,如今李大人的事,其实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最多是让三皇子多受一些训斥罢了。但若一件一件的事被连着扯出来,那事情真就大到不可收拾了。屋里的灯芯忽然爆了一下后,常石庄才低声问了一句:“大人真打算这般做?”
“难道要收手?”谢歌弦轻轻一笑,“若是打算收手,我便不会过来这边了,还是常监官心里生怯了?”常石庄面色一凛,忙道:“下官并非此意,既然大人决定了,那就请大人具体示下。”两人在书房内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常石庄才起身告辞离去,却一踏出书房,就听到里头传出谢歌弦的咳嗽声。他回头往里看了一眼,顿了顿,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心里道了一句,殿下着实是得了位得力之人,然后就抬步往外去了。
“如今天越来越凉了,公子该多顾着自己的身体些,再这么夜夜劳神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常石庄一走,平安就一脸不满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递到谢歌弦跟前。
“怎么还喝这个。”谢歌弦皱了皱眉,却还是接了过去。
“公子这几日夜里总是劳神,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睡过了,这是去年一尘大师给的方子,需得连着喝一个月才行。”平安说着就将旁边的披风拿过来,披到谢歌弦身上接着道,“公子喝完药就回去歇息吧,床铺我已经用熏笼暖好了。”谢歌弦看着平安一脸不满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便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然后回寝屋去了。
莫璃从谢歌弦那离开后,太阳已下山,回到云裳阁时,天已入黑,店铺也正准备要关门了。
“东家回来了。”贾黑一直就等着,这一瞧莫璃总算回来了,赶忙就走过去道了一声。莫璃点了点头,就让贾黑随她到前厅那去,她先是问了几句两间店面的买卖,然后才将今日决定的事,以及在谢歌弦那说的话跟贾黑说了一遍。贾黑听完后,愣了好一会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东家真的决定这么做?”
“我刚刚接手这家店铺的时候,总以为挡在前面的不过是族里那些亲戚罢了,却一路行来,才发觉,当时的自己想的还是简单了。”莫璃悠悠一笑,“不过无所谓了,既然我一开始就打算一直往前走,若是无法共存,就一并都清除了。”贾黑有些怔然地看着莫璃:“不过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扶持丁家的是姬家,东家这一动作,倒是直接得罪的可不仅仅是丁家了。”
“这事本就不可避免,而是如今时机已到。”莫璃抬起眼,看着桌旁跳动的烛火,“对我来说更是个机会,以前莫家不是不想做这事,却没有我这样的时机。如今此事由我挑起,两年后,我进入丝行之事,族内之人自是不会出言反对了,而且,此事并非由咱这边出面,你何须过多担忧。即便是最后失败了,那也有人跟着一起陪葬!”
“兄弟啊,你这一走,东家就变得更不像个姑娘家了!”贾黑从前厅出来后,看着月色,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
第220章 开始
“秋季丝绸大展之前,丝行接了一笔南边来的料子,前天已到码头了,数量很大,听说不低于五十万两,不过照我看,应当是不止这个数。”第二日,莫璃打算出去的时候,贾黑却忽然过来告诉她这么一个消息。
“从南边来的?”莫璃心里一动,微蹙了蹙眉,“可是跟姬家有关?是丁向南直接接手的?用永州丝行的名义?”
