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鸿雁往返,熊大太太的意思渐渐挑明,求的就是睐姐儿。陈大太太示意房里的人出去才对熊三奶奶道:“表侄孙我瞧着,真是个好孩子,有才学有相貌有规矩,并不是那样稍微有些才学,仗着自己生的好就无所不为的毛孩子。之后前途是不可限的,只是三侄媳你在这家里住了这些日子也晓得,我虽是祖母,这事也不能越过了你表哥表嫂,还有一层,就是郡主那边,也十分疼爱这孩子,曾说过,别事罢了,要给这孩子挑婚事,定要她亲自瞧过了人,满意这才许呢,不然郡主就要拼着得罪人也不答应。”

还有这么一回事?熊三奶奶的眉不由皱紧,原本以为只要说通了陈大太太,陈铭远夫妻那边自然也不是问题,谁晓得还有那边的郡主等着。新安郡主的名声,熊三奶奶也听过的,能生生拗过众人再嫁的女子,那可不是这么轻易好说服的。

陈大太太是真的觉得熊大少爷不错,不然也不会和熊三奶奶交底,告知还有新安郡主那边的事。见熊三奶奶皱眉,陈大太太反而笑了:“这有什么好皱眉的,等寻个合适的日子,让表侄孙去拜见郡主就是。毕竟也是亲戚,互相来往也是有的。”

熊三奶奶犹豫一下才道:“毕竟还是孩子,我怕…”陈大太太笑了:“都是举人了,还孩子呢,中了会试,殿试时候还要见陛下呢,陛下可是这天下之主,难道那时也要说不好意思去见?再说了,侄孙这么年轻,到时陛下定会叫上去问问的。”

这件事是熊大太太千叮咛万叮嘱一定要做到的,熊三奶奶当然要唯婆婆之命,此时听到陈大太太这话,暗自骂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侄儿是真的好,并不是那样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淡淡一笑就道:“侄媳久居乡里,没多少见识,一听说郡主就怕了,倒忘了我侄儿异日是要陛见的。”

陈大太太笑着啐她一口:“少在我这边装,你要没见识的话,我这从极少出门的,岂不愚昧至极?”熊三奶奶顺着话说两句,丫鬟已在外面道:“太太,扬州那边有信来。”听到这话,不等陈大太太说话熊三奶奶就急忙告辞。

陈大太太唤进一个丫鬟送熊三奶奶出去这才叫进送信的人,韩氏去扬州已经八个来月,中间虽有信来,不过泛泛而谈而已。陈大太太是想知道,自己儿子儿媳到底过的怎样?

送信来的是刘婆子的儿媳,她先给陈大太太问了安才对陈大太太道:“小的是奶奶遣来送年礼的,年礼已经给三奶奶交进去,小的先过来给太太问安,再去给三奶奶问安。”陈大太太不耐烦听她这些套话,挥手让她停下说话才道:“你两个少爷还好?你四奶奶在扬州住不住得惯?还有你四爷好不好?”

小刘妈妈是聪明人,当然听出陈大太太的话外之音,笑着道:“都好,都好。两个少爷是不消说的,不仅长高了还有学问了,四爷说二少爷明年就可下场试试。四奶奶去了扬州,那府里有她操持,越发井井有条。只是…”

小刘妈妈迟疑一下没有说,陈大太太会意,让丫鬟们再退出去,小刘妈妈这才道:“四爷和四奶奶,这回四爷四奶奶虽一个屋里住着,但一个住里面,一个住外屋,平日间倒是相敬如宾,至于那夜里的事,小的也不能去打听。小的也曾听丫鬟们说过,说四奶奶想给四爷纳一房妾,被四爷拒了,之后四奶奶也没再提这事,之后也就这样。”

有些裂痕,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越过的。陈大太太轻轻叹了一声就对小刘妈妈道:“你这一路来也辛苦了,在这过了年再回去,给我和你四爷说,夫妻之间,有些事哪是算的那么清楚的。”小刘妈妈当然知道陈大太太为什么说这话,应是后退出。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的儿女,之后又是儿女的儿女,再之后就老了,该入土了。陈大太太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想到和熊三奶奶说的话,也该寻个机会和曼娘说,安排熊大少爷去拜见新安郡主。

曼娘听到陈大太太的话微微怔了一下才道:“婆婆的意思,是想把睐姐儿许给熊家表侄?”陈大太太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而是道:“不管这事成不成,让郡主见见总不是没坏处,再说,真要见过了郡主觉得不行,那我们也有回熊家的话。总是老亲,有些事面子上也要做到。”

那种七八代的老亲为了一个求亲不遂两家翻脸不来往的事,曼娘听的多了。只怕陈大太太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些日子,曼娘看在眼里,晓得熊家对熊大少爷寄予了多少厚望。总是老亲,曼娘低头思索一会儿才道:“婆婆说的是,算起来的话,熊家那边和我娘家,也是姻亲,拜见我母亲也是合适的,不过这马上就过年,正月里表侄定是要温书,为会试做准备,不如就等会试完了,挑个日子去拜见我母亲,婆婆您觉得可好。”

