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篱此刻的情况,绝挡不住他如此疯狂的战意,那施展到极致身法,连雨丝打在脸上都格外的疼痛。
太快了,快到青篱都来不及躲闪,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逼近,看着那剑刺向自己。
三尺、一尺、半尺……
我的剑离他越来越近,剑尖突破他的防御,刺进他的身体。
他闪了,也只不过躲开了胸膛,却仍然没有完全闪开,我手中的剑夹杂着怒气,狠狠地扎入他的肩头,整柄没入。
如此轻易,这么简单,那血刹那从肩头奔涌而出,染红了整个肩头,“独活”剑的血槽爆发出一丝闪亮,血色瞬间填满血槽,又转眼间消失,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嘴,在吮吸着他的血。
绯衣男子的力量太强,一直推动着,青篱就在这样的力量中不住后退、后退……突然,他的手伸出,径直抓向我,狂暴的力量将我从绯衣男子的怀中带出,狠狠撞向一旁的山石。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么容易就伤了他。根本是他看穿了绯衣男子举手无悔的风格,只攻不守的狂气,以一剑的代价靠近我们,男子所有的气息都集结在他身上爆发时,防守最弱,无法保护我。
算计,还是算计,在这样劣势的情况下冷静的算计,他顶多重伤,而我……这样撞上山石,怕不是要开花咯。
最后一刻,我脑海中深深的念头只有叹息:倾我所有,终无法胜他。
身体,落下。
却落入一个清香的怀抱,是那女子身边撒花的少年,他脚尖微点地,已带着我到了床边。
绯衣男子快速后掠,扑到我身边,有些粗暴地将我从少年手中夺回,揽入怀中。青篱踉踉跄跄地后退,眼眸中闪过怒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银铃的笑声一阵阵,“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似乎答应了一个人,必须保这个女人一命。”
保我一命?
女子懒懒地笑着,优雅的抬腕,慢慢地饮进一杯酒,那姿态透过轻纱,优美雅致。
酒尽杯停,身边的男子立即温柔地递上绢巾,替她擦着。
“青篱,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但我真的是刚刚才想起来嘛。”娇憨无比,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青篱的表情此刻看起来藏着深深的怒意,“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那怒意从脸上一直爆发到身上,连他周身的空气都凝滞了。
女子随意地拨弄着发,“好吧,我就是故意的,我是搅屎棍。”
我轻声笑了,震着伤口,血丝粘稠地滴落。
青篱的手提了起来,一丝丝的青色的气在掌心,沉声低喝,“滚!”
如仙的人居然也会发脾气,连这样的话都飚了出来,可见气的不轻了,我绝对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出手——揍她。
“不嘛。”那女子犹如孩子般撒娇着,“就不滚、就不滚。”
青篱手心中的气息愈发浓了,脸色越越来越苍白,血不断滴下。
他没被我杀死,倒是有可能被这女子气死。
女子缓缓坐起身,没有了那孩子气的口吻,依旧动人的嗓音充满认真,“青篱,你也知道我做事,今日来了,绝不空手。”
青篱没说话,我先开口了,“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不需要你救。”
救与不救有差别吗?我现下的状况,拖不过今日了。
“素不相识吗?”她笑声脆生生的,“别欠了我东西,就翻脸不认人啊。”
一只白嫩纤细的手腕从纱帘里探了出来,拈起一缕纱帐。
☆、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
一只手,她只露了一只手。
但一只手已经足够让我想起很多事。
那手很白、很嫩,但是纤细,仿佛还能看到肌肤下透着的青色筋脉,细细长长的指尖,柔若无骨。
这样的手很少,可就在不久前我还见过同样的,区别只在于肌肤的颜色,那双手是黄,她是白。除却这点,没有任何差别。
天底下会有两双一模一样的手吗,当然可能有,但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我不相信这是两个人。
更何况,我的眼睛不会看错身姿,她可以伪装,但她身旁那伺候的小爷没有伪装,那个男人,可花了我几十万两银子包了初夜呢,现在却伺候了别的女人,这什么世道啊。
我长叹,“欠你几包玫瑰香的瓜子是吗?”
娇俏的笑声又是一阵阵地传来,“姑娘可还要我倒茶伺候?”
“不用了。”我挤出难看的笑容,“太撑,会想撒尿。”
她是个爱笑的女子,笑的肆无忌惮花枝乱颤。
胸口的气息开始散乱,我的视线逐渐模糊,“那日出阁夜,泽柏不安地看向角落,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他是你的人,又怎愿意伺候他人,想来你是阁主吧?”
