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远为官多年,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郎,魏钰应是坐下,陈铭远不免又问他几句话,见他不卑不亢,心中又点一点头,问过魏钰来京所为何事?若有帮忙大可不必客气。
魏钰一一答了,又称事情已在办中,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一问一答之中,酒席已经送上来,陈铭远陪着他们用过酒饭,又闲坐一会儿,魏钰也就告辞。
陈铭远让振哥儿送他出去,也就回自己院里,刚进院门口就见曼娘坐在院里树下纳凉,绯姐儿和睐姐儿姐妹俩坐在一边做针线,瞧情形倒是睐姐儿在教绯姐儿。陈铭远不由哈地笑了声:“睐儿你自己的针线都做的一塌糊涂,还教你妹妹,到时你妹妹的只怕更糟糕。”
绯姐儿已经在那里点头:“爹爹说的是,祖母说了,姐姐的针线做的不好,说我想学的话,就寻个好绣娘来教,可是姐姐非要教我,爹爹您瞧,我这绣的,都歪了。”说着绯姐儿举起手上的帕子,果然连缝线都是歪歪扭扭的。
陈铭远接过帕子细看一看:“果然是你姐姐教的不好,我们绯儿要学,就寻个好绣娘来教,到时绯儿给爹爹绣个荷包戴着,别人问起,我就说,这是我小女儿绣的,多好。”睐姐儿本来已经在那捧着茶要给陈铭远喝,听到这一问一答气的把手里的茶往桌上一放:“爹爹偏要气我,这茶也就不喝了,娘您喝。”
曼娘这才从榻上站起身接过睐姐儿手里的茶对陈铭远道:“都这么大了,每日不惹你两个女儿生一场气还不行,说出去,谁信呢?”陈铭远就着曼娘的手把茶一口喝干才笑着说:“难道回到家也似在衙门里一样庄重?那家里成什么了?再说,我这惹得她们生场气,等嫁出去,才晓得我们待她们好。”
睐姐儿的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爹爹每回都这样说,我才不嫁呢。”绯姐儿已经坐下重新做起针线来:“说的是,姐姐的针线做的很糟糕,这样的人只怕也难嫁。”睐姐儿蹲到妹妹面前,用手捏住她腮上的肉扯了扯:“多大一点点的孩子,就知道这些,羞不羞?”
、277赏花
绯姐儿歪了头,仔细瞧了瞧姐姐才咦了一声:“姐姐你方才还不在那里说吗?”睐姐儿的眼不由眨了眨,曼娘已经笑出声,睐姐儿鼓起腮帮子对曼娘道:“娘,您瞧瞧,妹妹就是喜欢气我。”
绯姐儿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陈铭远:“爹爹,我气了姐姐吗?”陈铭远把小女儿抱起,高高地往天上抛又接到怀里:“没有,你没气了你姐姐,我们一家子在这讲闲话呢。”睐姐儿踮起脚尖捏住妹妹的脸扯了又扯:“再这么调皮,以后不和你好了。”
绯姐儿的眼眨了眨,笑嘻嘻地伸手要睐姐儿抱,娇软地说:“可是我想和姐姐好啊。”见状曼娘摇头:“也不晓得你们姐妹俩都像谁,一个比一个嘴甜。”绯姐儿已经快六岁,睐姐儿抱着她绯姐儿的脚都快拖到地上了,听曼娘这么说,睐姐儿笑的眉眼弯弯:“像小舅舅啊全能学习机。”
绯姐儿摇头:“像爹爹啊。”说着绯姐儿还小声嘀咕一句:“幸好都不像娘。”曼娘打小女儿屁股一下:“现在就嫌弃我了?”绯姐儿笑嘻嘻地又要爬到曼娘怀里,曼娘接过就把她放下:“也不小了,还成天撒娇要人抱,和你姐姐下去吧,我和你爹爹有事说。”
绯姐儿点头,和睐姐儿行礼后手牵手下去,曼娘瞧着姐妹俩不由微叹一声,再过几年,等长女出嫁,也就要操心二女儿的婚事,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慢慢过去。陈铭远听到妻子的叹息,拍一下她的肩道:“我们女儿是要给她们寻一个十分合意的女婿,不合意一点点都不能要。”
曼娘瞧丈夫一眼:“你当是公主挑驸马呢?这世上,连公主都不能完全顺心顺意,更何况臣女,我现在想明白了,只要女儿们在闺中时能多学些,明白要的是什么,这辈子不管什么处境都过的好,也就罢了。”
陈铭远把妻子的肩拢过来:“这样就罢了,能做到这些的人又有几个。”说着陈铭远看向妻子的眼变的温柔:“幸好,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曼娘瞧着丈夫眼神也很温柔,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夕阳柔柔地照在他们身上,人生能如此就已十分美好。
晚间邱府那边送来贴子,陈珍兰定于六月初三,在府里摆一桌赏花宴,请曼娘带上女儿们前去。
贴子到的时候,曼娘和妯娌们正在陈大太太身边说笑,见传进来这么一张贴子,曼娘倒愣住,赵氏已经笑着说:“五姑母近来做事越发珍重,设个赏花宴,都要给侄媳妇亲自下贴子。”陈大太太也觉得陈珍兰如此郑重其事十分奇怪,但不会像赵氏一样直说出来,只是笑着道:“只怕是五姑太太府里有些什么事,才专门下贴的。”
曼娘已经回神过来,对陈二奶奶笑道:“还说那日跟了二嫂去你姐姐府上,为初表小姐添妆贺喜呢,偏又收到陈府的贴子,还请二嫂向令姐说声抱歉。”六月初三,也是对方到初家下聘的日子,此次下聘对方也郑而重之,特地来了京城,请下房师的太太为男方媒人。
对方这样郑重,初娘子也没有听初小姐的抱怨,说嫁个秀才日子会过的不好,任由初少爷和李氏安排这门婚事,又咬牙从压箱底里拿出几样好东西来给初小姐,好给她面上添些光彩。
陈二奶奶听曼娘这样说就忙道:“五姑母府上有事,你就先忙那头去,我姐姐也不是那样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赵氏已经笑着在猜陈珍兰邀曼娘去是做什么了,歪着头道:“不会是五姑母要相看孙媳妇或是孙女婿,才特地让三嫂去的?”