那还有两个来月呢,虽然陈大太太觉得熊家只怕有些失望,可这说辞也合理,点头应了,接着就叹:“这还是头一个孙女,我就这样操心,等以后,还不晓得怎样。”曼娘笑着说:“那都是婆婆疼睐姐儿才会这样,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个指头又有长短,等以后绯儿寻亲事,婆婆不这样操心媳妇绝不会说您。”

绯儿?陈大太太的眉紧紧皱起:“她不是才四岁?”曼娘笑了:“这时光是容易过的,再过两年,不就是绯儿寻亲事了?”时光真是容易过,陈大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才对曼娘道:“你弟弟的婚事定下没有,那件事也过去一年多了。”

还有话陈大太太没有说出来,这世间对女子总是有些不公道的,男子做了这样的事,虽有损名声,可再过两年议亲,会被人赞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女儿家若如此,难免会入了尼庵,一辈子伴了青灯古佛。

提到徐明楠的亲事,曼娘就摇头:“也有人来说,但阿弟总说不喜欢,母亲又怕拘逼紧了他不好,也没有太催促。”说着曼娘就想起刘吟梅来,上回一别之后就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她向佛的心到底有没有动摇?就算刘吟梅看不上自己的弟弟不嫁他,可也不能伴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她还那么年轻,还该有大好时光,而不是心如古井,永远平静无波。

好在陈大太太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并没有注意曼娘这一时的走神,只是笑着说:“这事,是缘分,急不得。十一舅爷那边,不也过的很好。”

曼娘收回思绪浅浅一笑:“是啊,说起来,都是缘分。”陈大太太拍拍曼娘的手:“是缘分,急不得。”

“什么缘分?”睐姐儿的声音已经响起,接着帘子掀起就走进来,脸上满是笑容:“祖母,我听说您这边有好玩的,这才过来,还没进屋就听到您和我娘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陈大太太满是喜悦地把睐姐儿拉过来:“说你两个舅舅的婚事呢,还有你,也不小了,该找缘分了。”

、261叮咛

睐姐儿用双手捂住脸,哎呀叫道:“祖母又拿我取笑了。”陈大太太把孙女的手拉下来,见她粉白面庞就伸手弹她脸皮一下:“这脸都没红,装什么?”睐姐儿抿唇一笑就赖到陈大太太怀里:“祖母,您不是常说,女孩家要矜持一些?”

陈大太太大笑出声:“你这孩子,就是这么爱逗我玩笑。”睐姐儿的脑袋一偏:“祖母不喜欢我娱亲吗?”陈大太太笑的越发开怀,曼娘看向女儿,眼里也满是喜悦,这个孩子,这个给自己带来许多快乐的孩子,愿她一生都欢喜。

正在说笑时候丫鬟行色匆匆走了进来:“太太,齐王府那边派人来,说今早老太妃用过早饭,在园里遛弯时不慎摔倒,这会儿宫中已经晓得消息,派了太医去瞧,只是太医说,老太妃年纪大了,又逢冬日,这回只怕…”

丫鬟没说完,见陈大太太面色就忙改口道:“王府来人说,特地来这请家里老太爷过去。”算起来,陈太妃今年已经八十五了,六十多年的富贵荣华,到今日也许就要走到头。

陈大太太一时竟没有说话,仿佛陷入沉思,曼娘当然明白陈大太太此时是什么意思,忙对陈大太太道:“婆婆,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况且祖公公和老太妃姐弟情深,说不定老太妃瞧见祖公公,高兴起来,又好些。”

曼娘的话提醒了陈大太太,她用手按下头:“我老了,很多事都忘了。”说完陈大太太这才吩咐丫鬟:“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亲自去告诉老太爷这个信,让他也跟了去。”丫鬟应是又道:“五爷已经晓得了,说他会去禀告老爷,这会儿只怕老爷和五爷都在老太爷那边。”

既然如此,陈大太太也扶了曼娘的手站起来,急急地往九阿公住处行去,这一路都没人说话。

来到九阿公住处时候,也是鸦雀无声,想来陈大老爷和陈五爷已经赶过来了。瞧见陈大太太婆媳过来,丫鬟急忙迎出来行礼,悄声道:“老爷和五爷都来了,太太您…”话没说完九阿公已经在屋里道:“进来吧。”

陈大太太带了曼娘走进去,九阿公坐在上面,面前放着茶,那茶袅袅冒着白烟,想来正在品茶。陈大老爷和陈五爷束手站在一边,看见儿媳孙媳进来,九阿公这才开口:“带上孩子们,一起去齐王府吧。”

说完这句,九阿公就不再说话,这是,陈大太太讶异地看向九阿公,带上孩子们,是要生离死别吗?陈大太太的嘴微微张了下,九阿公的眼垂下,他本是鹤发童颜十分精神,但说完那句,如同一下衰老,顿有皱纹丛生白发飞舞之感。

