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冷笑:“本宫没这么说。你若真是一心为本宫好,还是想想这事之后怎么让皇上消气吧…”
周晴还要再听,忽地听见脚步声,有宫女向这边走来。她急忙低了头匆匆出了皇后的寝殿,不敢再回头。
…
太庙前,群臣乌压压跪了一地,此时天已大亮,礼官们满头冷汗看着端坐在太庙前脸色阴沉的李天逍。先祖太岁祭才刚举行了一半,群臣们跪下就不起了。除了几个平日皇上重用的贤臣良将,其余的都以沉默来令这刚登基执政一年有余的皇帝难堪。
从那时候气氛开始凝重,祭典无法再继续,龙颜大怒,可是眼前跪着的乌压压的群臣却无人敢轻易动。
太阳一点点升高,这一日正逢雪后初晴,太阳光金光耀眼照在了太庙的金顶上,刺眼欲盲。
李天逍冷峻的脸色越发阴沉,无形的压力与底下跪着的一个个臣子们顽固的反抗令他感到了一种比大军压境还要可怕的压力。
时辰一点点过去。头顶的太阳已升到正中,日晷的影也越来越短。有个伏地的人混杂在群臣中,悄悄捻了一点新雪一点点擦去手掌中无意溅起的墨渍,邪魅的薄唇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高高御阶上那端坐的明黄人影。
他倒要看看,他究竟保不保她。
李天逍忽地起身,底下群臣们纷纷抬头,一双双眼中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你们跪吧!一介弱女子与朕的朝政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你们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李天逍冷笑连连:“朕不会处死华氏的!”
他说完向御阶下怒气冲冲走去,可是跪着的朝臣们纷纷聚拢过来。为首的是两朝元老秦国公,他悲呼一声:“皇上!忠言逆耳!皇上被华氏所蒙蔽!皇上…”
“铿”地一声,李天逍一把拿过内侍手中的金剑,长剑出鞘,寒光闪闪指着阻路的大臣们。
“朕没有被蒙蔽!被蒙蔽的是你们的心!你们的心早就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们不关心晋国的将来,也所谓要挥毁去朕好不容易建起的清明朝政!你们才是处死的人!”李天逍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朕绝不会再负了她!”
“滚开!若是谁阻挡朕,朕手中的金剑将毫不容情!”他一双鹰眸扫过面前已整整阻了他两个时辰的群臣,厉声道。
他一步步步下御阶,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终于眼前跪着的臣子慢慢缩去,让开了一条路。
他冷笑一声,长剑入鞘,大步决然而去。
跪地的朝臣中,一双深邃的凤眸缓缓抬头看着李天逍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
云罗缩在了阁楼中,仔细听着四处搜索的呼喝声。周晴一走她的宫中就涌来了不少面目陌生的宫人。他们四处寻找着,搜索着,仿佛要挖地三尺,不找出她就不罢休。
她听见凝香被捉住的哭喊声,隐隐约约,然后被那些宫人拖着渐渐远去。
她瑟缩了下,更紧地抱住自己。
心,已麻木。
她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时辰。
她恍惚想到了小时候,母亲带着她逃荒,从一个村庄城镇逃到另一个村庄或是城。无处栖身就露宿在荒郊野地,黑夜四周暗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也许有流寇,也许有野狼…
她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不敢闭眼睡去,生怕一睡去就再也无法看见第二天的日出,那样惶惶不安的岁月随着母亲的去世而离去。
她以为这一切不会再重演,可是还是无法逃过命运冷漠无情的手。
那逃出梁国的几日晦暗的春雨夜。她缩在无一点烛光的房中,听着春雨淅淅沥沥,怀中抱着元青,惶然不知前路在哪。在天牢中她缩在黑暗的角落,苦等逃出生天的一刻。
在宫正司八十多天的寒冷夜里,她在墙上刻着日子流淌的痕迹,也在期望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如今。她又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中。
只是这一次,她能否再一次逃过?
云罗勾起唇角,一抹讥讽冷冷挂在脸上:江山美人,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呢?而这一次她真的可以把期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吗?
天上的日头更盛了,忽地有宫人发现了这座楼阁隐蔽的阁楼,向这边走来。
“这里搜了没有!去搜搜看!”底下有人喝道。
有宫人搬动梯子的声音传来。底下嘈杂声越来越大,更多急着邀功的宫人前来。
云罗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紧紧捏在了手中。
谁来,谁死!
