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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我的心跳、呼吸全都顿止了,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画像,反复看了好久,确认是他无疑。

「他嘴唇的右上方有颗小黑痣,不留意的话绝看不出,画这像的人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显
然和他极为熟悉,却不知是谁?

「就在这时,大风鼓舞,山上传来一阵凤鸟的尖啸,像是有人骑着鸟朝这儿飞来。我隐身在岩石后,过
了片刻,果然瞧见一个红衣?女少?骑着凤鸟落到忘川河畔。她跃到石前,怔怔地望着石上的画像,满脸晕红
,泪水盈眶。

「过了一会儿,她从腰间的丝袋里取出一支笔,一个大铜盒。铜盒里盛着七彩颜土,她用笔沾了水,调
湿颜土,又在石壁上画起来。凤鸟张翅长鸣,绕着她反复徘徊,她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石上作画。

「我悄悄绕道她旁侧,只见她认真地勾勒着泊尧的容颜身形,越发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尤其那双灼灼
闪烁、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利箭似的穿透我的心。

「我又是喜悦又是伤心又是疑惑,喜的是既然这?女少?能画出他的容颜,可见他尚在人世;伤心的是难
道他竟藏匿在此,却始终不让我知晓?疑的是既然他的行踪如此隐秘,这?女少?又为何能够知道?

「红衣?女少?手指颤抖,再也画不下去了,泪水一颗颗地用了出来,低声道:『昌意!昌意!』突然将
笔远远地掷了出去,猛地转身跳入忘川。

「我大吃一惊,急忙挥鞭将她缠住,拉了回来。她却哭着问我是谁,为什么不让她忘却从前之事。

「我这才明白她不是想自杀,不过是想忘了泊尧!想到她与他之间多半也有着暧昧的关联,又是妒怒又
是伤心,重重地抽了她一耳光,指着壁画,喝问她泊尧在哪里。

「她呆了一呆,尖声大笑起来,说:『原来你也是来找他的。好,好,我带你去。』她领着我骑上凤鸟
,朝穷山飞去。

「远远地,我便瞧见山岭上红光映天,仿佛霞芒吞吐。鼓乐弦歌之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响。

「飞上雪峰,只见天池周围的宫殿楼阁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提着灯笼、端着美酒佳肴络绎穿梭的侍女。

「天池中央的大殿里,人头拥动,欢歌笑语,有人叫道:『新娘新郎呢?怎么还不上场?』

「喧哗声中,鼓乐高奏,两列侍女从南面的曲廊提灯走来,中间几人搀扶着一个华服少年,踉踉跄跄,
东走西撞。

「灯光映照在他彤红的脸上,醉意熏然,嘴角犹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是他!原
来他就是新郎!

「坐在我前边的红衣?女少?咯咯大笑起来:『你的心上人就要成为女儿国的驸马啦,你是打算下去讨杯
喜酒呢,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喝忘川之水?』

「想到这两年来我对他日夜牵挂,寻遍四海,他却在这里笙歌醉酒,依红偎翠,我简直要气炸开来了,
忍不住将那?女少?一掌打落天池,尖声大叫他的名字。

「他转头望来,双眼一亮,哈哈笑道:『我的新娘来啦!』不顾四周哗然,冲破曲廊的琉璃瓦,跃到我
身后,将我紧紧搂住。当着众人之面,亲吻我的耳垂,低声说:『好姐姐,两年没见,你可长得越发俊俏啦
。』

「我周身酥软,满腔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下方喧哗鼎沸,许多卫士骑鸟冲来,叫嚷着要将我们拿下。

「他哈哈大笑,抱着我冲天飞起,越过雪峰山脊,朝下滑落。下方是深不可测的冰壑,尖石嶙峋,不断
迎面撞来,我心里却无半点儿恐惧,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泪水盈眶,心想,我终于找到他啦!

「到了谷底,那些追兵早已看不见了。他笑道:『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拉着我沿溪流朝南飞掠
,穿过草野,穿过森林,到了一湾芦苇摇曳的湖边。

「月光将湖面镀得一片银白,就连那连绵的芦苇也仿佛霜雪覆盖。大风刮来,湖上雾霭渐起,一大片一
大片的流云贴着湖水无声无息地飞过。这景象如此静谧而美丽,宛如梦境,让我也变得迷蒙起来。

