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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觐见完毕出宫吧,宫门快要宫禁了。”

拓拔丽容猜测话语中的意思不禁花容惊惶,立即俯身告退:“那,丽容告退。”

李建成微眯双眼,冷冷审视坐在榻上的升平,并不理睬拓拔丽容慌张离去的身影。

他已来此处多时,将升平和拓跋丽容的争执也听得满耳,心中再不悦也只能从怀中拿出丝帕吩咐长乐:“你去太医院找御医过来为太子妃诊治。”

长乐应声离去,李建成探身靠近升平目光异常冰冷,眼底似乎含着无穷无尽的仇恨。

李建成以丝帕蹭着升平嘴角,那里被拓拔丽容先前一掌掴下已经裂开,他蹭的力道很重,一下猛赛一下,升平吃痛不住双眉紧蹩脸颊不住来回躲闪。

李建成深深吸气,定定看着眼前自己即将迎娶的天下笑柄升平,一字一字柔声细语:“杨鸾,若你他日你不能带给本宫皇位,本宫会将今日所受羞辱一一还给你,你给本宫记住!”

升平嘴角的伤口越蹭越大,她咬牙不肯发出声音,仿若一个木头人般坐在床榻上任由李建成继续动作在宫人面前表现亲昵,似恩爱夫妻。

落日余晖终于收敛最后的光照,大殿内又恢复原本的昏暗,冰冷重新回到身体中,仿佛堕身冰窖。

李建成走后升平不让宫人点灯,如此一个人静静坐在素灰色床帏内心中一片空白。全身冰凉,唯独被掌掴的脸颊那块还在阵阵热辣作痛,提醒她刚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羞辱。

北人不适应南方湿冷春日,在室内燃了几个火盆,暖不了手脚冰冻却呛得厉害。

升平捂住胸口不住的咳嗽,仿佛猛烈的咳嗽似要将冷透的心肺也咳出来般用力,她静默坐在隔绝光亮的角落里不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升平当然还记得独孤皇后掌握后宫时的凌厉自如,但她不知自己到底该怎样才能从眼下的夹缝里起身站稳第一步。如今朝堂上后宫里根本没有人能瞧得起她,背后没有娘家势力的支撑结果必然是寸步难行,升平是一个被拘禁在狭小地带的囚徒,想要囹圄里寻找生机和出路。

还要走吗,她的双足被链条捆缚,已经不能够自由迈开。

还能不走吗,她的心底蠢蠢欲动,还构想着回旋的余地。

该怎么办,才能逃脱让人窒息的禁锢?

“太子妃殿下。”殿内一旁守候的长乐战战兢兢的走向升平,轻轻将密密围绕的素色床帏重重掀起,只见升平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悲哀。

“这……是秦王送来的。”长乐犹疑片刻才将手掌摊开,圆圆的瓷瓶搁置在掌心,因大殿没有灯火看不清瓶上花色。

升平一动不动,连看都不曾看,在夜色里像个布偶疲累弓着身还是没有表情。

长乐见她不回答为难道:“太子妃殿下,秦王说,他来给你赔罪了。”

升平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听见赔罪两字,断了三根指甲的指尖动了动,眼角闪过一丝湿意。

长乐怯懦的将瓶子往升平面前送送,又轻声说道:“太子妃殿下,秦王还说他在宫门口等着奴婢回信,无论太子妃用与不用都务必告诉他。”

升平闻言缓缓转过脸,长长垂下的散乱发丝衬着惨白的面色非常骇人,使得长乐也吓得慌忙躲避了她犀利的眼神。

半晌过后,升平低哑声音吩咐道:“长乐。”

“嗯?”长乐惶惶抬头。

“给本宫梳洗。”升平轻轻说,将手指伸出递给长乐。

长乐随即雀跃的走去点燃殿内宫灯,得益于李渊日日赏赐,大殿里灯光骤然照亮照拂着处处闪耀熠熠光彩的宝物。

升平从床榻上挣扎走下,坐在梳妆台仿若没有生气般双眼如死水般寂静,她静静的看着梳妆铜镜里的自己,神态颇为狼狈,脸颊还有几道淤血痕迹。

长乐将升平凌乱的发髻打开除尽钗环和仅剩一枚的耳珰,用嵌象牙的碧玉梳慢慢将长发梳理,捋顺。

明明方才太子妃还不想见秦王殿下如今又要梳洗打扮,到底为何长乐也不知晓,只是她满腹狐疑不敢真正出声询问。

升平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倒是盘算另一件事。虽然李渊已经答应将杨广的皇子随她教养,但距离承诺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她都不曾见到孩子一面。既然李世民此时心中负疚而来,她何不利用李世民这种愧疚先将孩子先带到自己身边?