这一说让曼娘想起新安郡主拜托陈珍兰的话,心头不由一跳,但没有说出来,只是任由她们胡猜一番,说笑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
到的六月初三,曼娘带了两个孩子打扮整齐往陈家去,睐姐儿坐不住,在那叽叽喳喳问曼娘话,曼娘耐心答了,见绯姐儿乖乖坐在那,点一下睐姐儿的脑门:“你比你妹妹大那么多,可你瞧你妹妹,比你安静多了。”
睐姐儿摇了摇头:“娘,您不知道呢,妹妹这些日子成日琢磨着做针线,说定要让人晓得,陈家女儿也是能做好针线的。”是吗?曼娘瞧向小女儿,绯姐儿往曼娘身边靠住就道:“姐姐就是藏不住话,我让她不告诉您,娘,等您明年过生日,我给您绣一幅牡丹,我连花样子都描好了。”
见小女儿说的一本正经,曼娘也只有点头:“好,还是我家小绯儿最疼娘。”睐姐儿急忙抓住曼娘的另一个胳膊:“娘,我也疼您啊。”两个女儿都生的花一样,曼娘把她们都搂紧些:“娘晓得你们都是好孩子,睐姐儿你这么大的人还和你妹妹吃醋,羞不羞?”
睐姐儿笑嘻嘻地往曼娘身边偎依地更紧一些,女儿越大,曼娘渐渐舍不得拘束她了,再舍不得她明年就十五,及笄之年,就不能再当孩子瞧了。再舍不得,也要给她寻婆家嫁出去,也只有趁她还在家的时候,多疼她些。
车到邱府,邱大奶奶迎出来,孩子们叫过了表婶,也就被丫鬟们带下去去和邱家这边的表妹们玩耍康熙重生养太子。曼娘和邱大奶奶径自进了花园,说了几句家常就道:“今儿这样郑重,到底是什么事呢?”
邱家的花园自比不上陈府花园那样大,荷花池不过半亩大小,池边也无水榭,在柳树旁有一座小亭当赏荷花之所。好在此时花园内柳树依依,有些小花开放,再加上荷花池虽不大,那荷花开的比旁人家都好,说来赏花也不算托词。
邱大奶奶笑着道:“你是个聪明人,我说说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你就晓得了。除了你之外,还有刘大奶奶姑嫂,还有我娘家嫂子带了她娘家妹妹,还有…”邱大奶奶还要继续往下数,曼娘已经笑了:“只怕今儿不是什么赏花宴,是相看谁吧?”
两人已来到亭中,邱大奶奶先请曼娘坐下才笑着道:“这种事大家都晓得的,除此还有梁首辅家的两位奶奶。”说着邱大奶奶的眉微微皱起:“开头我还不明白,为何还请刘大奶奶姑嫂,听到你要来就晓得了,原来是代你请的。”
看来五姨母连这位表弟妹都没告诉实情,曼娘只浅浅一笑又说些旁的,不一时客人陆续来了,先到的是梁家的两位奶奶,梁大奶奶素来也只是在应酬场上见过,梁四奶奶金氏却是曼娘做的现成媒人,之后除了成亲那日,曼娘再没见过金氏,此时见她气色还不错,和梁大奶奶之间虽不能算十分融洽,却也有说有笑,不由莞尔一笑。
互相行礼后先往花园去,邱大奶奶让人端来茶水点心,对梁大奶奶笑着道:“我嫂子只怕还有一会儿才到,你们先坐着说话,休要嫌我怠慢了。”这么一说曼娘就明白了,瞧来该是梁家相看邱大奶奶娘家嫂子的娘家妹妹,难怪会借邱家来相看,和她们说笑几句。
邱大奶奶又迎进来刘吟梅姑嫂,曼娘和刘吟梅也有数月没见,此时见了面曼娘不由细细打量刘吟梅一番,见她气度越发沉稳,更似她的名字,如梅一般。自己弟弟要真能娶了她,那真是十分美妙,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想到此曼娘不由在心底一叹,面上依旧笑着和刘吟梅说话。
梁大奶奶今儿是带了任务来的,对冯氏姑嫂不过敷衍几句,金氏和冯氏却极其有话说,毕竟她们俩的婚姻在旁人瞧来,都是那样的凑合,不像旁人出嫁,外人总要赞一声天作之合。两人说了一会儿,金氏往刘吟梅和曼娘的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就悄声对冯氏道:“说起来,陈三奶奶娘家弟弟还没成婚呢,年龄家世都是合适的。”
冯氏嫁进刘家这么些日子,已经明白刘家人都在想什么,只淡淡一笑:“姻缘的事都是天定,公公说了由小姑做主,自然就如此,哪能为了什么就着急把小姑嫁出去,这样做事实在不好。”
金氏点头:“说的是,这婚姻之事,最要紧的还是双方都欢喜,若只是父母之命,着实…”说着金氏停口,冯氏明白她的意思,悄声道:“只要夫君好就好,我听说梁四爷是个不错的男子,等你生下长子,什么都好了。”
如果丈夫不好,这日子就越发有些艰难,金氏用手摸下肚子,这个月月信没来,只不敢肯定是不是,若是真的,也就要小心谨慎才是,毕竟婆婆瞧自己不顺眼那是人尽皆知,若不是还有几分体面要顾,只怕似市井婆婆一般百般折磨儿媳都能做得出来。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本在百无聊赖瞧着那些荷花的梁大奶奶立即振奋精神往外瞧去,见邱大奶奶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个妇人带了个十七八的少女,今日梁家的正主到了,曼娘抿唇一笑,和刘吟梅起身相迎。
除了那个少女,这些都是平日应酬时候见过的,邱大奶奶已经笑吟吟地把少女介绍给众人:“这是我娘家嫂子最小的妹子,排行第七。”邱大奶奶的娘家嫂子姓钟,也笑吟吟地道:“我妹子年纪小,平日也少出来,不爱说话,你们都别笑话她。”
十七八无丑女,更何况钟七姑娘今日着意打扮过,站在那里似一朵风中荷花一样,此时被自己姐姐一说,只是低头一笑,更是惹来众人称赞。各自行礼后坐下,曼娘不由瞧一眼身边的刘吟梅,这朵梅花会落到谁家,还是真的就此进入庵堂,与佛相伴?
