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便道,“我也听相公说陈家似是得了盐引,只是,这盐引不是难弄的很么?都说官场上没人连盐引的边儿都甭想摸着。”

李氏知道沈氏同陈姑妈关系平平,将唇角一扯,“我这话只同你说。原本我也没想到这儿,还是我家老爷说的,你以为陈家姑娘为何会嫁到宁家去?”

沈氏皱眉,“或者是因小陈表妹给宁六公子守寡,宁家人感激她。”

李氏觑着沈氏,道,“别傻了,这话你自己信么?自这亲事定了,陈家那位六公子,可是从未露过脸的。再说,宁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不是六公子真有些什么不好的地方,怎么能娶这么个小地方的商家女进门儿。反正,这事儿透着蹊跷。”

沈氏叹气,“我也常在心里琢磨,事已至此,若换了我,我再舍不得闺女去守活寡的。青春妙龄的,一辈子岂不就这么完了。”

“你素来心软,须知这世上卖儿卖女的多了去。”李氏淡淡,“咱们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买卖来的。只是,贫寒人家是没办法,一家人走投无路了,只得卖儿卖女。也有的是人家,端看价码,只要价码够了,什么卖不得。”

李氏青春妙龄,嫁与李忻做继事,继子年纪都有她大了。这其间,是不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沈氏不好打听,只得将话一转,“别管这个了,反正我是信阴司报应的。我也没偌大野心想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过小日子就是。这世间,做好事总比做坏事要好的。眼瞅着要冬至了,咱们收拾些东西,去瞧瞧贤姑妈如何?”

李氏笑,“赶情好,要不托你的福,我再进不得贤姑妈的大门。”

沈氏笑,“这是哪里话,你觉着我在贤姑妈面前能有什么面子?还是贤姑妈看你好。”

两人遂说起冬至礼的事来。

这么忙忙乱乱的,到了沈素成亲的时节。

沈家只是寻常小户人家,成亲的事又繁琐,父亲一辈子就念书还靠谱,何况还有私塾的事要忙,家里有母亲张罗,外头的事便要沈素亲来了。不论是请客酬宾的名单,还是各项肉蔬之类,沈素都早一年就算计好了。

猪羊是自家养的,一年养下来,也有百十来斤,四五头杀了吃肉总够,至于果蔬,寒冬腊月的,无非是些冬瓜萝卜大白菜外加些苹果梨,这些东西,菜是自家种的,苹果梨的,趁着秋熟的时节,沈素提前买了藏在窖里,拿出来现成就能吃。更有桌椅板凳,盆盘锅碗,自家不够的,沈素早跟乡亲们打招呼借好了。

有沈素这样的儿子,即便秀才一时半会儿的考不出来,沈家的日子也一年比一年的好过。当初村里的江地主就是看沈素精明能干,当初,沈素的颜值也很不错,就此才得了个地主家的闺女做媳妇。

说是地主,家里田也就百来亩,尚不如何家富庶。乡亲们给面子,称一声地主乡绅罢了。

沈素一面忙着成亲的事,抽空还得往亲戚朋友家送帖子。

沈氏展开大红的喜帖瞧了一遭,笑,“字还是爹爹亲写的,可见爹爹有多重视。”

“就我这一个儿子,能不重视么。”沈素道,“嫌我字写的难看,骂一顿不说,白糟蹋了那些红纸。要是早知道爹爹要写,我就不写了。”

沈氏笑,“爹爹就是爱板着脸罢了,心里什么都有的,你早该请爹爹写,他肯定乐意。”

沈素拈个红果蜜饯搁嘴里,他与姐姐两个,性子好似是反着来的,他是儿子,自来偏爱零嘴,倒是姐姐,从不吃这个。沈素笑着抱怨,“你怎么知道我没请,我还问爹爹要不要写,他说不要,我才写的。结果,我写了他又看不上。”

想到父亲的脾气,沈氏也是一笑,“你多求两次,爹爹不就允了。”

沈素郁闷,“咱爹,对谁都好说话,独对我,那叫一个会摆谱,说出去都没人信。”老爷子也不知是叫什么性格,怪的很。

沈氏笑,又问弟弟准备的如何了?

