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快乐,就因为他这话里的希望。虽然我也知道,多活两日又如何,结局不过是多两日的折磨,却还是忍不住与他一同快乐起来。

夜晚了,白天的燥热仿佛在一瞬间消失,留给我们的是空旷的冷寂,风也是冰冷的,**不由地靠上了我,两个风的小鹌鹑互相挤着,只为了那一点点小小的温暖,他凑上我的耳边,“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苦笑,“坏的吧。”

“地图丢了,我只来得及保护一样,我留了水。”

果然是个坏消息,“那好消息呢?”

“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他笑着,声音小小的。

过目不忘的人,只消看一眼,还有什么记不住的?他根本就是故意在逗我。

“那你告诉我绿洲还有多远?”

“骆驼的脚程,半日。”

骆驼的脚程半日,我和他差不多要走上一日了,以这皮囊和水,支撑一日大约不成问题,算是不错的消息。

不过……我抬头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这样的天色,我试图辨别方向的想法落了空。

本想趁着夜色启程的,既不用遭受百天的燥热,也不用被寒冷侵蚀,可惜却无奈地只能等待。

“我累了,睡会。”他咕哝着,蹭上我的肩头。

“不准睡!”我伸手摇着他的肩头,“这种天气,会着凉的。”

他的身体,绝不能病。

不过他完全不理我,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说睡就睡的人,只怕也唯有他了。

无可奈何的我,只能不断地调息,运转着我可怜的真气,在身体里飞快地流淌,这心法毕竟是我从天界玉璧上领悟来的,虽然内功不深厚,暖身体却足够,并且在这样的环境下,它又开始了那快的转动。

就像,我当初在水潭挣扎时一样。

莫非这真气是压力越大、环境越差,它也就被激发的越多?

猜测,**已经无意识地缠了上来,双手双脚抱着我这个会散发热量的东西,为自己取暖。

完全精疲力尽的我,在与他的互相依靠,也沉沉睡了。

再醒来时,是因为那刺眼的阳光打在眼皮上,让我不得不醒来。睁开眼的一瞬间,又猛地闭上,想要伸手阻挡那白花花的光线。

可惜我的手还是没能抬起来,因为被身边某个东西重重地压着。

他的脑袋枕着我的手臂,脸蛋直接埋在肩窝里,倒是找到了一个遮挡阳光的好地方,依然呼呼大睡。

这也太能睡了吧,我伸手推上他,“别睡了,快起来。”

这么炙热的阳光和干燥的沙漠之下,再这么睡下去,只怕很快就要成为干尸了。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软软的应了声,眼还有着明显的倦意。

“还累?”我发现他整个身体都是绵软无力的。

“没关系。”他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整张脸都恍如透明般。

略微辨了下方向,他率先提起脚步,走着。

我伴在他的身边,脚步没有特别的快,目光始终注意着他的状态。

两个人谁也没有多说话,彼此心都清楚,在这个时候多话就是浪费口水,浪费体能。

一路上,我发现,动物的尸骨越来越多,心隐约有种奇妙的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不妥?”我轻声开口询问着。

他只是淡淡一笑,“有。”

声音,也是微弱。

我蹲下身体,检视着路上的尸骨,“每一具尸骨都是完整的,若非遇到突然的袭击,这么大的动物不可能突然死亡。沙漠本会让人误会是因为没有食物和水,可依照这尸骨的分布看来,这附近有水源是没错的,否则不可能聚集如此多的动物,既然有水源,又怎么可能因为缺水和食物而死亡?”