从表面上看,这果然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长乐将升平身后青丝梳理完毕,想要挑选璀璨朱钗将发丝高绾,升平拦住长乐的动作将长发从她掌心顺出随意披散在身后,齐腰的长发迎夜风轻轻在空中飘荡。

“胭脂。”升平刻板着声音道。

长乐用茉莉花簪匀开上等萃取的胭脂,掸落一丁点,揉在掌心,升平取过一些抹在嘴唇上,再轻轻用唇抿开。镜子里娇艳欲滴的红唇衬托脸色越发惨白如纸,眉黛如远山。

升平淡淡以乌色眉笔描绘细细眉尖,勾勒出颦笑愁情,又将珍珠粉掺金粉银光研磨后点在眼角垂泪处。

这是永好教会升平的芙蓉妆。眼角点缀珍珠粉只求泪眸盈盈弱不禁风的柔弱姿态。原本这个妆扮是永安公那个出自教坊的续弦最爱的打扮,永好学会后曾偷偷和升平没人时尝试,她们将那个教坊女子眼角米粒大的胭脂钿改做珍珠粉点在顾盼处,眼波流动更显得楚楚动人。

只是碍于独孤皇后不喜宫人子女过分妆扮,升平也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过,今时今日再将芙蓉拿来用,妆容依旧,人已改,竟觉得心中酸酸有些悲戚。

永好那次宫倾后再没了声息,不知是死于宫乱还是因办事不利被升平察觉身份由独孤陀处死,不管是哪条路,永好的结局都让升平思及心恸。

人不能死而复生,她却还有一副孤魂野鬼羡慕的肉身躯壳,由不得任性放弃。

升平身体虽然仍有些难过,但神志已经开始清明。

死一个字万分容易书写,比死更不易的是活着走下去。无论怎么走,只要能活着都是一条再妙不过的出路,在生死夹缝里求生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可犹疑。

升平利落褪掉下午身上的旧纱素衣罩上单薄红罗纱裙,以金色宽带束腰,外披厚重北族白色水貂毛皮出锋的长袍,领口袖口裙边仅露一点红绫软缎做底子,细窄的装饰衬托得升平腰身婀娜生姿,她漠然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觉得陌生而又媚惑,有些怔怔,似乎也被勾了心魂,更何况生长在北方从未见过如此妆扮的李世民。

要知道,她可是生长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大兴宫呢,谁能斗得过她?

升平抑制不住的笑,低噎,深笑,心中不住泛滥酸楚。

长乐站在升平背后小声提醒道:“太子妃,那药膏……”

升平伸出纤纤十指将药膏瓶拿入掌心,盯着瓶子若似无意的问,“秦王在哪里?”

长乐躬身在前引路,升平勉强从妆凳上站起在她身后缓步走出殿门,在玉阶前伫立望着始终等候在下方的男人。

宫门动静惊动飞檐上停顿的夜鸟,扑棱棱飞走一片遮挡住月色。深深暗夜,李世民负手背立神色不见,黑色披麾随夜风翻卷轻扬,似黑夜罗刹一般森然沉稳。

升平迈步走下玉阶,脚步声音极轻,可久经杀场的李世民还是已经察觉升平的出现,他蓦然回首,与她四目相对,坚毅硬朗的容颜对升平的妩媚打扮颇有些惊诧。

升平一言不发的走到李世民面前,不曾施礼,不曾俯身,言语只是平淡的问:“秦王不知宫禁时刻不能随意觐见内宫吗?”

李世民静静看着升平,声音凝重:“明日我要去征战南苗了,这是最后一夜驻留宫中,人难免情切做错事。”

一句话使得升平心有些乱,惶惶将视线别开不再言语。

李世民拧眉望着升平,意有所指,“不知太子妃殿下可有什么叮嘱?”