“早头年就慢慢的准备了,其实没什么要预备的,肉菜都备好的,桌椅板凳我也借了,厨子也打过招呼。去岁的粮食没卖,我自酿了几十坛的酒,酒水的钱都省下了。”沈素问,“倒是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去,咱娘念叨好几回了。还做了新鲜的小被褥给子衿。”

“哪里还单给子衿预备,怪麻烦的。你成亲,新被褥可都妥当了。”沈氏道,“我跟相公商量了,腊月初就去,待弟妹三朝回门,我们再家来,也就快过年了。”沈氏早盘算好了,管何老娘如何想,她好容易回趟娘家,宁可先叫何恭回来读书,她是要带着闺女多在娘家住几日的。

沈素应下,他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家,只是早败落了,但三进的宅子足够宽敞,有的是姐姐、姐夫住的屋子。不过要提前把炭盆拢起来,免得屋子潮冷,别的不说,子衿年纪还小,小孩子尤其怕冷。

姐弟两个念叨了一回成亲的事,沈素又跟沈氏打听陈家的事,沈氏难免又感叹一回,低语道,“陈家在咱们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人家,家里又不缺银钱,何必去拿闺女做价?当真叫人寒心。”

沈素倒不以为奇,道,“姐姐没去过州府,只当碧水县就是大地方了。我以前也是如此,不过上次跟着忻大哥去了一趟州府,当真是开了眼界。跟州府一比,碧水县就小了。便是陈家这样的,在州府里连三流人家都排不进去。陈老爷得了盐引,几年干下来,重孙辈都不必愁的。”

沈氏道,“要我说,吃喝不愁也就算了。似咱们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过的也挺好。好端端的一个闺女,不说别人,想一想子衿,不要说一张盐引,就是有人给我座金山,我也断不能舍得的。”

沈素笑,“百人百脾性,这世上有陈老爷这样的人,自然有姐姐这样的人。”

沈素成亲是大事,何况沈氏提前与何老娘打过招呼,何老娘尽管不愿,自家也收拾了一份贺礼贺沈氏大婚之喜。沈氏又在里头加厚许多,便带着丈夫闺女回了娘家。时已入腊月,天冷的很,沈氏出嫁两年多,头一遭带着丈夫闺女回娘家。沈父沈母俱高兴的了不得,偏生何子衿嘴甜,一口一个“外公外婆”,就把沈父沈母哄的眉开眼笑。

沈素打趣,“唉哟,子衿这一来,你外公把一年的笑都用完了,明年定要板着脸过日子了。”笑话父亲平日总是板着脸威严太过。

沈父瞪儿子一眼,“眼瞅着要成亲的人了,半点不稳重,真是看到你就来火。”

沈素厚着脸皮,将肘一撞父亲,笑眯眯地,“咱们两个上辈子是冤家。”

沈父今日见了闺女一家,而且马上就是儿子娶媳妇的大好日子,心情也是好的,一时没板住,便笑了,斥儿子,“越发没个大人样了,仔细叫子衿笑话你。”

何子衿脆生生的说,“新郎倌儿,不笑话!”又逗得人一乐。

沈父难得这般欢喜,抱了何子衿问她,“小小个人儿,你还知道什么是新郎倌儿?”

何子衿做出思考的模样,认真道,“跟放羊倌儿差不多吧,都是倌儿字辈的!”又逗的满屋人大笑起来。

何子衿为啥没能展露一下穿越前辈的风采呢,俱因她这时不时的要发颠,再会叽叽喳喳的说话,人也只当她小孩子嘴巧些,再不往他处想。以至于何子衿遗憾多年,小时候竟没能过把神童瘾,世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啊,怎么就没看出她的与众不同哩。

何子衿咬着热乎乎的红豆包,颇是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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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方式

沈素成亲颇为热闹,哪怕没什么珍馐佳馔,酒也是沈素自酿的土酒,不过,整个村的乡亲都是熟的,早在正日子前三四天,便有相熟的族人过来帮着张罗。杀猪宰羊,杀鸡宰鱼,热闹至极。

何子衿嘴甜,叔叔伯伯婶子大娘的叫个没完,长水村里最富的财主就是沈素的岳家江财主家也比不上何家的家境。族人知道沈氏嫁了县城大户人家,见何子衿生得漂亮,又懂礼貌,直夸沈氏有福气,也将何恭赞了又赞,对着何子衿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不愧是县城里的姑娘,这样大方懂事。”于是,引得更多人来参观她。

当天何子衿的小嫩脸就给摸肿了,其实是捏的,她自来营养到位,谁见她都喜欢捏两下脸蛋,热闹日子,人多了去,何子衿撅着嘴照镜子,跟她娘抱怨,“万一破相可怎么办?”