**点头,想要说什么,身体却忽然晃了晃,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最后只发出一个简单的“嗯”字,便再没有了下。

“你……”我才问出一个字,他已撇了我一眼,抬腿就走。

太阳越升越高,整个身体也越来越热,犹如在巨大的烤炉内,脚下沙子的热度透过鞋子,炙烤着脚底。

没有风,只有干热,闷的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发现**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度已经逐渐慢了下来,但是他努力抬着腿,不想让我看出来般。

“我走不动了,要不歇会吧?”我率先开口。

他摇头,“不能停,一旦停下,就再也不想走了。”

这倔强的性格,固执的让人生气。

“那你拖着我走。”

听到我的话,他倒是乖乖地把手伸了过来,握上我的手。

入手,冰凉。

在这样的温度下,他的手竟然这么冰,这……不正常。

我走着,始终保持着在他身前半步的姿势,尽量带着他前行,近距离之下,我可以听到他不稳的呼吸声,但他却始终坚持走着。

“**,你看!”我的手指着前方。

一匹骆驼倒在地上,带着皮毛的身体在这荒芜格外惹眼。

身上,还挂着皮囊水袋,以及装食物的包裹,正是我们昨夜逃跑了的那只骆驼。但是此刻,那骆驼已经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我们快步走上前,我第一个检查的就是它背上的水囊,可惜我发现,昨日的奔逃,那些水囊的皮塞已经被颠开,里面的水滴涓不剩的漏了个干净,但是紧紧捆在它背上的食物,却还完好。

这个发现让我在失落之余又有些开心,转身想要告诉**这个消息,却发现他正蹲在骆驼的身旁,一脸凝重。

“怎么了?”我站到他的身旁。

他没说话,只是拿手指指着骆驼咽喉的部位示意我看,另外一只手拨开骆驼粗粝的皮毛。

我看到那皮毛之下,有一个细细的点,如针尖般大小,若不是那小点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紫黑色,我还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点。

“你有没有发现,这骆驼的血被吸干了?”**的声音细弱,无力。

和骆驼比起来,我更在意他的状况。

而他在我看向他的时候,却只是摆摆手,拿起手边的水囊喝了口。

我收回狐疑的目光,再度看向骆驼。

他说的没错,这骆驼的身体干瘪,皮肉明显的凹陷了下去,即便这沙漠干燥蒸发水分,也不可能这么快。

我拿出独活剑,随手在骆驼肌肤上划下一剑,皮肉翻卷间,干干净净不见血色,就算是死物,也会有凝结的血块,这般情形,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这骆驼是被东西吸干净了血。

而且是个毒物!

“这样看来,路上那些尸骨就说的通了。”我沉吟着,“有毒物埋伏在附近,专门攻击过往的活物,而水源之地是生存的依赖,它也依仗着水源而活,所以长期在此。”

我的心头一凛,看向**:“莫非……”

带着毒性,埋伏在沙堆之下,这一切的一切,都符合沙蝎的习性。

而那强大的攻击力,则让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我与他此次的目的,说不定就在我们附近了。

我站起身,拉拽着他,“走!”

在我一拉之下,**的身体猛地倒向我,我急忙伸手接住那无力的身体。

他顺着我的臂弯,慢慢地、慢慢地、滑倒。

☆、病发

病发

“**!”我接住他,呆坐在地上,手掌贴上他的脸颊。给力文学网 .T.只觉得自己怀抱的这具身躯,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身体不能渡气,筋脉太细弱,那我能做什么?

“你的药在哪?”我的手在他怀摸索着,想要找到药盒或者药瓶什么的。

可是他的怀里,除了一卷银针,什么都没有。

我不死心地再摸了摸,他轻声笑了下,“你是在占我便宜吗?”

那语调依然魅惑慵懒,奈何完全无力的声音,少了那勾人魂魄的做作,却多了让人心疼的真实感。

他实在是诡异的人,当我知道七叶就是他的时候,七叶带给我的那种强大防备心让我不敢再与他亲近,加之他又喜女装,即便知道那身衣服之下的人是**,我还是避之不及。

当此刻他真真实实地躺在我怀的时候,看着那张不再有遮掩的容颜,昔日那怜惜的感觉忽然一下冲了回来。

我也曾经为了他拼命过,为了挽留他而疯狂过,更为了他动心过。

虽然一切已成往事,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如水晶的少年,可他的病他的弱,都是真实存在的。

没有心情与他继续玩笑,我严肃地看着他,“你的药在哪?”