“这么大的数量,又是丝行接的,那定是丁向南批下的。至于是不是姬家送来的还不清楚,丝行里我认识的那些人,地位都一般,目前还未打听到确切的消息。”贾黑摇头,只是想了一想,就迟疑着道了一句,“不过若真是姬家出的料子,到时丁向南定会大肆宣扬,五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姬家那可是个金字招牌,到时借着丝绸大展这股风,将那批料子销出去是轻而易举之事。”莫璃站起身,在厅里走了两步,蹙眉道:“姬家往年也会将一些匹料送来永州这边参展,但五十万两…以前,可从没有这般大的数目,就是以后也不曾见。”这一年,丝行到底有发生过什么大事?莫璃眉头越蹙越紧,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韩四道有没有跟她说过这一年关于丝行里的事?然而回想了半天,记忆还是一片模糊,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嫁给韩四道才仅仅一年,她还将重心放在服侍婆母,照顾他往日起居的琐事上。外面的事,他那时跟她说的还不多,而且提到的基本都是关于莫家,关于莫三老爷那边的事,别的提及的很少,几乎是没有。
“东家怎么了?”见莫璃脸色越来越凝重,贾黑便问了一句。莫璃回过神,心里一叹便道:“如若真是姬家送来的料子,那就有些奇怪了,姬家的匹料在江南那边本来就不愁销路,很多江北的大商还特意南下进他们的料子呢,如今怎么反倒舍近求远了。”贾黑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也不定就是姬家,不是还没确定吗。而且如今丁向南正为他儿子的事跟莫大老爷闹得不可开交呢,眼下这事,真不知他还有没有精力去大理了,要真是姬家送来的话,怕是也会这般担心吧。”
“嗯,我正要去三老太爷那一趟,便就此事跟他打听打听,你先忙去。”莫璃沉吟一会变点了点头,只是贾黑将出去时她却又叫住问了一句,“对了,库房那边,你可有找到合适的人?”
“正找着呢,是有几个瞧着还行也有经验的,我这些天先看看,过两天就请来让东家定夺。”
“尽快办。”听贾黑这么一说,莫璃稍稍松了口气,如今买卖日渐起来,各方面都紧缺人手,尤其库房那边的管理越来越重要。阿圣忽然离开,她这几日接手后才发觉库房那边的琐事非常多,很多细项一不小心就容易有疏漏。而只要库里出现疏漏,势必会影响到店里的买卖,一次两次还能及时补救,若是次数多的话,那可真就要了命。存量、预计、进货、订货、出货、送货…只要其中有一样弄差了,那一整条销售线都会跟着混乱,最后整个买卖就会被弄得一团糟。莫三老爷那边,就是因为少了韩四道的把持,结果乱到现在都恢复不过来。阿圣,他在的时候,无论在外在内,在明在暗都帮她默默做了许多,之前还不大觉得,直至离开后,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为她分担了这么多事。
半个时辰后,莫璃就进了三老太爷的书房,此时莫长青正站在鸟笼前面逗着那只画眉,知道莫璃进来,他也不转头,只是道了一句:“怎么过来了?”莫璃站在他身后道:“听说大堂伯跟丁家的事还没解决,我昨儿忽然想出个好法子,打算跟三堂伯公先说说。”莫长青慢慢搁下手里的小长勺,接过下人递来的热棉帕擦了擦手,转过身走到椅子那坐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后,然后才打量着莫璃道:“什么法子?”
莫璃不卑不亢地站在那,两手交握轻轻搁在小腹前,看着莫长青,将昨日跟谢歌弦提的那事缓缓道了出来。莫长青还未听完,面上就露出几分动容,莫璃说完后,也不等莫长青表态,就继续道:“如今大堂伯跟丁家已是完全撕破脸,其实也就等于整个莫家跟丁家正式交恶了,偏眼下丝行主事之位是丁向南坐着。其实这几天,连我都隐隐听许多族内的人悄悄说大堂伯不该就这事这般得罪丁家,如今事情没的解决,反使得族里所有做买卖的人后面要处处受到丝行的为难。即便大堂伯跟三堂叔也是丝行里的,但如今首当其冲的怕就是他们两位了。”莫长青不说话,只是一副沉思的样子,莫璃继续道:“眼下莫星堂哥的事是胶着了,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唯有令丁向南自顾不暇才行,不然这般僵持下去,最后估计是两败俱伤。”