沈氏也心疼闺女,拿了药给她擦,哄她道,“明儿可不叫人碰了,疼不疼?”又给她轻轻的吹。

何子衿惆怅,“这就是万人迷的苦恼啊。”

沈氏:…

沈素在外喊,“小芋艿烤好了啊!”

何子衿一声欢呼,丢开小镜子跑出去吃烤小芋艿,沈氏望着被闺女撞开来一荡一荡的大红色棉帘子,郁卒:养得这么个人来疯闺女才是苦恼啊。

这是秋天的小芋艿,吃不完晒干收到瓮里,到冬天在热草灰里煨熟,香甜软糯,味道有些像栗子。何子衿大眼睛眯起来,赞叹,“真好吃。”

沈素也剥来自吃,笑,“好吃让你吃三个。留着点儿肚子,一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何子衿问,“什么?”

“先不告诉你。”沈素看何子衿也没别的爱好,他倒是给外甥女买过竹蜻蜓啊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也不见何子衿特别喜欢。何子衿最大的爱好就是听他讲些乡间的小故事,什么捉鱼捞虾啊,什么上山采药打猎啊,而且每逢他说到吃的时,何子衿还会咕唧咕唧的咽口水,以至于沈素偶尔怀疑外甥女是不是饿鬼投的胎。反正,外甥女的爱好就是吃好吃的。沈素也乐得看小家伙吃的鼓了肚皮的模样。

于是,继吃了三颗小芋艿之后,何子衿又吃了一蛊炖的特嫩特嫩的豆腐,浇了鸡汤料,香的很。何子衿还顺带着吃了两块鸡肉,吃完意犹未尽,跟他舅打听,“谁家做的豆腐啊,好嫩好嫩。”

沈素一幅神秘模样,何子衿问半日问不出来,知道她舅有意卖关子,只得道,“舅,明天还有没有的吃啊?”

沈素笑,“你听话就有。”

于是,何子衿连吃三天,到第四天再没有了,何子衿很遗憾的跟沈氏念叨,“舅舅叫人给我做的豆腐盅,可好吃可好吃了。豆腐蒸的嫩嫩的,浇了鸡汤,拌在一处,好吃的了不得。”

沈氏还当什么稀罕东西,道,“不就是豆腐么,晚上再蒸一个吃就是。”闺女好吃,沈氏是知道的。沈氏并不禁着何子衿,在沈氏看来,何子衿身子骨壮实,一年到头的连个喷嚏都不打,就是口壮的缘故。因为何子衿不挑食,不论瓜果蔬菜,还是鸡鱼蛋肉,都喜欢吃。小孩子家,健壮就是福气。如今见闺女喜欢豆腐盅,家里又不是没有,沈氏晚上亲自给闺女蒸了一蛊当夜宵。

何子衿一尝就不是个味儿,道,“不是这个豆腐,舅舅给我做的豆腐可嫩了,水嫩水嫩,还没这种豆子味儿。”

沈氏惊奇,“世上还有没豆腐味儿的豆腐?”

“舅舅做的就好吃。”何子衿叹,“娘,你手艺不行啊。”看她舅,长得帅不说,还会捣鼓美食,简直就是男神级的人物啊!

沈氏跟弟弟打听,沈素噗噗直笑,乐了半日方道,“家里不是杀了三头猪么?都说猪脑大补,子衿年纪小,正好补一补。”

沈氏气的直拧沈素耳朵,骂沈素,“把子衿吃坏了,我不揭了你的皮!”

沈素笑着讨饶,“哪里会吃坏,我自小吃到大。”他爹自家功名止步秀才,成为大半辈子的憾事,为了培养儿子,却因家里贫寒,没啥滋补的东西,便常去买猪脑一幅给儿子补一补。吃了十来年的猪脑,沈素实在吃怕了。那日他娘端上来,沈素浇上两勺炖好的鸡汤给何子衿吃了。看何子衿爱吃,干脆一天一幅,三幅猪脑都给何子衿补脑了。

何子衿倒没觉着如何,前世也有许多人爱吃这个,她只是没吃过,不想味儿着实不赖,巴嗒巴嗒嘴道,“怪道那么嫩,原来是猪脑啊。”

