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已经做完徐大太太也放心下来,让朱姨娘伺候着徐大奶奶夫妻回去。柳妈妈这才上前给徐大太太捶着背:“这件事办完,太太您也可以安心了。”徐大太太叹气:“什么安心啊,就是操心的命。方才你去,可瞧见陈家这小子对曼娘说什么?”
柳妈妈怎么不明白徐大太太的心,笑着说:“十三小姐从来都是端庄大方稳重的,陈家表少爷能说什么?不过就我瞧,这位表少爷只怕对我们小姐有那么一点点有意思。说来这门亲并不算坏,既是老亲,知根知底的,年龄相貌也般配。”徐大太太笑了:“什么不算坏,要真成了,那可是上上好的亲事。可是呢,这门亲有几个不好处,一呢陈家这孩子被太妃宠的太厉害,我怕他是个没担当的。二来太妃定是要做主的,你要曼娘拿什么去和那些公主郡主争?三来呢,你总还记得郡主的千金?郡主现在嫁了你八爷,要真对陈家这孩子也有意,难道还要她们姐妹争夫?这传出去,笑都被别人笑话死。”
柳妈妈沉吟了,前面两条倒还好,可这后面一条,陈铭远是不错,可这不错还没不错到徐家争着抢着去嫁的地步。徐大太太声音里带上些疲惫:“我自然是想曼娘能有个上好的婚事,可有这几条,陈家那孩子就不是良配,还是在这慢慢挑,横竖曼娘年纪也不太大。”
柳妈妈应是,接着就道:“前儿姑老爷不是说,有意为他小孙儿求娶徐家女儿再续一门亲,太太您?”徐首辅的长女嫁到刘姓人家,公公原本是徐首辅秀才时候的同窗,家世要淡薄些,徐首辅发迹后也拉扯过女婿,不过那位姑老爷官途不是太顺,只做到府通判就致仕回家。
出息的是这位姑老爷的长子,考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有三,见外孙子出息,徐首辅也很高兴,现在这位已经坐到青州知府。刘家那头虽说大姑太太十年前就去了,但和这边不但没有断了来往,反而更密切起来。这刘姑老爷想为自己孙子再求徐家女儿为媳免得这亲断了也是常事。
徐大太太轻叹一声,为何别人的长子都顶出息,只有自己家的长子,顶顶无能,靠了祖父父亲的荫庇,都只在那混。要是别个出息的,早就做到高官了。但这事徐大太太也只能怪自己,叹口气道:“也只是说了说,再说曼娘前面还有个十二没定亲呢。”
徐大太太这么一说,柳妈妈就晓得徐大太太对刘家不是很满意,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刘姑老爷要求的,是没功名的幼子生的小儿子,并不是那位青州知府的儿子。这个身份,配十二小姐或者曼娘其实有些低了,但要配三房的十四小姐是恰好,只是十四小姐本是庶出,就不晓得刘家挑不挑这个?
曼娘并不知道祖母在操心自己的婚事,只是专心养伤,养伤的时候徐家大大小小的人都来探望,姐妹们也来说说笑笑,只是连十小姐都已出阁,来陪曼娘的不过是年龄更小的那几位。年龄差的多了,也说笑不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年华竟似流水般流去。
虽说徐家遇到大丧送年礼和过年的规模都小了很多,但极近的亲戚间还是要来送送年礼,这日曼娘正在窗下练字,就听到窗外传来笑声,接着一对少女走进来。
来的是十爷的长女十七小姐和十一爷的千金十八小姐,她们虽是隔了两个房头的姐妹,十八小姐又是在广州生下才回乡不久,却十分说的来,常同出同进。今儿她们俩梳了一样的头,发上戴的都是镶南珠的钗,身上的衣衫也是新裁的,月白梅花袄白绫裙子。曼娘放下笔笑着道:“你们两个现在越发好了,瞧这打扮,就跟双生子一样。”
十八小姐生长在外头,不大会说家乡话,而是有些拗口的官话,听了这话就指着自己身上:“十七姐姐出的主意,说是这样穿别人才认不出来。”十七小姐也点头:“这还是十一叔带回来的料子,我让我娘赶着做出来的,十三姐姐,你看好看吗?”
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又传来笑声:“哈,就晓得你们俩在这里,不肯读书不肯写字不肯学东西,成天只晓得玩。”说着十六小姐就掀起帘子走进来,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起身相迎,十八小姐嘟起嘴:“我怎么写怎么读都没有十六姐姐你写的好,那只好偷懒了。”
十六小姐对十八小姐皱下鼻子:“你啊,就是仗着十一叔疼你,十一叔手一挥,只要看得懂帐就成,你就听了,怎么别的话不见你听的这么快?”十八小姐拉着十六小姐的手撒娇,曼娘已经让春雨拿出点心来:“都别闹了,过来吃点心吧。十八妹妹,虽说能看帐就够,可我们这样人家,少说也要能写来往书信。”
十六小姐已经点头:“就是,不然等你嫁出去,夫君要是出外,写来相思的信你都看不懂可怎么办?”十八小姐脸顿时红了:“十六小姐怎么这么说,我不理你了。”十六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难道没听先生说,这夫妻之间书信互传本是常理?”