这冷酷的世间给她所有痛苦与不幸,从来让她看清楚的只有一堆卑鄙肮脏的人心。
它告诉她,想要活,只能杀!
楼阁的翻版被顶起,才刚探出头的内侍还未看清楚,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他啊的一声痛呼从梯子上摔了下去,才挣了几挣就闭气过去,昏死了。
“楼上有人!楼上有人!”底下的宫人们纷纷惊叫起来。
“快上去!她就在上面!”有人喝道。
“杀人了!楼上藏着的人是刺客!刺客!”
“快禀报皇后娘娘吧!”
“快去!”
云罗更紧地握住手中的匕首,昏暗的光线中她眸光幽冷坚定,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翻起的木板。
来吧!今日她绝不就这样死去!
…
周晴从中宫匆匆回了自己的宫中。她一看着宫中满殿的凌乱,顿时心中一突。她急忙提着裙裾赶到了藏着云罗的楼阁下。
她才看了一眼就知不妙了。只见楼阁下密密麻麻围着一群陌生的内侍。他们对着云罗藏身之处指指点点。
周晴急忙上前去,喝道:“你们在做什么!”“他们做的正是本宫要他们做的事!”不知什么时候皇后已得了消息赶来。
她冷着脸色,抬头看着那孤零零的楼阁,脸色铁青:“华云罗,你不下来,你以为能长出翅膀飞出这重重重围吗?”
楼阁中寂静,忽地,“哗啦”一声,楼阁中的一扇窗户打开,不知什么时候云罗已爬到了楼阁的高高屋檐上。众宫人纷纷惊呼起来。
朗朗天光下,她单薄的长裙随风,长长的鬓发在身后飞扬。倾城的容色仿佛比这天上的艳阳更加明亮。
云罗笑了,明眸如水,晶亮得吓人。她扬声道:“若我华云罗能长出双翅,你当我喜欢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吗?!皇后!你今日所作所为助纣为虐,你将来有一日的下场也定会比我更加凄惨万倍!”
皇后脸色一变,怒道:“你…你给我下来!华云罗你这个疯妇!下来!快!把她弄下来!
云罗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冷笑连连:“谁上来,别怪我手中不容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火刑(一)
2014-9-2 11:11:32 5208
皇后脸色一变,怒道:“你…你给我下来!华云罗你这个疯妇!下来!快!把她弄下来!
云罗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冷笑连连:“谁上来就别怪我手中不容情!皇上在哪?我要见皇上,若要我死,除非请圣旨宣我该死之罪!若无皇上亲自宣的圣旨,你们就是欺君罔上!谋逆之罪!”
皇后听得云罗如此说话,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凤仪对宫人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本宫抓下来!快去!”
可是底下宫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贸然去抓云罗。要知道眼前这楼阁高耸,檐上更是十分倾斜,一个不好人就站立不稳就会摔下来。而摔下来的话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云罗扶着楼阁突起的一翘飞檐见他们不敢上前来索性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冷风呼呼,她冷得发抖,可是心中此时此刻却是滚烫如火玳。
她华云罗是怕死!
可是她更怕无缘无故憋屈地死去!
衢州之战若不是她矫诏调兵,困守在衢州城中的两万兵马如何能守得住十二天?鼓!
她华云罗虽是私心作祟,但是衢州之战这一笔功过帐不是这么算的。三千兵马换得最宝贵的最后三天,牵扯了凤朝阳的大批精兵和骑兵才能使李天逍最后一举决胜定乾坤!
若不是衢州之战最后的坚守,恐怕潞州之战谁输谁赢都还有不少变数!
可是他们只看见她一介弱女子胆大妄为却看不到衢州之战的重要,抓了种种借口就要她去死?!
做梦!她冷冷地想冷冷地笑。
皇后站在楼阁前神色沉沉。她从未见过如华云罗这样的女子。倔强如顽石,锋利又似一把匕首。她柔柔弱弱却从不循规蹈矩,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这样公然违背了她的凤谕!
天光渐渐明朗照在云罗的身上。她脸上带着浅浅的冷笑,讥讽地看着底下的人。阳光在她身上映出一层光晕,她如翱翔在九天的凰,冷然不屑的看着眼前卑劣的众生。
在那么一刹那,皇后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何那个人会锲而不舍地要除去华云罗。
这样的美色,这样坚不可摧的韧性,等到她羽翼丰满最后展开双翅时一定不是凡人可以轻易企及!