、278说理
曼娘在那沉吟,刘吟梅已抬头对曼娘浅浅一笑,这一笑如寒梅初绽,曼娘收起思绪正要说话丫鬟已经笑嘻嘻进来对邱大奶奶道:“太太来了。”邱大奶奶刚站起身就见陈珍兰扶了睐姐儿的手进来,身后跟着绯姐儿和邱大奶奶的大女儿。
见众人都站起,陈珍兰笑着让她们坐下:“都坐下罢,本是我发的贴子,结果我懒,让大奶奶帮忙招呼了,这会儿才过来,你们一个个还这样待我不说我,真叫我脸都红了。”钟氏忙笑着谦逊几句,众人这才各自坐下,陈珍兰坐下后瞧了几眼荷花,又和钟七小姐说了会儿话,这才对刘吟梅笑着道:“刘姑娘数日没见,越发沉静了,听说你近来喜爱佛理,我这些年年纪大了,也越发信这些了,只是大奶奶和二奶奶她们都忙,也不陪陪我,恰好你来,我就想请教请教。”
陈珍兰说话时候,刘吟梅早已站起笑说不敢,陈珍兰笑着起身:“什么不敢,学问这个事情,只有悟道早晚,没有问道先后的,倒是我不好意思,哪有让人来赏花,结果把人拖去问佛理的。”众人都笑了,曼娘也浅浅一笑,和众人送陈珍兰和刘吟梅出去。
等陈珍兰她们走出去,绯姐儿和邱小姐在那叽叽喳喳,嫌这里不好玩,两表姐妹索性手拉手去看荷花,邱大奶奶忙让丫鬟婆子跟上。只有睐姐儿在那双手托腮不晓得在想什么,曼娘捏捏她的脸:“平日你不是话最多吗?怎么今儿不说话了,难道说瞧见席上钟家小姐在这里,你觉得人人都稳重,只有你爱说话不好,这才装个样子出来?”钟七姑娘忙道:“陈奶奶这话说的让我惭愧,谁不晓得贵府千金聪慧伶俐,让人仰慕不已。”
睐姐儿的唇抿了抿,任由曼娘和钟七姑娘在那应酬,眉间却有轻愁,不知为什么,知道今日实际是梁家的人来相看钟七姑娘时候,睐姐儿突然有些怅惘。女儿家在家千娇万宠长大了,到待嫁之年,纵再如何也逃不掉被人相看这关。更何况还有下人们悄悄的议论,说梁家是为庶子相看,所以只让一个儿媳过来。相看时候就这样轻慢,等嫁过去还不知道怎样呢?
虽说下人们议论的是梁钟两家的事,睐姐儿却觉得有些烦心,果然人越大了,这些事就不得不去想,即便像娘说的那样,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明白自己要什么,在任何处境下都能过好,可也挡不住别人是怎么瞧的。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像娘一样,什么都不怕呢?
想到此睐姐儿瞧着曼娘的脸,不由靠上她的肩。女儿平常也爱娇,可在外面从来都很有分寸,像今日这样情形极少见。曼娘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没有发烧,这又是为了什么?睐姐儿对娘摇一下头,轻声说自己没什么,只是觉得原来人长大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烦恼。
曼娘了然一笑,把女儿的刘海用手梳理一下,拍拍她的脸,有些事,是要靠自己明白,纵然说破嘴皮也没用的。
亭里众人各自在说笑,只是为庶出的小叔子相看,瞧着人品相貌过的去就好,梁大奶奶对钟七姑娘还是满意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会说出来,只和钟氏说的极其热络。钟氏也是聪明人,晓得这门亲差不多要成了,也算没辜负所托,心里也放松下来,和梁大奶奶有说有笑。
钟七姑娘说上几句,忍不住低头细思,首辅家的门第自然非同小可,虽是个庶出,爹娘要攀这门亲的心也是急切的,不然明知道梁家只让一个儿媳过来相看这样怠慢也答应下来。可相看就这样怠慢,等嫁过去只怕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只是爹娘也说了,天下哪个婆婆不和媳妇折腾的?相府公子就算真是个什么都不通的人,靠了家族荫庇这辈子也会过得不差,天下哪找十全十美的女婿?有了门第,再挑别的就难了。
话虽这样说,钟七姑娘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正好抬头瞧见睐姐儿靠在曼娘肩上,母女俩在小声说话。钟七姑娘不由低下头,把心里的羡慕埋深一些,若今日是陈府千金来此,别家就不会这样怠慢了。
席上众人各怀心事,却各自说的热闹,过了好一些时候,还是冯氏咦了一声:“邱太太说带我小姑去瞧佛经,怎的这会儿还没回来?”邱大奶奶也觉奇怪,陈珍兰和刘吟梅只算得上点头之交,今日会带走人不说,还带了那么些时候?但邱大奶奶比起冯氏老辣多了,只淡淡笑了:“婆婆和令小姑只怕投了缘,在那说个不停呢。”
这也只算个解释,冯氏却有些着急,邱大奶奶明白地一点头,唤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丫鬟领命而去,众人又各自说笑,金氏倒拉了冯氏衣襟对她小声道:“你慌什么,能入了邱夫人的眼,这才是好缘分呢。就算不嫁徐二十一公子,这陈家邱家,多的是那年青俊杰,哪个不比外头的强?”