十八小姐转过身子:“越说越不像话,我可还小。”十六小姐叹气:“哎,什么还小,都在议亲了。”说着十六小姐又叹气:“可谁愿意嫁啊,姐姐出嫁后,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一回,听说她婆婆规矩大,哎。”
曼娘不由想起当年也是在这房里,谈笑的那几位姐姐现在都已出阁,那时十六小姐还是个不知愁的女童,每日只在算又多读了几本书,比哥哥弟弟们都强。不过短短几年,十六小姐都晓得愁了。
曼娘摸摸十六小姐的头:“你们啊,大的都才不过十二岁,离出阁还早,过来瞧瞧我这几日临的魏碑。”十六小姐又长长叹一声:“需知,逝者如斯夫。”曼娘噗嗤一声笑了:“是,徐老夫子,就请过来瞧瞧我临的字。”
十八小姐已经好奇地问:“姐姐你之前不是写小楷的吗?怎么又换了魏碑?”曼娘指着字给十六小姐瞧,淡淡地道:“我总觉得,女儿家写小楷虽好,但未免少了一股豪气,于是就改练魏碑试试。”十八小姐哦了声没有再问。
顶替夏风的夏露走进来恭敬地道:“除十三小姐外,太太请几位小姐都往厅上去,说刘家奶奶来了,请出去见见呢。”曼娘在养伤,自然不能见外客,十六小姐起身带着两个妹妹走出去,夏露在那打起帘子。
曼娘看着夏露,其实她也不错,可为何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用来比较?怕的,是再过些日子自己忘了夏风吧?春雨把桌上的茶杯等物收走才道:“小姐练了这么长时候的字,要不去园里走走。”
曼娘已经摇头,春雨也觉失言,假山上的血迹虽已清除干净,大太太也找人来做过法事,日后这座假山还要被搬走,可有些事,还是留在曼娘心上。曼娘察觉到春雨的沉默才道:“我没事,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刘家是那位要为儿子求娶徐家千金的三奶奶,原本她很中意曼娘,这回来也想瞧瞧曼娘,可等到徐大太太把几位孙女都叫出来见表婶婶的时候,刘三奶奶就明白曼娘只怕是求不上了,心里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赞了又赞这几位姑娘,各自给了见面礼也就告辞,去另外几家见舅舅舅母去了。
很快就过年,这年过的着实不热闹,除了例行的祭祖之外,过年时候不过是一家子在一起吃了顿饭,久未出现的曼娘也来到席面上。
这顿饭也没酒,小孩子们虽然嬉笑,但笑声比平日少。众人纷纷问候曼娘的伤,除此就是大奶奶带着的那个孩子,一岁多的小姑娘还要被大奶奶抱在怀里,大少奶奶生的女儿已经两岁,好奇地去扯那孩子的手,还伸手去拍孩子的脸,口里叫妹妹。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一家子都笑了。
大少奶奶忙把女儿的手拉过来:“这不是妹妹,这是你小姑姑。”姑姑?小姑娘的眼转向坐在另一边的曼娘她们,指着曼娘她们说:“这些不也是姑姑?”徐大太太听着重孙女的童言稚语就笑着把她抱过来:“榴姐儿乖,这个是你小姑姑,这些呢,是你十二、十三,”再往下数,一口气只怕数不过来。
徐大奶奶已经对孙女道:“要按排行的话,你小姑姑要排到二十三了。”徐家的孩子要到五岁后才能正式进排行。不过,徐大奶奶抱紧怀里的孩子,一定会把她带到能排行的时候,还要看着她结婚生子,喊自己为娘,而不是远在庄子里的朱姨娘。想到连过年都不许回来的丈夫,真该再让他吃些苦头才是,而不是放在庄上好吃好喝地住着。
厅里人多,就算嬉笑少也显得很热闹,一阵寒风起,刮下小雪珠来,子时已过,又是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是传说中的过渡章了。
、第53章
过完年徐启他们也要计划上京,原本说好的是曼娘留在家中,但出了这么件事后,徐启想说服女儿和他们一起上京。
看见父亲走进自己屋子,曼娘起身相迎:“爹爹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怎么有空过来女儿这边?”徐启坐在女儿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伸手拿过她在临的字帖,眉微微皱起:“听说你改了魏碑,怎么又改练小篆了?”
曼娘给父亲倒茶,端到他面前才笑着说:“爹爹不是常说,练字能静心,女儿就想着多换几种字体,也能揣摩下古人的心,能让女儿心更静。”徐启长叹一声放下字帖:“曼娘,原先如此,不免是我和你娘想着你一出嫁就要去管家,总归要在家多磨练磨练,这样出了门才不会出错。倒把你给拘住了,现在你和俞家的婚事已断,你五姨母的意思,定会给你好好地寻一门亲事,让你嫁过去后过的好。你又何必还像以前一样,毕竟你才十六岁。”
曼娘掀开茶碗,嗅着茶香轻声道:“爹,女儿已经习惯了,再让女儿去做小孩子态,嬉笑打闹,已经不惯了。”徐启看着女儿的脸,虽说徐家的药膏不错,可额角处还是有浅浅的疤痕,总要再涂上些时候,那道疤才会消失不见,愧疚从心里漫起:“曼娘,你可曾怪过爹娘?”