皇后忽地咬牙道:“华云罗,你不下来是不是?!来人!”她冷冷喝道:“给本宫烧了这楼阁!”
宫人们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云罗闻言低头对上皇后那双阴沉沉的杏眼。
刘莞儿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快啊!难道要本宫请你们吗?”皇后柳眉竖起,冷然看着一众呆若木鸡的宫人,“皇上如今因为这个妖女而背上了不贤的恶名。她不死不足以平百官的心!给本宫烧!烧死她!”
“给本宫烧!——”怒喝声长长荡开,幽幽冷冷得连空气都肃杀几分。
宫人们终于迟疑地去拿来火油与柴火。
周晴见事情竟变成了眼前这个地步,再也不顾得多想冲出去跪在皇后跟前,苦苦哀求:“皇后娘娘息怒啊!兰婕妤没有犯了宫规更没有什么大罪,皇后娘娘千万不可以烧死她啊!皇后娘娘三思啊!”
皇后冷冷盯着那高高楼阁上的华云罗,眸光如冰雪:“这可不是本宫要她死的是朝臣们要她死的!”
周晴见皇后心意已定,心中焦急,扑上前拽住皇后的裙裾,哀求道:“皇后娘娘!朝臣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皇上没有口谕也没有圣旨,怎么可以随意处死兰婕妤呢?!万望皇后娘娘三思啊!三思啊!”
越来越多的柴火堆在了楼阁下,宫人泼上火油眼看着一场火刑就要开始。
周晴任凭说得口干舌燥喉咙嘶哑皇后都不为所动。她急得额上冷汗涔涔如雨下。她一抬头却看见那云罗依然一动不动,眉眼清冷如新雪。
“华妹妹!快下来向皇后娘娘求饶!华妹妹!华妹妹你下来吧!皇后娘娘一定会饶了你的!…”周晴见求皇后无用,急忙扑上前对她大声疾呼。
一声声焦急真诚。
云罗静静地听,她抬头看着眼前宫阙重楼延绵无边,那一点太庙金顶在天光下闪闪烁烁,刺眼欲盲。
她长吁一口气,心中忽地有释然的错觉。
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吗?可是分明她的年华还未走到一半,爱恨情仇也才刚刚开始,就要这样化成一缕冤魂死在这奢华富丽的深宫中了吗?
她红唇一勾,冷冷地笑:“我不下去!”
她转眸扬声道:“皇后你今日杀我,你明日便等着皇上龙颜大怒吧!我死,你也好不过哪去!若你要断绝你与皇上的夫妻情谊,那就烧吧!”
周晴看见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陡峭的屋檐上依旧牙尖嘴利激得皇后凤颜变色。
她不由泣道:“华妹妹,你别说了…千万别说了!…”
云罗看着跪在地上为她痛哭的周晴,明眸中掠过暖意,柔声道:“周姐姐,我若死了,你记得把我最心爱的青玉兰花给皇上。告诉他,我是如何冤死在皇后手中!”
皇后听得青玉兰花四个字,脸上猛地一抽搐,眼底惊恐不安再也掩饰不住。她抬头看着高高屋檐上的云罗。她那双眼中带着冷冷凉薄的笑意,这一刻竟似极了那个女人…
她颤声道:“烧!烧!烧!给本宫烧死这个妖女!!”
宫人们拿来燃着的火把,犹豫不决。皇后气得一把抢过,就要掷向浇了火油的柴火堆中
“大胆!”一声怒喝从众人身后传来。
皇后大惊向后看去,只见李天逍匆匆而来,而他身后则是脸色煞白大腹便便的海珠。李天逍朝服未除,隆重的九龙衮服在天光下金丝银线闪闪烁烁犹如天神降世。
他腰间配着一把金剑,“铿”地一声拔出怒指皇后,道:“是什么人给了皇后这样胆大妄为的心要烧死云罗!”
四周的宫女内侍一见他来了,纷纷战战兢兢伏地跪拜。
皇后看着他明晃晃的金剑指来,心中凉得像是被冰雪浸过。
她愣愣看着李天逍,颤声道:“皇上要维护这个妖女吗?皇上为了她连与臣妾多年的夫妻情意都不顾了吗?臣妾才是皇上的妻子!她不是!”
“她不是阿离!皇上好好看清楚,她不是阿离!”