当了外人,冯氏自不能说小姑子有不嫁之心,只浅浅一笑,丫鬟已经回来,对邱大奶奶道:“太太和刘姑娘正在说什么佛经故事呢,长篇大论的,奴婢在旁边站了站,也听不大明白,趁空和李妈妈说了,李妈妈说既然太太和刘姑娘投缘,也不敢去打扰,还请奶奶告知刘奶奶。”
邱大奶奶细细听完对冯氏笑着道:“原来是令小姑和我婆婆投缘,既如此,就请刘奶奶稍待片刻。”冯氏急忙应了,众人又说些旁的,邱大奶奶让人把酒席送上,各自饮酒说话,偶尔也打趣钟七姑娘几句,钟七姑娘一张脸登时就如晚霞满天,只低头不语。
席上热闹,佛堂内的香在那发出袅袅青烟,陈珍兰微微一叹就道:“红颜转眼就成枯骨,纵有无上功绩、无比荣耀,无常一到,也就烟消云散。刘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明白这些,确实不易。”
刘吟梅微微一笑,今日陈珍兰待自己有些古怪,毕竟两人先前不过是应酬场上见过而已,今日却拉着自己说些佛理故事,言语中似有别的意思,刘吟梅不由微微蹙了眉,但还是坐在那,等着陈珍兰说下去,毕竟自己已心如磐石,再不能转移了。
刘吟梅的举动陈珍兰自然看的清楚,捻着手上的佛珠轻轻数着才道:“说起来,我是年纪到了,经过了这许多事,才晓得这些,刘姑娘却是因了什么知道的?”刘吟梅瞧着陈珍兰道:“我家的事差不多人人都晓得,此时夫人这样问,未免有些明知故问。”
说完刘吟梅低垂下眼,陈珍兰哦了一声就道:“是我鲁莽了,可是姑娘深通佛理,自然晓得,这天下万物,在这红尘之中浮沉,总要等看尽风景,此时再说一声,心如磐石,再无转移,红尘之内,全无挂牵,好似才说得过。”
陈珍兰声音很平静,刘吟梅却不由抬起眼看向陈珍兰,陈珍兰的面色比她的声音还平静,刘吟梅复又低头:“夫人是想劝我出嫁吗?”陈珍兰放下佛珠覆上刘吟梅的手:“许多人都觉得,我出身相府,出嫁后和夫婿举案齐眉恩爱无比,可谓一生顺遂,从没有过波折?”
这难道不是实情,刘吟梅不由眨下眼,陈珍兰淡淡一笑:“朝廷之中,诸事纷扰,拙夫虽在外人瞧来被两代帝王信任,倚为重臣,仕途平顺的让人羡慕。可只有我才知道,拙夫的仕途平顺是用什么换来的,是兢兢业业不敢出一点差错,是小心谨慎不涉入夺嫡之争,是面的弹劾依旧神色没动,惟其如此,才有今日之风光。”
这些刘吟梅大致能明白,但听陈珍兰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只是屏息听陈珍兰说下去,陈珍兰本意是打动刘吟梅,但想起过往也不由有些感慨,世人多只看到风光,又有几个看得到风光之后的付出?
陈珍兰轻叹一声:“走仕途之人,难免会遇到这些事的,不说我们,即便是皇室宗亲,不也有被贬为庶人的?刘姑娘,我们知道你的心,明白你许身佛门心意已决。可你父亲和你兄长还在红尘之中,他们还有那么些年要过,你要他们怎么去面对世人言语?那时,岂不是本求清静平安,却害了你父亲和兄长,还有你的嫂嫂,我瞧得出来,你和她之间关系也不错,可你若出家,旁人只会当你嫂嫂容不下你。”
“我,我可以解释的。”刘吟梅冲口而出,陈珍兰又笑了:“悠悠众口,众说纷纭,怎么能全都明白?若你真不在乎,你自可依佛过此一生。可刘姑娘,你本就因在乎才要皈依佛门,到的那时,岂不是进不能退不能?”