曼娘摇头:“爹娘也是为女儿好,再说看起来我不过是少了些孩子们该做的事,可是却学到了很多。”女儿着实是太懂事了,徐启心里又骄傲又愧疚,放下字帖以掩饰眼角的泪:“原本说好了,让你在家陪着你祖母,可是出了这件事,你还是跟我们进京吧,我怕…”
曼娘浅浅一笑:“爹爹怕什么呢?难道是怕女儿再不敢去园子里玩耍了?娘当日在世时候常说,做人总是要面对的,若为这么一件事情女儿就吓的再不敢面对什么,那以后出嫁说不定还能遇到些别的事情,到时女儿惊慌失措,难道还要爹爹出面收拾?”
见徐启面上有不赞同之意,曼娘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有些撒娇地道:“爹爹,女儿晓得爹爹疼女儿,可是现在爹爹已经另娶,新安郡主待爹爹极好,爹爹也该这样待她才是。爹爹也说过,女儿总是要出阁的,让难哥儿多和郡主亲近,等女儿出阁时候,也不会惦记家里。”自己没想到的,女儿都已想到了,徐启仿佛又看见亡妻温和的笑,眼角泪花闪现:“我晓得你的意思,放心,你弟弟既不会被捧杀更不会被棒杀,我要让你娘,因你弟弟而得到诰命。”
如此就好,曼娘露出笑容,徐启拍拍女儿的肩:“曼娘,爹爹也不是那种戆大。”曼娘不由歪一下头:“我的爹爹,有那么傻吗?”徐启摇头大笑,既然曼娘有这份心,徐启也就没有再劝说,正准备离开时候春雨笑嘻嘻走进来:“八爷,有喜事,京里陛下传旨,加恩咱们家,太太太请您快些去前面听旨。”
徐首辅去世时候,今上已经追赠并给过谥号,按说就该完了,怎么又来旨意加恩,徐启顾不得许多急忙往前面去。
虽说还在孝期,但陛下传旨是大事,香案已经摆出来,徐家的男人们都穿了大衣服,只是把乌纱上的帽翅取掉,用了麻绳系腰。见徐家的人都齐了,传诏者这才打开圣旨宣读起来,前面都是套话,后面说了,感念徐首辅三朝元老,为国尽忠,又知徐家人丁繁盛,子孙出色,故此要在徐首辅重孙辈中择一贤才,授官加恩,以慰徐首辅在天之灵。
徐大老爷带着弟兄儿孙们叩谢圣恩,又请天使坐下,来传召的是司礼监少监,读完圣旨对徐大老爷口称恭喜后才道:“贵府是要择哪个贤才上京,还请就在这三四天内定出来,到时也好一起上京。”
徐大老爷手一挥,管家已经端了一盘过来,徐大老爷接过盘子送到少监跟前:“天使一路辛苦,寒舍已经备下客房,还请先下去歇息。些许东西,就给少监赏人用。”少监顺手接过,沉沉的一大盘子,果然相府做事大方,心里喜欢脸上更加恭敬:“路上不好走,走的慢也没什么,徐大人还请继续商量着,咱家就先告辞,告辞。”
说着少监把那盘子递给身后的小内侍,被管家领下去歇息了。徐大老爷的脸色在少监走后才重新变的凝重:“这个事,说是好事,但我怕的是这好事反让大家生了别的心。”这和一般的荫官还不一样,陛下亲口点的,这是什么荣耀?
就算是儿子十分出息的二老爷都在心里嘀咕,倒是五老爷哈哈一笑:“这种俗事我是不管的,况且我最大的孙儿也才七岁,哪能出去做官,我还是下去画几笔画,到时几位哥哥商量定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说着连少陪两个字都不说,就摆手下去。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眉皱了皱:“我也晓得你们各人有各人的主意,这样,都先回去和弟妹们商量了,等明日再来一起商议。”众人应是退下,厅内就剩的长房的人,大少爷这才开口:“祖父,方才几位叔祖在,孙儿也不好说。徐家已书香传家,孙儿这一辈却还没有考中进士的,若孙儿以荫庇入仕,着实对不起已逝的曾祖父。”
徐大老爷点头:“好,这才是我的孙儿,以功名入仕,这才说的嘴响。这样的话,你们几个也都同意,不争这个?”徐三爷点头:“大侄子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要来争?再说小九今年虽说已十七了,还有些孩子心性,磨练几年的好。”
徐启还没说话,十一爷笑着说:“阿爹你是晓得我的,一拿书本就头疼,这几年在外面着实逍遥,再说我给你生的孙子,也才六岁,哪还能去做官?”徐启点头:“十一弟果然还是这样逍遥,倒让我们羡慕不已。”
十一爷伸手去拍哥哥的肩膀:“阿爹就这么四个儿子,大哥呢不去提他,要是八哥再随我一样,只怕阿爹会急得把胡子都揪断几根。为了阿爹的胡子着想,三哥和八哥就只有多辛苦了。”徐大老爷看着小儿子,笑骂一声没大没小的,长房就这样定下,不参与这件事。
等到吃午饭时候,曼娘也晓得了,给徐大太太打碗汤笑着道:“十一叔倒有些像五祖父,洒脱极了。”徐大太太端过碗摇头:“亏的他不像你五祖父一样不通庶务,要这样我就活生生急死了。”
十八小姐摇头:“祖母,爹爹他不但很通庶务,还晓得一样东西卖多少钱,你看这回回来,他一路上带回来的货,卖的钱够孙女花很久。”见十八小姐掰着手指在那算账,徐大太太伸手把孙女的手指头给放回去:“你爹爹自己爱做生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教你们呢?闺阁女儿,成日算着这些,岂不让人笑话?”