“只要丁家一下去,对莫家就是个很大的机会。”
“虽是危险了些,但其中利弊,三堂伯公心里定是清楚的。”
“眼下这个机会若失去,以后怕是再遇不到了,莫家若连区区一个丁家都斗不过,还想什么从姬家手里拿回当年输掉的牌匾商号。”良久,莫长青才看着莫璃道了一句:“坐吧,说说你想要什么?你今日要只是为说此事,应该是直接去找广阳和平阳才对。”莫璃欠身言谢,在莫长青下首坐下后,才又开口道:“无论此事成不成,我都希望三堂伯公能举荐我进入丝行。”
莫长青看了莫璃一眼,片刻后才轻点了点头。他明白为何莫璃会请他帮这个忙,莫广阳心里一直就未打算真的将桑园交还莫璃,所以当日立赌约时,他还特意加了一个很苛刻的条件。便是如若莫璃拿回桑园两年内,不能进入丝行,那么桑园便要重新送回莫大老爷手中,由其代为打理。莫大老爷是丝行的上一任主事,对丝行新成员有一定的否决权,所以他当日才故意设下的这个怎么看,莫璃都迈不过去的槛。而莫家的族长,三老太爷却算是丝行里长老一级的人物,虽已退下多年,但如今还是可以举荐族中能力不俗的晚辈入丝行,且只要条件符合,就是丝行的主事都不得拒绝。今天过来提出此事,并非莫璃天真的以为莫长青是对她另眼相看,以至于撇开自个的儿子而偏向她这边。她心里很清楚,祖父的另外半本手札,加上她请谢歌弦帮忙推到丁家,这两个条件加起来才是莫长青无法拒绝她的请求的真正原因。如今她虽未说要交出那半本手札,但只要桑园回到她手中,两人手中各持的半本手札定是要合二为一的,这个谁心里都清楚,只不过眼下还不到谈论的时候。
条件说好后,两人便就此事详谈了片刻,见莫长青心里有了底,莫璃便道:“不敢多打扰三堂叔公,大堂伯和三堂叔那边,就有劳三堂叔公亲自说去,如此比从我口中道出要好一些。”莫长青捋着自己寸余长的白胡须点了点头,看莫璃一眼,想说什么,却迟疑了一会,还是将嘴里的话给收住了。却不想,莫璃纲要起身时,忽然又道了一句:“对了,我听说前天码头那来了一批江南的匹料,数额不小,是丝行收的。”
“丁向南?”莫璃点头:“我觉得有些奇怪,三堂伯公若是能打听出什么,希望到时能告之我一声。”莫长青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打量着莫璃,好一会才点头道:“你去吧,我会交代下去。”莫璃点头,转身后,眉头微微一皱,她看不出莫长青那看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觉得一个姑娘家,不该有这么多争斗的心,莫璃想到这,不以为意的一笑,便丢开了。只是她刚回云裳阁,还不等她回后院呢,就见红豆从里出来:“姑娘,表姑娘过来了,正在太太那里哭呢。”莫璃一怔,好一会才道:“是为了韩四道的事?”她听闻韩四道失踪好些天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她虽有心要打听,却因这几日她这边忙的不可开交,自然就没多余的心去顾着那头。红豆点头:“好像是,姑娘刚刚出去,表姑娘就过来了,原是来找姑娘的,只是姑娘没在,她便到太太那哭去了,如今眼睛都哭肿了呢,太太也劝不住。”
“我去看看。”莫璃正要解披风,听了这话后沉吟一会,就直接往里走去。她也想知道韩四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她可不信他就这么不见了。
第221章 消息