这让刘吟梅无法再反驳,依旧低头。陈珍兰握住刘吟梅的手:“我晓得你原先的经历让你觉得,一家人过的好就好了,可你毕竟年轻,不明白一个道理,女婿好了,对这家子也是好的。你家和冯家之间的牵扯那么深,你真以为…”
说着陈珍兰停口没有再说,只是拍拍刘吟梅的手:“人活这辈子,总有几十年要过,总会遇到认为难以过去的坎,可等过去了就知道,原本以为是万丈深渊的,不过就是条小水沟。自然,也有一直以为过不去的,那样的人就太没灵性,不愿去说。”
刘吟梅还是沉默不语,风从竹帘那边吹进来,吹的刘吟梅裙边跟着那风在动。这是个多么沉静美好的女子,陈珍兰瞧着刘吟梅,这样美好的女子,该是有好生活的,而不是把青春年华去伴着青灯古佛。
、279遇见
风缓缓地吹进来在屋里转了圈又出去,带来外面的凉爽,带走屋内的闷热,过了好一些时候刘吟梅才低声道:“夫人的好意,我明白,可…”不等刘吟梅说完,陈珍兰就笑了:“我不过是比你大那么些年,经过些事,多说几句罢了,算不得什么。只是人生在世,谁也不能保证哪个选择是最好,十全十美的,只要你本心未改就是。”
刘吟梅浅浅一笑,没有说话。陈珍兰却知道,她和方才已经有了不同,正想再说时候,门外已传来声音:“太太,二十一爷来了存情封仙。”就知道徐明楠会来,陈珍兰扬声让人把徐明楠请进来,拍拍刘吟梅的手道:“本该多说会儿的,谁知我外甥来了,还请去花园和她们玩耍。”刘吟梅起身行礼告退,突然想到一事:“夫人今日的话,可是为徐公子说的。”陈珍兰的眉微微一挑就笑了:“果然瞒不得你,我外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只是夫妻这种事,还是要瞧缘分。”刘吟梅再没说话,行礼退出。
望着她的背影,陈珍兰不由愣了一下,这个姑娘比起自己外甥可是稳重多了,要真能成,也是好事一桩,若不能成,陈珍兰不由苦笑,姻缘的事还是要看缘分,就不晓得自己外甥和刘吟梅,有多少缘分在里面?
徐明楠听到陈珍兰唤自己入内,跟着丫鬟进来,走近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刘吟梅带了人走出,徐明楠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有意想快走几步和刘吟梅说几句话,可这是在别人家院子里,哪有男客去和女客主动说话的,只有违背心意放慢脚步,但那眼,却忍不住往刘吟梅身上瞧去,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她了,她和原先一样没什么改变,不,还是有改变的,更加从容自信,脚步轻快笑容温柔。
徐明楠的眼依依不舍地在刘吟梅身上流连,猛地想到这样不对,忙又把眼收回,当做回避,全没看到刘吟梅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
等刘吟梅的身影都瞧不见了,丫鬟才道:“二十一爷,您还先往里面请,太太在等您呢。”徐明楠嗯了一声,此时才可放心大胆地往刘吟梅曾走过的方向看去,早已瞧不见佳人,却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样淡,却那样引人迷醉。
刘吟梅回到亭里,众人正在说笑,连本来有些羞怯地钟七姑娘,也在那和梁大奶奶妯娌俩说着话,曼娘、钟氏、邱大奶奶三人坐在一起,讲些妇人间的话。独有冯氏靠着栏杆,往外面瞧去。
看见刘吟梅过来,冯氏忙起身相迎:“小姑往这边来,方才多喝了两杯,在这散散呢。”邱大奶奶已经笑着道:“刘大奶奶只怕不是被酒灌醉的,而是担心刘姑娘。”冯氏已拉着刘吟梅坐下,听邱大奶奶这样说就道:“邱大奶奶笑话我,我不过是因不常出来应酬,怕的是冲撞了邱夫人而不自知。”
邱大奶奶又笑了,招呼丫鬟给刘吟梅送上几样菜:“方才我们都在喝酒,听你嫂子说,这荷香肉是你爱吃的,特地让厨房又做了一份,还有这拌干丝,这个时候吃着最好。”刘吟梅忙谢了,邱大奶奶已经按住她:“别这么客气,本来是请你么来家里赏花的,谁知倒让婆婆约了你去说些佛理故事,我心里还过意不去。”
既如此刘吟梅也就吃了半碗饭,又夹了两块肉,一点点干丝,再喝了一口汤也就放下筷子,丫鬟收走刘吟梅面前的碗盘,邱大奶奶又送过一盘子点心过来:“听睐侄女说,这水晶糕你也爱吃,我家厨子做的水晶糕也还不错,就吃一些。”刘吟梅拿了一块水晶糕尝了一口称赞一声笑着问:“睐侄女去哪了?”
邱大奶奶往荷花池边的柳树一指:“不耐烦和我们这些妇人坐着说话,和她妹妹们在柳树下斗草呢,我还说她,小心把脸晒黑了,她却告诉我一句,玉肌冰骨,自清凉无汗呢。”那棵柳树不算小,如伞盖一样把睐姐儿她们遮在那里,刘吟梅瞧了一眼就笑着说:“睐侄女选的地方不错,既不热又风景好。”
邱大奶奶点头称是,曼娘自刘吟梅进来就往她脸上瞧,只是刘吟梅脸上神色没变,曼娘也瞧不出来个什么,心里倒有些打鼓,难道说五姨母只是把刘吟梅叫去,真只说佛理不成?丫鬟已来对邱大奶奶禀报,说徐明楠来了,陈珍兰要留她吃晚饭,让厨房备几样徐明楠爱吃的菜。
邱大奶奶应了,笑着对曼娘道:“原来二十一叔叔也来了,记得我初嫁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都长成这么大了,只是姻缘蹉跎了,有些可惜。”曼娘听的弟弟来了,情知他是来打听陈珍兰和刘吟梅说了些什么,还有刘吟梅究竟做什么想,眼不由往刘吟梅那里望去,见刘吟梅依旧神色不动,心中有些狐疑,更有些焦急,但还是对邱大奶奶道:“还孩子呢,记得我初见表弟的时候,表弟那时才六岁,我瞧着他,也像孩子。”
邱大奶奶不由笑了:“此时你表弟都有三个孩子了,最大那个,都快要有当日二十一叔叔那么大了,就是不知道二十一叔叔的姻缘在何方?”妇人间闲讲,一说起姻缘都是爱说的,连梁大奶奶也忍不住过来道:“说起相貌家世,徐二十一爷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唯一有些瑕疵的,就是当年那件事,可谁家孩子年轻时候不遇到一两件荒唐事?更何况都已过去两年了,只是徐二十一爷的姻缘,到底落在什么地方?”