十八小姐抓着筷子:“才不会,爹爹说若人人都不谈钱的话,那怎么过日子。”屋里的人都笑了,徐大太太给孙女夹筷菜:“是,你爹爹说的对,可是若时时谈钱,那就满身铜臭了。所以这谈什么,都要适当。既不能像你五祖父一样从不理庶务,除了画画就不知道别的。也不能像你爹一样,成日只晓得这些东西。”
十八小姐嘻嘻一笑,徐大太太不由一叹,没再说话继续吃饭。
商量了两三天,既然长房先做出姿态来说不参与,两个儿子都是现任官的二老爷自然也只能跟哥哥一样退出。五老爷的孙子年幼,四房的孙子大的也不过才十岁,这个馅饼就落到三房头上。
三老爷和三太太几乎是欣喜若狂,三老爷非长非幼,读书也平平,徐首辅见他读书平平也没着意栽培,只让他考了个举人,回家料理这家里的事情。娶的媳妇也平平,虽说三老爷靠着是首辅公子在这乡里也是人人尊重,可在这家里比起别的弟兄就有些不足。
偏偏三老爷的几个儿子资质和他也差不多,安分守己地娶妻生子,规规矩矩地打理着家里的事情。三老爷也只有叹一声这辈子做不了官不说,连老封翁都做不了。三老爷的长孙今年已经十七,资质很好,三老爷夫妇拘着他读书就想让他成名后再另行择配。现在这个馅饼掉下来,三老爷当然要为儿子抓住这个机会,谢过几位兄弟,也就欢欢喜喜给孙子收拾行李,和徐启他们一道上京谢恩。
这喜事一来就成双,几位小姐都还在徐大太太跟前说话,柳妈妈就走进来:“太太,三太太请您过去呢,说刘家姑老爷那边派人来了。”刘家前些日子频频来走动,曼娘已经猜到只怕还要再和徐家做亲,此时既是没先来长房而是先去三房,那说的就是三房的千金,而三房,只有一个十四小姐年岁合适。
大太太哦了一声让丫鬟去取大衣服来,柳妈妈笑着道:“这好事成双,三太太定会十分高兴的。”曼娘已经带着妹妹们站起来,笑着道:“祖母过去,可要替我们姐妹向十四妹妹说声恭喜。”大太太连声道:“这是当的,只是也不晓得你们姐妹的姻缘落在何处?”
十八小姐已经嘻嘻一笑:“孙女不嫁,一辈子守着祖母。”大太太忍俊不禁笑了,不过这笑里微微有些叹息,刘家那边原先不大想和三房做亲,庶出倒也罢了,三房无人当官,现在圣旨没到几天就定下,虽说势利本是人之常情,可这样急切难免让大太太有几分嘀咕。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起啥标题了。。。
、起哄
心里再嘀咕,大太太也换了衣衫带了人往三房那边去。平日来往也不走大门的,大太太带了人从东边角门出去,走不了几步就是三房的角门,守门的瞧见忙上前给大太太行礼,流水开了门请大太太进去,刚走进里面就见七奶奶带了人迎上来。
三太太生了四子一女,六爷未及娶妻就急病去世,七奶奶算是这房的长媳,徐大太太止了她的行礼一路往厅上去,刚到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大太太不由停下脚步对七奶奶道:“恭喜了。”七奶奶并没多少欢喜,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女,只是说声同喜就道:“小十一去军中已经四年有余,虽常有信来,总是离我离的远。记得大伯母娘家侄儿就在军中,侄媳想请大伯母…”
这吞吞吐吐不伶不俐的样子,大太太也晓得她要说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当日你祖父这样处置,虽有些严厉,却是为你们好。让他在军中吃些苦头也好,横竖现在天下太平,等再过些日子,再想法让他考个武举,那时就可回来。”七奶奶听这话虽十分严厉但也没有说死,谢过大太太就请她进去,慈母多败儿,当日见十少爷伶俐,三老爷就把孙儿拘在身边亲自教,七奶奶心疼儿子,等十一少爷生出来,未免多偏疼了些,这些孩子里面,数十一少爷顶胆大包天,但谁也没想到,竟大胆到把徐宁推到井中,酿出这泼天的祸来。
大太太收起叹息,对已经上前迎接自己的三太太等人笑一笑,坐下才对刘三奶奶道:“姑老爷身子可好?前些日子听说感了风寒,还打算遣人去瞧呢,可巧你就来了。”刘三奶奶忙道:“本该先过去给大舅母问安的,只是今日来三舅母这边有些事,才…”
大太太已经摆手道:“我又不是那种小气人,刘徐两家再结亲,这是天大的好事,我怎会因你没有先来给我问安就气恼?”刘三奶奶应是,三太太这几日的心情可是比蜜还甜,先是孙儿得了官,又是十四小姐许了亲。三房这边孙儿多孙女少,十四小姐上头还夭折了一个女孩子,除此就只有一个二十一小姐才四岁,对十四小姐的婚事,三太太也格外关心。
之前三太太就想把十四小姐许到刘家,只是女方家不好这么上赶着,现在心意得偿,更是十二万分欢喜。说过几句家常,互相道过恭喜,这才请十四小姐出来,刘三奶奶亲自把一对钗给她别到发上。
十四小姐本就生的姿容俏丽,这些日子因了徐首辅的去世而穿的素淡,更显容貌出色,行动端庄。刘三奶奶品评了一番,虽说是个庶出,可徐家家教自来好,这位又生的那么美丽,虽说妻贤妾美才正常,可若妻子也是美丽的,男子怎不喜欢?
