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上升,数字跳跃得极快,有半晌,蒋南霆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回答。

夏晰摸不着底,不知道他听清没有,听懂没有。

“叮——”电梯已先到达了夏晰的楼层,她正思索该怎样告别,身边的男人按住了开门键。

“如果有的人就是愿意被耽误呢?”她听见他这么问。

-

夏晰回到了房间。

室内的暖气供得太足,脱掉外套犹觉燥热,她光着脚从地板上踩过,走到冰箱前开了瓶冰水,一口气咕嘟嘟喝下大半瓶。

氤氲在头顶的热气逐渐消解,蒋南霆的话却仍响在耳边。

“小晰,我并不介意等待,哪怕没有结果,而你不至于连这一点点权利都要剥夺,那样就对我太残忍了。”

水珠自下巴滚落,夏晰抬手抹了一把,想着这些话,她搁下塑料瓶,在地板上静坐了一会儿。

当初刚跟陆冕在一起时,夏晰不曾察觉蒋南霆有任何的异常态度,尤其不久之后,蒋静儒就为他另外物色了未婚妻人选。

订婚宴她没有去,不过听说那位未婚妻是浩宇资本的千金,也是自小长居海外读书,社交账号上展示着各种做公益演讲的照片,看得出优雅大方,美貌与知性并存,显然跟温文尔雅的南霆是极其般配的一对。

她一直认为两边都是圆满,皆大欢喜。

后知后觉如夏晰,想不到在七年以后,故事还会有这样的展开。

“嗡嗡——”手机在一旁响动,打断了她的迷思,贺君怡在电话里告诉她:“节目组晚上要聚餐,快准备一下哦。”

突如其来的通知,混在乱糟糟的思绪里,仿佛是来自异次元的声音,夏晰一时分神。

“听到了吗,夏晰?”那头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答应着道:“好。”

补着妆的时候,贺君怡来敲了门。

夏晰把人请进来坐,转而对着镜子继续整理起了眼线,顺带着问了一句:“怎么突然要聚餐?”

“群里临时通知,没说为什么。”贺君怡也不太清楚,打开信息列表研究了一下,没有结果,便坐在沙发上,拿起本酒店杂志随手翻了翻。

不经意间一抬头,见夏晰妆容已大多完好,不像是短时间能化出的效果,便随口一问:“今天出门了吗?”

夏晰正小心补着睫毛膏,含糊地“嗯”了一声。

“约会?”贺君怡来了兴趣,也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在酒店前遇到的男人,“噢,是那个朋友呀?”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晰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正好收拾得差不多,拿了手机便挽着她往外去。

贺君怡显然没有那么好打发,反倒更加好奇地摇着人追问:“那是哪样?”

打打闹闹穿过了走廊,等着电梯的时候,贺君怡还不死心地捏夏晰的脸:“快说快说,从实招来——”

她笑着反捏回去,门就是在这时开的,一电梯的人行来注目礼,两个女孩子光速把手收回,也在一瞬间僵硬。

“……你俩干嘛呢?”高导轻咳一声,“赶紧进来。”

人群往后让了让,挪出一块空间。

“高导好。”贺君怡讪讪地拉着夏晰进电梯,转而向另一边,继续叫人,“陆先生。”

听着那个称呼,夏晰初时缄默地站在角落,隔了几秒,还是跟着叫了一遍。

“夏小姐,心情很好的样子。”陆冕微微侧头,语气意外平和,那句“夏小姐”也并没有半分阴阳怪气的感觉。

夏晰一时间有些不防,眨着眼睛,回想起刚才的尴尬场面,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夏晰你怎么不说话?”偏偏高鹏飞要逗着她调侃,并且哪壶不开提哪壶,“先前录节目的时候胆子还挺大,敢捉弄陆先生,现在知道后怕了?”

要说起来,在录过那期节目之后,夏晰确实没打算再与陆冕见面。

想不到他还会再来。

现在同乘一部电梯,是有那么点冤家路窄的意思。

陆冕闻言却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当她抬起头时,他一双眸子半垂着,看不清睫毛下的情绪。

“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陆冕轻声对她说。

那一刻,夏晰的眉头皱了皱,仿佛碰上了一团棉花,无从下手。不知道他这副变了个人似的态度,究竟是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好在贺君怡隐约看出了她的无所适从,适时替她寒暄起来:“陆先生也一起吃饭呀?”