曼娘一边在心里想着怎么应对一边去瞧刘吟梅的神色,见刘吟梅只是按了未嫁女儿听到这些事时,垂眼回避之态,心中不由有些叹气,但嘴里却道:“说来要怪一个人。”众人没想到曼娘会这样说,都瞧着曼娘,曼娘才缓缓地道:“要怪我爹爹对阿弟太过疼宠,宠得他不知道人间疾苦,才有今日这事。”
梁大奶奶已经笑了:“陈奶奶就是会说话,谁家的孩子不宠?遍京城寻寻,这不宠孩子,特别是不宠幼子的还真寻不出几家。”金氏嫁的就是幼子,听到这话不由在心里腹诽,就是梁家太宠幼子,才把别人家的孩子都当草,只有他家的孩子才是宝。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都是别人家孩子错了,自己孩子没有错。亏得自己丈夫不是那样不知道理的。
金氏只在那里腹诽,面上自然不会露出来,还顺着梁大奶奶的话道:“大嫂说的,娇宠孩子,也算不上什么大错。”曼娘微微一笑:“人之本性,本就算不上什么大错,可到这个时候,阿弟还没寻到媳妇,也就是我爹爹和母亲在那着急的事。”钟氏差点就想说自己家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姑了,可也晓得徐家挑媳妇曾说过的话,只得把那话强行咽下去,笑着道:“姻缘这事是说不定的,说不定明儿我们就能听到徐二十一爷结亲的信。”
刘吟梅坐在那里,端庄从容,可还是禁不住徐二十一爷声声灌进自己耳朵,渐渐觉得脸有些发烫,却不能让人瞧出,用手抹了一把脸对身边的钟七姑娘道:“我们不如去外面瞧瞧那些花草?”钟七姑娘也有些坐不住,毕竟还是闺阁少女,不好听这些的,只是她性子有些腼腆,不敢主动说出去,听到刘吟梅这话急忙点头,和刘吟梅走出亭子。
两人先往柳树下去瞧睐姐儿玩的斗草,这边斗草已经不止是她们表姐妹三个,连两个大丫鬟也在里面玩耍,不时发出笑声,钟七姑娘瞧着不由有些羡慕,等梁家的亲事议定,嫁过去,闺中这样的轻松岁月,就和自己无关了。
想到此,钟七姑娘瞧向刘吟梅,这个女子,为何一直都这样从容淡定,似乎世间的所有事都不能扰乱她的心神。刘吟梅已收回眼意识到钟七姑娘在瞧向自己,不由微微一愣:“钟姑娘有事?”
钟七姑娘急忙把眼收回,有些慌乱地道:“没有事,只是想问问,怎么才能似姐姐一样,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乱?”刘吟梅听出钟七姑娘话里的言不由衷,只淡淡一笑:“经过的事多了,就知道了。”
是吗?钟七姑娘垂下眼,这世间经过事的人不少,但很多也是一蹶不振。刘吟梅只淡淡一笑,和钟七姑娘离开荷花池这边,往别处去。
邱家花园虽不大却十分精致,转过假山,就是一处花圃,此时虽百花已凋,却也绿叶青葱,十分可爱。两女在花圃边站了会儿,分辨出里面种的各种花卉,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也就往别处去。
走过花圃,迎面是一片竹林,林子里隐约可见有石凳石桌。钟七姑娘停下脚步瞧了眼笑道:“若是夏日,这竹林里才是十分凉爽呢。”刘吟梅也点头,两人没有走进竹林,预备往前走去,却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两人正待回避,一群人却已到了面前,徐明楠搀着陈珍兰正在那说着什么。
徐明楠猝不及防抬头看见刘吟梅,两人未及回避,眼神碰在一起,徐明楠的心顿时狂跳起来,竟忘了低头回避。钟七姑娘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外男,一张脸登时红起来,没有可回避之处,只有回身低头。
刘吟梅的心也起了些涟漪,一张脸不知怎么也微微发红,眼睛移开,同样回身低头,屏声静气不说一字。陈珍兰本该在此时出声,为自己外甥解释的,可看见刘吟梅和徐明楠双眼相视,内中似和平日有些不同,不由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文谈恋爱真麻烦啊。
、280说媒
风吹的竹叶哗哗地响,徐明楠看着刘吟梅回身低头,自己的脸也不由红了,这样实在太不应该了,见陈珍兰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徐明楠急忙道:“五姨母,我们还是往那边去。”陈珍兰嗯了一声对刘吟梅她们道:“实在抱歉,不知道你们过来,本来以为绕过荷花池就没什么。”
听着风吹的竹叶在响,刘吟梅的心里有些许触动,不晓得是风在动,还是心在动?陈珍兰姨甥俩已经走过很远,钟七姑娘才抬起头,对刘吟梅道:“徐二十一爷,果然如传说中那样俊美。”说完钟七姑娘又悄悄地往四周望了一眼,见丫鬟们在数步之后,这才拉住刘吟梅的袖子悄声道:“好姐姐,这话不该我说的。”
刘吟梅了然点头,在花园里遇到外男,身边虽有不少人,总归是件不大好的事。两人又往别处去逛逛,但刘吟梅的心动的更厉害了,不知道此时徐明楠陪着陈珍兰往哪边去了,或许已经出了园子。其实徐明楠对自己的心,怎能看不出来?刘吟梅浅浅一笑,这笑如风吹过荷花一样留下微微的痕,钟七姑娘只觉得这此时的刘吟梅和方才有些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和刘吟梅往亭子里去。
亭内残席已收,众人在那坐着说闲话,睐姐儿她们也没有再斗草,而是在亭子里面玩耍,瞧见刘吟梅她们走进,钟氏起身笑着说:“天已过午,我也该回去了。”梁家妯娌俩也站起身,说着告辞的话,今日相看钟七姑娘十分满意,只等遣媒人去钟家说亲,于是梁家妯娌和钟家姐妹之间,说起话来也格外地热络。
邱大奶奶也在旁说几句凑趣的话,既然她们要走,冯氏也就带了刘吟梅说告辞的话,曼娘不由握一下刘吟梅的手,刘吟梅只微微一笑,曼娘出口想问,当了众人却问不出来,只握着刘吟梅的手直送她到二门口,到了要分别时候,刘吟梅才对曼娘道:“邱夫人今日说的话,很有道理,还请姐姐对邱夫人这样说。”
这个哑谜,曼娘实在参不透,只是目送刘吟梅上车,然后才往陈珍兰那边去。还没进屋就听到睐姐儿在和徐明楠说话,曼娘疾步走进,行礼后对陈珍兰道:“方才去送刘妹妹的时候,刘妹妹说,今日五姨母说的话十分有道理,甥女糊涂,还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呢?”