十四小姐含羞带怯给长辈们行礼后,又问过大太太曼娘她们怎地不来?三太太一个孙女许了亲,也不由关心起别人的孙女来:“大嫂家的十三孙女,都晓得陈家那边格外疼她,总要再过一年才议亲。只是二嫂家的小十二,今年也不小了,怎的我瞧着二嫂也不着急?”
刘三奶奶的耳朵顿时竖起,原本想着十二小姐虽大一岁,年龄也还算相当,只是二太太不松口,徐家适龄的女儿也就那么几个,这才定了十四小姐。这个内情徐大太太还是晓得的,但别说当着外人,就算当着三太太这个妯娌徐大太太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笑着道:“二婶子只怕是想着四侄儿他们都不在家,要是先定下了,到时四侄儿他们不愿意可怎么办?毕竟离的那么远,一来一回的还折腾。等六月四侄儿他们回乡,那时就好说了。”
刘三奶奶自然是不信的,可不信也没有法子,只是笑着问:“四表哥他们六月要回乡?”大太太应是,又说些别话就把这事掩过去,在这边用了午饭徐大太太也就回去,等进了屋才对柳妈妈道:“当日还想要我的曼娘呢?今儿一瞧这样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婆婆。”
柳妈妈给大太太换着衣衫:“这做婆婆吗?总归是和做亲戚不一样。好在总是老亲,就算想让儿媳立规矩,也要顾忌两三分面子。”大太太长喘一口气:“不是这话,立规矩什么的,那是做婆婆的常事,我是觉得这家子太过趋炎附势,曼娘的出身你也知道,看在这样人眼里,不就是一块大肥肉?”
门外已经响起曼娘的笑声:“祖母,孙女这些日子难道长胖那么多了?祖母竟觉得孙女已经变成大肥肉了?”大太太见曼娘挑起帘子进来就停了说话,让她走到自己面前:“不是这话,只是说,给你挑婆家,那些太过趋炎附势的就不能要了。这趋炎附势虽说也平常,可没有这么势利的。”
曼娘点头,笑着说:“我不过是逗祖母呢,怎么会不知道祖母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孙女清亮的眼,大太太点下她的额头:“你知道就好,哎,你不晓得,这嫁人,可不光是只能瞧这人长的好,家世好,还要看人品是否端方,家里人是否和善,最要紧的呢,这婆婆要好。”
大太太在那算着,柳妈妈倒笑了:“太太,您倒说慢点,小姐这脸都红了。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太太也叹:“到时略缺了那么一点点也就罢了,可是呢,这婆婆和这家里人,是一定要好的,这人品是一定要端方的,至于长相模样,倒在其次。”
长相模样,曼娘不由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脸,其实自己生的也不是那么出色,就不晓得,这世上男子,是不是有那么几个不看人的样子,而是看人心的?
送走徐启等人,曼娘的日子越发空下来,家里的家务自有长辈们打理,房里的丫鬟们各司其职,无需操心。和姐妹们说笑的话,几个妹妹都还太小,她们玩的曼娘已经不认得了。倒不如每日练字刺绣打发时光。
这日刚临了一个字帖,就见春雨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小姐,陈家表少爷来了,说这些都是舅爷吩咐送来给小姐的。”曼娘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都是些各名家字帖,有些已经泛黄,看来是舅舅的珍藏。
曼娘不由勾唇一笑,对春雨道:“你把我昨儿做的那几样小孩衣衫都拿到前面去,就说这些都是给表弟的,这里还有几样针线,是给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的。”说着曼娘已经拿笔写了一封信封好,让连这些也都带去。春雨平日都收拾好了,一说就得,把东西寻出来收拾好就亲自送到前面,让人拿给陈铭远让他带回去。
曼娘继续练字,刚又写了几个字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接着春雨跑进来:“哎,陈家表少爷不晓得怎么了,说怎么没有他的东西,要来和小姐讨,几位少爷也在那起哄,丫鬟小厮们拦不住,往这边来了。”这人怎么这样?曼娘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院门口,好在陈铭远虽嘴里说着,但并没走到院子里来,只是站在路上笑嘻嘻的,九少爷已经笑嘻嘻地开口:“十三妹妹,陈表哥给你送了字帖来,又要帮你带那些东西回去给那边的舅父舅母,你怎么连个谢贴都不给陈表哥写?”
九少爷这一说,别的几位年纪小的少爷也跟着笑了。陈铭远还是那样站在那,含笑看着曼娘。丫鬟小厮们都忍不住但又不敢笑出来,曼娘又气又急,努力了又努力才道:“既然表哥都让九哥来到我面前要谢礼了,那表哥要什么?”说着曼娘回头去问春雨:“你管着我屋里的东西,我就问问,平常小厮们出去送东西,得的赏钱是多少?”