沈氏是不吃猪肉的,抱了何子衿走,一面走一面念叨,“别理你舅舅了,竟然给你吃猪脑,万一吃笨可怎么办。”

沈素不服气,喊他姐,“你觉着我笨是怎么着啊?”沈素自认为智商不低啊。

沈氏心说,吃十几年猪脑还没把秀才考出来,不是笨是什么。

热热闹闹的,就到了成亲的日子。沈素人擅交际,朋友多,尤其他生得俊美,大红的喜袍一穿能晃瞎半村子女娘的眼。更甭提沈氏沈母这样的至亲,瞧着沈素那是满眼骄傲。譬如有何子衿这小没出息,望着她舅那春风得意的俊美容颜,口水险些滴下来。

更别提她舅的丈母娘江地主的老婆江太太,据传,江太太一见她舅身着喜服的模样,当天将脸都笑歪了。还是请了县城里平安堂的神医张大夫来扎针才将脸给扎正,一时传为笑谈。

不管怎样,她舅这亲事办的热闹,哪怕排场有些土气,但人气绝对够。

当天何子衿还跟着她娘一道去新房看了新娘子,乍看之下,何子衿小小失望,新娘子江氏并不难看,且自有一种温婉柔美,只是,比起她舅便有些不足了。何子衿不禁心下暗叹,果然好汉无好妻啊,似她舅这样的颜,想娶到个颜值相仿的,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子衿存不住话,晚上还悄悄同沈氏嘀咕了一回,“舅妈不如舅舅好看。”

沈氏轻声训她,“看人哪能只看外貌,性子好才是真的。书上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年纪不大,毛病不少,还知道以貌取人了,肤浅!”江氏相貌不差,只是跟沈素比显得平庸了。可是人好啊,沈氏与江氏一个村里的闺女,早便相熟的。且沈氏观察江氏的方式,与何氏观察她的方式是一样的。弟弟的亲事是早定了的,这些年,节下的针线江氏从没少过,一样样的做的仔细。由小见大,只要江氏人好,做沈家媳妇便够了。

何子衿也知自己幼稚了,嘟囔,“我就一说。”

“以后这种话,说也不要说。”沈氏拍拍她脊背,“睡吧。”

往时在家,这时辰何子衿早睡了,因今天人多热闹,又要去看新娘子,方耽搁了时侯,何子衿早就眼内饧涩,闻言立刻阖上眼睛,没两分钟便睡熟了。何恭小声笑,“这么个小小人儿,还知道丑俊了。”

“人小鬼大。”沈氏无奈,“也不知道天天肚子里在想什么。”

何恭道,“咱闺女这是聪明。”

“你别总赞她,孩子都是叫别人来赞的,哪有自家人便赞个不停的。”沈氏对丈夫也是无语。何恭笑,“我这是亲闺女,我当然觉着自己闺女好。”

沈氏觉着自己同这父女两个简直没法交流,她坚持,“反正别总当着丫头的面儿赞她。”

何恭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沈氏对丈夫的态度略有不满,道,“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你别总叫我唱黑脸行不?”

“我哪儿叫你唱黑脸了。我是觉着,闺女还小,不用太严厉。”何恭天生好性子,“再说,闺女也不叫不懂事,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人,是人之常情。”

“你以后不能这样,觉着是小事便不放在心上,孩子就是得教导才能长好。”沈氏道,“你甭看丫头年纪小,其实啥都明白。孩子就得从小教,你要觉着她小就不教她,等她大了再教就晚了。”沈氏素来虑事长远,这以貌取人的毛病,小时候大家不过一乐,若大了还这样…男孩子还好些,人家不过说个风流罪过,女人就事大了。

沈氏觉着自己有必要跟丈夫统一一下女儿的教育方式,对丈夫道,“以后你不能给那丫头两句好话便哄的哈哈一笑,便什么事都没了。做对了,当然要鼓励。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心软就不说她。时常说着,她慢慢就明了是非。”

何恭虽觉着自家闺女聪明漂亮,以后绝不会是不明是非之人,但妻子说的也有理,遂一口应下。

沈氏自来是个心性高强的人,她知道自己出身普通,也没啥见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蠢人,她在家也识得字念过书,而且,并没有因为识了字念了书便自命不凡起来。很大程度上,沈氏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但,她同时也非常好强。

这种好强并没有体现她一定要丈夫考上什么什么了不起的功名,而是表现在她对女儿的教养上。尤其是婆婆一直嫌弃她闺女,沈氏愈发想把闺女教好。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别人越是瞧不起她,她越要把日子过好。别人越是瞧不上她闺女,她越是要把闺女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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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

何子衿一夜好睡,完全不知道她爹娘已经为她制定了新的教育方针。其实,即便知道,依何子衿的脾气,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沈氏是亲娘,想她好才会这样费心费力的去琢磨她的教育问题,要何子衿来说,这不是教育方针,这都是满满的母爱啊!