若非阁主,一个小倌坊又怎么容得下这么个偷懒的打杂,只是她隐藏的太好,伪装的太棒,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有人女扮男装去做个打杂。
“好歹也是同道中人,现在可让我救了?”
我努力地摇摇头,这一个动作让我更加晕眩,“不管是旧识还是同道,我都不需要你救。”
“理由?”
“一个能让青篱忌惮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虽然我不知道你说假话的目的,但是我肯定,我身边不会有人认识你,更不会求你救我。”
纱帐中的人执杯的手顿了顿,“你肯定。”
“我不仅肯定,也不需要。”我的回答,简简单单平平静静,“我能走来这‘白蔻’,就能走回‘泽兰’。”
“哈哈哈。”她一声长笑,接着是叹息,“青篱,你今日怕是要输。”
青篱孤冷的身体此刻看上去清弱俊瘦,面无表情,“未必呢。”
“但我已经答应了,不救又不行。”她的声音充满诱惑,“我说的救,可不是今日从青篱手中救你走,而是帮你驱散纯气,让你永绝了筋脉受制的痛苦。”
这诱惑好大,大到让我不敢相信,若她真的有办法,我就不会再受死亡的威胁了。
青篱脸色瞬变,再度怒喝,“小七,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
他们的对峙我管不了,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答应了她我就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
我还是摇了摇头,“诱惑越大,代价越大。”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拒绝,这只是一种直觉,直觉眼前这个女子的可怕,她就象一只玩弄老鼠的猫,等待着老鼠一步步走入她设好的圈套里。
“我怕将来自己会成为你的手中鱼肉,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没有放弃,而是再度抛出了一个诱饵,“你不要我救,那沈寒莳呢,你也不救吗?”
我可以忽略她救我的话,却不能无视这句,“你有救寒莳的方法?”
“当然。”她肯定地回答,“我只答应救一个人,你如果愿意用救你的机会换救沈寒莳的药,我就给你。”
不答应吗?我已不可能从青篱身上夺取蛊母。答应吗?她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确定,就算有能力,只要青篱引动蛊母,千里之外的沈寒莳一样无救,她就是神仙再世也不可能做到救人。
“只要你答应,我自然有办法让青篱放手。”
我一咬牙,“好,我换!”
“聪明。”她轻轻鼓掌,称赞着。
“小七。”青篱开口了,“你忘了你我曾经的约定吗,彼此是敌非友,若要求我交出东西,你要拿条件交换的,我不是他,会心软受制于你。”
我不知道青篱口中的他是谁,也不想知道。
小七细细长长的手指竖在空中,“我交换的条件就是:你不引动蛊母,自今日起我三个月不骚扰你,救不救得了沈寒莳,是我的事,如何?”
青篱微一沉吟,点头。衣袂扬起,白色人影落入风中,远去。
我默默地松了口气,也为这女子而惊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根搅屎棍,能让青篱因为三个月的轻松而妥协放过沈寒莳。
他叫她小七,莫不是她真的叫七叶?这么质朴的名字,不符合这张扬的人物性格啊。
“喜欢叫我七叶就叫七叶吧。”她懒懒地靠在泽柏的怀里,简单猜透我的想法,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掌心里一个小小的药丸滴溜溜的,“拿去给沈寒莳服下,身体里的蛊活不了的,不过……你的时间似乎只剩下三日了。”
我拿起药丸,手指的颤抖几乎让我拿捏不住。
寸步难行的我,千里之外的他……
我抬起求救般的目光,望着身旁那绯衣的男子,“能帮我把它送去给沈寒莳吗?”
男子冷酷无情,“不!他会害死你,我说过若再让我见他,我会亲手杀他。”
我知道他对沈寒莳的仇恨,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也只有他。
我苦笑,拉拽着他的衣角,“若我求你呢?”
男子的眼角跳动着,薄薄的唇角紧抿,“你还是这样,为了他的命可以放弃自己的命。”
我笑笑,“他值得。”
他拈起那枚药,将“独活”剑郑重地放进我的手里,“好。”
“多谢。”
除了谢字,我拿不出任何可以感谢他的东西,三番四次地帮我,我倒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为难。
以剑杵地,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看他远去,想象着无恙的沈寒莳,心头暖暖的,脸上也是暖暖的。
血从鼻腔里滑下,划过我的嘴角。妈的,难怪觉得脸上热热的,这一次不知道又要瘫几日了。
“其实,我答应了以救你的命换沈寒莳的命,你来不及可以让我走一趟呀。”床帐里的声音充满无辜,“救不了沈寒莳就是我没履行承诺呢,刚才那漂亮的小美男武功不弱,留下来帮帮你也好啊。”
她果然有气死人的本事,等人走了再开口,跟脱了裤子放屁有什么差别?