「他拉着我跃上一艘泊在苇草中的木船,用手划水,朝湖心荡去。过了好一会,到了一个小岛边。碧叶
连天,荷花摇曳。他将小船停靠在荷花身处,突然纵身跃入水中。

「我吃了一惊,正要探头呼唤,手臂一紧,被他拉得翻船落水。他将我紧紧抱住,猛地吻住了我的嘴,
朝水里沉去。我如遭电击,晕晕沉沉,随着他一起朝下悠悠坠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青灰色的水里,隐约可以瞧见湖底贴伏着一条巨大的怪鱼,张着嘴里,露着森森獠牙

「我心里一凛,挣扎着想要提醒他,他却摇头微笑,拉着我的手,箭也似的冲入那大鱼的口中。

「到了那鱼的肚腹里,我才发觉这条大『鱼』竟然是石头筑成的。『鱼』肚用水晶帘相隔,外面是湖水
,里面却能自由地呼吸。里面的案几床榻,摆设得一如当日鲲鱼。

「他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好姐姐,你可知道我最为怀念的是什么时光?这些年里,我一直惦念着
你,惦念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我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又是悲伤,再也按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他用石头砌成巨鱼,是为了Ji念和我在鲲鱼中生活的日子。他说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那云水
相接的湖面,总是他想起『罗裳独舞,水云渺渺』,想起我的名字。

「我明明知道他嘴上如涂糖抹蜜,却依然听得意乱情迷。所有的嗔恼、怨怒、委屈、悲苦……全都转化
成了如火如荼的幸福与欢悦,让我融化如春雪。就在那夜,就在那荷花摇荡的湖底,我迷迷糊糊地将自己交
给了他……」

「住口!」我听得怒火焚烧,再也忍耐不住,「我没兴趣听你寡廉鲜耻的往事,我只问你,『天之涯』
究竟是不是鲲鱼所化?我爹在不在鲲鱼的肚子里?」

她微微一笑:「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顿了顿,继续说到,「我和他在『云苇湖』里一住便是二十
多天,那二十多天是我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日子。

「有时,他将清晨的露珠与黄昏的雨滴串成项链,挂在我的颈上,说要和我『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有时,趁我睡着,采撷了千万朵鲜花,铺满我全身,然后又将这些花儿蒸成水汽,收入水晶瓶里,说
从此就拥有了我的气息。

「就连这两条青蛇,也是他从湖里抓来的,说要让它们日日夜夜挂在我的耳梢,倾听对我的思念。

「每一天,他总是能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来讨我欢喜,每一天,我都像是活在梦里,幸福甜蜜,
又带着不真实的虚幻。就连走路,也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端。清晨醒来时,常常不敢睁眼,生怕一睁开双眼
,一切又烟消云散。

「云苇湖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黄帝和龙妃也从未现身。每次问他父母的下落,问他这两年来的生
活,他总是笑而不语。

「那时我正情浓似水,虽然想起那画他像的红衣?女少?,想起女儿国公主,总难免酸溜溜地想要追问究
竟,但被他甜言蜜语一打岔,便有忘得一干二净。

「唯有一件事,始终搁在我心底,像一个难以打开的死结。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要问他,既然喜欢我
,为什么这两年里始终不来找我?

「他却笑嘻嘻地说:『花开自有期,何必借东风?等到檐钱柳叶变绿,燕子自然会飞回来。』

「我听了很不满意,说:『要是燕子就是不飞回来呢?』他叹了口气,说如果有一天,我又消失不见了
,他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满世界地找寻,直到找到我为止。我这才重转欢喜。

「然而花无百日好,再长的美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一天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有人叫道:
『昌意!昌意!』

「我睁开眼,却发觉他不在房内。那声音凶狠低沉,竟是从岸上穿透水波传来,我顿觉不妙,连忙冲出
石鱼。

「从荷叶间隙朝岛上望去,草坡上昂然站着一个大汉,右手握着一柄蛇形长刀,左手提着一个红衣?女少
?。那?女少?脸色煞白,满脸惊慌恐惧,正式当初在忘川河畔勾画泊尧形象的女孩儿。

「月光雪亮,照的湖面银光万点。那大汉一边传音呼喊,一边四下转头张望。我看见他的脸,吃了一惊
,他竟然是我大哥手下的得力干将,『九头蟒』相侑……」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此人就是相繇、相柳的父亲,当年也曾和你彩云军在北海交
过几次手。

「我离开蛇国,四处寻找泊尧下落,大哥担忧我的安危,就派他来寻找保护我,不想他追到穷山,知道
了我大闹女儿国婚礼之事,就因此猜出了昌意得身份,惹出了无穷的风波。

「我刚想喊他的名字,却见他一把捏住红衣?女少?的脖子,沉声说:『昌意,你再不出来,我就捏断这
丫头的脖子。』话音没落,泊尧便从他斜后方冲跃而出,一掌拍在他后心,将红衣?女少?劈手夺过。