莫璃还未进去朱氏的寝屋,就已听到里头传来嘤嘤的哭声,随后就听到朱氏温和的劝慰声:“快别难过了,没准是有什么急事也不定,到底他母亲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在家,或许明儿就回来了呢。”薛琳拿着帕子捂着嘴一边哭一边道:“他在的时候,我好歹还能有个盼头,这万一他真要是一年半载不回来,我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吗?”莫璃想了想,就在门口略停了一会。听薛琳竟道出这等话,朱氏忙呲了一声:“这说的是什么话,行商之人,偶尔出门一段时日也是常事,怎么就不能等了,这话也是能胡说的!”薛琳摇头:“姨妈,我是害怕,我既担心又害怕,您不知道我如今在那家里多难过…太太找不到她人,脾气越发不好了,老太太更是…”
朱氏叹一声,就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别怕,不过是几天而已,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什么事?来,把眼泪擦了,真要觉得心里不安,以后就多回来坐坐,省得一个人多想。”薛琳红着眼,抽噎着道:“姨妈不知,我如今出来一趟着实不易,今儿还是借口出来给老太太买东西,周玲玲才放我出来的。”朱氏不好说周玲玲的不是,只得继续安慰道:“你也别多想,如今你心里慌,想必她们心里是更慌的。这事,你多叫几个人出去打听,莫三老爷那里也让家里的下人去问问,你哥哥不是一直跟在韩管事身边的,让他也多打听打听。”
“这些早都交待了,”薛琳说着就又掉下泪,“姨妈,你能不能,能不能跟周玲玲说说,接我到这边住几日?”朱氏一愣,没想薛琳会提出这个,按说要照平日,薛琳若想回来住几天,她当然是没有不愿意的,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只是眼下,韩四道忽然几天没了消息,周玲玲又怀着身孕,这节骨眼上,周玲玲正是需要人在身边帮衬的时候。她若是提出将薛琳接过来住几日,怎么都有点打脸的意思,而且对方还不定就能答应。只是瞧着薛琳这哭肿了双眼的模样,朱氏一时又说不出让她失望的话,想劝几句吧,却也一样是那个意思。加上她又晓得薛琳最爱多想,朱氏担心她若是这一拒绝,薛琳心里必是以为自个嫌弃她,怕是更添不快。
莫璃在外听到这后,微挑了挑眉,便撩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一脸关心地走到薛琳跟前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还哭成这样,瞧着眼睛都跟个胡桃似的。”
“表姐。”薛琳瞧着莫璃后,才刚收住的泪眼见又要掉下来。朱氏忙一边安抚她,一边替她跟莫璃大概说了刚刚的那些事,莫璃听后也是一叹,然后轻拍着薛琳的肩膀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太太说的没错,你也别太过于担心了,韩管事到底是个大男人,必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的。”
“管什么大事,那也该捎个口信回来才是。”薛琳吸了吸鼻子,接着道,“再说,他不见的那晚,可是去了莫大老爷家赴宴的。可那晚周玲玲派人去问,莫大老爷却说人早就回来了。前两天老太太也让人报到衙府那去了,可那些个官差也不过是敷衍了两下,哪是正经办事的。”莫璃跟朱氏对视了一眼,朱氏满面无奈,就对莫璃道:“璃璃,你看你能不能也让人打听打听去?”莫璃轻轻一叹:“我听说的时候也让贾黑去打听了一下,只是这段时间,我跟韩管事那边走得也不近,知道的还没薛财表哥多呢。”薛琳赶紧道:“表姐能不能去拜托谢大人帮帮忙,我听相公说过,表姐在那位谢家六爷跟前是说得上话的!”
朱氏一听这话,不由看了莫璃一眼,同时心里微微一动。薛琳口中说的那位大人自然是谢歌弦,她对那位谢家六爷的印象很好,而且谢老太太还曾有要为自个闺女说这门亲的意思,却最后被闺女给拒了。她当时还以为莫璃跟谢歌弦并不熟,可眼下,薛琳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璃并不知朱氏此时心里想着什么,只看着薛琳无奈道:“韩管事定是误会了,我是商,谢大人是官,我如何能在那样的人面前说得上话,再说谢大人也管不到这样的事啊,你让他帮什么?