“我不说是因为你拿自己的命换了沈寒莳的命,若让你活着,我心里不爽。”这回答……我又是一口血喷出,终于明白了青篱的愤怒,这女人让我好想捏死她!
更让我难以想象的是,我的面前居然幻化出了青楼时七叶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光,这么心思深沉性格难以捉摸的人,居然会有一双那样干净纯洁的眼睛。
老天真无眼。
她懒懒地又躺了回去,“哎呀,真想看你被我气死的样子,可是我这人干净,见不得血什么的,赶紧走赶紧走。”
几名少年一语不发,宫灯摇曳,花瓣飘飘,大床开始缓缓地朝着来时路移动。
“七叶。”我叫着她,“到底是谁请你救我的?”
那声音甜美极了,“你真想知道?”
“想!”
我不愿带着疑问走完这最后的时间,至少我也想知道自己该感激谁。
“昔日曾有人将一位少年许给我为夫,可惜他心高气傲不愿意,所以离家出走,数月前才不得不回来嫁我,可我这怜香惜玉的心看不得男人难受,只好宠着哄着任他提要求,所以他对我提了一个要求,只要我救了你,保你下半生平安,他就心甘情愿上我的床,伺候我一辈子不离开。”那声音慢慢的,“他叫蜚零。”
蜚零!
蜚零!!
蜚零!!!
为什么我会忘记,这天下间还有一个男人,会无怨无悔地为我付出,真心实意地爱我,我绝对相信她的话不假,这是蜚零会做的事,因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下半生的平安。
“可惜啊,你用他的真情,换了别的男人的命,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如何想呢?”她俏生生的嗓音犹如恶魔一般,“大概会恨死你吧,这样也好,恨了你我才有机会,对吗?”
我唇边的血不住地滑落,摔坐在地上,喘息着,“那又怎么样,你答应他救我,保我下半生平安,以你的性格定然会在我答应的时候对我提出要求,从此做你身边的人,活在你圈出的范围内,那必然我将日日夜夜见到蜚零与你在一起,我如果答应了你,才是生不如死。”
“哈哈哈,不愧一见如故,你果然了解我。”她笑的开心无比,一旁的泽柏尽心尽职地替她揉肩捏腿。
“所以,换的不亏。”
“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容成凤衣也请我为他做一件事,那就是救沈寒莳,也就是说你换或者不换,沈寒莳都不会死,不过你换了,我当然也省了事了。”
凤衣?
凤衣认识她?
“我这个人太懒,通常只答应帮人一个忙,所以在救你还是救沈寒莳之间,容成凤衣需要做一个抉择,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和蜚零勾搭上的,一个选择救你,一个选择救沈寒莳,他们想的完美,可惜你放弃了机会,所以不能怪我咯。”
这女子果然是魔鬼!
十余名少年带着洁白的纱帐床榻远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泥水中,靠着树干喘气。
该死的,下雨天就是不好,野外想好好晕一场都不行!
☆、初醒,陌生之地
初醒,陌生之地
“嗡……”
“嗡……”
“嗡……嗡……嗡……”
诡异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盘旋,吵的人崩溃,随后就是痒,各种痒,全身每个地方都痒的难受。
再然后是冷,冷到我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上一粒粒突起的鸡皮疙瘩,还有竖起坚挺的汗毛。
真的好冷,也真的好痒,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会有蚊子?还这么多!
沉睡的人生生被冻醒的滋味太难受了,当神智逐渐清醒,身体的疼痛也排山倒海地袭来。
重,身体的沉重就象一座山一样,每一个骨节,每一寸皮肉都是酸痛的,无法比较哪更疼,哪更酸。那一**抽搐般的疼,潮水似的涌了过来,撞击着我,还来不及消散,更猛烈的一波又袭来。
于是我就在痛痒冷的折磨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终于睁开了我沉重的眼皮,却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
黑,一片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在全力施为之后,我这次的纯气不再象脱缰的野狗一样肆虐在筋脉里,倒象是受了惊吓的乌龟缩了起来,反正现在的我,是没本事把它唤出来了。
没有了武功,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无法看清身边都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