「相侑喷出一口鲜血,脸上却露出狞笑,口中念念有词。红衣?女少?忽然尖声大叫,低头咬住了泊尧的
手臂。我大吃一惊,还不等冲出湖面,泊尧便已脸色青紫,坐倒在地。

「相侑从怀中取出一个八角铜瓶,哈哈大笑:『这小子的真气果然了得,若不是神上出此妙计,要想将
它擒获还真不容易。』瓶里光芒喷吐,冲出一个头戴毡帽的双头蛇人……」

延维!我心中一震,感情这老蛇巫几年前便与相侑联手,盯上了公孙昌意。其目的多半便是那「轩辕星
图」了。

果然,又听罗沄「哼」了一声,说:「我虽然没见过那老妖怪,但见他那猥琐贪婪的模样,便猜出了他
是谁。他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地说了一通,逼迫泊尧交出」轩辕星图「,说什么那?女少?已被他下了」万蛇
涎毒「,被她咬上一口,唯有他独门秘药可解,否则必定受尽七天七夜的痛楚而死。

「我听得气恼已极,从水里跃出,放声大笑:「你们来的太迟啦,轩辕星图已经被我拿走了。相老头儿
,你要想活命,就先杀了这老妖怪,把解药交给姑奶奶。」相侑看见是我,脸色顿时变了。

「他中了泊尧一掌,经脉已断,那里是我的对手?延维也全无真气,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但延维还不
等相侑回过神来,已甩出几条毒蛇,咬在相侑身上。相侑嘶声惨叫,不过片刻,便周身痉挛,倒地而亡。」

我大感意外,忍不住说道:「既然害死他的是延维,那当日当着相繇,相柳之面,你为什么不说出此事
,让他们自行内斗?」

罗沄摇头咯咯直笑:「那两兄妹想要『轩辕星图』都已想得发狂了,对老妖怪言听计从,你以为他们会
相信我说的话么?再说了,看着他们被杀父仇人这般耍弄,何等滑稽有趣,我又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她顿了顿又说:「老妖怪杀了相侑,又慌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方瓶,抛到我的手中,说此事与他全无
干系,是相侑在南荒将他抓住,逼迫他寻找轩辕星图。那是我一心只想就泊尧,竟没起疑心,便将方瓶里的
药丸喂他吞了下去。

「泊尧刚吞下药丸,立刻痛的纵声大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我重重的甩了出去。老妖怪趁机跃入水
中,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这才知道上了他的当,又气又恨,却无暇追赶。又怕他逃走后,重新带着奸人杀回来,仓促间,只
有封住泊尧的经脉,抱着他御风飞掠,逃到了雪山深处。

「那毒药极为猛烈,泊尧脸色青紫,浑身僵直,七窍流出黑血。到了这时候,也只有什么法子都试一试
了。一夜之间,我便在诸夭之野的各部族里抓来了九个巫医,勒令他们设法相救。但他们都说这蛇毒是上古
秘方所制,世上无人可解。我一怒之下,就将他们都杀了。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泛着青光,那么俊俏的脸,那一刻竟变得如此陌生可怖。柳叶黄复青,燕子去又
回,但他呢?难道真的要从此永诀?我越想越是伤心,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兴味?

「想起我们所说的那些山盟海誓,更是心痛如绞,索性抓起他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吮吸伤口的脓血,然
后吐到一旁。心想,要么吸尽他的毒血,将他重新救转;要么就和他一同死在这里,永不分离。

「我吸了十几口,便觉得天旋地转,寒意攻心,牙关咯咯乱撞。但那时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为他吸
血,一边将那九个巫医的血液放出,盛入冰管,再输入他体内。

「这么折腾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夜里,他的脸色终于转为苍白,体内的毒素也都清得差不多了。我
混混沉沉,浑身冷的簌簌发抖,再也支撑不住,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第九章 无形刀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他惊声大叫,我睁开眼,只见他踉踉跄跄地站在阳光下,惊愕地环顾着雪地里的那
九具僵尸。”

罗沄叹了口气,说:“他那么聪明,不消我说话,便猜出我做了什么。”

“我见他无恙,欢喜无比,想要抱他,却没力气站起来。他也不上前拉我,怔怔地盯着我,神色古怪,
像是不认识我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你傻了他们,就为了给我换血?』

“他的语气冰冷而生疏,让我莫名地一震害怕,单想到我费尽周折,冒着丧命之险,才将他救转,他却
这么说我,我委屈、怨怒,于是大声说:『是我杀的又如何?要不是我做了恶人,你现在就是死人了!』