“官和官之间到底好说话,表姐当日店铺开张的时候,那位谢大人还特意过来贺过的,这等面子谁有。”薛琳说着就两眼含泪地看着莫璃,“我是实在没别的地方可求了,所以才找来姨妈这边,表姐就当是可怜我,帮我说句话吧。”韩四道是真的以为她能在谢歌弦面前说得上话,还是只是随口说说?莫璃略沉思的时候,薛琳又连着恳求了几句,并求着朱氏帮忙跟莫璃说说情,莫璃听得有些厌了,便开口道:“我让贾黑去问问,平日里往来的那些商人也都会打听的,你别这么六神无主。依我看,韩管事定是有要事缠身,过些日子定会回来的,别担心啊。”到底是没有答应要为她跟谢歌弦求个情,其实薛琳今日所求也不是这个,但见莫璃这般推拒,她心里不由真生出许些怨,不过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又掉了一会泪。朱氏和莫璃少不得又是好一通劝慰,直到薛琳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后,莫璃才将她请到自个东厢那边。
“我虽听说了这事,但最近我这边却是事赶事的忙在一块。”莫璃让薛琳坐下后,就叹了口气,“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我记得韩管事不见的那晚,正好也是莫大了老爷的儿子莫星打了人,然后丁家上门闹事是同一个时间。”薛琳手里绞帕子点头道:“表姐记得没错,就是因为莫大老爷家里出了那等事,所以更是不耐我相公不见之事。如今相公在莫三老爷那的位置已经由别的人给顶替上了,而且莫三老爷还说相公是卷了银子跑的,要告相公。”
“这也不是一面之词就能定下的。”莫璃安慰了一句,随后又问她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薛财可都打听到什么消息没,往常跟韩四道来往的那些人呢。薛琳趁机跟莫璃大吐苦水,随后又请莫璃留她几日。莫璃哪会应允,好生劝了半天,到底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多会,周玲玲身边的婆子竟就找到莫璃这边,说是韩母一直叨念着,周玲玲身体又重,只是寻来接她回去。看来,薛琳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莫璃看了一眼那过来接人的婆子,算着周玲玲怀孕的日子,又想着韩四道不在的这情况,心里即有几分了然。将薛琳送出去后,当着那婆子的面,莫璃又劝了一句:“到底是嫁人了,服侍婆母本是应当,我若多留你,不仅是我的不是,而且反也成了你的不是。”那婆子马上道:“莫姑娘果真是个知道的,我家太太还说了,莫姑娘这么忙的人,薛姨娘还过来打扰,她心里多过意不去呢。”莫璃忙谦虚了一句,薛琳则红着眼道:“那我以后能不能时常来表姐这边走动走动。”莫璃点头:“自然是可以的,我这里什么时候不欢迎你了?只是你如今都嫁了人,还是要将心放在夫家才是。”
薛琳受教的应下,便坐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只是上了车后,她又撩开帘子对莫璃道了一句:“表姐,那我过两天再来看你。”莫璃心里一诧,也不点头,只是轻笑了一笑。薛琳,可从不是这般怯懦的性子,忽然这样,难道是盘算着什么?目送那辆马车离开后,莫璃站在那又沉思了一会才转身。与此同时,跟薛琳同坐一辆马车的那婆子正阴沉着脸,看着薛琳道:“薛姨娘这个时候顶着一张脸,往各处哭诉去,是打算告诉人家太太趁着爷不在,故意对你有多不好还怎的!恬不知耻!”薛琳没应声,只是两手怯怯地绞着帕子,垂着脸,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那婆子又讽刺了几句,然后才冷哼一声,撇开脸去。而就在她撇开脸的那一瞬,薛琳忽然抬起眼,只见此刻,她目中哪有半点怯意,那双眼里,明显是十足的愤恨与疯狂。却可惜,那婆子并未看到,而薛琳也很快,就又垂下了眼。
三天后,周玲玲终于收到韩四道的消息,是福哥给带来的。说是韩四道下个月便会回来,还说韩四道让她好好养身子,照顾好韩母,别为他挂心,外面的事他会处理好的。薛琳一脸期盼地听完后,却发现韩四道那话里,竟没一句有提到她!而就在周玲玲收到韩四道消息的同时,丁向南那边也收到了别人暗中递来的消息,市舶司要翻查他往年上缴税银之事。
第222章 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