被人这样关爱的是什么滋味儿,没真切感受过的人是不会明白滴。

早早起床后,何子衿穿着一身喜庆的小棉袄小裙子去院子里蹦哒。。。

在余人眼里,何子衿是瞎蹦哒,其实,何子衿是在健身啦。她就有这种好习惯,虽然她娘纠正她多次让她老实安静一些,何子衿认为这是她娘不大了解她的缘故。在这个一场感冒就可能要人命的年代,健康比任何事都重要。因为何子衿在蹦哒后总能多吃半碗饭,沈氏也就由着她做这种不淑女的举动啦。而且,何子衿以前还想叫着她娘跟她一道健身来着,谁知她娘竟然不会欣赏她的好习惯。于是,只得作罢。

何子衿正两只小肉手叉腰踢腿,听到沈素含笑叫她,“哟,子衿,你又练武功呢。”沈素也是知道外甥女有晨练的习惯,还打趣为练武功。

何子衿回头就见她舅与她舅妈携手而来,两人均是一身大红,双双站在她外公院子的门口,喜庆的很。何子衿故作赞叹,“这就是传说中的璧人吧。”

江氏面儿上一红,连忙将手自丈夫的掌中抽了出来,沈素上前几步,俯身抱起外甥女,笑,“你还知道什么叫璧人?”脱掉童子鸡身份的沈素,明显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颇令何子衿酸酸的看不上,心下暗哼一声,想着他舅虽生得不俗,到底还是个俗人哩。

何子衿肚子里瞎寻思,嘴巴机伶的很,道,“像舅舅舅母这样,就是璧人呗!”何子衿毕竟嫩壳老心,昨晚她口无遮拦的说江氏舅妈不好看来着,现在想想,很为自己幼稚的话不好意思,故此对江氏颇为热情,一个劲儿的说江氏的好话。

江氏是新娘子不假,不过,她本就是长水村人,早便与沈素相识,不然也不能定了亲事,就是同沈父沈母,也是熟的,故此只是微有羞意,听到何子衿小大人一样的说话,轻轻的摸摸何子衿的小脸儿,不禁笑道,“子衿这么小,就会说这样的长句子了。我娘家侄儿,比子衿大两些,说话只会三个字三个字的说。”

沈素笑,“我常说仁哥儿以后是念书的好材料,自来就会念三字经。”

江氏嗔丈夫,“你以后少逗阿仁。”她娘家侄儿嘴笨些,四个字连起来就说不俐落,只能三个字三个字的说话,丈夫先前去她家就逗人家孩子念《三字经》,偏生江仁还学会了大半,颇是令人哭笑不得。

两人说着话,抱了何子衿去了父母屋里请安。

江氏新妇见过公婆与沈氏何恭一家,又奉上自己做的针线,还不忘单给何子衿一份见面礼,长辈们亦自有馈赠,只是碍于沈家家境,不算什么贵重物罢了。接着江氏去拜了沈家祖上牌位,族中族谱添上江氏的名字,江氏才算正式进了沈家门。

何子衿瞧着沈素喜笑颜开到不加掩饰的程度,故作天真的来一句,“娘,你看我舅的嘴,一整天都咧得跟个瓢似的。”

沈素咳两声,抿抿唇,捏捏外甥女的小脸儿,问,“世上还有我这般俊美的瓢?”