“我赌气站起身,正想跑开,却一阵眩晕,人事不省。接着,他照顾了我好几日,每天煎煮草药,又用
真气为我疏导体内的寒毒,到了第七天的傍晚,我出了一身大汗,神志才清醒了许多。

“他如释重负,紧紧地抱着我,我又是委屈又是甜蜜,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们就这么重归于好了,但从
那时开始,却又像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再难有从前那无间的亲密。”

她顿了好一会儿,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凄凉,又低声说:“云苇湖是不能再住了,我们搬到了『落霞谷』
。他生怕我余毒未清,常常外出寻找草药,一去便是一日。

“我常常独自坐在树屋里,看着晚霞如火,烧红了整个天空,又看着明月东升,一点点地移过中天,等
着他回来,心里空空落落。

“有一天,我突然想,他究竟是真的去找草药呢,还是只想避开我?想到这儿,心顿时痛得像被拣到刺
扎。于是我在他衣裳上沾了『青蚨香』,待他去得远了,再遥遥跟在后面。

“那天,我随着他走遍了诸夭之野。他是去采集草药的,但又不完全是。他每到一处,采完了药草,他
总要坐上好久,独自吹笛自娱。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神情那么落寞。

“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呢?我又是怜惜又是难过,多想冲上前将他紧紧地揽在怀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却
又觉得他离我那么遥远,远得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有几次,他或是在山上遇见茶姑,或是在渝万里邂逅采莲女,那么丫头进仓频送秋波,又是山歌又是
莲曲,他一扫阴霾,笑容灿烂,竟也跟着吹笛合奏,还将采来的花儿送给她们。

“我看得气恼,几次想要上前,却又强行忍住。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到了忘川河畔的一片新坟前,默立
了许久。后来我才知道,坟里埋着的,有那红衣少女,还有被我杀死的巫医。

“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月光从摇动的枝叶间筛漏而下,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明暗
不定。”

“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了解得如此之浅,他的心底到底装着些什么?他生性多情。对好些女子都温柔体
贴,女儿国主、红衣少女……甚至邂逅的采莲女,都无不被他吸引。”

“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对别的女人说过呢?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天长地久的誓言,在我出现之
前,是不是也像春风般萦绕过别人的耳畔?否则女儿国公主为何要与他成亲,那红衣少女又为何流着眼泪要
画他的画像?”

“渐渐的,我开始反反复复地想,究竟他说的哪一句才是真心话?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是因为一时情
动?现在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越想越是针刺般的痛楚与担心。”

“圆月挂在窗口,像一面巨大的橙黄铜镜。大风呼啸,刮过树屋,树叶沙沙作响。我突然觉得一阵阵彻
骨的寒意,牙关咯咯乱撞起来,低头望去,猛吃一惊。不知何时,双腿竟已生出雪白的蛇鳞!”

“我又惊又怕,忽然想起了族中长老说话的话。当年所中的蛇咒虽然暂时消解,但余毒仍深埋脏腑、骨
骼之内,一旦受到刺激,很可能重新化为蛇形。一定是因为救泊尧时,吸入了太多的『万蛇涎毒』。恰逢这
月圆之夜。阴寒最盛,内外交感,一起发作出来。”

“我越来越冷,仿佛周身血液全都凝固了,没过多久,双腿变化成蛇尾,腰腹以下全是蛇鳞。”

“我簌簌发抖,想要蜷身取暖,却一个翻滚,掉入树下的草丛中。河水粼粼,斜照着我的身影。我看见
自己的脸惨白如鬼,脖子上也已隐隐现出纹鳞,说不出的丑怪。”

“但那时,我心里最为担忧害怕的,却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能不能变回人形,而是泊尧突然醒来,瞧见
我这可怕的模样,该怎么办?”

“因为那些巫医的死,他心底里原本就在怪责我,如果再见到我这样子,还会喜欢我么?”

