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一望,两个人就都各自停下,那人先对着她绽开了笑容。
温和的眉眼一如融化的落雪涓涓流淌。
“南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了好多评论,超惊喜的,谢谢大家,我每一条都看了,特别开心,希望自己可以不辜负你们的期待,写出让你们满意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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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
认出了他, 夏晰迎上前。
玻璃的倒影中, 两个人距离拉近, 相对的视线由水平变得倾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仰起的脸还留有密闭空间里缺氧后的微红,耳根也是红的。
说着话, 温软的唇瓣在冬日的黄昏暖光中呵出白雾来。
蒋南霆凝神追望了一会儿, 目光仿佛想要捉住些什么。
最终还是尽数敛回, 变成眉梢和煦的暖意。
“过来谈点事, 这边有个项目。”
原来如此, 夏晰点一下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出这个理由, 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总担心他是专程为自己来的。
“刚好也住在这个酒店吗?”她问。
“不是刚好。”蒋南霆说。
在夏晰微微的讶异中,他如实说了:“檀姨告诉我的。”
“妈妈?”夏晰眼神稍滞。
前几天刚跟母亲通过电话,自己确实给了她酒店地址, 让她帮忙邮寄自己的户口本——夏晰来纪市时没有带上,虽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一些手续办起来总有诸多麻烦。
蒋南霆打开大衣的一侧,手从里面的口袋拿出了东西:“她让我把这个顺便给你带过来。”
他递过来的,正是她遗落在家的那一本。
接到手里, 触感温热,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打开看一眼, 合上,再抬头时,听到了按喇叭的声音。
一辆车开到近处,灯光闪烁着停下, 司机从车上下来,开了门。
“我先走了。”蒋南霆下了台阶,夏晰才想起忘了说谢字,跟上几步,他回了头。
“晚几天,一起吃个饭好吗?”他问,还不等她答,就笑一笑,弯腰坐进了车里。
连再见都未说,似乎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车渐渐远走。
“他是谁?”贺君怡走到身边,跟着一块眺望,眼光中充满了好奇,“男朋友吗?”
模糊记得,撞见过几次夏晰在片场给人打过电话,偶尔还会被车接回酒店,一直不见那位的真面目。
不过刚才的男人说像也不太像,虽然明显感到了些暧昧的情愫,但两人看起来总有种不太熟的样子。
“不是。”果然,夏晰摇头。
“只是两家父母认识而已。”她挽着贺君怡转身进门,将手里的东西揣入兜里。
一本证件而已,叫个快递不是不可以,并不至于要托人亲手送来。
等着电梯的时候,夏晰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看来母亲多少还是对南霆存着希望,明明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说起来,两个人可以算作从小认识,蒋先生的儿子那么多,夏晰能处得来的就那么几个,蒋南霆算得上是一个。
不过,自幼儿园以后,他就一直都在国外读书,高中毕业时再听到这个名字,夏晰的感觉是陌生的,仿佛记忆中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
“是南霆呀,你最喜欢的南霆哥哥。”檀丽揉着她的小脑袋,“你们还是同一天生日,忘了?”
他们是同一天生日。
因着这层羁绊,夏晰恍惚有了印象,想起了一点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身后到处跑的日子。
可即便如此,想到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要去蒋家过,夏晰还是很不情愿。
她并不讨厌南霆,只是不喜欢蒋静儒,而且对于爸妈没有事先听她的意见,就自行做出安排的做法,十分抵触。
“南霆哥哥现在长得可高了,又高又帅。”去的车上,檀丽还在耐心地哄。
到了蒋家,又把一只精致的盒子塞进夏晰的手里:“夏宝乖,一会儿自己去把这个送给南霆当生日礼物?”
连要送的礼物都帮她准备好,目的性不要太明显。
“知道了。”夏晰敷衍着接过了,一骨碌溜下了车。
蒋宅的院子已相当热闹,她没有等父母,自顾自穿过一拨又一拨的人群,边走边自己揭开了盒盖,先看看里面是什么。
一只做工复古的金怀表,样式别致,很漂亮,适合民国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那种绅士。
但这个年头已经没有人用这个东西了,在当时的夏晰看来它老气沉沉的,真的要拿来送给南霆?
