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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静地闭着双眼,像是没听到似的,陆冕等待一会儿,又靠近了些:“夏晰,是我。”

这一回,她有了动静,眉头微微皱了皱,就在他以为她醒了的时候,她忽然一个反手,对着他面前的空气重重一挥。

“啪!”陆冕的脑门就这样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猝不及防。

声音清脆而响亮,所有人都为止倒抽一口凉气。

“别吵。”夏晰说。

她眼睛依旧闭着,嘴里含含糊糊咕噜着不满:“差一点点……就要睡着了……”

众人紧张兮兮地看向陆冕,他眼中没什么情绪,回过神来后,慢慢把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放下。

他握住了夏晰的一只手腕。

仍然是一副十足耐心的样子,动作小心地将她拉起来,一面往怀里带,一面低哄:“你喝多了。”

声音甚至比刚才更柔软。

但夏晰挂在他的身上,似不愿醒来一样,始终软绵绵的,像极了一条八爪鱼,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

众人目送着他们出去,半晌,才有个人呆呆地惊叹出声:“这狗粮撒得……”

“闭嘴吧你。”立刻,他就被林答狠狠瞪了一眼,她放下手里的酒,快步追了出去。

-

地下车库,房车内。

脸上有清凉的触感滑过,有人在细细为自己擦拭,那阵凉意令夏晰睁开了眼睛,用迷茫的目光望着头顶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清醒点了?”陆冕视线没动,仍旧专注在她的脸颊上,他拿着湿纸巾一点一点擦掉那些涂鸦,不忘发出微哂,“画得跟鬼一样。”

手一抬,摸上她的额发,拨弄了一下:“头发也剪成这个鬼样子。”

夏晰听着,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他说话的声音传递过来,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眼睛一眨,一眨,迟钝且迟疑。

隔了几秒,才回答他的不满:“是为了拍戏。”

说完,脸颊就被他一对手指捏住。

“拍戏拍到会所里来了?”陆冕轻嗤一声,目光嘲弄地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扫了一圈,“这张脸,也是拍戏需要?”

夏晰没有说话。

“你已经杀青了,”陆冕提着她的下巴,感到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不是正好在这里有个饭局,中途出来透气的时候,又恰好遇上了她的朋友,他还不知道要被瞒上多久。

“亏我还一直在等你从剧组里出来。”陆冕说得心头越发躁郁,干脆一口咬在了她的唇上。

唇齿间的交流远比话语来得简单,他的吻侵占感浓烈,夏晰挣扎不过,手指徒劳地揪着他外套的衣料,被一把捉住,反剪到身后。

车里静下来,被交错的呼吸声充盈,在玻璃上漫出雾气,模糊了一片。

陆冕的动作也渐趋和缓,似被什么抚平了戾气,变得愈加缠绵。

“画得好难看,你自己知道吗?”那个吻结束以后,他把她搂在怀里,问。

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语气,但话音已不觉放轻了好多,陆冕说完,还不知从哪儿摸出面镜子,递给她看。

夏晰脸上的墨迹已经被他擦去了不少,一样惨不忍睹,尤其是两撇夸张的胡子挂在她的嘴角,跟个小老头似的。

陆冕陪着她一起看,两张脸同时入了镜框,她看到他忍不住笑了。

陆冕从来都做不到认真生她的气。

“小花猫,”他柔声地叫着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她的脸上,“你还没回答我,戏拍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夏晰依然不说话。

她今晚喝得太多,脑袋里就像灌满了糨糊,完全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夏宝。”陆冕又柔柔地唤了一声,额头与她蹭了蹭,这时,车窗被人从外面“咚咚”敲响。

“你在里面吗,陆冕?”卓凡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车窗一降下来,夏晰的存在把他吓了一跳,“……这是夏小姐吗??”