“我用尽力气,沿着河朝南游走,钻入山脚的一个洞穴中。月光照在我的身上,冷如霜雪,呵出的每一
口气都成了淡青的冰晶。”

“我蜷成一团,再也动不了了。晕晕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清亮的笛声。”

“我心里一震,难道是泊尧找来了?我睁开眼,将近黎明,东边暗黑的天边红霞如火,树林里雾霭弥散
,朦朦胧胧。一个牧童骑在青牛的身上,横吹竹笛,朝这里缓缓走来。

“我刚想朝里缩去,他已先瞧见了我,大叫一声,吓得从牛背上摔了下来。青牛受惊狂奔,他跌跌撞撞
朝林外跑去,大叫:『蛇妖,有蛇妖!』

“这距离树屋不过几里,如果激动泊尧,我就避无可避了。霎时间,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骑也似的
蹿飞出去,将那牧童紧紧缠住。

“力气太极太猛,『咯拉拉』一阵脆响,他骨骼尽碎,睁着眼,惊骇地瞪着我,已经死了。温热的身体
贴着我冰冷的鳞甲,带来些许暖意。

“我又是后悔又是惊慌,看着他在身上的血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竟鬼使神差地咬住了他的脖
子,贪婪地吮吸起来。

“热血汩汩地涌入喉中,像熊熊火焰,又像是滚滚春江,将我凝结如冰的经络全都融化,冲开。

“就在这时,泊尧沿着河岸奔掠而来,一边呼唤着我,一边四下张望。我咬着牧童的喉咙,紧紧蜷缩在
漆黑的洞角,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淡蓝的晨雾里,泪水不住的涌出眼眶。”

“太阳升起来了,晴空万里,树林里鸟鸣瞅瞅。我吸光了牧童的血,双腿准见恢复人形,但肌肤依然遍
布蛇鳞。我不敢回到『落霞谷』,更不敢出现在人前,只是翻过雪岭,藏到密林深处。”

“从那一天起,一切群都改变了,再也无可逆转。他在四处寻找我,我也在四处寻找着从前的自己。

“我试过了千百种法子,尝过千百种丹药,却无一奏效。即便稍有好转,一道月圆之夜,必定寒毒攻心
,从新化作蛇形,痛处难当。唯一能解救我的,便是童男童女的血。”

我听到这里已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五味交集,也不只是怜悯。惋惜。恼恨,还是嫉妒,插话道:“所
以你逃到了北海,想要逼迫烛龙炼烧『本真丹』,帮你恢复人身?”

她摇了摇头,说:“我可不知道烛老妖被囚禁在『天之涯。海之角』。我到北海,不过是想横竖都是一
死,倒不如死在鲲鱼肚子里。我和泊尧在那度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他如果真的喜欢我,寻遍千山万水
,一定会找到这里。

“但北海茫茫。竟没有鲲鱼的踪迹。有一天,我到了这儿,远远瞧见山顶喷出的冲天水柱,还以为这连
绵雪山就是鲲鱼所化。不想见到烛老妖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天吴当初用来折磨烛龙的地壳罢啦。”

我心里一沉,残存的希望全都烟消云散。不周山虽然被女娲的结界所封,但在漩涡的重压之下,寒暑之
水依然能渗过地表,从那山顶的地壳喷薄而出,天吴对烛龙恨之入骨,把它囚禁在鼎炉中,姿势借用这水货
交攻的天地伟力,让烛老妖日日夜夜永受煎熬,生死两难。

罗沄咯咯一笑:“烛老妖为了能脱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起初也将我骗啦,等我醒悟过来,便
百倍十倍地收拾他。

“他抵受不过,就自告奋勇要为我烧制『本真丹』。哼,亏得我没轻易上当,否则就像你一样,成了他
脱身的敲门砖了。

“我无处可去,便在这里安顿下来。无意中发现了那山洞,取名为『鱼肠宫』,权当时鲲鱼肚腹,聊以
自慰。

“这几年,我在『天之涯』兴风作浪,就是想弄些响动,好让泊尧闻声找来。不想他没来,反倒将延维
这老妖怪给招来了。

她脸上红晕如霞,嫣然一笑:“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些年,今天能说出来,真是舒畅极啦。”

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乌黑的丹丸,柔声说:“小子,你救过我性命,又解了我的蛇咒,我说这些话,只是
让你明白我这么带你,也是情非得已。但这秘密我可不想教第二个人听了去。你乖乖把这药吞了,做个名副
其实的闷葫芦,姐姐我才能放心。

说着捏开我的嘴,将药丸放入我的口中。

我无法挣扎,直觉的喉里像着了火,轰然蹿烧到头顶,痛的泪水交迸。哑药!原来这妖女竟想将我毒哑

我又是惊怒,又是伤心,又是愤恨,死死的瞪着她,想要纵声怒吼,却只发出几声喑哑的怪啸。

这时,海上刮起了大风,前方浓雾离散,巨浪滔天,重重波涛掀卷着数以千计的浮冰,朝这里猛烈地摇
荡撞来。

“轰”的一声,两道火光交错飞起,将四周映照的彤红明亮。

号角骤起,鼓声密奏,几十艘战舰乘风破浪,冲破浓雾,朝我们包围而来。黑帆猎猎,绣着白色蛇形人
像,正是相繇的舰队。

罗沄脸色顿时变了,冷笑一声,仰头啸歌。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水柱高喷,徐徐朝下沉下去。

那些战舰来的飞快,“嗖嗖”之声大作,箭矢漫天乱舞,接连扎入龙鲸厚实的背肉。

箭镞上也不知涂了什么毒,顷刻间白烟四蹿,焦臭弥漫,龙鲸吃痛悲鸣,猛烈摇震起来。

想不到她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自投罗网,也好,与其被她带到南海,受尽公孙氏的屈辱,倒不如死在这
帮蛇族叛军的手里!

