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你多大啦?是不是上幼儿园了?”

  小冬眨巴着眼睛不说话,文萱含笑替她回答了,并给钱结账。等零钱的空当,文萱把手伸进拎包里拿车钥匙。

  老板娘似乎零钱找不开,在收银台那里跟人嘀嘀咕咕的,文萱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手在拎包里摸索了一会儿,顿住,紧接着又是一阵神经质的划拉,心蓦地一沉。

  她索性把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钱包、手机、纸巾、化妆镜、唇膏都在,独独不见了那串铁链锁扣上的钥匙。

  也许落在车上了,或是在瓜屋她跟小冬的房间里。文萱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东西重新放回包里。

  对面的小冬忽然开口:“妈妈,你是不是在找钥匙?”

  文萱心里咯噔了一下:“嗯,是一串银白色的小钥匙,一共三枚,小冬你见过没有?”

  小冬端详着母亲焦虑的神色,迟疑地点了点头。

  文萱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在哪儿见过的?”

  “我把它给夏夏阿姨了。”

  “什么?!”文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嗓音都颤了,“你再说一遍。”

  小冬觉察到母亲的异样,不免有几分忐忑,但她还是重复刚才的意思道:“夏夏阿姨被锁着很难受……我把钥匙留给她了。”

  文萱急怒攻心,一掌挥过去,随着“啪”的一声响,小冬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小冬愣了两三秒后,“哇——”地就哭开了。

  老板娘慌慌张张跑过来,手上抓着一把零钞:“小妹妹怎么了?”

  文萱没理她,拎起女儿就往外狂奔。

  “哎,你们的生煎包,还有找零……”老板娘追到门口,文萱已经开着车跑远了。

  文萱面色铁青,猛踩油门,车子一路狂飙出去。

  夜晚的镇子被雨水冲刷着,路上没多少行人,她畅通无阻地驶过一个又一个路口,而后拐上那条通往瓜屋的国道。

  小冬坐在副驾上,刚开始哭得伤心,后来见母亲没有丝毫安慰自己的意思,痛哭就改成了时断时续的抽泣,再后来,连啜泣都变得微不可闻。

  这是她第一次挨母亲的巴掌,幼小的心灵实在猜不透大人的心思,只好忍下所有委屈,什么也不关心,包括眼前变得让她陌生的亲人。

  到了瓜屋,一看到那敞开的院门,文萱便知大势已去,她踩住刹车,在座椅上足足愣了七八秒,终究不甘心,又跳下车冲进去想看个究竟。

  囚禁夏夏的房间门关着,但窗户已被砸得稀烂,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的灯还亮着,里面当然一个人都没有。

  文萱气愤地狠踢了一下门,又将绊在脚边的一把竹椅踢出去老远。然而,这样的发泄于事无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浪费时间。

  如果夏夏逃出去后报了警,那么不久之后,这里会被警车彻底包围。

  文萱打了个冷战,再也顾不上泄愤,匆忙跑出来,锁好院门,重新跳上车,引擎一直发动着,她倒车、转向,朝着来路仓皇奔去。

  她计算自己离开瓜屋的时间,懊恼在外逗留的时间太久。两个小时,足够夏夏想尽各种办法离开这个偏僻的藏身之所,运气好的话,她还能拦到一辆过路车把她送回市区。

  夏夏会往哪个方向走?她现在到了哪儿?

  文萱逐渐冷静下来,瓜屋四周的地理位置像地图一样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瓜田本身面积不小,周边还有不少蔬菜田和庄稼地。黑灯瞎火再加上雨天,在里面很容易抓瞎。

  说不定夏夏那丫头现在还在田地里摸索,如果两个小时没转出去,人很可能崩溃。

  不过,如果她一上来就朝北走,并且不随意换方向,就能直接走出瓜田来到国道附近。

  想到这里,文萱的目光不禁转向车外,朝路两旁的田地里张望,期待有个狼狈的身影会突然跳出来拦车,那样她就不必再大费周章地想法子对付后面的麻烦。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驱车飞速往前赶。

  晚八点,田宁兴冲冲地奔进书房,手上持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

  “你看看这个!”他兴奋地指点给叶吟风看。

  叶吟风接过来细瞧,是一辆车牌号为SJXX3的车子行驶记录。

  “这辆车昨天上午九点在人民医院门口出现过,之后就一直往南开,走了一段国道后转去小路,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录像中时是在三江南郊。我让朋友放大了画面,可以看出来司机是个女的。”

  田宁一边解释一边用右手猛击桌子:“一定是邱文萱,错不了!”