皇后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宇前回荡。李天逍手中的金剑微微一颤,缓缓垂了下来。他眼中有什么掠过,黯然萧索。不过很快,他的眼中恢复清明。
“朕知道她不是阿离。阿离是阿离,云罗是云罗。她不是她。朕知道!”他慢慢地说:“皇后把火把放下来。皇后没有朕的旨意不能随便处死云罗!”
皇后愣了愣,忽地笑了:“既然皇上知道她不是阿离,为什么还要护着她?太庙前文武百官跪地请求皇上处死她,为什么皇上还要她活着?!”
“为什么她华云罗矫诏调兵,三千士兵全军覆没,皇上都不愿意杀了她以收复百官的心?”
李天逍抬头看去,高高的屋檐上云罗低头默默看着他,仿佛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她不是阿离。就算那眉那眼像极了她。她华云罗依旧不是阿离。为什么要护着她?为什么不愿意让她死?…
“朕…”李天逍只说了一个字就忽地无言。
四下里一片寂静,似乎连寒风都停止了流动。所有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那一双双眼睛仿佛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朕喜欢她!朕要的是她华云罗!”
“三千士兵不是枉死的,若没有她矫诏调兵,朕也许会功亏一篑,衢州一失,晋国西边防线就会全部陷落凤朝阳的手中,到时候就算潞州胜了,朕依旧得与梁国再陷入苦战中。”
“云罗无过,她有功!”
所有的人惊呆了。他抬头注视着云罗,深邃的眼中是深沉无悔的情意。
云罗笑了,手中紧紧捏着的匕首终于落地。她眼中有晶亮的神采,比天光更加耀眼。
这么多个苦难的日子过去,她终于亲耳听到了他的心声。他为她正名。他对所有人说他要的是她华云罗,不再是那埋在青玉兰花下的阿离。
“皇后,你放下火把。速速回中宫,朕就当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百官在太庙前逼朕的事,朕还要再彻查是谁背地里煽动他们。这种不臣的举动,朕不容许再有第二次!”李天逍冷冷地开口,“但愿皇后与这事没有半分关系!”
皇后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心中一惊。
她忽然看明白了他的神情,那神情与当初她见到他的神情一模一样。那是为了心爱女人不顾一切的神情。
“好!臣妾遵旨!”皇后忽地冷冷一笑,殷红的唇边溢出丝丝冷笑。
她缓缓举起火把,看也不看远远地丢了出去。火把落地却骨碌碌滚入了柴火堆中。柴火堆中浇了火油,一下子轰然烧了起来。
李天逍大惊,怒喝一声冲上前要挑起那火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火迅速蔓延开来,向上飞快蹿去。皇后冷冷一笑,带着宫人转身走了。
李天逍怒喝道:“快!快去救火!”
宫人们这才醒悟过来纷纷上前去将还未燃烧的柴火搬开,可是天干物燥,已经迅速燃烧的柴火如有生命一样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红彤彤的火舌向上蹿去。
周晴大惊失色,急忙对云罗喊道:“华妹妹赶紧下来!快点!”
云罗看着火苗由下向上蹿去,心中一凉。这个楼阁全部是木头搭建的,如果火势不可控制那到时候她也要随着这一把火葬身在了火海中。她连忙向阁楼的窗户爬去,可是她才刚到探进头就被迎面而来的烟火呛得连连咳嗽。
她忘了,方才那些宫人为了防止她逃脱已经把梯子撤去,她就算从阁楼钻进去根本也无法下去。
她不得不回到了屋檐上,大声道:“没有梯子!”
“梯子!快去拿梯子!”李天逍脸上冷汗涔涔布满了额上。他紧紧盯着在屋檐上进退不得的云罗,心中又是痛又是惊。
痛的是她又一次身陷险境,而他竟毫无办法。惊的是皇后竟然最后不顾一切要云罗死!
云罗看着火势渐渐蔓延,眼前烟雾越来越大,她呛得双眼通红。她无声地看着地上的李天逍,眼底渐渐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深宫重重,她与他眼前隔了不仅仅是一层心,而是各种各样如山的无形压力!
梯子拿来了,但是根本就够不着云罗脚下的屋檐。在宫中根本没有两层阁楼这么高的梯子!
火势越来越大,云罗能听见火苗舔舐着木头的声音、木头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爆裂弯曲的声音,还有底下宫人惊惶无措的呼喊声。有宫人打来水,可是水泼上去不见火势减落反而更增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