我愤怒,惊讶中,又夹杂这几分快慰,忍不住哑声大笑。

“笑什么?走!”罗沄抓住我的衣领,冲天飞起,朝南踏浪奔冲。

浓雾中响起相繇的笑声:“相请不如偶遇。风大浪急,天寒地冻,螣兀公主不如上船喝一杯热酒暖暖身
。”话音刚落,前方“哗”地冲起几十个人影,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我们罩了下来。

罗沄反应倒也迅疾,立即翻身转向,提着我朝下俯冲。

右侧又响起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声:“孩儿们,还不快接住公主,别让她落水受凉。”

水面粼光晃动。忽然炸破开来,又冲起一张纵横百丈的大网,迎面将我们兜个正着。那网似乎是用海蛛
的蛛丝织成,方一沾上,便牢牢黏附,无法挣脱。越是撕扯,反倒缠得越紧。

罗沄伤势初愈,真气本来就不济,哪里还能脱身?几十个蛇族大汉欢呼着踏波冲来,将我们捆缚网中。
朝旗舰掠去。

相柳叉着腰笑吟吟地站在船头,衣袂飘飘。

四个大汉推着一辆青铜车,从她身后徐徐滑出,相繇软绵绵地坐在车上,双臂绞如麻花,头也耷拉向一
侧,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扭曲变形,铜铃绿眼冷冷地盯着我们,嘴角狞笑,充满了怨毒与愤恨。

这两兄妹没死,必定是投降了烛龙。我四下扫望,却没瞧见烛老妖,也投有延维与百里春秋的踪影。

相柳瞟了我一眼,笑着说:“公主,你和这小子躲在哪里洞房花烛?过了这么久才出来,让我们这些宾
客等得好不焦急。”

我耳根一烫,罗沄咯咯大笑:“好酸,好酸小妖女,你等得这么心焦,是想闹洞房呢,还是想当新娘?

相柳脸上红晕泛起,笑吟吟地说:“驸马爷谁敢抢?我只是想讨一杯喜酒喝罢了。”拍了拍手,高声叫
道:“来人,给公主和驸马上酒。”

轰然应诺声中,我们被重重地抛在甲板上,六个大汉抬着那装着蛇神蛊的巨大青铜圆缸走了过来。彩雾
缭绕,腥臭扑鼻。

相繇歪着头,森然笑道:“蛇神蛊泡的酒,滋味自是一流。上次公主没喝成,这回可不能错过了。”

没等我醒过神,两个蛮子已拿长柄铜勺舀了半勺酒,捏开罗沄的嘴,直往她口中灌去。她奋力挣扎,酒
水沿着嘴角丝丝滴落。

看着她脸色涨红,却发不出声,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谁让她恩将仇报,将我捆绑毒哑?活该她有此下
场!但想到她的魂魄将被蛊虫化解,灰飞湮灭,对她的怨恨又渐渐化为针刺般的痛楚。

相柳挥了挥手,示意两蛮子退开,嫣然道:“公主,喝了这杯喜酒,记性是不是好多了?轩辕星图被你
藏在哪儿,现在想起来了么?”

罗沄睑颊酡红如火,乜斜着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笑道:“我还以为『蛇神蛊』有多么了不起,原来
也不过是清汤寡水。还有没有更烈些的蛊酒?给你姑奶奶再喝几盅。”

“臭丫头,还嘴硬。”相柳咯咯一笑,解下五弦骨琴,十指轻轻拂动,琴声如峭谷阴风,听得人不寒而
栗。

罗坛“啊”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双眉紧蹙,汗水涔涔而下。脖子上隐隐凸出几条蚯蚓似的曲线,随
着琴声节奏,朝她头顶缓缓延伸。