  叶吟风沉吟着道:“三江南郊临近培海,看样子,她的确是奔着培海去的,但不知道她会躲在哪儿。”

  田宁道:“倒是可以想办法再去调看一下培海的监控,但这事恐怕就瞒不住了。”

  到底该不该报警,两人为此都很矛盾。

  叶吟风思索了片刻,道:“范围越缩越小了,我觉得这时候报警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可以多一些人帮着找,就怕……邱文萱到时候拿夏夏做人质威胁我们。”

  田宁握紧拳头使劲咬了会儿下唇,手在桌上敲敲:“还是报吧,光靠我们俩很难再往前推进,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把夏夏找到!老这么跟邱文萱捉迷藏对我们很不利。”

  主意已定,两人火速出门,叶吟风开车,田宁负责跟警方沟通。

  雨在三江下得淅淅沥沥,没个痛快。

  叶吟风打开雨刮器,雨水和着浓重的夜色一次次扑过来,似乎想要湮没整个世界。

  田宁转头望向窗外,雨水也把街灯的光芒放大变形,让所有画面都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

  “不知道夏夏现在怎么样了。”他喃喃低语。

  叶吟风沉默地开着车,很多话都无从说起。

  车行至郊外,城市夜色转换成地广人稀的景象。

  叶吟风在一条岔道前停下:“好像走错了。”

  田宁落下车窗向外张望,不远处有条高架桥与他们并行,延伸进看不到尽头的某处,而他们走的这条路,路灯逐渐绝迹,越往前越黑,分辨不出前面是什么地方。

  叶吟风皱眉查着GPS:“刚才不该下立交。下面这条估计是死路。”

  田宁是急脾气,一听这话就不耐烦:“那还啰唆什么,赶紧倒回去啊!”

  叶吟风不理他,重新设好目标,启动车子向后慢慢倒车,田宁正想问他打算往哪儿开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这会儿无论是谁的手机响,都无异于战斗的号角,两人已是草木皆兵。

  田宁飞快地掏出手机来察看,号码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他和叶吟风对视一眼,叶吟风示意他先接了再说。

  田宁按下接听键,小心地把话机放到耳朵边:“哪位?”

  听筒里赫然传来夏夏破碎的嗓音:“是我,田宁!我是夏夏!”

  田宁一怔,随即狂喜:“夏夏!你,你在哪儿?”

  叶吟风一听是夏夏,猛然刹车,田宁没留神,脑门撞在前玻璃上,但他完全没有感觉,对着手机大喊:“你别急,慢慢说……好!我知道!你别乱走,我们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没等叶吟风问,田宁就大呼小叫地指挥他:“赶紧去琪华镇!夏夏逃出来了!现在就在那儿等我们!”

  叶吟风来不及高兴,猛踩油门,车子一溜烟沿原路驶了回去。

  琪华镇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远,加足马力往那儿赶要不了二十分钟就能抵达。

  夏夏逃过大片的瓜田后,总算来到一条开阔的路上,她等了十来分钟,拦到一辆过路货车,车子是往U市送货去的,途中会经过琪华镇,司机见夏夏可怜,便答应顺路捎她一段。

  路上,司机问她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夏夏顺口撒了个谎,对方大概不想惹事,也没再多问,到了琪华镇的镇中心就让她下车了。夏夏对司机千恩万谢。

  站在琪华镇街心,夏夏搜遍浑身上下,只在西装短裤中摸出两枚硬币,她四处找公用电话,终于在银行旁寻到一个,试了试居然还能用,立刻火速给田宁打了电话。

  之后,她就一直守在那家银行的ATM机的檐下,一边避雨一边等着。

  田宁和叶吟风很快就到了琪华镇,正在寻找夏夏说的那家银行时,雨忽然又大了起来。田宁不顾被淋湿,嘱咐叶吟风放缓车速,他落下车窗,把脑袋探出去,在雨中仔细搜寻夏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