何子衿咬着手指,想了想,“比瓢更俊美的,那就是葫芦了吧。”这年头,寻常人家都是剖开葫芦来做水瓢的。何子衿觉着环保的很。

一屋子人给何子衿逗的前仰后合,连沈父向来严肃的人都险些喷了茶,沈母笑道,“以往家里阿素逗趣,要我说子衿这性子,倒像阿素。”

沈氏一面笑,不忘戳闺女脑门儿一记,抱怨,“这些话都不知跟谁学的。”

江氏笑的最含蓄,她对沈家并不陌生,但真正嫁进来做江家媳妇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尤其她是新妇,就担心翁姑有意立规矩,不想婆家家风相当活泼,对于新嫁娘,着实是意外之喜了。

沈氏抓紧时间跟弟妇联络感情,当然,先前她们的感情也不赖,如今自然只有更好的。待沈氏告辞回家时,江氏颇是难舍,刚刚三朝回门后回到婆家,还不忘给沈氏预备了许多礼物,“姐姐也知道我娘家有些山地,这是山上产的野意儿,不值什么,给子衿当零嘴吧。”

沈氏与娘家自是依依难舍,何子衿提议,“不如我再住几天,替爹爹跟娘亲孝顺外公外婆…”她倒是挺想留下的,外祖母家里人人疼她,她舅也有趣,肯定带她玩儿。只是,不待她将话说完,就给她娘拎到车上塞进车厢并严禁她无故发颠。

沈母倒觉提议很好,对闺女道,“就让子衿多住几日吧,年前我叫阿素送她回去。”

沈氏不放心,“娘你哪里管得住她,等我把她收拾乖巧了再送来陪娘你住些日子。”

何子衿掀开车厢的棉布帘朝外做鬼脸,一家人瞧着她直笑,离别愁绪也给她闹没了。沈母还说沈氏,“你别总板着脸凶她,小孩子就得活泼些才招人疼。”又道,“替我问你婆婆的好。”反复叮咛了许多话,沈母又担心自己啰嗦耽搁了赶路的时辰,忙又催着闺女女婿走,叮咛“路上宁可慢些,不要急”,直望到马车在路上消失不见方转,沈母犹是望了又望,眼角微润。沈素劝道,“娘,咱们回屋吧,等过几日我还要去县里,正好去瞧瞧姐姐。”

沈素是不想母亲惦记,沈老秀恰恰听到,直接问,“去县里做什么?”亲也成了,正该专心念书。

沈素随口扯道,“这不是明年要秀才试么,以前学里的许夫子叫我去说说文章。”

沈老秀欣然点头,“那就去吧。”

沈素蒙他爹是一蒙一个准,正心下得意老爹好蒙,就听老爹来了一句,“你先做出两篇文章来,晚上拿来我瞧瞧。”

新婚燕尔的,一天哪里做得出两篇文章,沈素眼珠一转,正欲想个托词,哪知沈老秀才虽性子简单,但与儿子多年斗智斗勇也长了些经验,立刻道,“做不出来就是扯谎!”

依沈老爹的执拗性子,是最恨儿子扯谎的,每次沈素扯谎给老爹发现,必要重罚。沈素忙道,“做得出来做得出来,我哪里敢跟爹你扯谎啊。”

沈老爹满意的拈拈胡须,与老妻说一声,抬脚去蒙学教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童事件

何恭沈氏一家子下晌方到家,何老娘对于儿子媳妇去这么久还是颇有微辞的,只是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小陈氏之事后,何老娘对沈氏有些改观,觉着沈氏虽不大合她的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简单的问过沈素的婚礼,就让一家三口休息去了。厨下也留着饭食,当然,这主要是为了儿子,沈氏何子衿母女顺便沾光罢了。

不过,何老娘能做个大面儿,沈氏已是谢天谢地。歇了一晚,她也要开始操持过年的事了。结果,就是在年前,何子衿还出了一件不大不小,颇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何家是聚族而居,要走礼的人家多,虽没什么贵重礼物,亲近的人家也要预备一份的。这些事,自从沈氏过门,便都是沈氏来做的。

沈氏事忙,顾不上闺女,便打发何子衿去找隔壁的何涵一起玩儿。何涵大何子衿四岁,今年已经进学,平日里倒也喜欢带着何子衿玩儿。

何子衿回家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扑扑,问,“娘,涵哥哥来找过我不?”

沈氏看她额上跑出汗来,拿帕子给闺女擦了汗,问一句,“怎么跑得这样喘,过来喝口水。”喂闺女喝了半盏白水。

何子衿喝了水喘平了气,捏着小拳头道,“我去找涵哥哥。”就又跑了,没过片刻,何子衿又回了家,跟她娘道,“涵哥哥可没劲了。”

沈氏在同余嬷嬷清点年货,打发闺女,“这儿灰大,自个儿去屋里玩儿去,桌子上有点心。一会儿娘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何子衿见她娘忙的厉害,她又不真就是小孩子,便懂事的回屋了。

沈氏忙了大半日,晚饭都没顾得吃,就给人找上了门来。来人还有些身份,族长家的大管家——何忠何大管家。

当然,何氏家族不大,何大管家也没多大,只是看在族长家的面子,都会给这位大管家一些面子罢了。

何恭与族长家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见着何管家笑问,“忠叔可是稀客,怎么有空过来了?”