一旦这些“蛇神蛊虫”钻人她的脑中,便万劫不复了!我凝神聚念,想要冲开经络,奇经八脉却依旧酥
麻滞胀。即便用两伤法术强行冲开,又如何能震得断这混金锁链?
正焦急躁怒,海上突然狂风大作,层层乌云随着浓雾迅速弥漫。巨浪翻腾,风帆鼓舞,船身猛烈地摇曳起伏

那些蛮子哇哇大叫。在相繇的喝命下,争相收帆转舵。号角四起。其他船舰也纷纷收起风帆,调转方向

风暴来得极快。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云团在上方汹涌翻腾,时而亮起几道刺目的闪电,雷声轰
鸣。

我丹田里一震,沉埋着的阴阳二炁突然朝上冲起。“叮!”腰间那柄柴刀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

周围众人慌乱奔走,并未察觉,我却仿佛被雷电霍然击中。

随时随境,天人交感。顺时应势,师法自然……康回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雷声般在心底滚滚回荡。

无形刀奥妙精深,我不过初窥门径。但此刻生死攸关,无论成与不成,都只有奋力一搏!我心中怦怦剧
跳,闭目凝神,屏除所有的杂念,感应着周遭的一切。

狂风扑面,夹带着冰晶雪雨,经络内的阴阳真气旋转翻涌,就像头顶的云海、四周的惊涛,一重高过一
重,一浪压过一浪。

“轰!”一道闪电劈中旗舰的主桅,帆布顿时燃烧起来。众人惊呼声中,桅木“咯啦啦”地折断,朝着
甲板上重重撞落。

相繇喝道:“把他们带到舱底去……”话音未落,十几道蓝紫色的闪电又如灵蛇乱舞,接连劈在艏楼上
,四周火焰喷吐。我旁边的两个蛮子浑身着火,惨叫着摔下船去。

狂风怒啸,前方掀起一波巨涛,将船身高高抛起。

我和罗沄沿着倾斜的甲板疾速翻滚,重重地撞在船舷上,如果不是蛛网勾住了铁锚,已经被凌空甩入海
里。

相柳想要冲过来,却被接连坠落的断木拦住去路。

片刻间,船头便已陷入汹汹火海。那些蛮子惊呼不绝,顾不上相繇兄妹的喝令,争先恐后跃入海里,朝
附近的船舰游去。

风浪越来越猛,火焰越来越高,我的心里却越来越宁静澄明,渐渐忘记了生死。忘记了罗沄,也忘记了
自已。仿佛逐渐与天地同化,变成了风,变成了火,变成了那肆虐的惊涛与凌厉的闪电,跌宕在这逼仄的天
地之间。

闪电交加。波涛汹涌,左侧突然卷起一排高达二十丈的巨浪,以排山裂地之势,轰然猛击而下。

轰鸣剧震,整艘船凌空翻转,猛地被撞裂开来,断桅、乱木四处飞炸,惨叫不绝。我只觉得脑中嗡然一
响,人已高高飞起。

就在那一瞬间,体内似乎有一种至为玄妙的变化突然发生了,玄窍内的真气如地火喷薄,竟和周遣的惊
涛骇浪交相感应,重重激涌,硬生生冲开了任督二脉!

我又惊又喜,心念刚动,顿时从又天人交感的“忘我之境”里脱离而出。狂风扑面,惊涛骇浪迎头打来
,将我们撞飞出数十丈外。

四周人影纷飞,夹带着折断的桅木、碎裂的舱板……纵横乱舞。我胸口被飞旋的巨木扫中,喉里腥甜上
涌,和罗沄一起摔入汹涌的波涛。

经脉虽已冲开大半,但身上的混金锁链仍旧紧紧捆缚,无法挣脱,立即朝下疾速沉去,气泡汩汩四蹿。

灰蓝的海水里,光影迷蒙。她贴伏在我身边,长睫紧闭,脸颊如火,黑发如碧藻般飘摇卷舞,像是沉睡
的水妖,那么妖媚,又那么纯净。

往上浮去,是一个惊涛骇浪的世界;往下沉沦,则是万古长眠的梦。但至少,在那里、在那一刻,她是
属于我的。

如果我和她沉入海底,或许再也没有后来的种种痛苦。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知道,如果那一刻死
了,即使沉埋在北海最深处,她的心依然悬浮在南海明媚的阳光里。

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更要夺回她的心。

湍急的波涛与旋转的暗流,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我,身体憋胀得无法呼吸。这情景与“水火海窍”颇有些
相似,受其所激,玄窍里的阴阳二炁很快又涌动起来。