升平恢复冷静平复心情,伸手将药膏抬至李世民面前:“若真要说到叮嘱,本宫劳烦秦王转告拓跋郡主,日后少赏几个耳光给本宫,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李世民望着她掌心的圆润玉瓶神色莫辩,升平的手在半空中举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没趣,正准备顺手将瓶子摔掉,指尖已经落在李世民的手中,连瓶带手给他包个严实。

升平情急,左手抬起想要防备他的轻薄,不料又被钳制住不能动弹,进而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长乐惊住,立即转身不敢再看眼前纠缠的两个悖伦的男女。

李世民低头:“答应我一件事,随你打个够。”

升平闪避他注视自己的双眼不肯出声回答,身子则不停的徒劳挣扎。

“我已经禀告父皇拒娶拓跋丽容为妻。”李世民拉紧升平双臂,她只能在他的气息中咬紧双唇,他的目光直直望着她高傲不肯屈服的表情:“等我归来。无论如何以各种借口拖延大婚都要等我归来,我会娶你。”

升平抬头,李世民正静静的望着她,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麾摘下把她纤弱身子全包裹在内。

李世民此举似乎想要表达自己深情和愧疚,可升平只觉得他的想法实在龌龊可笑。

他到底不舍的是拜他所赐倍受屈辱的亡国太子妃升平,还是不舍眼前的杨鸾,这种问题根本不用多加思量,因为他只是本能负疚而已,何必为此乱了纲常,做出一副好似为她牺牲天地般的委屈神态。

升平记挂心中所想,并不指出他的虚伪,只是微笑:“升平倒想求秦王一件事。”

李世民面色凝重:“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他知晓她的不甘,若非有要事她这么高傲的女人一定不会开口求仇人办事。他明明知道亲手剥去她绮丽美梦的凶手正是自己,却仍臆想着为她牺牲只求片刻笑靥展露。

升平垂低视线,银色光影就闪动在眼角,盈盈摄取李世民仅剩的魂魄,他不觉间将双臂又紧了些,细细贴近她的肌肤放纵自己的惦念。

“本宫想念小皇子了,想要让他和本宫做个伴,如此漫漫长夜才不至于太过想念。”究竟是想念谁,升平没有明说,李世民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想念的人是自己。

她,还念着炀帝。

李世民思及至此心中陡然抽紧疼痛,面容上故作无谓道:“好,我答应你,明日寅时必然将小皇子安然送到。”

升平垂了长长双睫掩饰自己心中雀跃,“秦王应允本宫自然相信,只是怕皇上不会允许。”

李世民此时倒不关切那些,只是看见升平脸上的红肿痕迹皱眉,他粗重的手指颤动下还是轻轻抚上升平脸颊上的那片红肿,指腹触碰时带起尖锐疼痛,升平忍不住别开脸,李世民硬生生按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推开掌心瓶盖,用手指沾一些药膏蹭在那片红肿的地方,升平意图反抗,李世民怒视威胁,她被他无声气势震摄住不禁停住躲让愣住。

李世民明明目光凌厉,下手时却很轻柔。轻轻带起冰凉的药膏,缓解许多红肿处的热辣。

升平心中异样为求自保嘴角旋即浮起冷笑:“秦王也不必因此对本宫觉得愧疚,只要小皇子能随本宫身边教养,这巴掌挨得也算值得。”

李世民原本轻拂升平肌肤的手指停顿住陡然怒了:“太子妃殿下和炀帝果然兄妹情深,为了他你竟然可以如此自取羞辱,那我替你将小皇子要回,要怎么答谢才能算是让我觉得值得?”

升平被李世民勒得无法喘息,惊觉他的欲念,脸色愀然变了,“你敢!”

李世民逼近升平目光直直望向她惶惶的眼底,“我还以为你不怕的,原来你也知道我要什么。”说罢已经吻住升平嘴唇。

咬紧牙关不肯张开,升平除了这样消极抵抗再想不出任何办法结束李世民的掠夺,不同于杨广的盛年男子气息包围住她根本容不得抗拒,除了狠狠的索吻他还用手掌不停的抚弄她僵直的后背。

升平蓦然咬住李世民的嘴唇,毫不留情的用力,可他根本不为这区区疼痛所动。

直到辗转的唇齿间彼此印染上对方的气息,他才肯放开了她,眉目闪烁直白的欲望。

李世民伸出手,用拇指轻佻的蹭蹭嘴角,笑意深深道:“很好,这下子我值了。”

升平知道此时表现出任何惶急都会让狂妄的李世民万分得意,她必须让他即便连个亲吻也不能如愿。

升平忽地极妩媚的笑,步子向后退了一步,故作熟稔的语气:“秦王对本宫许的谢礼可否满意?”