何忠行一礼,客气道,“是家里小少爷的事,今天小少爷给族中几个淘气孩子打破了脑袋,听说也有您府上大姑娘,大奶奶着我来问一问,请恭五爷带大姑娘过去说个清楚。”

何恭回头去瞧闺女,何子衿一幅怕怕模样,奶声奶气的模样跟只小猫差不了多少,“爹爹,我没打架。”

沈氏抱起闺女,问何忠,“忠叔,你说的小少爷是不是洛少爷?”

何忠答了一个是,瞧着何子衿微微皱眉。沈氏诚意十足的说,“以往我也听说洛少爷念书出众,是咱们何家百年才出一个的读书种子。只是,忠叔瞧瞧,我这丫头,过年才满两周,走起路来还跌跌撞撞的不大结实,可像是会打破洛少爷头的人?”其实何子衿撒腿就能跑,结实的了不得,沈氏时常闺女是野人投的胎。

何子衿摆出个粉无辜粉纯洁小白兔一般懵懵懂懂的表情望着何忠,何忠也觉着,这样的小女娃完全不像有打架能力的,何况他家少爷都六岁了。要说少爷给个两岁的打了,何忠自己脸上都辣辣的。只是家中大奶奶严命…

沈氏瞧出何忠为难,一笑对丈夫道,“想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也别令忠叔为难,不如跟着忠书过去走一趟,也解了这误会。”

何忠忙再施一礼,“有劳五爷五奶奶了。”心说这一家子倒是难得的和气人。

沈氏又道,“您稍等一二,我给丫头换身衣裳,要见长辈,这样家常过去,不合礼数。”

沈氏带闺女屋里换衣裳,捎带脚的问她,“你今儿去打架了?”

何子衿冤枉死了,“是涵哥哥说要带我去看神童,我就去了,谁知道他们把神童半道劫住打了一顿。涵哥哥抱着我跑,半道上累的不行,还把我藏东头五婶家里,我等他半天他也没去找我,我还是自己回来的。”

沈氏倒吸一口凉气,“你从东头五婶家里自己回来的?”那老远的路,沈氏都不知道她闺女怎么自己找路回来的!

“是啊。要不是我记得路,险些丢了。”何子衿愤愤地,“再不跟涵哥哥玩儿了。”她自认智商超群,不想竟当了一群小屁孩儿的炮灰。

沈氏咬咬牙,“以后是不能跟这群臭小子一道玩儿了。”说是比何子衿大几岁,也都还年纪小,没轻没重的,把她宝贝闺女丢了咋办?又说何子衿,“你以后也不许再乱跑。”

何子衿识时务的应一声,她娘又问,“你没上手打人家吧?”

“没。我见神童被打倒,还去看他哩。”

沈氏很信闺女的话,她闺女平日里虽话多活泼些,却是从来不打架的,跟小朋友们玩儿的也好。再者,何洛都六岁了,叫她闺女打,她闺女能打得过?想到族长家行事,沈氏唇角掠出一抹不屑,孩子间的打闹,还要一家家的叫过去三堂会审怎地?

给闺女换好衣裳,沈氏就抱闺女出去了。

正碰到何涵急惶惶的来找何子衿,见何子衿在沈氏怀里抱着,何涵擦擦脸上急出的汗,拍拍胸脯,“衿妹妹,你回来啦!可是吓死我了。”

何子衿哼一声别开头,不理会何涵。何涵见过何恭沈氏,笑嘻嘻的哄何子衿,“我不小心把你给忘了,正要说去东头五婶子家里找你呢。衿妹妹,给你吃糖!”拿糖塞何子衿手里。何子衿哪里会真跟小屁孩儿计较,也就意思意思接了糖,道,“你可不能再把我忘啦!”

“绝不会绝不会!”何涵手掌上翻做起誓状,“我忽然想起你来,吓了一身的冷汗。”

何子衿哼哼两声:不是给何忠找上门给吓的吧?