她走在路上,很随意地把怀表的链子用一根手指勾着,旋转着甩啊甩。
一不小心就被她甩了出去,“咻”一下飞到远处的草丛中。
夏晰一惊,正要上前,已经有一只手先一步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她的脚步就此生生顿住。
“你是谁?”她呆呆地问。
也是呆呆地,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俊俏、身材颀长的陌生少年。
初夏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半侧身体都浸在茸茸的光圈下,像极素描的留白,消融了一样。
他把怀表捧在掌心中,低头看着,再抬起墨画般的眼眸,看向了她。
“你是谁?”夏晰又问。
她心里没有答案,只有一点非常笃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南霆。
她怔怔迈出脚步,手也伸出去:“还给我。”
-
夜已经很深,陆冕从行李箱的暗层找出了那样东西,把它拿出来,放在灯下看。
这几年来他在外一直随身带着,只是差不多快要忘记它的存在,原来早就坏了。
灯光下,它锋利的指针一动不动,时间凝固在了一刻,八点三十分,是夜里,还是白天,那就不得而知。
他徒手鼓捣了半天,没什么结果,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到前台。
“细螺丝刀?”星级酒店的夜班经理颇有职业素养,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请问您是想处理什么物品呢?”
得知对象是只怀表,大半夜,外面还在下着雪,他竟然不到二十分钟就送上一整套修理工具来,站在门前彬彬有礼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陆先生?”
陆冕看了看他,将人请进来。
“这只怀表看做工应该是很早以前的古董了,还是机械发条呢。”经理拿着手电为陆冕近距离照明,好让他看清里面每一个精细的零件,“对您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陆冕恍若未闻,他一点一点将怀表拆解,动作很专注,偶尔低下头,小心吹去零件上的灰尘。
毕竟不是专业的修理工,零件一一清理完毕,再装回去,总有哪儿哪儿多出来的。
那经理凑近了脑袋,也帮着各种调试:“这里再试试?或者这里……”
终于,“咔”的一声,所有的零件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陆冕合上表盖,屏住呼吸,一圈一圈上起发条来。
那经理也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眼睛快要蹬成斗鸡,一眨不眨地看他缓缓松开手。
发条脱了力,一秒后,自动回转起来。
“咔哒、咔哒……”
这短短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悬着一颗心,直到怀表里响起那段古老的旋律:“叮咚叮咚叮咚叮……”
一瞬间,陆冕如获大赦般地笑了。
-
夏晰与蒋南霆一起喝了下午茶。
做了艺人之后,吃饭总有诸多的不便,忌口这个,避讳那个,很容易影响同桌人进食的心情。
她对这些深有体会,权衡之后,还是把约聚的地点改成了酒店旁的一家旋转咖啡厅。
钢琴师在大厅中央弹奏着潺潺的奏鸣曲,全景玻璃笼罩的摩天大楼顶层,采光很好,冬日的下午飘着雪,室内依旧温暖明亮,如盛夏的晴空。
蒋南霆话不多,但话题没有停顿的时候,他会跟她说自己的近况,像是交待一样:“这段时间,我在逐渐脱手英国那边的业务,想把重心转回国内。”
停了停,他说得具体了一些:“转回纪市。”
“纪市么?”夏晰跟着轻轻念了一遍。
她喝下一口黑咖啡,被对面的男人注视着,他的视线循着她的动作,慢慢抬起:“我记得你很怕苦。”
夏晰又低了一下头,看看自己快要见底的杯子,笑了笑:“是,很怕苦。”
蒋南霆沉默了一会儿。
“走这一条路,很辛苦。”他表情稍有凝重地说着,再抬眸时,目光化作一片柔软,“不过,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为你感到开心。”
“谢谢。”夏晰抿了抿唇。
她发自内心地小声道:“其实我也为自己开心。”
-
咖啡厅沿着轨道缓缓地旋转,落地窗外的雪花翩翩起舞,美得像是在梦境一样。
“陆先生。”两个女服务生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对不起,打扰一下。”
窗前独坐的人抬起那张精致绝伦的脸,比荧幕上更加好看到不真实。
她们暗暗激动了几秒,红着脸道:“是这样,我们是你的影迷,喜欢你好久了,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陆冕的睫毛低低降落,像是羽毛被风垂动,没有犹豫,他就点了头。两个女孩子开心极了,喜不自胜地握拳之后,连忙递上纸笔。
“雪停了吗?”陆冕接过来,落笔之前,问了这么一句。
女孩子们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窗外,落雪的景色近在咫尺,分明连头都不用抬就能随便看见。
“还在下呢,”其中一个回答,贴心地问道,“您是需要借用雨伞吗?”