曼娘这话一说出口,人全都愣在那里,春雨急忙说了个数,曼娘脸一板:“拿三钱银子来赏了。”说完转身走进院子,这下糟了,九少爷心里叫声不好急忙上前:“十三妹妹,我们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千万别生气。”
见曼娘不抬头,九少爷更加着急,用手往自己脸上打两下,又连连作揖:“十三妹妹,你打我吧,我不该欺负你,不该跟着陈家表哥起哄,不该…”连说几个不该曼娘都不理,只是进了屋子嘭一声把门给关上。
这下九少爷更着急,陈铭远原本也在气急,本想见见曼娘,谁晓得竟变成这样,手里捏着那三钱银子正准备转身走,见曼娘进屋后把门关上,哎呀了一声,怎么忘了女孩子都要小气些,就算是曼娘这样也难免会小气,早晓得就不该这样起哄,结果曼娘生气可怎么哄?自己又不能变成女的进去屋里哄他。
几个人都在那急得团团转,春雨明白曼娘是借题发挥,毕竟陈铭远这些日子来的太过频繁,趁此绝了他的念头也好。不过这陈铭远生的那样俊俏,又救了小姐,为何小姐对他这样疏离?春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知道小姐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故意板起脸道:“几位少爷,这里是女儿家的内院,虽说都是亲的,可也要分个男女内外。你们几位进内院就已不当,此时又这样气我们小姐,难道要我去太太面前告状吗?”
春雨这义正词严的话一说出来,九少爷等人就面面相觑,但既然曼娘的门关的那么紧,看来曼娘确确实实生气了,只得道:“是,今日是我们不该,等十三妹妹出来,还请代我们赔罪。”说着九少爷带头,几个少爷人人作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纯情少男不晓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啊。
、心迹
春雨也不敢受这礼,后退一步福下去道:“几位少爷,你们啊,现在还请先回去,小姐这边我自会去劝说。”说着春雨就招呼旁边那些丫鬟小厮:“还不快些把少爷们都请回去?”丫鬟小厮们听了齐声应是,上前请九少爷带了人出去。
陈铭远不晓得竟会这样,被九少爷一拉方道:“是我的不是,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让你们兄妹失和。”九少爷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十岁的小童就笑着说:“哎,九哥,你可不许再带着我们胡闹了,不过说起来,十三姐姐也十六岁了,好像的确不能再像原来一样。”
十六岁,九少爷算了算就道:“的确,十三妹妹四月里过生日,不如这样,到时我们几个凑份子给十三妹妹买一份大大的礼物,让十三妹妹别生气了。”年轻人都是爱热闹的,听九少爷这么说,立即人人争先。
众人正在商量,就听到前面传来柳妈妈的话:“几位少爷你们又在商量什么?方才不是去起哄要什么谢礼还惹得十三小姐不快,现在又要做什么?”有嘴快地已经说出来:“柳妈妈,我们是在想,下月就是十三姐姐的生日,九哥既惹了十三姐姐,那不如我们凑份子给十三姐姐买份大大的礼物,好让十三姐姐别生气。”
柳妈妈本就为的这事来,听了这话算了算就道:“还真是,下月就是十三小姐十六岁的生辰,哎,去年是她及笄之年,要按了这徐家的例子,该大大地贺一次才是。偏偏遇到八爷娶亲又给晃过去了,今年可又不巧,还在老太爷的丧期。”
九少爷已经笑着说:“这有什么,虽说祖母还在丧期,可我们已经是出了孝的,就是…”九少爷原本声音还大,但看见柳妈妈面上笑容,声音开始变小一些,好像这么说不够孝,可是的确已经出了曾祖父的孝期。
柳妈妈已经开口道:“虽说礼法上讲究哀戚于共,可你们都是年轻孩子,哪能这么拘着。十三小姐的生日就在下月,不如我去问问太太,让厨房到时备两桌好酒菜,你们这些少爷小姐聚在一起吃喝玩笑,可好?”
这自然是好的,九少爷谢过柳妈妈,柳妈妈也就回去禀告大太太。等柳妈妈走了,几个少爷又在那叽叽咕咕商量,要凑多少银子,买什么礼物。陈铭远手里捏着那三钱银子在那算着,四月,可是京城已经连来几封信催自己回去,说太妃十分想念自己。还说已经十八,这会儿再议亲也不算早娶,要为自己议亲。
议亲吗?陈铭远唇角现出温柔笑容,也曾想过自己的妻子将是什么样人,一直都只觉得模模糊糊,可是现在那张脸是这样清晰,就是曼娘的脸。陈铭远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如果娶了曼娘,这个念头越来越大,大的陈铭远只觉得再装不住。
九少爷他们已经议论完了,笑嘻嘻地去扯陈铭远的袖子:“陈表哥,你要不要也凑点银子?”陈铭远把手里那三钱银子顺手塞给九少爷,突然向前跑。这是怎么了?九少爷皱紧眉头看着这三钱银子,也太小气了吧,而且就是曼娘给的。要知道,最少的一个也凑了一两银子。
陈铭远一口气跑到大太太的上房,在院子门口被拦住:“表少爷,您要有什么事,还请我们先进去通报一声,这里可是徐家。”自己确实太心急了,陈铭远喘了一口气,心里活似揣了好几个小兔子,抓心挠肝,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听自己的,毕竟婚姻的事,总是父母做主。
大太太正在和柳妈妈说方才的事就听到丫鬟通报陈铭远要见自己,不由淡淡一笑。柳妈妈已经道:“其实,这陈家表少爷是真有心。”大太太端着茶喝了一口:“有心的人多了,可一直有心的人少。让他进来吧。”
丫鬟请陈铭远进屋,大太太一个眼色,伺候的人都退下,只有柳妈妈跟在旁边。大太太看一眼陈铭远,若论相貌、家世、性情,大太太都不得不说,陈铭远是上上之选,况且现在明显能瞧得出,陈铭远对自己孙女,那是有情的。顺水推舟做了这桩婚事,也是上好的。