好像真的是夏小姐,剪了头发,脸上又画得乱七八糟,他差点没认出来。卓凡恍然大悟,难怪陆冕一声不吭出来了这么久,连电话都不接。

他多少有些无奈地道:“李导在找你呢,赶紧回去吧。”

“知道了。”陆冕点点头,推门下了车,把试图跟着下来的夏晰关了回去,“叫司机把她送回家。”

“好的。”卓凡一口答应。

刚要打电话,就听陆冕又说了一句:“等等。”他回头看看车,沉吟片刻。

“去把林小姐请下来。”

-

最后,是林答陪着夏晰回了家。

其实,喝醉了的夏晰除了不太爱说话,别的方面都很正常,她酒品不错,连路都走得稳稳的,回到家就自己乖乖去洗了澡,爬到床上,没有让人操一点心。

林答放下心来,也就跟着睡下了。

直到半夜三更,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将人惊醒。

夏晰出房间时尽量放轻了脚步,没察觉林答跟着,到翻出药盒时,才听见她小心翼翼地叫自己:“夏晰。”

夏晰回过头。

“你还在吃药吗?”林答探着身,一脸担忧地问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没记错的话,这个药她几个月前就在吃,当初还说只是暂时调整的。

如今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给身体留下后遗症。林答走过去,握住夏晰的手:“别吃。”

夏晰看看她,也看了看手里的药。

她对着夏晰摇头:“你喝了酒,不能吃。如果睡不着,我陪你说话好吗?”

冬夜里的走廊滚动着若有若无的凉风,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孩相视,林答眉头紧蹙,满脸都是恳求。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夏晰的手一松,轻易把药盒丢进了面前的垃圾桶:“好。”

“我只是想把它扔掉,”夏晰转过头来,看着林答欣慰与惊讶交并的脸,“你放心。”

“你……不是要吃它吗?”林答听得直愣了愣,总觉得不太敢相信。

夏晰摇头:“不是。”

“我确实是睡不着,”她一脸平静地道,“所以才爬起来做些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扔掉。”

“妈妈诉讼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有了结果,我也拍完了戏,暂时没什么需要顾虑的,”夏晰挽着林答转过身回房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所以要尝试停药了。”

“是这样。”林答怔怔点了一下脑袋。

“也是时候该下决心……”夏晰顿了顿,看着前方,把话说了出来,“跟陆冕分开。”

林答颇为震惊地看着她。

“真的吗?”

她在很久以前就放弃了劝说夏晰。

最后一次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林答失望透顶地道:“舍不得分就不分吧,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说分手。”

如今一语成谶,那个难过的人反而成了她自己,看夏晰倒是一脸淡淡然:“真的呀。”

她牵扯起嘴角,甚至还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便回了房间,坐在床上,一时间都默默无语。

林答仓促间组织不出什么有力的安慰,只憋出一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嗯。”夏晰说。

是真的做好决定了。

她歪过头去,抱起了自己的膝盖,亮晶晶的眼睛定格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就自言自语地说出一句:“好不甘心啊。”

嘴角还是弯弯的,眼角已有泪掉下,一颗接一颗。

“明明差一点就结了婚呢。”夏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着,林答却分明看到她的肩膀在抖动。

她哭出声来,被林答一把抱住,像孩子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同一句:

“我们差点就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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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决定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刻,夏晰给陆冕发了一条信息:“你有时间吗?”

良久没有回复,屏幕渐渐暗下去,被她的手指点亮。

“我们可以谈谈吗?”她又打出一行字,“我去找你也行。”

陆冕到下午才回了电话。

接通后还没说话,电话里就先传来了优美动听的机场广播,他刚下飞机。

也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嗓音略显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怎么了?”

夏晰发了个小呆,广播播报结束,她听到了里面“纪市”的字眼,他人已经在一千公里意外的地方。

“陆先生,”在那条广播之后,电话里接着来了一句仓促的人声,“咱们动作尽量一点,拍完这条广告以后还有两个采访。”

陆冕扬声说了句“知道了”,再转回来,又变回低低哑哑的嗓音:“夏宝。”

“想我了?”他话声中夹杂的疲倦不知是什么时候没的,取而代之是温柔的笑意,“我在纪市,你要来吗?”

说完却又很快把自己否定:“这边一团乱,我可能抽不了时间照顾你,还是过几天吧。”

他说着便想挂电话,夏晰问住了他:“过几天呢?”

她还是头一次向他追究起具体的时间来。

陆冕也只有放慢脚步,认真寻思了一阵。

“等颁奖典礼结束好吗?”他说的应该是百观奖,因为,下一句他就问:“你想不想去港岛玩?”

一年一度在港岛举行的华语电影百观奖,已经在数日前公布了完整提名名单,陆冕与他的《心跳回忆》赫然在列。

“好。”夏晰淡淡应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冕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太寻常的意味。

然而助理一直在身边催促,他脚步多少匆忙,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叫卓凡给你买机票。”便挂了电话。

夏晰放下手机。

“宝贝在给谁打电话?”檀丽从远处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怪严肃的。”

她摇摇头:“没什么,一个朋友。”再环顾四周一圈,“王律师走了吗?”