陈珍兰了然一笑,却对徐明楠说:“我瞧着,你这心事只怕可偿,等明儿寻个媒人去刘家吧。”徐明楠今儿虽见着刘吟梅两面,但却连半句话都没和刘吟梅说,此时听的姨母这样说,眼里顿时闪出喜悦,但又不敢相信:“当真?”
陈珍兰瞧外甥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也不小了,娶妻成亲之后,也不能再做孩子样。”徐明楠越发欢喜,笑着对陈珍兰:“五姨母,我什么时候做孩子样了?”陈珍兰拍外甥一下:“还什么时候,现在不就在做孩子样。”
睐姐儿虽听不大懂他们的话,可瞧着徐明楠那样,忍不住也笑了,被自己外甥女笑话,徐明楠不由瞪外甥女一眼,但想到此后心愿得偿,心里那欢喜劲儿真是没法提。
曼娘母子在邱府吃了晚饭才回到陈府,进门后照例去给陈大太太问安,进得门却见陈二奶奶和陈大太太说什么,陈二奶奶脸上神色有些不欢喜。曼娘不由奇怪,今日是初小姐下聘的日子,陈二奶奶去贺喜,怎么回来面上反而不欢喜?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陈大太太没说,曼娘也没问,行礼问安说笑一会儿就告退。
秋霜迎上来才低声道:“听说今儿那家到初家下聘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初娘子突然伤心起来,初小姐也跟着哭。旁人都说初娘子只怕舍不得女儿出嫁,只是瞧二奶奶这神色,怕不是这样呢。”曼娘哦了一声就摇头:“罢了,别人家的事也就不用去管,我们好好料理料理,只怕过几日就有喜事呢。”
喜事?秋霜不解地看向曼娘,曼娘心里欢喜:“只怕再过几日,就该你小舅爷定亲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秋霜笑着说恭喜,曼娘面上越发欢喜,弟弟定了亲,爹爹也了了一桩大心事。
第二天,新安郡主果然遣了个媒婆去刘家门上。冯氏接了媒婆,听的是徐家遣来说亲,说的还是徐明楠,心里十分愿意这门婚事,但自己小姑自己明白,笑着对媒婆说了几句才道:“这门婚事,算十分不错,只是我小姑那里…”媒婆来之前已经得了新安郡主的指点,也笑着道:“奶奶的心事我明白,不过说句奶奶不高兴的话,虽说您是长嫂,可您小姑的婚事,还要先问问刘姑娘。奶奶若觉得不好定夺,遣个人去问问刘姑娘,这也不算什么。”
要刘吟梅自己不愿意,回绝了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冯氏思量定了就让丫鬟去问刘吟梅,丫鬟很快回来,手里只拿着张纸:“奶奶,小姐听说后只写了个字。说全在这字上。”冯氏接过那纸,还没打开媒婆就笑着道:“刘姑娘果然才貌双全又懂礼,晓得怎样做。”
冯氏已低头往纸上瞧去,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可。可?冯氏心中大定就对媒婆道:“小姑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是大事,还要等我夫君和公公回来,再问过他们意思。”媒婆知道这做媒也不是头一回就能成功的,笑着应是,接了赏钱就走了。
可?冯氏又往纸上瞧去,不知道昨日邱夫人对自己小姑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让小姑变了心思?不过小姑肯出阁,也是一件好事。冯氏十分愉快地把这张纸收起,等刘侍郎父子回来时把纸拿给他们瞧,并说了徐家遣人说亲的事。
刘侍郎父子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是听刘吟梅的,既然刘吟梅肯,再说徐家这门亲不管是门第家世都十分般配,父子俩也就点头同意,等媒婆再来时,冯氏转达了刘侍郎父子的意思。媒婆又往徐家去了两三趟,两边说定婚事,约好日子下聘,下聘之日就来商量婚期,因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婚期就定在腊月十八。
预备婚礼的日子只有半年,徐家这边为徐明楠的婚礼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只要再粉刷下房屋,打几样家具就可。刘家这边虽然当日刘吟梅的嫁妆因为家中变化早已四散,但刘侍郎回来这一年多,遇到好的也给女儿留着,再拿出些银子来给女儿现买,到时嫁妆也能过眼。再加上徐家绝不和刘家争嫁妆的厚薄,婚礼筹备的极其婚礼。
京城中听到刘家和徐家竟然结了亲,也要凑上说声恭喜,不免有人说起当年的事,刘侍郎被流放后冯家就退亲,原本以为刘吟梅再嫁的,绝不会有冯家这么好的亲事,谁知竟嫁进徐家,徐明楠的相貌家世都要比冯毅高出一大截,刘吟梅真算因祸得福。
京城众人的议论自不会传进刘吟梅的耳里,她似平常一样做些针线,这回是第二回绣盖头了,还记得头一回绣盖头时,含羞带怯,想着嫁得好郎君,从此举案齐眉,再无烦恼。可谁知此后就接二连三的事,当初的那个好郎君,今日瞧来,不过是懦弱之人,当不得一生所托。