“当然,”高导见缝插针拍马屁,“这次咱们节目收视率破二,最最要感谢的,就是陆先生。”原来这就是要聚餐的原因。

夏晰埋着脑袋,没听到陆冕回答,卓凡一叠声接上了话:“哪里,哪里……应该是双赢才对,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说笑间,电梯就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

这场饭局来得仓促,地点倒是极近,在酒店高层订了个商务包房,上个楼就能到。

一早候在电梯外的服务生出声就是欢迎,高导殷情地往旁边让开:“陆先生走前面吧。”

听他这么说,夏晰也本能让了让,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却没动。

“夏小姐先走。”陆冕声音清浅,语调淡淡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严重卡文,所以坐在电脑前连续写了两天,明早要早起去医院,所以今天就发这么多了,少的一更周四之前会补给大家,抱歉哦

☆、二十五岁

话出口时, 高导也上赶子跟着附和:“对对对, 女士优先。”

至于之后诸如“还是陆先生周到”之类的马屁, 夏晰顾不上听完了,径直就走出去。

在她之后, 贺君怡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红着一张脸追过来:“夏晰等等我。”

跟着她一起进到包间坐下时, 还忍不住悄咪咪地呜咽了声:“真的好绅士哦。”

夏晰拍拍她的手背, 没说话。

贺君怡的心口在扑通扑通乱跳, 其实她作为经纪人,入行这么些年头, 好看的男明星又不是没有接触过。

刚才出电梯时,那个男人也只是轻声说了句“慢点”,不知声音里带了什么魔法, 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一片飘飘然。

好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致命吸引力?陆冕不愧是顶级偶像,红成这样果然是有道理的。

贺君怡这边还久久不能平静, 偶然间瞄了眼夏晰,意外发现她仍旧一脸漠然,好像从进电梯时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

原以为她是见了大明星感到紧张, 贺君怡还帮着回了两句话,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似乎压根就是对人家不感兴趣。

说来也是,夏氏财阀的千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之前在酒店门口碰见的那个男人已是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优质,又明显在追她的样子,但从她提起人的口吻中来看, 并不怎么动心。

所以要成为她的男朋友得有多大的魅力?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贺君怡忽然恍惚了一下。

说起夏晰那个神神秘秘的男朋友,贺君怡好像很久很久都没见她与人联系过。

该不是分手了?

贺君怡正为这一无意中的发现震惊不已,高导领着人进了包间,忙前忙后引路,拖椅子,安顿好陆冕和他经纪人后,转头望向随便挑了个角落就坐的女孩子:“夏晰怎么坐那么远?”

他的助理很有眼色地又拉出两张餐椅:“夏小姐不如坐这边来吧。”

来回两句话间,贺君怡收起思绪,回归了现实。

受到导演的特别关照,她自然是高兴的,正要拉着夏晰挪位,身边的女孩先对着人粲然一笑:“谢谢高导,我不会喝酒,就不扫兴了。”

-

节目组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场,包间里变得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中开了席,夏晰这顿饭吃得安静,只有当席间话题偶尔带到她时,她才抬个头,回答几句。

饭局将将过半,有人姗姗来迟,趁着众人沉浸在各自的说笑中,猫着腰偷摸着溜进来,在身后低低叫了声:“夏晰姐姐。”

“你怎么才来?”夏晰回头愣了下,倒是一直没发现席上缺了人,她与贺君怡各自往旁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

“这两天朋友找我打排位,酒店附近没网吧,我就偷偷回学校了,没想到……”肖航眼神狡黠,嘿嘿一笑,就要搬个凳子入座。

这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肖航。”

夏晰和肖航一起抬起了头,隔了点距离,陆冕就坐在对面的贵宾席位,目光望向这个试图浑水摸鱼将迟到蒙混过去的男孩。

其他的人也一并投来了注目。

“诶,肖航才来啊?”

“又去哪儿上网了不是?”

“一休息就要往外跑。”

一句接一句的调侃声中,陆冕却冲他招了招手。

“来这边坐。”

卓凡随即往旁边挪了个位,让出座来。

肖航讪讪地站起了身,有那么一刻,他挠着后脑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夏晰一时也同样吃不准陆冕想做什么。

“叫你过来,”直到高导扬了扬眉,“还不过来?”

肖航在茫然中走了过去,在陆冕的身边坐下,被房间里的众人注视着。

“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陆冕看着他,柔声道。

陆冕的声音不大,在静谧的包房里是清晰的,没有人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

“并不是很好,只是喜欢打啦。”肖航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间就想起了什么,“啊陆冕哥——”

“我今天听室友说了,你是不是准备演一部电竞题材的电影?”好奇心代替了紧张,肖航无意识朝人凑近了些。

这个传闻其实已经有了阵日子,电影是根据某部大热的电竞小说改编的,近来宣传方一直在溜粉,迟迟没有官方通告。

陆冕不置可否,把服务生送来的酒杯推到他的面前:“我很少打游戏,可能之后要向你请教了。”

“原来是真的!”肖航的表情陡然兴奋,“难怪Twinkle大神发了和你的合影!”