可再一想陈铭远身后的那些人,大太太就觉得有些头疼,端正坐好才问:“听说表少爷要进京了,这回是特地来辞一辞我们的,那真是有心了。进了京,还请代我们向太妃、令祖父、令尊令堂等执意。说多谢他们前些日子的安慰。”
陈铭远心中已经想了很久该怎么说话,可是大太太这一番正大光明的话说出来,陈铭远就不晓得该怎么和大太太说了。难道直接开口,我看上十三小姐了,想求十三小姐为妻?这样会不会被骂孟浪,要晓得婚姻大事该禀过父母才行。
但要不开口,往徐家求亲的人又不少,到时大太太看中了一个,先定下来,那时等自己再回京说通了父母,派媒人来,岂不晚了?陈铭远平日嘴十分会说话,可是今日就似被堵在那一样,想了许久没想出来该说什么。
大太太心中不由暗笑,但面上神色还是那么端庄:“想来表少爷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我也不好再多留了。程仪备好没有?”这后面一句是问柳妈妈,柳妈妈应声答道:“不光是程仪,连那边舅爷舅奶奶的礼物都已备好。”
大太太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了,想必你还有许多行李要收拾,许多亲戚要辞。”这是下逐客令了,陈铭远脸都已经通红,额头上有汗出来,再不说就晚了,起身跪到大太太身前:“晚辈有一件事,想求亲家太太。”
来了,大太太精神一振,但还是故意叫柳妈妈:“还不快些把表少爷扶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吧。”陈铭远的手握成拳,拼了:“晚辈对府上的十三小姐,有,”说到这陈铭远顿一顿,看见大太太脸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晚辈此次回京,定会说服父母,遣媒人前来求亲,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到时还请亲家太太…”
陈铭远说不下去了,因为大太太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好了。陈铭远深吸一口气:“晚辈知道亲家太太定会觉得孟浪,可是晚辈虽则没经过多少事,也晓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况且晚辈从生下来到现在,是头一回如此动情。晚辈还求亲家太太看在晚辈一片赤诚的份上,给晚辈一个机会。”
这样说还差不多,大太太调整一下坐姿,看着陈铭远道:“起来吧,你要真做了我孙女婿,我也受得起你这个头,要做不了,这还不折煞了我?”柳妈妈已经上前扶起陈铭远,陈铭远虽站起来,但并没坐下还是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轻叹一声:“年轻孩子容易冲动,瞧见个喜欢的就想娶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会怪你。可是先不管太妃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今儿就问你一句,你能保证你这一生都只喜欢曼娘一个人吗?不会看到别的美貌女子就把曼娘丢在后头,然后纳进门来?要晓得三妻四妾,对你们这样人来说,本是本等。”
那日曼娘在邱家的话又在陈铭远耳边响起,妻子也是女子,为何就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而不能和夫君情投意合?陈铭远觉得额头上又有汗,大太太淡淡地道:“你也晓得,曼娘容貌不算出色,虽说我们这样人家,嫁女儿容貌只是次之又次的东西,可是也难保有些男人以妻子容貌不好,而在外寻花问柳,问起来还要道,谁让他家女儿生的不好。这样苦,我不愿曼娘吃,所以曼娘的夫婿,我定会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表少爷生的这样出色,太妃又如此疼爱你,到时你真娶了曼娘过门,说不定太妃就会觉得曼娘容貌不够好,亏了你,会为你择几房美妾。”
陈铭远那颗狂跳的心此时慢慢平静下来,对大太太长长一揖:“亲家太太的心,晚辈明白。但亲家太太又怎么能肯定十三小姐嫁给别人,别人就会不这样想?晚辈别的不说,亲家太太也晓得晚辈性情如何,陈徐两家本是老亲,再结一门亲也是常理。况且既是老亲,就不会那样苛刻。”
没想到还会反将一军,大太太不由低头浅浅一笑,抬头时候面色重又严肃:“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话放在这,我孙女的婚事我能做主,但你的婚事,你能自己主张吗?你还是回家去和长辈商量吧。”说着大太太就道:“送客。”
再次下逐客令,陈铭远晓得这次是不行了,只得行礼退下。柳妈妈代大太太送客,走到院门口见陈铭远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轻声道:“表少爷,这回家去和长辈商量了,长辈同意了再说,至于长辈要不同意,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陈铭远眼睛一亮,是,回去和爹娘他们恳求,如果爹娘肯,遣媒人来,到时看在老亲的面子上,这门婚事还有几分可能,若不肯,那今日大太太不管答应什么不都是白费吗?陈铭远顿时觉得归心似箭,给柳妈妈作了个揖就匆匆离去。
大太太房里的事曼娘并不晓得,装作气恼在屋子里待了会儿,等春雨她们进来也就和平常一样。听说九少爷他们几个要凑钱给自己买礼物,曼娘倒笑着摇头:“我都快不记得下个月是我生辰,九哥倒还记得。”
秋霜最喜欢这些事了,笑着凑趣:“听说不光是九少爷他们,还有几位小姐也凑了份子,连十二小姐都出了一个月的月例。小姐您这个生日,定会过的十分热闹。”