陈大老爷上前一步:“父亲…”这一声父亲里面满含惊诧,九阿公伸手摆了摆,声音低沉:“放心,没什么,我什么事没遇到过,况且这件事,不过是早晚。”

话虽如此,九阿公的眼角还是有泪流出,纵然此时儿孙满堂,富贵荣华,可在姐姐面前,还是那个什么都要依靠姐姐保护的孩子。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是九阿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大千世界,那么多的人,可这世间,只有姐姐能真正懂自己,也只有姐姐,能够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十六岁入宫,二十五岁守寡,从红颜守到银丝满头,有多一半是为的自己。九阿公眼角的泪越来越多,多的竟擦不掉。陈大老爷上前一步,扶住自己父亲的手,再次担心地唤了一声,九阿公摇头:“没事,我没事,让孩子们也一起过来,去见见他们姑老祖,让他们知道,这边的富贵荣华,是怎么来的。”

陈大太太急忙应是,和曼娘出去。孩子们很快被叫来,等候在外。九阿公很快出来,和平常打扮一样,面上的泪痕已经不见,姐姐她,不喜欢自己哭,她说,阿弟,你是该光大门户的。

府中主人尽出,行动却很迅速,也没人高声说话。睐姐儿搂着妹妹坐在曼娘身边,把头靠在曼娘肩上。曼娘摸下女儿的发,对老太妃,曼娘有感慨有赞扬,但惟独没有的,是女儿为弟弟们牺牲,若真有什么事,曼娘是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儿女们有一点损伤。

车到齐王府,齐王亲自出来迎接舅舅,也只叙了两句就请九阿公往里面去,陈五爷被留在外面,女眷和孩子们被齐王妃接了,齐王妃面色有些憔悴,只勉强说了几句,里面就有侍女传话,老太妃请陈大太太带孩子们进去。

齐王妃忙亲自带了众人进去,陈太妃所住的院子依旧和平常差不多,照旧人来人往,但来往的人面上添了几分凝重。能闻到药味,厢房里还有几位穿御医服色在那忙碌商议,但从这情形看,只怕老太妃真要不好了。曼娘不由握紧女儿的手,睐姐儿把小脸贴向自己娘的手臂,默默地走进老太妃居室。

陈太妃年纪虽大,屋子收拾的历来精致,此时那些摆设都已被撤去,连窗帐都已换掉,这让曼娘有些心惊。

陈太妃半靠在床上,九阿公坐在床边,姐弟俩只是对视并不说话,秦婉柔快步上前轻声道:“太妃,舅公家的孩子们,都来了。”陈太妃这才看向睐姐儿他们,脸上露出喜悦,良久才对九阿公道:“孩子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九阿公的泪又落下:“姐姐,我宁愿和你在那破屋,一起…”陈太妃无力地挥挥手:“那些事,都过去了,阿弟,我这辈子,并不后悔,你不必这样耿耿于怀。”说着陈太妃眼里透出几分依恋:“只是可惜我的阿弟,他本该是翱翔天穹的苍鹰,却做了那笼中的鹦鹉。”

世上哪有只有利没有弊的事,九阿公伤心至极,已经从椅上滑落,拉住自己姐姐的手大哭起来,旁边的人没一个敢劝。还是陈太妃拍拍他的背:“别哭了,阿弟,世间事,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好在远儿不错。”

说着陈太妃看向曼娘,曼娘忙上前跪下,陈太妃并没叫起,只是对她点头:“你很好,我很放心。”说完陈太妃又看着睐姐儿,睐姐儿也忙跪下,陈太妃伸手想抚摸睐姐儿,手却似乎没有力气,秦婉柔忙上前拉起睐姐儿的手送到陈太妃手上。陈太妃低头看着睐姐儿的那双手,这是从没沾过阳春水的手,柔软嫩滑,面前的少女也很美丽,她不会像自己一样,伴着老翁眠,青春就守寡,而是有她美丽的日子。

陈太妃轻声叹息,对九阿公道:“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都快要死的人了,陈家的女儿,不管怎样都不能嫁给老头子,年少守寡也不用去挣什么贞节牌坊,而是另行再嫁。你听到了吗?”