“嗯,走了。”檀丽说着,又一次打开了手中的离婚协议,看了眼末页的签字,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彻底覆盖下来。

夏文轩不愿意离婚,她本以为起码会纠缠到二审,甚至三审。

不知蒋静儒先生从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律师,各种非常手段运用熟练,也出其不意,逼迫得那个男人在临开庭前不得不选择了和解。

她小心地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协议收进了包里,挽过女儿的手:“走吧。”

母女二人一同下了台阶,却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夏晰回过头,看向了法院的那扇大门。

一个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正与两个律师从门后一起走出来,那正是她的父亲。

他也看到了她们,遥遥将目光投过来,沉默地将她凝视着,隔得太远,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夏晰怀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情将视线收了回来,檀丽侧过脸,似也忍不住要回头,被她一把拉住。

“不要看。”

檀丽一愣,慢慢垂下那张美丽又忧郁的脸,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走吧,妈妈。”夏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

百观奖典礼当天,夏晰独自飞往港城,在机场落地时已是夜里了。

卓凡提前派了助理来接,从前夏晰没少跟过陆冕的行程,在这方面他很有经验,向来安排得妥当。

“陆先生已经出发去了典礼现场,夏小姐,我先送你到酒店,陆先生一结束就会马上回来。”助理和颜悦色地把她请上车,里面早备好了点心和热饮,她一坐下,对方就很有眼色地把拖鞋送到了脚边,然后才为她关上车门,转身上了副驾驶。

车驶出停车场,疾驰上了高速,夏晰倚在窗边朝外望着。

港岛的夜晚繁华而富丽,远处一片霓虹闪烁,似浮在天边的海市蜃楼。

“已经开始了吗?”自上车后就没吭声,她冷不丁问起时,那助理还在低头打字与卓凡汇报着接到人的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对对,”猜测到她说的是颁奖典礼,他连连点头,“陆先生应该已经进场了,夏小姐。”

“嗯。”夏晰单手托着腮,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面色很沉静。

隔了一会儿又问:“你说他会拿奖吗?”

“这个嘛……”那助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略带迟疑后反应很快地道,“陆先生为了得这个奖,付出了很多心血……”

他没能说完那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手中的机器响了起来,将他打断。

夏晰听出那边的来电是卓凡的声音,断断续续能听清几句,诸如“港城记者没下限”、“这群狗仔无法无天”、“一定要谨慎”……这样的字眼。

等那助理挂了电话,她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助理点点头。

“卓哥说,酒店周围来了很多娱记,估计都是冲着陆先生来的。”他转过来,抱着歉意道,“夏小姐,一会儿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车开到酒店附近,找到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小路,停下。

不多时,有人步伐匆匆地提着一只特大号行李箱来敲了敲门,送进车里。

夏晰不是第一次躲在箱子里,被偷偷运去见陆冕。

她身型纤瘦,稍稍屈身就可以藏匿其中,于各种公开场合来去自如。

如此就可以在娱记的眼皮子底下肆意约会,让他们煞费苦心的蹲守都落空,这种瞒天过海的感觉,曾是两个人乐此不疲的游戏。

她倒是没想到,来港城还能有机会再体验一次。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小心一点……”车驶到酒店楼下,司机和助理一前一后将箱子搬出了车外,送进电梯中。

助理独自推着夏晰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平在地毯上,伸手去拉锁扣,手机陡然又响了起来,他动作一停。

“卓哥,怎么了?”他接起了电话,脚步不觉往门外走去,“好,好,我现在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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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观奖即将迎来最重磅的颁奖时刻,中场休息十分钟,陆冕起身去了洗手间。

一路上都有人以各种方式向他致意,他始终微笑满面,风度翩翩地一一回应。

今晚《心跳回忆》一口气拿了九项提名,目前已有五项奖公布,其中三项都由他们剧组摘得。

所以即使最佳男主角尚未揭晓,陆冕也是整场最受看好的那一个。

路过的人无一不艳羡地向这位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投以注目,直到走廊另一头,一名穿着唐装的矮个中年男人向陆冕迎面走来。

两个人隔了几米的距离,同时慢下了脚步,彼此对上了视线,气压便在顷刻间极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