李世民拧眉,不知升平要做什么。

升平低低的笑出声来,并不肯看他:“虽然本宫知道秦王言出必行,不过还是心存疑虑。若不加上些许牺牲恐怕不能顺利得到小皇子的监护,这些亲吻对本宫来说不过是随手施舍的谢礼,既然秦王如此受用,劳烦明日寅时务必将小皇子送到。”

升平不给李世民留下任何言语回寰的余地,昂首从他面前踏上台阶,从容步入殿门,人刚闪过殿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根本无力直起。

曾几何时,备受宠爱的她竟被迫沦落到牺牲身体去换取他人性命,不知在天上注视万物的母后是否会觉得心痛难过。

升平扶着殿门,头依靠住背后不安稳的所在,幽幽叹息。

独凌霜雪空自知

“太子妃殿下,看,谁来了。”长乐乐呵呵抱着襁褓从殿门外匆匆走进来。

升平霍然转身,面容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李世民果然还算讲信用,寅时不到孩子已经派人送来。想起昨日两人殿门口的贴身缠绵,升平不经意抬眼张望殿门外。善解人意的长乐立即回奏道:“今日皇上送别南征三军,秦王将小皇子送过来就出发了。”

升平迟疑的收回视线,立即欢喜的把锦色襁褓抱过来,亲昵的搂在怀中温柔逗弄。

不过两个月,孩子已经会睁开幽黑双眼看着外面的世界,逗弄时还会咧嘴发出呵呵的笑声。升平贴近孩子细滑的肌肤时眼泪再抑不住,顺着眼角滴落在孩子的嘴边,孩子用粉嫩的小嘴一拱一拱的将嘴边的泪水吮干。

升平愣愣的望着孩子的动作,恍惚仿佛看见杨广昔日的模样。眉眼,口鼻,细细端详都像极了心底的那个人。升平猛地贴住孩子,心中压抑许久的伤痛终于一下子迸发出来,她抱着孩子跪在空旷的大殿里嚎啕痛哭。

杨广就这样走远了,记忆中,他还是拉着她的手一同看天高云淡的模样,与眼前的孩子稚嫩的眉眼重叠在一起,竟入心入肺的剧烈疼痛。

她最至亲的人,她最难以忘怀的人,如今像从新来到人世,陪她度过漫漫长夜,一起变老。

升平颤抖的手指抚摸上孩子稀疏的头发,泪水不住的夺眶而出,他不是杨广,这只是融入杨氏血液的孩子。

他们终还是生死相离,那个亡国诅咒也终于应验。几个月来升平都不曾真真正正为杨广痛哭过一次,实在是亡国宫倾太多的变故让她必须坚强起来,她由不得自己再如同孩童时的任性放肆哭泣。

升平蓦然抬起头,将眼中泪水吞咽回去。

时光如流云,一呵千里而不可追。若杨广和她真能从来,升平宁愿就此在他们携手去看太子哥哥隐秘情事时将往昔全部停止。因为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命运轮回骤然启动,一只不知名的手推搡他们步步走上不归路。

“你说,如果我们各自心有所属相安无事,会不会真的能救回大隋的颓败?”升平似是无意的轻轻问着那个还在四处打量陌生环境的孩子,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颊上换回孩子的注意,他望着升平悲恸的面容,定定的,似乎能感受到姑母心中的伤悲,瘪了瘪小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刹那间升平心痛难当。