从肖航嘴里冒出的名字,夏晰没有概念,但结合他满脸的崇拜,以及那个名字的后缀,不难猜出,是位电竞领域很厉害的人物。

“你喜欢他?”陆冕微微笑了笑,“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

“喔……”男人之间的话题还在继续,贺君怡在旁看得呆呆的,“对待后辈也太温柔了。”

不过几分钟下来,只见肖航一对眼睛闪闪放出光芒,小狗似的巴巴瞪着,前一句“陆冕哥”,后一句“我亲哥”,已然被收服了的样子。

再度让贺君怡产生那种感觉:“要命哦。”

——“这个男人怎么一直在散发魅力。”她嘴里喃喃地念叨,眼前影帝的迷人光环更加耀眼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都带艳羡,唯独夏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对付着盘子里的水果,大口大口将柠檬水喝下。

她自顾自地吃喝,间或着埋头看看手机,回回信息,起身时,贺君怡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

“洗手间。”夏晰指指门外,得到点头的回应后,便从座位离开,默然走出了包房。

走廊比室内清静了许多,出门的瞬间一大股新鲜空气涌来,夏晰稍感躁郁缓解,走远了些,想多透会儿气。

转过了拐角,尽处却见一点星火,在缭绕的烟雾中半明半灭。

“小小姐?”夏晰远远认出那人的脸,走近几步,得以确认。

詹小小靠在墙上,懒懒地转过头来,眼皮微抬,斜睨着人。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一个人躲在这里独自抽烟,身旁的垃圾桶上摆了只杯子,里面浸着好几个烟头,显然有一阵了。

“室内不能抽烟。”夏晰眨了会儿眼,好意提醒。

但詹小小显然并非不清楚纪市的规定,她慢条斯理又吸了几口,仰头对着天花板吞吐云雾。

半天才懒懒地一笑:“我都看过了,没有烟雾探测器,也没有摄像头。”

然后,悠悠朝夏晰递出只烟盒来:“你也来一根?”

“我不会。”夏晰委婉地拒绝,詹小小递烟的手却又扬了一下,锲而不舍。

“干这一行怎么能不会抽烟呢?”她谆谆善诱,刻意用了副蛊惑的语调,“试试。”

袅袅的白雾自詹小小的指尖升空,蒸腾在四周,夏晰垂眸看着那剩余不多的烟盒。

也是那刻,詹小小的目光顿了顿,有所犹豫地往上抬高,朝着夏晰头顶后的方向投去:“陆先生……”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软底的皮鞋踩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陆冕走近了,夏晰才转身看到他,仰起脸。

“怎么都躲在这儿?”他瞧着她们,仿佛捉住了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偏还带了笑问。

干净的眉眼映在詹小小的瞳孔中,她脸上徒生出羞赧,与刚才那个慵懒的老烟枪判若两人:“……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出来待会儿,里面有点闷。”

陆冕的视线往下移去,她本能想背过双手,却也反应过来这只会是掩耳盗铃,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地听他说了句:“也给我一根。”

“噢,好,好呀。”詹小小愣了一秒,接着便手足无序起来,匆忙中把烟叼在了嘴里,再然后抖着双手将烟盒打开,推出了一根给陆冕,又摸出只打火机,要帮他点燃。

“谢谢。”陆冕把烟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修长的指节弓着好看的弧度,面对她的殷情,他又笑了一下,“我自己来。”

詹小小也是一笑,脸红红地递过去,她的打火机被陆冕拿在手中,男人眯了眼,似有意把玩了两圈,才闲闲按下,“咔嗤……”

气孔闪过一星光点,之后却再无动静。

夏晰偏过脑袋,凝眸看他又点了几次。

“咦?”詹小小很奇怪地将打火机要了回来,“我新买的呀,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她徒劳地鼓捣了一会儿,依旧点不着火,愈加困惑,“你等等,我包里还有一个。”说着话,脚步已向着包房去,走着走着,又变成了跑。

顷刻间,背影消失在回廊后,只留下夏晰与陆冕两个人。

沉默的空气氤氲在彼此的周身,夏晰站在原地,有几秒的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看到陆冕手一扬,从詹小小那里要来的烟就被丢入了垃圾桶。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要走,可实在是为时过晚。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握在了手腕上,将她一把拉回来,转瞬就抵上了墙。

“陆……”她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余下所有抗拒被他的唇重重堵住。

☆、二十五岁

这一吻来势汹汹, 夏晰的肩胛骨尚有被墙壁冲撞的钝痛, 本能一松口, 就被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再无抵抗的可能。

她反应过来后就是挣扎。

拳脚并用, 胡乱踢打出去, 各种只要还能使得出力的动作, 一股脑儿都招呼到男人的身上。

却无济于事。

陆冕双手捧着她的脸颊, 亲吻得专注而动情, 任由她徒劳地张牙舞爪,丝毫不受影响。

夏晰的那些动作, 就像是尽数给了铁板,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

过了好久,才漫不经心一挡, 将她的两手握起来,先后钉在墙上, 不费吹灰之力扣押住——他制服她,不过像掐住一只小猫的后颈一样轻松。

多年的恋人关系也让人分外熟悉彼此的每一个反应,陆冕极尽了缠绵地吻着, 将重重的渴望尽数喂出,感觉到手下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吻得愈加深沉。

夏晰闭上了眼睛。

铁锈的味道自齿间破出,在彼此的口腔蔓延开来。

陆冕呼吸重了几分,下意识将人松开,脱力的瞬间, 她一个耳光就甩了上去。

“啪!”

极其清脆的声音,响在空空的走廊里,隐约还带有回声,听起来力道十足。

夏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还处于在半空中僵悬的状态,迟迟想不起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