九阿公点头:“姐姐,我从没有不听你话的时候。”那就好,陈太妃闭目喘息,齐王知道这只怕是回光返照了,刚要开口劝陈太妃歇息一会儿再说,陈太妃已经睁开眼:“七小姐的孙儿和曾孙儿都在京吧,我想见见他们。”

齐王和齐王妃对看一眼,又看向九阿公。自己姐姐心里毕竟还是有不甘啊,九阿公默念一下才对齐王道:“见见吧,当年七小姐和姐姐,也曾闺中相伴。”屋内气氛更加压抑,齐王让人去传话,侍女已经端进一碗药汤,齐王妃亲自喂婆婆喝了,陈太妃喝下药似乎精神好些,面上添了些红润,但曼娘晓得,这不过是碗吊气的汤,为的是怕宫中有什么信过来。

孩子们正准备出去时候,外面有人进来:“太子殿下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屋内人全都站起,女眷们避入屏风后面,太子已经走了进来,他今年不过十四岁,十分沉稳,见众人行礼就摆手:“免礼,我是奉父皇旨意,前来探望老太妃。”

说着就匆匆往陈太妃床前走去,问了几句,齐王妃代答了,太子虽年轻却也晓得只怕陈太妃这回是好不了了,循例安慰几句,外面又有人传:“熊家的表爷和表少爷都到了。”齐王瞪那报信的侍女一眼,陈太妃倒睁开眼:“无妨,是我要见他们。”

说着陈太妃看向太子:“若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休说陈太妃辈分这高,就算辈分没这么高,太子奉命来探病,也不会对此有什么不悦,忙道:“太妃要见亲戚,这是本分,我怎敢降罪。”

说完熊家的人已走进来,熊三爷和熊三奶奶还有熊大少爷一瞧屋内这阵势,先叩见太子,然后才要依次行礼,太子已经摆手阻止:“不必了,你们快些说话才是要紧。”

熊三爷应是,带了妻子和侄儿膝行到陈太妃床前,陈太妃看着熊三爷,努力想从熊三爷脸上寻找出当年那个美丽温柔的陈七小姐的影子,可惜没有寻出一丝相似,倒是熊大少爷有一双和陈七小姐一样的眼睛。六十多年了,那个夜晚似乎还在眼前,那时的自己掌心冒汗,这一去也许就再不能回来,但为了弟弟,就算粉身碎骨都不怕,更何况是入宫呢?

那一站出来就是六十多年,陈家人厚道,一直都照顾弟弟,可就算如此,有时心里也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从十九岁后,陛□体日差,后宫妃嫔就再没承宠过了。

陈太妃看向屏风那边,似乎能看到睐姐儿美丽的脸,还有自己孙女们的脸,她们不会再像自己一样了,永远不会。屋内很安静,都在等着陈太妃说话,但只能看到陈太妃一时微笑一时叹气,似乎这一生都在眼前,没有遗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感慨。

、262、薨逝

262、薨逝

陈太妃的喘气声越来越长,终于开口对熊三爷道:“我这一生,有欢喜有伤心,小姐她的日子,过的好吗?”熊三爷有些奇怪,但很快就道:“家祖母自然没有太妃的富贵荣华,不过是和祖父白头偕老罢了。”

不过如此罢了,陈太妃似是自语:“如此,就好。”说完陈太妃的眼就缓缓闭上,那喘气声越来越长。这是将要油尽灯枯的前兆。齐王对太子恭敬地道:“殿下,是否…”太子对齐王道:“还请十一曾祖把外人都请出去。”皇帝既遣太子前来,想来不止仅仅只是探病这事,齐王妃已去了屏风后面,请陈家内眷往外回避。

熊家人虽感到莫名其妙,但也遵令起身出去。跟在熊三爷身后的熊大少爷听到衣裙O@之声,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屏风后转出来的人,一眼就看到睐姐儿,比起原先多了几分端庄,熊大少爷的心不由微微一荡,接着就忙跟着熊三爷走出屋子。

已有侍女过来请熊家人到厢房歇息,熊三爷正待说话,就听到院门口传来说话声:“这里好生热闹。”声音有些高亢,自进了齐王府,熊家人就小心翼翼,此时听到有人这样说话,不由往门口看去。

陈家这边曼娘的眉已经微微一皱,对陈大太太小声说了一句,陈大太太恍然,忙带着众人行礼下去:“见过二公主。”比起数年前,二公主长高很多,容貌更显俏丽,眉眼间神采飞扬,带着皇家女儿特有的骄傲。

二公主妙目一转,认出面前的陈家人,面上笑容满溢,亲自上前扶起陈大太太:“还请起身,我是听说老太妃病重,和母后讨了差,来探望老太妃。”二公主和陈大太太说完这句就看向睐姐儿,那件事后,睐姐儿每有进宫,身边必有皇后派的宫女跟随,绝不让二公主和睐姐儿单独在一起。

二公主的眼微微眯了下,就算心里对睐姐儿再不满,她也知道不能说什么,毕竟帝后再宠爱二公主,也不能因她的喜好就贬斥大臣。屋内已有内侍走出,二公主对陈大太太微一点头就往屋内去。

熊三奶奶的手心都满是汗,见陈家人依旧从容淡定,不由默然,久居乡里的和久居京城的毕竟是不一样的。侍女已上前请他们各自去歇息,熊三奶奶也不能和曼娘说什么,只是微一点头就各自进了厢房。

二公主掀起帘子进屋,正看见太子已经对着陈太妃跪下,齐王大惊,正要阻止太子。太子已对齐王摇头:“十一曾祖,此时只论家事,不论国事。”论家事,齐王就是太子叔曾祖,陈太妃的辈分更高,这一礼陈太妃受得起。