“不用,谢谢。”陆冕淡声说着,手指微微一动,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二十五岁
“可以写我的名字吗?”就在陆冕要将纸笔递还回去的时候, 女服务生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他侧目, 看到她一脸期待地双手合十:“我叫何田, 人可何,田野的田, 拜托了。”
陆冕没说什么, 又低下头去, 满足了她的要求。
不仅写下名字, 还在后面添上句祝福:“百事顺意, 万事遂心。”
叫何田的女孩双手捂嘴,高兴得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
他签完了, 另一个女孩又迫不及待地上前:“还有我还有我!我叫西西。”
听到熟悉的字音,陆冕的手顿了顿。
垂落的眼睫慢慢有了光。
“哪个西?”他问着,不觉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实在是过于迷人, 以至于回到吧台后,两个女孩子都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转不过弯来。
“我刚才紧张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她们泪眼汪汪地把签名炫耀给同事看, 一面交流着,一面还忍不住八卦其他的细节。
“他本人脸超小,身材巨好!”
“点了一桌的甜点, 但是一口都没有动诶,当明星原来真的都这么严格吗?”
“啊啊是啊, 光看他喝苏打水,一杯又一杯,跟喝酒似的……”
“这么说起来,他笑起来确实是有点忧郁的样子……要命了要命了, 怎么感觉更有魅力了呢?”
两个女孩子左一句,右一句地说个不停。
听得人分外心动,其他的服务生也都跃跃欲试,纷纷拿了小册子过去要签名。
夏晰起身从座位离开时,便注意到那边的一阵乱糟糟的动静。
她慢下脚步,随意回头望了一眼,蒋南霆也跟着她一并回了头:“怎么了?”
店里的服务生不知怎么的,全都围在一张桌子前,挤得水泄不通,也不见领班经理来维持秩序。
“不知道那边在吵什么。”夏晰出神地张望着,同时又对自己感到了一点莫名。
很奇怪,明明她平常是不会对这种热闹好奇的。
想来无果,她收回视线。
“先走吧。”
-
酒店离咖啡厅并不远,隔了两条街,开车不过眨眼就到的距离。
这天不知怎么的,远在几个路口外就堵成长龙,慢慢吞吞,半天才能往前挪上一步。司机下车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回来说大约是雪天路滑,前方出了车祸。
等待的时间里,倒也不是太枯燥,蒋南霆断断续续与夏晰说些家里的事,提到蒋静儒的病情,说是自从上次入院后,一直在病房里常住着。这个消息在夏晰听来,有些意外,她想起去探病那天,老先生尚且脸色红润,坐在床上很开心地吃着北霆削的苹果。
“我记得,他只是普通的呼吸道感染。”
蒋南霆摇头:“医院发现了一些别的病灶。”
他简短而平静地说完这一句话,把目光放在远处,扑簌簌的雪花落在四周的车顶上,堆成薄薄的积雪。
夏晰也若有所思了一阵。
“过些日子回到宁市,我再去看看他。”
听到她这么说,蒋南霆欣慰地笑了笑:“好。”
“那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他话音柔软,渗入夏晰的耳里,她思绪不觉飘忽。
张了张嘴,总想再说点什么,这时车流却动了。
司机顺利地将车开到了酒店门前,蒋南霆过来开门的时候,夏晰已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车内车外冷热交接,风灌进来,吹着她的半边胳膊,凉飕飕的,几秒后她才有了反应,一只脚跨出去。
“其实南霆。”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夏晰开了口。
蒋南霆刷房卡的手略略停滞:“嗯?”
“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告诉你……”她对上那双转过来的眸子,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蒋南霆有双绵羊的眼睛,温和似水,非常容易令人产生恻隐之心。愧疚四面八方涌来,裹挟了夏晰,但该说的迟早还是要说。
“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她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