、生辰
曼娘任由秋霜说着,依旧在那做着针线,秋霜不由好奇问道:“难道小姐不愿意过这个生日?那这样的话,不就白费了这片心?”曼娘把手里针线放下,嗔怪地看一眼秋霜才道:“你啊,还是那么爱说话,让春雨拿十两银子给九哥送去,就说这是我房里你们几个孝敬的。”秋霜本喜热闹,听了这个就笑的拍一下手,又道:“不好叫戏班子,倒可以请杂耍的人。到时就摆在这花园里,不好请长辈,就家里这些少爷小姐,也够热闹的。”春雨已经把银子拿出来,顺手就往秋霜手里塞:“你既喜欢这些热闹,那就把银子送过去,到时也好听听九少爷他们怎么商量。”
秋霜喜不自禁,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跑去。春雨不由摇头:“数她最大,可是性子也最跳脱,亏的是在小姐身边服侍,要在别人身边,还不晓得挨了多少竹板。”曼娘用手揉一下额头:“跳脱些也好。”
春雨没有再说,见曼娘精力似有些不济:“小姐何不先歇一歇?”曼娘站起身:“每日歇的身子都快软了,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这是夏风出事之后,曼娘头一次主动提起去花园,春雨忙应是,让小丫鬟们带好锦褥等物,陪侍曼娘往花园里去。
此时已是三月暮春时节,花园里依旧姹紫嫣红,和去年十月时候的冷清全不一样。顺着路一直走,就走到假山面前,血迹早已清除干净,曼娘却觉得好像又看见夏风面无人色倒在那里,额角有血不停渗出。
春雨见曼娘面色恍惚,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身子还没有好完全,还是往那边去吧,牡丹正开的好。”曼娘擦掉眼角的泪:“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三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姑母回来了吧。”
三年前,春雨算了算日子轻声答了声是,害怕曼娘再次伤心:“小姐,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坐会?”曼娘还是没动:“我没什么,有些事,总归是要忘掉的,但有些事,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春雨低低地道:“小姐,夏风的爹娘已经拿了银子和东西,买了几十亩田地,还盖了座小房子,说要送他弟弟去读书,还说感念太太和您的恩德,要给您磕头呢。”曼娘没有说话,又在假山处站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牡丹花旁的秋千架依旧在,曼娘走到秋千架前,春雨忙让小丫鬟把锦褥放到秋千上,曼娘顺势坐上,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那日姐妹们的笑声。
一切都该结束了,睁开眼,曼娘的眼一片清明,对春雨道:“你说,我生辰那天,酒席要摆在哪好?”春雨见曼娘眼里没有了泪水,这才松一口气,往这四周望了望就笑着指向上面的游廊:“不如摆在那里,到时杂耍的就在牡丹花旁边,等看完杂耍,还能荡下秋千呢。”
曼娘瞟一眼春雨:“把酒席摆在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春雨推着曼娘:“横竖都是家里人,别说摆在游廊里,就算是在牡丹花下铺几块茵垫,摆上酒席随意吃喝也没人会说什么。九小姐在的时候,还不是曾经这样做过?三爷还夸九小姐,说这样才有名士做派。我还听说,九姑爷也极其欣赏小姐这样呢。”
曼娘摇头:“罢了罢了,我说秋霜去送银子,耳根子会清净些,没想到你比起她的话也不少。”春雨吐下舌:“我这不是怕小姐您不开心,这才多说几句?”曼娘把绳索抱在怀里,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转眼曼娘的生辰到了,这一日曼娘早早起来,着意装扮后先去给大太太问安。大太太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瞧见曼娘进来大太太就笑着道:“今儿是你生辰,你也该好好地去乐一日。”
丫鬟已经把垫子放下,曼娘恭敬磕头后才道:“孙女爹娘不在跟前,还请祖母代孙女爹娘受了这礼。”大太太点头:“好孩子,我已让人去开了祠堂,到时你去祠堂给你娘磕个头,见你过的好好的,你娘也安慰。”曼娘应是,起身众人未免要贺一下她的生辰,曼娘一一谢过,这才在丫鬟婆子陪伴下往祠堂去。
徐家宗祠气势巍峨,足足有三进,曼娘到的时候,祠堂侧门已被打开,虽没有专门看守宗祠的人,但徐家人口众多,仅住在家乡的就有四十多房,繁衍下来足有上千人口,每逢生辰忌辰婚丧大事,都有人要进祠堂拜。
祠堂内外都打扫的干净,曼娘是女子,不能再往里面去,只能在第一进处等候,不一时曼娘母亲的牌位已被请出来,曼娘在灵前恭敬行礼过,又看着人把牌位请进去,也就出了祠堂往家里行去。
徐家是大家族,徐首辅又严令家里的人在这村里行动,不许坐轿骑马骄傲于族人,曼娘来回都是步行。不时能遇到有扛着农具下田的农人,遇到晚辈曼娘要受礼,遇到长辈曼娘要行礼避让,这短短一段路竟走了一顿饭时候才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十八小姐就迎上前笑嘻嘻道:“十三姐姐,杂耍班子都来了,酒席也备好了,祖母还让人下好寿面,什么都齐了,就等你这位寿星了。”曼娘捏捏十八小姐的耳朵:“你还忘了说一句,客人还没到。”十八小姐摇头:“谁说没到?、十二姐姐、十四姐姐、十六姐姐、十七姐姐,还有十九妹都来了。除了小一些的,家里的姐妹可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