二公主见状也上前跪下,太子已对陈太妃道:“太妃是家里辈分最高的人,父皇已经拟诏,太妃陪葬孝宗陵墓。齐王曾祖历来为人宽厚谨慎…”太子没有说完就看见陈太妃睁开眼睛,陈太妃已经伸出手,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我本妾妃,不能陪葬帝陵,我死之后,葬到邱贵妃身边吧,我初入宫时,得她照顾良多。”

帝妃陪葬帝陵,是莫大的荣耀,此时陈太妃主动要求陪葬,而是葬到一个已逝多年的无名妃子身边。太子迟疑后才道:“太妃遗命,小王本要遵的,只是…”陈太妃的声音越发低了:“我一生,从没求过陛下。”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太子垂下眼帘,低声应是。陈太妃闭上眼,唇边含笑,在半空中的手垂下,薨。

哭声震天,陈家人聚集歇息的地方,九阿公闭上眼,泪已经流到腮下,没人敢上前安慰,只是沉默等待。过了好一会儿,齐王才遣人来请陈家人先行回府,齐王府此时定十分忙乱,陈大太太只把陈五爷留在这,命人进去致意后也就带着众人回去。

回府路上,睐姐儿沉默不语,曼娘把女儿的发往上拢一下,才听到睐姐儿发出一声长叹。这声长叹所为何来曼娘是晓得的,她低低地对女儿道:“太妃话里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吗?既明白了,就不用这样叹息,好好地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睐姐儿点头,曼娘把已经睡着的绯姐儿抱过来,睐姐儿靠在曼娘肩上。车厢内很安静,睐姐儿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谁又看得到几十年后,只要内心不变就好。

陈太妃薨逝,当日宫中就颁下诏书,谥为端慧贵妃,丧仪以贵妃丧礼从厚办理,百日后葬入妃子圆寝,葬在过世已五十多年的邱贵妃旁边。邱贵妃无子无谥,过世也已五十多年,选择葬在她身边而不是陪葬帝陵,不免要有人赞一声陈太妃果真是重旧情的。

陈家是陈太妃娘家,比起旁人家只需循例吊唁自是不同,按制都戴了孝,陈大太太还要带了陈七太太和曼娘等人前去齐王府帮忙年也没好好过。

九阿公自那日后,就很少说话,每日虽照常起居,但下人们眼里和平日自是不同,有人去回了陈大太太。陈大太太担心公公,前去相询,但九阿公只说自己这没什么事,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只要陈大太太记得陈太妃临去前的叮嘱就好。九阿公既这样说,陈大太太也只有听命,叮嘱丫鬟下人服侍好九阿公就是。

忙碌之中年早已过完,这一年的会试之期又到,陈徐两家都是大族,亲戚众多,每科都有亲戚或者族人下场。而今年更有熊家那对叔侄一同下场,熊陈两家议亲之举虽是悄悄的,但陈大太太还是对熊大少爷多了几分牵挂,这日一早就亲自往陈七太太这边来送熊家叔侄下场。

熊大少爷今年也不过十八,这个年龄的举人年纪本就小,陈大太太进去时,熊大少爷还在那笑着和熊三爷说:“三叔,祖父些来的信上都说了,让我只是经经场就好。三叔你可别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熊三爷上回就下过场,见初次下场的侄儿满脸笑嘻嘻,摇头道:“你在你祖父面前,可要这样嘻嘻哈哈,只怕早被父亲请戒尺了。”熊三奶奶是千言万语想对丈夫说,可说不出来,此时听他们叔侄说笑,上前道:“你是做叔叔的,到了场内要提点着做大侄子些。”

陈七老爷已经哈哈一笑:“三侄媳未免太过小心了,这进了场,就容不得别人说什么了。不过这功名之事虽是大事,但最要紧的是要照顾好自己。再者说了,每科能中的毕竟少数,平常心就好。”

陈七老爷辈分高,熊三爷和熊大少爷恭敬应是,陈七太太已瞧见陈大太太进来,忙上前迎接,陈大太太浅浅一笑就拿出两个红锦囊:“这是我去护国寺求的两个符,你们表哥下场时候我也去求过的,带着吧。”

熊三爷急忙接过,把另一个交给熊大少爷,双双拜谢后这才各自带上。陈大太太瞧着熊大少爷,见他少年英发,心中不由微点一点头。熊三奶奶见陈大太太亲自出来送了心这才放下,笑着问:“怎么不见三表**?”