我重新静下心,默诵着“无形刀心诀”,真气汹汹游走,不过一会儿,奇经八脉次第贯通,手指、脚趾
全都能动弹了。

我紧紧拽住蛛丝,真气螺旋式地绕体飞转,带着她冲出了海面。

“在那里!那小子在那里!”混乱中,依稀听见相繇的狂吼,以及蛇蛮此起彼伏的号角。

风浪如狂,海面如倾,我用蛛丝缠住一条狭长的舱板,朝南漂去。所有战舰全都乘风破浪,在后狂追。

相繇犹嫌速度太慢,一边吹号一边嘶声喝骂。

百余个大汉分乘十余艘蛇头潜水船,冲落海里,奋力挥桨,朝我们包夹而来。相柳更亲自领了数十飞骑
,乘着肥遗飞蛇,在闪电与怒浪之间穿掠急追。

这些蛮子生怕我们淹死,再也找不到轩辕星图的下落,个个卯足了劲。要不遗余力。没过多久,与我们
相距已不过二十丈远。

我伏在舱板上,高一浪,低一浪,体内的真气也随之奔腾翻涌,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柴刀悬在腰间,
和着狂风、闪电,叮叮当当地摇震不绝。

后上方突然传来几声尖啸,三个蛇蛮骑着龙鹫,各握着一杆长近两丈的青铜蛇矛,疾速俯冲而下,想要
将我搠穿、贯挑于空中。

我避无可避,又无法挣断混金锁链,格挡反击,正想翻身冲入海里,天空中又劈过一道闪电。

“叮!”砍柴刀突然冲天飞起,就如同那道稍纵即逝的闪电,在黑暗中划出一轮刺目的光弧。

那三个蛮子嘶声惨叫,连人带马都被劈成了两段,血肉纷扬。

我突然醒悟,以我现在的修为,虽然不能做到“以人为刀,气为锋,万物为招决”,但以阴阳二炁驾御
这柄柴刀,已然绰绰有余!

气随意动,意与境合,气境相生,无兵不可用。

只要能借助此刻风暴惊涛的天地伟力,这些蛇蛮,又如何敌得过这锈迹斑斑的砍柴刀?

霎时间,郁积的愤怒、屈辱、悲伤、喜悦……全都随着热血涌上我的头顶,我旋转着冲天跃起,哑声长
吼,与四周喧沸的狂涛相互感应。

柴刀环绕着我,飞旋破空,发出尖利的激啸,势如飓风奔雷,那些蛮子飞骑刚一接近,立即被斩得骨肉
横飞。

几艘蛇头潜水船距离我尚有十丈,被柴刀气芒所劈,“咯啦啦”地裂开几道缝隙,再被浪头拍卷,顿时
迸炸开来。

四周惊呼迭起。

大浪扶摇,海面如沸。我长吼不绝,说不出的痛快。

柴刀时而如犴风,时而如雷电,时而如巨浪,时而如烈火……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顷刻间,便有九艘潜水船被我劈沉海底。那些飞骑更是惊慌逃窜,狼狈万状。

我杀得兴起,却没注意到身上的蛛丝越绞越紧,越拉越长,罗沄身子突然朝下一沉,被几条蛛丝勾着荡
出六七丈外。

我猛吃一惊,想要伸手将她拉回,奈何双臂被混金索绑缚,无法动弹。还不等我变向回追,几个蛮子已
趁机骑鸟俯冲,挥刀斩断蛛丝,将她虏走。

“放箭!放箭!”就在同时,箭矢漫天乱舞,全都朝我射来。

心念一分,阴阳二炁立即散乱,“哧哧”连声,我左腿、右肋一阵剧痛,已被三支长箭贯入。和柴刀一
起,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海中。

蛮子欢呼四起,挥划长桨,朝我迅速围来。

波涛浮沉,闪电飞窜。两支铁箭夹在我肋骨间,每吸一口气,便钻心剧痛。海水里弥漫这浓烈的血腥。

无形刀的心决虽然厉害,但我终究才修行了两个多月,要想保持始终如一的全神贯注,谈何容易?只要
稍有分神,意念、真气与天地间的联系便骤然隔断,留与敌寇可趁之机。

这些蛮子倒也罢了,换作高手相争,刚才这一瞬间的失误,便足可让我万劫不复。

刀有形,意无形,要想退而求其次,以有形之刀,发挥出我所拥有的最大威力,必须先设法挣断身上的
混金锁链。

蛮子高呼怪啸,箭矢擦着我周沿,接连不断地穿入水里。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咬紧牙关,凝神聚念,感应那轰鸣的雷声,咆哮的巨浪。

“轰!”惊雷方起,那柄柴刀又从几丈开外破浪冲出,在空中猛一回旋,闪电似的朝着我自己的左肩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