杨广不知道,孩子也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后悔是否真的管用。

依稀间升平想起萧氏的话:我希望我的孩子不必生长在皇宫。

皇宫天阙不过是囚牢一座,若有一天升平能亲手送这个孩子离开,她会毫不犹豫还给他一个安全无虞的住所远离这个霜冷绝杀的宫廷朝堂。

升平猛然抱紧孩子不住的呼唤:“广哥哥,阿鸾一定会养大他,我会告诉他,他的父皇是个难得的温润儒雅的男人,他的父皇容貌俊美放眼大兴城无人能比,他的父皇曾在全朝文武无人敢战时二十几岁便执掌帅旗塞北亲征,他的父皇更曾凌厉决断并一手围剿独孤氏外戚专权,他的父皇甚至能舍弃江山保全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父亲是个好人。”

升平哽咽的已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用手指拂过孩子眼角晶莹流下的眼泪,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皇上册封小皇子没有?”泪眼朦胧的升平抬头望着长乐,原本想要上来劝慰的长乐踌躇点头:“代王。”

代国①,贫瘠之地,居民稀少。李渊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们杨氏姑侄俩,如今留得孩子一条性命不过是顾忌升平故国太子妃的名号,若李世民真南征归来,将汉王杨谅就地斩杀后升平便再无所用,孩子也没有了存活下来的机会。

升平伸出手指逗弄怀中性命堪忧的孩子,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姑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升平轻声,双目已经出神:“篡。”

“川?”长乐并没听清升平的话随口嘟囔一句,惊醒了升平,她突然恢复神智将篡字咽回。篡权,如今升平心中竟然只剩下这两个字。她当然不想因为名字给孩子带来无妄之灾,她用力的抽泣一下,停顿功夫神思已经百转:“侑,杨侑②,长大后学会宽恕,一生与世无争。不错。”

长乐也笑着附和:“代王好名字,这名字必然长福长寿的。”

杨氏宗室如今仅剩汉王杨谅,镇国太子妃杨鸾,还有代王杨侑,他们兄妹姑侄三人根根都是李渊心中毒刺。他一定想趁南征机会将汉王杨谅就地斩杀,回来再赐死杨鸾和杨侑,趁杨氏无力恢复故国根基时将其一举铲除,大唐皇位自然巩固。只不过现在他们姑侄是李渊手中的两枚筹码,在朝堂上还有昭示作用,李渊所做一切只不过是在故作伪善仁德罢了,若等到南征捷报一来,怕是她们姑侄的头颅后悬挂的宝剑会瞬间砍落。

升平怔怔望着怀中渐渐有些瞌睡的侑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长乐,南征大军几时开伐?”

“辰时,现在还有半个时辰。”长乐慌忙回答道。

“可有限定亲眷是否准许送别同行?”升平不觉追问。

长乐摇摇头:“据说北族出征亲眷男女都可以送别,并没有特别限定。”

升平将孩子放下,整理了发鬓:“那我们还来得及做最后一件事。”

北族几部仍保留旧时风俗,凡是男子出征,女性亲眷一律举酒送行。

升平看见大唐君臣送别的场面后,才明白到底为何北族人会有如此人情味十足的送别。

北族几个部落兵马稀少,因为受汉人欺辱常有战乱来袭。所以只要是警报齐鸣,全族男人必须整装待发,一同征战,内里不乏父子兄弟并马出征的场面。

再归来时也许女人们便再看不见曾经的枕边人和膝下子,所以在临别时允许所有女人都可以出门送行,如此悲壮的场面只为战争的残酷和胜利的不确定。

升平抱着侑儿坐在车凤辇中赶到承天门外。

此处已是将帅聚集,每个出征将帅先锋都佩带黑色披麾,风吹披麾在空中摇摆卷拂顿觉威风凛凛,仿若整个军队如大漠狂沙般扑面而来。

北族男子向来骁勇善战,人不动,气势已经逼人百米。杨广当年便是和他们交手从中获取最后胜利,可见战事之惨烈,没有亲历过的人定是难以相信。

升平从凤辇上徐徐步下,随送别宫眷的人潮一起想帅台上驻足远望。

数百名将帅先锋昂首集合围绕在李世民身边,盔甲森然寒冷,面容肃穆庄严。而此时李世民浑身弥散肃杀之气,黑色甲胄配以黑色水貂披麾,仿若傲视群英掌控天下的战神。只有他能率领精锐打入南苗,一手平定天下叛乱为大唐奠定万年盛世的基业。

升平恍惚,视线中的李世民幻化成杨广,白衣金甲,正对她笑意盈盈。

“归来时,我将为阿鸾打造一座新的昭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