陈大太太的眼一直没离开熊大少爷,听了这话才道:“曼娘一早就往齐王府去了,临走前还和我说,赶不及过来,让他们安心下场呢。”这些日子熊三奶奶也往齐王府去过,晓得曼娘和秦婉柔不止是亲家那么简单,而是十分亲厚。而睐姐儿和这京城里各府邸的小姐们,来往也很密切,不由点头:“果然三表**是最妥帖不过的人,若是侄媳遇到这样的事,早急急去了,哪还想得起叮嘱一句。”

陈大太太谦虚几句,时候也差不多了,也就送熊家叔侄出门。熊三奶奶看着这对叔侄出门,不由双手合十拜一拜,但愿此去心想事成。

熊大少爷隐约知道和陈家议亲的事,少年人除了慕色,还有些许好胜,娶妻子当然要娶一个全天下最好的人,才不辜负来这世上一遭。想到此熊大少爷挺胸抬头往外走,前程一片大好,那光辉灿烂的未来就在眼前。

陈家这边送走了熊家叔侄,也要往齐王府去帮忙,熊三奶奶一人在此也有些不便,这些日子来往齐王府也比原先熟络,也就跟了陈大太太她们往齐王府去。

陈太妃薨逝已近两个月,齐王府门前吊唁的人群已经不多,来的多是过来帮忙的宗室亲戚。熊三奶奶跟着陈大太太等人下了车,还没走到齐王府待客的厅就见两个侍女端了茶从一边出来,还在议论着什么。

熊三奶奶听着,似乎是什么淮安伯府那人又来了,死皮赖脸,实在没味。出入齐王府数次,这种情形熊三奶奶还是头一次遇到,王府规矩大,丫鬟们这样叽叽咕咕的甚至让外人听到的,那是从没有的。

那两侍女才说了两句,见管家娘子领着陈大太太她们走过来,吓的一激灵忙避让到旁边。管家娘子已经对陈大太太道:“这些日子办丧事忙碌,原本不能出来服侍客人们的,也出来端茶倒水了,让表太太瞧笑话了。”

说着话管家娘子已对身后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停在那儿没动。陈大太太了然道:“家里遇到这么大的事,也是难免的。”说着已到厅前,里面有人出来迎接,还能听到有女子的哭声。

已不是陈太妃刚薨逝的时候,怎么还有哭声?陈大太太心里奇怪,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淮安伯夫人站在那里,面上满是尴尬,她旁边还坐了个年轻妇人,身上穿着孝服,口口声声只说让见老太妃一面就好。

原来是那位淮安伯太夫人,陈大太太低眉,淮安伯夫人见又来了人,还是陈家的人,面上那红越发深了,一时竟不晓得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熊大少爷呢,就是那种有才学,很顺利的人,所以他和初大少爷虽然都是年少成名,但性格其实有不同的。顺便,为让你们安心,我还是剧透吧。他们都只是睐姐儿生命中的过客。

、263、喜事

王氏浑然不觉,或者该说人来的越多她才越高兴,才能好好地给齐王府丢面子,横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也不管这些所谓的儿女了。王氏的哭声更加大了,用帕子捂住脸:“我不过是想去太妃灵前上支香罢了,为何不让我去,我晓得,我身份低,可我再低的身份,也不能不如别人家的猫儿狗儿。”

淮安伯夫人的脸整个通红,深自后悔不该让王氏偷了个空,看见有人来家里就换了衣衫冲出来说要来齐王府祭拜,当了客人,淮安伯夫人自然不好拦阻,只得陪着来了。哪晓得王氏进了齐王府就在这又哭又闹,说齐王府不让她去灵前祭拜,是嫌弃她。

偏偏不管如何都是婆婆,淮安伯夫人当了众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能温言相劝,可王氏好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哪肯轻易罢休,嘴里开始念叨着淮安伯夫妇不孝敬她,她没了吃穿。这种话任谁也不相信,陈家众人只觉得坐立难安,管家娘子没料到王氏竟会一点体面也不顾,早知如此,就该带陈家众人往另一边去才好,此时既已看到王氏,哪还能带到另一边去?

除了王氏的哭闹,屋子里别人都一声没出,淮安伯夫人牙一咬,就算被说不孝也要带走王氏,不然得罪深了齐王府,讨不到什么好。虽然王氏这个包袱,是自己公公给背上的,但若不是齐王府点头,王氏也嫁不过去。淮安伯夫人上前去扶王氏,嘴里就对陈大太太道:“陈夫人,自从公公去世,婆婆就思念过度,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听到老太妃薨逝消息,更是如被雷劈,在家就已不好,若非今日精神好些,也不会带她前来祭拜,谁知竟又…”

淮安伯夫人尚未说完,王氏就瞪眼大叫:“我没病,我没病,那个糟老头子,死了就死了,谁思念他?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可心呢,比什么都黑,还有那个死老太婆,她自己陪着老头子,25岁就守寡,为什么要让我也嫁个老头子。”

王氏不但大叫,手还四处推拒,此时齐王府的人早往里去问,又传出话,让别的客人不要往这边来,见淮安伯夫人按不住王氏,管家娘子早道:“太夫人想来病的极重,还是小的们帮着些。”

说着管家娘子就示意两个婆子上前,这边就对陈家的人道:“表太太还请往这边去。”陈大太太也晓得这种事还是不沾的好,毕竟王氏如此,虽瞧着可怜,可也有些是自找的,对管家娘子点一点头就要走出去。

王氏见婆子们要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婆子们身上砸去,嘴里就在骂:“你们嘴里讲着光明正大的话,背地里做出龌蹉的事。害我,害我一家子,把我送到那种地方去,还关着我,不许我出来,那种老头子,真是看一眼就恶心。”说着王氏就哭起来:“什么端慧贵妃,不也是个丫头出身,还对着人作威作福,把我推到那样的火坑去,她守寡,也要我守寡不成?”