何涵完全不觉着打架算啥,男孩子家,谁没打过架啊!再说,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的!

何涵的父母何念王氏略有尴尬的同何恭沈氏说话,话间颇有歉意,他们知道儿子把人家何子衿落东头五婶子家里时也吓一跳,幸而何子衿自己回来了,若真出点什么事,哪家都担不起。好在沈氏何恭俱是明理之人,他家闺女也没事,便道,“这有什么,小孩子家一道玩儿。就是涵哥儿可别再把妹妹忘啦,妹妹年纪小,还不大认路。”

何涵有些羞意的应了,拉拉何子衿的手,何子衿朝他眨眨眼,何涵就笑了。

两家人住的近,便一道去了族长家,路上还遇到了其他三家人。

五家人虽没说啥,心里的意思是一样的,孩子间打架的一丁点小事,还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族长家也忒…何氏家族不大,族长家的权威也就那样了。

当然,到了族长家,大家也纷纷表示了歉意,把人家孩子头打破啥的,委实也有些过了。何况,族长家这位洛少爷还是嫡长孙,嫡长孙倒没啥,何氏家族这种小家族,对嫡长孙的态度也就那样了。

关键是嫡长孙的妈的爹,也就是嫡长孙的外公,听说是位进士老爷。俄的个大神哪,进士老爷懂不懂,整个何家不要说进士老爷,举人老爷也没出过一个啊!不过,嫡长孙的进士老爷的外公在外做官去了,但,嫡长孙的妈貌似不大好惹。

果然,叫他们来的人就是嫡长孙的妈孙氏。

孙氏脸拉的那叫一个长,说起话也有几分不客气,道,“我们阿洛好端端的出门,迎头就遇着这几个小子,二话不说,连书僮都给打的鼻青脸肿,阿洛头也打破了,大夫还在家里留着。这要怎么办,堂兄堂嫂的,给我拿个主意吧?”

因为险丢了何子衿,何涵很有些内疚,连忙道,“人是我们打的,跟衿妹妹可没关系!!”

孙氏的眼神立刻落到被沈氏抱着的何子衿身上,何子衿装模作样的本领一流,把刚刚何涵给她的糖又递给何涵,奶声奶气地展示她的小天真,“涵哥哥,吃糖!”

孙氏瞧着何子衿的模样,也不能说这么小的孩子打破她儿子的头,只得道,“恭弟妹也是,好好的丫头,怎么总跟这些淘小子们厮混。”

沈氏一听火就来了,她爹不是进士,只是个秀才,但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沈氏脸一冷,“都是同族的兄弟姐妹,比常人略亲近些,也是族人融洽的意思。”

孙氏将唇一掩,状似无辜,“啊,弟妹可别误会,我并无他意,就是觉着,男女毕竟有别,女孩子还是跟女孩子在一处玩耍比较好。”

沈氏眼睛一眯,淡淡的笑,“是啊,嫂子说的有理,只是族人又怎一样呢?都是一个老祖宗,原也不必在意那些什么男女有别的,不然,嫂子还不是跟咱们大伯子小叔子大嫂子小婶子的在一处说笑么。”

孙氏当即气个仰倒。

沈氏正色道,“这事,原不与我家子衿相干。因府上总管去请,我们不想令忠总管为难方过来跟嫂子说一声明白的!既然嫂子都明白,我便带闺女回去了!”管她是有个进士爹还是怎地,遇到这等人,再低三下四,日子也不必过了!

何恭也很是生气,出了族长家大门便自沈氏怀里接过闺女抱着,路上忍不住道,“再不与他家来往!”他闺女才多大,就拿什么男女有别来影射他闺女!端的可恶婆娘!

沈氏反是缓了脾气,道,“是这妇人可恶,族长家的大堂兄又没惹你,也不用迁怒到大堂兄身上。”

何恭低声同妻子道,“你说,今天把咱们几家都叫去,难道不是大堂兄的意思?”在小小的何氏家族里,何恭家也算相当不错的人家了。故而,沈氏才有底气噎孙氏几句。

沈氏道,“若是大堂兄的意思,估计大堂兄不会叫孙氏一个妇人来应付你们这些族兄弟,这于规矩不合。兴许是孙氏自己的意思呢,不然小孩子打架,事儿又不大,哪怕要说道说道,也不必叫孙氏这样出来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