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般的自作主张…我却故意忽视卫琴的心…
“你这前后不一的祸水女子!刚刚不是说卫琴是为你潜回越国的吗?”伍子胥立刻不依不饶地道。
我微微侧目,看向伍子胥,一脸凛然道,“伍将军,男儿大丈夫又岂止爱情而已?为之赴死者,由来忠义当先。”
伍子胥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料到我这虚有其表的祸水竟能说出如此这番话来。
“在座众人可有谁知卫琴的身世?”淡淡扫视一眼,殿下无人应声,“那要离是何许人也,诸位又可曾知道?”
“要离是为吴捐躯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虽然高傲,说起要离,却也是一脸的敬意。
“当初要离为了成全那苦肉计,杀妻成仁,众人可知其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我缓缓开口,声音微冷,我不是古人,我无法认同要离的作法,此番来吴,莫离也是要我为父复仇吧,只可惜,我从来未曾认同过要离的作法,他可以选择效忠国家,他可以选择舍人成仁,但,他不能擅自决定他妻子的命运,他不能强迫他的妻子成为他英雄光环下的牺牲品!
“尚在人世?”伍子胥略略有些激动。
“那一场浩劫,那三个孩子倾刻间变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姐姐带着妹妹逃生青楼,为了护下妹妹的清白,她可以豁出性命不要…而那个小男孩,他在血里挣扎,为了生存,他在斗兽场表演杀人…那样幼小的身躯,面对那些比之强大数倍的死囚…”看着伍子胥,我缓缓开口。
殿下一片寂静,间或甚至有人抬袖拭去眼泪。
伍子胥亦动容不已。
“若伍将军得以见之,会如何相待?”微微扬眉,我挖了个坑等着他往下跳。
“英雄之后,自当奉为上宾。”伍子胥道,“只可惜无缘得见”。
“此时跪于你们面前,被你们扣上判国私通罪名的人”我缓缓开口,“便是你们所谓英雄要离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殿下又是一片哗然。
转身,我定定地看着夫差,“西施一向与越女交好,之前有人误传西施重病不治,卫琴千里之外,甚感忧心,故连夜潜回,以期见西施最后一面。”我淡淡开口,刻意加重了“误传”二字。
夫差缓缓扬眉,看了我半晌,蓦然扬唇,站起身来,明黄色的衣袖轻扬,“美人果然怜牙俐齿,没有令孤王失望呢。”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开口。
说着,他缓缓走下台阶,弯腰亲自扶起卫琴。
“孤王一时不察,令你受委屈了。”
“卫琴不敢。”弯腰回礼,卫琴如果道,表情一片温和,不见一丝波澜。
只是…那份温和,究竟是浮华沉淀后的成长,还是详作平静的暗涌?我不敢深思。
夫差转而看我,不知为何,他眼中突然多了一丝笑意。我微微愕然,刚刚那番言论唬唬那班老臣尚可,这个狐狸一般狡诈多变的家伙,为何会突然如此愉悦?
夫差转而拂袖大步转身回到那万人仰目的高度,“孤王决定,赐婚于卫琴越女,以全其好事,成就千古佳话。”
大殿之上,夫差扬声笑道,余音回响。
“大王英明。”群臣皆叩首大呼。
微微转头,我看向卫琴,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谢大王恩典。”双拳微握,他沉声开口,满身尽是我无法忽视的孤寂。
“美人,你带卫琴下去梳洗一番,即刻去见越女吧,免得她思郎心切,再行冲动之事。”夫差大笑道。
群臣皆笑了起来。
“是。”微微低头,我回道。
缓缓走在前面,我与卫琴一道出了大殿。
夏季里不知名的飞花带着空气里莫名的粘绸闷热,我缓缓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
“好像给你添麻烦了呢,胖丫头。”卫琴忽然开口笑道。
闻言,我心下微微一痛,转过身去看着他,“下回不要这么卤莽。”
“嗯。”卫琴咧嘴笑了起来。
夏日的阳光那样刺眼,如果卫琴此时的笑容一样,明明在笑,我却仿佛听到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哀伤哭泣。
看着他略显凌乱的长发,我微微叹了口气,“走吧,我去给你梳梳头。”
卫琴眼睛微微一亮,点头,笑。
那样的眼神果然还是像以前的卫琴,那个让我心酸却熟悉的卫琴,只是现在的卫琴,却是让我心疼,那样的笑容,让我疼得无以复加。
卫琴的笑
“坐。”指了指铜镜前的圆凳,我道。
卫琴乖乖依言坐下。
醉月阁的门大敞着,不时有阵阵清风拂过,扬起卫琴一身如火红衣。
拿了梳发的篦子,我有些怔怔地看着卫琴那被风扬起的衣摆,依然一身红衣如火呢,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表面再怎么温和,心里那点小九九还是藏也藏不住呢。
我微微扬唇,笑得有些苦。
大概是坐了太久,卫琴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答应帮我梳头的。”半晌,他有些闷闷的开口。
我看着他,没有动。
“只是梳头而已,你想食言吗?”皱眉,他略略有些气急。
“只是梳头而已…”我低低重复,只是梳头而已啊,这句话,又带着多少孩子气的委屈,如今,他所能要求我的,大概也只剩现在了吧,敛去嘴角的苦涩,我咧嘴笑了起来,“食言而肥的事,我一向不敢做。”笑着走到他身旁,我道。
他没有答言,只是转身,背对着我。
伸手轻轻抚过他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我感觉他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做刺客吗?”看着铜镜里卫琴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我心里微微一痛,道。
“嗯。”
“帮夫差杀人?”