婆子们对王氏也熟悉,记忆中也是个娇怯怯的姑娘,谁知竟突然变的这样泼,顿时愣了一下,陈家的人虽走出几步,那脚步却也停在门口。淮安伯夫人真恨不得把王氏给勒死,没想到她一逮到机会就这样撒泼。

两个婆子愣了下之后,顶着茶叶和已湿了的衣衫上前去按王氏,王氏嘴里依旧在骂,管家娘子忙着把陈家一家子请到外面去,一时场面有些混乱。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秦婉柔见陈家的人被请到另一边,对管家娘子赞许地点一点头就走进厅里,对着还在哭闹地王氏面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王氏撒泼,不过就是仗着身份,知道没人敢动真格的,谁知面上挨了这么一巴掌,顿时愣住。秦婉柔已经对那两个婆子道:“淮安伯太夫人疯了,你们赶紧把人给送回去,让她好好养病。”

疯了?王氏眼里的泪此时是为自己流的,猛地跳起身来:“我没疯,秦婉柔,别不知道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使坏,你看不起我,你恨我,你…”秦婉柔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我看不起你,恨你,你配吗?你口口声声怨别人,恨别人,可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秦婉柔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泼到王氏身上,王氏整个人都愣住,接着又哭了:“可是姑妈说…”屋内都是自己家的人,淮安伯夫人也是晓得内情的,秦婉柔并不回避她,只是对王氏冷冷地道:“你醒醒吧,你的姑母,不过是王府侧妃,郡王的婚事,还轮不到她做主。更何况,”

秦婉柔垂下眼帘,接着才抬起眼看着王氏:“最要紧的是,四弟他,从头至尾,对你没有一点别的意思。”说完秦婉柔就对淮安伯夫人道:“太夫人疯了,以后还是让她好好在府内养病,不要出来了。”

淮安伯夫人怕的就是齐王府对自己一家子不满,听到这话忙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婆婆只会在府内,绝不会出门。”秦婉柔淡淡一笑:“好好照顾,说不定太夫人会好。”说着秦婉柔看都不看一眼颓然倒在那里的王氏,让婆子上前捂了王氏的嘴就把她和淮安伯夫人送出去。

陈家人在的屋子离这厅并不远,熊三奶奶从窗缝看过去,能看到王氏一双眼里全是绝望地被婆子们带出去,手心不由出了点汗。毕竟是王府,这种事做起来是半点都不在意,要晓得别的人家要做这样的事,总是要考虑下传出去后自己家的名声。

陈七太太看见熊三奶奶的脸色有些白,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这京城里面,想攀高的人多了,权势能助人,自然也能杀人。不明白这点,只看见攀高的好处,是不成的。”熊三奶奶忙道:“多谢表婶教诲。”

陈七太太拍下她的手:“算什么教诲,熊家在乡间,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可来了京城和在家乡时还是有不一样的。这些日子我见你学的不错,这很好,毕竟男子在外面打拼,也要女人在那里和内眷往来才是。”

熊三奶奶刚要说话,就见秦婉柔走进来,忙停下说话起身相迎,秦婉柔先给陈大太太和陈七太太行礼后才请熊三奶奶坐下,对陈大太太道:“遇到点事,倒怠慢两位表婶了,我方才还在和曼娘说,这回的事,还多亏府上帮忙呢。”

陈大太太忙道:“都是亲戚,若是在民间,你们不说我们都要过来帮忙的。”民间陈家就是齐王府舅家,老姑太太过世,舅舅是要坐上席的。秦婉柔也点头:“皇家体统在里头,婆婆昨儿还说,等这事完了,让我好好谢谢你们。”

说了几句家常,陈家人也就各自去帮忙,熊三奶奶见从头到尾,王氏都没被问起,那还是淮安伯太夫人,可在王府面前,依旧不堪一击。想到陈七太太方才的话,熊三奶奶越发谦卑。

王氏去齐王府闹的事情并没几个人知道,但她思念已逝的淮安伯过度,整个人崩溃,甚至会不时大哭,哭完又笑,请了四五个太医来瞧,都说是心里郁结过度,还是安心养病,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

知道的人也说声可惜,当然也没人会去信王氏是真的思念老淮安伯过度才会如此。况且陈太妃虽薨了,但王侧妃依旧在庙里不许出来,王氏的爹娘只要有吃有住有银子,淮安伯府肯认这门亲戚就是,也不会去管王氏的死活。