而这回,心情平静许多,或者该如邱夫人所说,人生在世,什么都要经历一番,那时才能说,算历经了人生。一针针绣着那鸳鸯,再没有当年的少女心情,可这针绣的越发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冯氏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是徐家送来中秋节的礼。里面有一匹缎子,我瞧着花色该是小姑合用,就拿了过来。”说着冯氏又笑道:“这节礼还是徐姑爷亲自送来的,公公把他叫进书房说话了,我瞧着,姑爷对这门婚事十分郑重。”冯氏说完瞧向刘吟梅绣的盖头:“小姑的针线活做的真好,这鸳鸯,绣的就跟活的似的。”刘吟梅放下手里的针端起茶喝了一口,自从定亲之后,能感觉到冯氏比原先活泼一些,看来陈珍兰说的是对的。
冯氏赞了一回,听不到刘吟梅说话,不由咦了一声:“小姑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刘吟梅放下手里的茶杯,握住冯氏的手:“对不住。”这从何说起,冯氏有些慌乱:“小姑你说这样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吟梅安抚地拍拍冯氏的手:“原先我总觉得,天道对我何等不公,后来才慢慢明白,我已经算幸运的。嫂子以后无需再记得刘冯两家之间的恩怨,待我战战兢兢。”
看着刘吟梅的眼,冯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怨过小姑。”刘吟梅笑了:“我知道,可我不能因为嫂子不怨我,就安心接受一些事,这样做的话,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冯氏一下就晓得刘吟梅说的人是谁,不由低头不语。刘吟梅放开冯氏的手,重新拿起针绣起来,有些事,换个时间再瞧,果然就不一样了。
冯氏看着刘吟梅的神色,不由也微微一笑,有的事,自己也该放下,毕竟什么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徐明楠被刘侍郎约在书房问东问西问了许久,等用完酒饭离开刘家时已满头是汗,看着天色还早,想到岳父说的那些话,索性拔转马头往陈府去。
曼娘正在料理家务,听到徐明楠来了让他进来就笑着道:“不是说你往刘府去了,怎么,被你岳父难为了,要来寻你姐夫问问?”
、281拜寿
徐明楠被打趣的满脸通红,但还是对曼娘道:“姐姐,你别笑话我,我之前可从没应付过岳父,今日被问的汗都出了几身。”说着徐明楠拿出扇子连连在扇,曼娘抿唇一笑就道:“好了,不笑话你了,只是你姐夫这回还没回来呢,说是今儿在外头有应酬,不如我让人帮你催催?”
徐明楠连摆双手:“这倒不必了。”说着徐明楠四处瞧瞧才不好意思地对曼娘道:“姐姐,晓得你和她关系好,不如你帮我再去问问,她是真心甘情愿嫁给我吗?”曼娘点自己弟弟额一下:“你放一百个心,这门亲事,她不点头的话,刘侍郎也不会强了她点头。”徐明楠心里虽晓得,却也还有些患得患失,曼娘见他这样就道:“那日我不是说过了,是她说的,让我们遣媒人去?你啊,安生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只是等以后弟妹进门,若你待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徐明楠已经笑嘻嘻地道:“哪能呢,娶媳妇回来,自然要待她好,怎么会待她不好。”曼娘瞥弟弟一眼,笑了笑没说话,这回弟弟是真的要成亲了。等他成了亲,自己也该好生为睐姐儿寻摸一门亲事,还有雅言,那日陈大太太说雅言比睐姐儿就小了那么几个月,也该寻亲事。
曼娘还在思忖,冬雪已笑着进来道:“奶奶,方才那边府里来了贴子,说八月十九是二老太爷的八十大寿,特地大办一场。”徐二老爷今年七月如愿以偿,做了礼部尚书,做完这一任,大概也就可以告老,这回借了自己父亲的八十大寿好生热闹一下也是常理。曼娘应了一声徐明楠就笑着道:“二伯为了这事,还特地把二祖父从家乡接来,我们家已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
这回二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在京城里的徐家人都来的话,光徐家的人就上百了,曼娘用手按住额头笑一笑:“说起来,有些远房的侄儿和外甥,我还真记不得谁是谁呢。”冬雪笑吟吟地在旁接话:“奶奶不光是有侄儿外甥记不住,都已有不少的侄孙了。”
日子过的真是快,曼娘轻叹一声:“那是,这回要多备些银锞子。”徐明楠已经点头:“不光是银锞子,还要备上些纸笔,还有…”曼娘敲他脑门一下:“这会儿就知道说笑了,方才还在那着急。”徐明楠故意吐下舌,让曼娘又笑起来。
过完八月节,就是二老太爷的寿辰,虽说八月十九才是正日子,但从八月十六那日起,徐家就开始办酒席,请班子唱戏,来拜寿的更是络绎不绝。曼娘也带了孩子们前往徐二老爷的府邸给二老太爷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