“嗯。”
“那种事情,以后别做了吧。”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我道。
“嗯。”他微微一僵,随即仍是轻应。
见他没什么反应地便答应了我,我微微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帘,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犹记得那一日在破庙中,我对他说“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去了”,结果第二日,他便叛离了斗兽场,一场浴血奋战,才带着我一起死里逃生,现在,同样的要求,他仍是眉也不皱地答应我吗?
“卫琴啊。”拂去心底微微的刺痛,我扬唇。
“嗯。”他轻应。
“知不知道人家女子出嫁的时候,家中长辈便会给她梳头呢。”我笑道。
红色的背影是一片沉默。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地…”我兀自笑了起来,乐不可支,连手都在微微打颤,一不小心,揪下他一团头发来,看着手心中一团断发,我心里一阵发毛,“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你吧。”我忙道。
红色的背影仍是沉默,死寂的沉默,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红色的衣摆,没有似火的跳跃,只剩一片死寂的暗红…
“呃,我可是刚刚救了你的命呢,不会为了这点头发便来生气吧。”小心翼翼地看向铜镜,我小小声开口,铜镜里,他的容貌仿佛愈发的模糊起来。
“为什么?”淡淡地,他终于开口。
“呃?”我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当我未卜先知呢。
“为什么要将我和越女捆作一堆,你明明知道…”他的声音略带着轻颤,似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有人刻意陷害你,认为你我有私情,我顶着西施的名份,自然不能自认是卫琴的‘姐姐’,要离的女儿,自然也认不得这‘姐弟’关系,用越女之说,是为了替你洗清罪名。”微微咬了咬唇,我笑道,刻意加重了“姐姐”“姐弟”的语气。
“有那么多借口,为何偏偏要用这一个…你很希望我娶越女吗?”似是从喉中挤出来的声音,他道。
“我希望你幸福。”细细地将他的长发盘成髻,我低低地开口,颇有些肉麻兮兮的,毕竟是姐姐,当然得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呵呵。
整了整他的领口,我轻拍他的肩,“好了。”
卫琴转过身来,眯着眼,竟是笑得一脸的温和,“谢谢。”
只是,我看不见他眼底深埋的东西…
“王婚约已下,我陪你去见见越女吧。”抿了抿唇,我又道,“当时越女为了你差点劫狱时,我便答她会救出你。”
“嗯。”他轻应,依然笑得一脸温和,仿佛刚刚那个孩子气的背影不是他的一般。
刚步出醉月阁,我便见越女站在门口,见我随着卫琴一同走出,有些尴尬地进退两难。
“越女。”见她转身便要离去,我忙喊住了她。
越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脸红地低头不敢看我。
“听到了多少?”看着她如此模样,我心里隐约有了个大概。
张了张口,越女刚想解释,我便抬手阻止了她。
“我答应过会将卫琴完完整整地带到你身边,我做到了。”看着她,这个深陷情沼的女孩,我又道,“至于我与卫琴的关系,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明白吗?”
“嗯。”越女红着脸点头,“那个…上回,对不起…”
“不知者不罪。”我施施然扮演着宰相肚里能撑船,随即又笑得一脸暖意,“以后叫我姐姐便可。”
卫琴与越女皆是一愣,随即卫琴转头看向别处,完美的温和笑容出了一丝裂缝,在夏日烈日的炽烤下,显得有些苍白,而一旁的超女却是红了脸抿唇笑了起来。
让越女唤我姐姐,其中的含意,他们不会不明白,只是我这一剂药,会否下得太猛了些?而我的自作主张,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我能够预见那结局,今日我便不会自以为是地为卫琴选择未来的路;若是我能够预见那结局,今日我便不会自以为是地替卫琴选择他的幸福…
将军
醉月阁的院子里,越女一身青衣,旋身舞剑,剑光所极之处,一片刺目的反光,站在树荫下,我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虽已是盛夏,但天刚亮,太阳仍是红红的,像是咸蛋黄一般,还没有炽热起来。太阳像咸蛋黄?我微微一愣,突然想起那一日卫琴掏回鸟蛋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然后又瞬地僵住,想起那一日他苍白的神情,心里有些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