在老淮安伯过世十年后,王氏悄无声息地死去,和她在世时没多少人关心不一样,丧事办的极其盛大,丧事办完后又葬入淮安伯府的祖坟,和老淮安伯还有他的原配夫人葬在一起,存了两家的体面。

这些都是后话,老太妃的丧事办完,齐王带了全家把老太妃送到孝慈县时,也到了会试放榜日。熊家叔侄没有辜负熊家人的重望,双双中了。消息传来,熊三奶奶是欢喜不已,陈家人也很高兴,毕竟六亲同运,亲戚过的好总是好事。

前来陈家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熊三奶奶和陈七太太商量了,借了陈家的花园摆上一日酒,请上一台戏贺一贺。那日来贺喜的人不少,多是冲了陈家面子来的。熊三奶奶心里也明镜似的,光凭自家哪请的到这么多的人,自然是把陈家人当做上客。

男人们在外,女眷们也在里面谈笑,熊大少爷中了会试,他的婚事自然也有人问起,此时事情还没说定,熊三奶奶答的有些含糊。这含糊越发引起众人议论,已有人笑着说:“说起来你们和陈家还是老亲呢,现放着一朵鲜花,怎么能往外头问去?”

这一语如惊醒梦中人,有人拍手道:“说的是,陈通政的千金,不就十四了,这门亲事要成了,那才叫四角俱全,没有半点不到处。”妇人们聚在一起,自然是喜欢谈这个,熊三奶奶要是在家乡时,自然会顺着众人的话往下说,顶好席上就把这事给促成,可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晓得陈家对睐姐儿是个怎样情形,笑着道:“议亲这种事,哪有这样问的,再说直说出来,倒是对侄女名声有些不好。”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把这鲜花当做自己家人,不过这话说的对,我们还是先恭贺过新上榜的人。”众人听了,端起酒杯恭贺熊三奶奶,熊三奶奶接过酒,往陈大太太那边瞧去,见她面上也满是喜悦,觉得这婚事只怕有七八分可成,就是不晓得那位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264拒绝

耳边笑声响起,打断熊三奶奶思绪,她低眉一笑和人说起话来。席面上热热闹闹,有人传报又有人来,这回是刘侍郎的儿媳带了女儿前来。

刘冯两家上个月办了喜事,新娘子过门刚满一个月,还是头一回带了小姑子出来应酬。众人见熊三奶奶出门迎接都停下说话看向外面,想瞧瞧这位冯氏和刘吟梅会如何相处?熊三奶奶已到了门口瞧见冯氏姑嫂。

冯氏比刘吟梅还小那么四五岁,偏要穿的老成些,一张粉脸上圆圆的大眼竟还带了些许稚气。刘吟梅倒和原先一样,依旧那样恬淡自如地站在那里,见熊三奶奶出来,冯氏还愣了下才上前和熊三奶奶说话。

熊三奶奶晓得曼娘和刘吟梅一向交好,和冯氏打过招呼就对刘吟梅笑吟吟地道:“方才三表嫂还念着刘姑娘呢,这回就来了,快请进吧。”刘吟梅浅浅一笑就请熊三奶奶和冯氏两人先行,见她这样做派,熊三奶奶不由心中一叹,果然是经过风雨的,这么一比,冯氏这做嫂子的就显得稚气许多。

三人进了厅,众人齐齐往她们三人面上瞧来,熊三奶奶见席上这安静就笑着道:“听说这位刘大奶奶没出阁前,也是有名的美人,怎的你们都是见了美人就说不出话来吗?”这是托词,冯家的确有几位出名的美人,却不是这位冯氏,而是嫁到旁人家去的,不过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会说破,只是顺着熊三奶奶的话赞几句冯氏。

冯家女儿多,冯氏的生母早逝,冯氏在家并不得宠,性情有些胆怯,冯老爷挑上这个女儿和刘家结亲,为的也是这个女儿好拿捏,不会有自己主见,到时送到刘家去,任由刘家怎么对待也不会回家哭诉。

冯氏不过是和刘家定亲后被嫡母带在身边指点过一些事情罢了,此时听到众人七嘴八舌地赞,冯氏的脸不由红的都不能瞧,努力想让自己和众人应对一番,可也只勉强说出几个字就再说不出别的。

这种表现已经让有些人眼里露出嘲讽,冯氏更感局促,刘吟梅和人说了几句话转头瞧见冯氏这样,笑着对熊三奶奶道:“听说这边府上的花园比那边的花园还要美,想请徐姐姐带了我们逛逛这边花园呢。”

熊三奶奶见冯氏有些应答不来,已经有些懊悔不该拿冯氏挑起话头,听了刘吟梅这话忙道:“就知道你和三表嫂定有私房话要说,你们去吧。”刘吟梅浅浅一笑,握了冯氏的手招呼了曼娘就往外走,等她们三人离开,已有人道:“刘姑娘真是端庄大气,可惜年纪大了些,再说刘侍郎父子自觉愧对了她,这婚事还不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