“什么药?”他喘息着,面白如纸,尽管努力地想要做出轻松的表情,我却能在脉息摸到他忽快忽慢的脉搏。

脉搏慢,血就慢,自然手脚冰凉;可脉搏快,则血快,心口会阵阵急促,难以喘息。

他忽快忽慢,几乎就是在两种感觉互相交替,难受劲就别提了,无怪乎他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只怕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抵挡这种难受了。

就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跟我犟,非要一直走。

“你的病。”我烦躁的开口,“就算你没有根除的药,至少也有压制的药。”

他淡淡一笑,“没有。”

“什么?”我眉头一皱,“你的医术,你口口声声的惜命,会不给自己配药?”

我记得七叶的口头禅里就有惜命的话,他的医术如此高明,和我说没给自己配药,开始么玩笑!

他虚弱地动动唇,“真没有,那些东西我从小当饭吃,又吃不好,干什么还要吃,当然不配了。”

“那你若是发病呢?”

“撑着,过阵子就好。不过若是被人发现了,就会强灌药给我。”他居然还有些不爽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血好难喝。”

血……

莫非他说强灌他药的人是青篱?

原来那每次七叶抓着青篱饮血,竟然不是她主动,而是青篱主动。

“那我找个动物,杀点血给你喝。”我努力想着办法,“或者,喝我的。”

他又笑了,外加剜了我一眼,亦嗔亦怒的表情挂在脸上,“你以为我是你那剑灵吗,喜欢你的血!他为了我自小服药,让自己的血满是药的成分,所以他的血对我才有用,你的血有什么用?”

难怪他与青篱那么熟稔,原来竟有这种渊源。可是现在,我上哪找青篱?

“不用管,让我睡会就好了,只要睡着了,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昨日就开始贪睡,莫不是那场风暴,已经让他开始发病了,却一直不肯告诉我?

我想了想,“我背你走!”

他倒也不拒绝,伏在我的背上,“放心,我死不了的,就是死,也会让你有了武功以后再死。”

“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背着他,缓慢地在沙漠前行,一边要留意背上的他是否发病,一边要小心这沙堆下是否藏着可怕的东西。一步一行,度极其缓慢。

两个人的重量,让我每一步踩上沙子,脚下都是一沉,深深陷了下去,再艰难地拔了起来。

一步一个脚印,就是我此刻的真实写照。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啊。”他散漫笑着,趴在我的肩头。

我不解回头,看到的却是他已阖上的双目。

算了,如果睡着能让他不再痛苦,我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一个人走着,伴随着我的,只有他安静的呼吸声。

借着阳光的指引,我背着他朝着西方一直走,他偶尔会醒来,咦唔着把头从我左边肩头换到右边。

我能察觉到他睡的不安稳,唯有让自己的脚步尽量的放缓,不颠簸到他。

**的身形颀长,尽管我已经尽量低头躬身,背着他还是有些不方便,而他只怕也不舒服吧?

这样一来,我的度又被拖延了,漫漫的路途,只怕还要行**了。

天色渐渐黑了,那熟悉的寒风又起,吹进我的衣领,凉飕飕的。我停下脚步,看着身后沙地上拖行的包裹。

骆驼死了,东西又不能舍弃,于是我就成了骆驼。那些东西被我打成一个包袱在身后拖拽着。

我停下脚步,把包袱拖到身前,取出里面的毯子,覆上后背,为他遮挡凉风。

这样的我们,论姿态是半点也无,像两个逃荒的人,反正也没人看,我无所谓了。拿了一颗药丢进嘴巴里,嚼了嚼生生咽了下去。

水囊送到我的嘴边,他的声音弱弱的传来,“喝了它。”

他醒了?

我回头,发现他脸色平静,“你喝掉,还有路程要走,不然会撑不住,我不动不需要水。”

我正想拒绝,忽然发现他额头上沁着汗珠。

手抹过,湿漉漉的,就连他额上的发丝,也一缕缕地贴在额上。

“你的病又加重了?”再是平静的面容,也掩盖不了身体的反应,他压根就是病发而刻意隐藏。

“没关系。”他还是一脉平静。

“不行!”我停下脚步,放下他的身体,“你这样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也要撑。”他看着我,“现在折返也不可能,只能向前找到水源之地,只要足够的休息,我就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