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模样,怎么能出现在皇上面前?
新云不敢逞强,忙应声退下了。
“阿姝,你害怕么?”卫贤妃转头,低声问道。
凌静姝迅速定下心神,轻声应道:“奴婢不怕。娘娘也不必害怕紧张,奴婢陪着娘娘一起进去。”
卫贤妃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挺直了腰杆,从李淑妃的尸体旁走过。
凌静姝紧随其后。
皇上大概是一夜未睡,面色隐隐发青,眼下全是黑影,看着苍老了许多。可这份憔悴中,又透出难掩的煞气和未完全消退的杀气。
胆子小一点的,只怕看一眼也要吓得哭出声来。
卫贤妃迅速地调整好心情,缓步上前,给皇上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凌静姝也福了一福:“奴婢见过皇上。”
皇上随意地嗯了一声,淡淡地看了卫贤妃一眼:“朕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他故意让人将李淑妃的尸体放在最醒目的地方曝晒,不仅是为了出心头这口恶气,更是为了震慑所有嫔妃。
胆敢有贰心的,绝没有好下场!
第三百七十七章 清醒
卫贤妃并未装傻,反而苦笑一声,轻叹道:“皇上这么做又是何必。难道一个李淑妃,就让皇上对臣妾和其他姐妹也失了信心么?”
“别人心里怎么想的,臣妾不敢妄言。臣妾只知道,此生臣妾都是皇上的人。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厌弃臣妾,臣妾就会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
卫贤妃微微仰起头,脸上俱是温柔,目中是款款深情。
世上有什么样的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深情?
更何况,是一个被身边人背叛伤透了心的男子?
皇上心中的戾气和愤怒,在此刻消融了大半,神色不自觉地缓和起来,伸出手握住卫贤妃柔软的手:“好,只要你对朕全心全意,朕必不会辜负了你。”
卫贤妃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感动着哽咽:“皇上对臣妾这般信任,臣妾心中真是欢喜。”
说着,主动依偎进皇上的怀中。
皇上软玉在怀,心情平静了许多。
凌静姝和一旁的丁公公等人,早已垂下了头。
卫贤妃的精彩表现,让凌静姝暗暗叹为观止。
能在宫中长宠不衰,只靠着一张脸自然是不够的。宫里从来都不缺年轻鲜嫩的美人。卫贤妃能博得皇上的青睐,也是颇有手腕的。
果然不能小觑了任何一个女子啊!
一番脉脉温情后,皇上的面色好看了不少,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朕想现在去看看太子,你也随着朕一起去。”
卫贤妃柔声应了。
…
太子和燕王都歇在皇上的寝宫里。
燕王受的是皮外伤,伤势严重,却无性命之忧。每日上药包扎喝药,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养着就行了。
太子余毒尚未完全清除,身体时好时坏,每天大多在昏迷中。
皇上每日上下午各探视一回,先去看太子,再去看燕王。
卫贤妃随着皇上进了太子的屋子,凌静姝也沾了光,得以踏进了屋子。
她抬起头,悄然地扫视了一圈。
太子神志不清地躺在床榻上,伺候的內侍宫女安静无声。
皇太孙日夜不离地守在太子身边,俊美冷凝的脸孔消瘦了许多。眼中满是血丝,没了往日凌厉不可挡的锐气,沉寂安静了许多。
这几日,卫衍更是寸步未离过太子的身边。时时要留意太子的情形,每日施针驱毒。就连喂下的汤药也不假人手,都是他亲自熬出来的。
饶是卫衍年轻力壮,也熬的颇为辛苦。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光洁的下巴处也冒出了些胡茬,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几日没换过了,看着有些邋遢。
凌静姝看在眼里,一阵心疼。
当着众人的面,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默默地对视一眼。
多保重!可千万别把身子熬垮了!
嗯,我知道了!
恋人间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意。
“阿曜,今日太子醒过没有?”皇上沉声问道。
皇太孙低声应道:“早上醒过一回,施过针也喝了药。后来又睡着了。”
卫衍补充了一句:“不是昏睡,只是睡着了。”这两者之间当然有很大的区别。之前太子一直意识昏沉,如今身体虽然虚弱,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多了。
皇上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么说来,太子体内的余毒已经都清除了?”
卫衍拱手答道:“回禀皇上,太子殿下中的毒性太过猛烈霸道,此时毒性已经清楚了大半,血液中还有残余的一些。这个得靠日后喝汤药慢慢调理才行。不过,殿下已经脱离了危险,再无性命之忧了。”
皇上长长地松了口气:“能救回这条性命就好。以后慢慢将养着,身体总能养好。”
说着,又笑着对卫衍说道:“卫太医,你此次立下大功,朕一定要重重赏你。”
卫衍连连推辞,心里暗暗遗憾不已。
如果皇上不曾对凌静姝动过心思,他现在就能顺理成章正大光明地提起赐婚一事了…现在,只能遗憾地错失这样的好机会。
皇太孙神色复杂地看了卫衍一眼,淡淡说道:“卫太医若是有什么心愿,不必有顾虑,只管说出来。本王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这几日来,他衣不解带地在太子身边伺候,也清楚地看到太子一日一日的好转,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太子这条性命,是凌静姝和卫衍联手救回来的。
为此,他心中感恩不尽。
他甘愿退让,成全卫衍和凌静姝!
…
卫衍神色微微一顿。
同样的话,从皇太孙的口中说出来,顿时多了份值得咂摸的意味。
卫衍心念电转,竟未拒绝,笑着谢了恩:“多谢太孙殿下的拳拳美意,微臣就厚颜领受,却之不恭了。他日若有求到殿下的一日,还望殿下格外开恩。”
皇太孙点点头,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
有了这意外的一出,皇上索性笑着说道:“即是如此,那朕就收回赏赐。”
卫衍忙笑着应道:“微臣身为太医,为太子殿下诊治是份内之事。不敢要什么赏赐,皇上这么说,微臣实在有愧于心。”
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太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父王!”皇太孙第一个发现太子醒了过来,心里一阵激动,一个箭步冲到床榻边,用力地握住太子的手:“父王,你醒了!”
太子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意识却清明多了,冲着皇太孙扯了扯唇角,又看向皇上:“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昨夜杀人没眨眼犹如修罗的皇上,看着清醒过来的太子,心中一阵狂喜,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朕没事。你能安然醒来,朕也就放心了。”
顿了顿,又冷哼了一声:“此次意图行刺朕和你的是李淑妃安王母子。李淑妃已经被朕杀了,安王远在藩地。朕已经命人去传旨,让他进京了。到时候,朕要亲自问一问他,到底生的是什么狼心狗肺。竟敢杀父杀兄!”
太子思绪还有些混沌迟缓,一时反应不及,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李淑妃安王?怎么会是他们?”
第三百七十八章 风起(一)
皇上还未察觉到什么,皇太孙心里却暗暗一凛,下意识地张口接过了话茬:“父王一直意识昏沉,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皇祖父命人严刑拷问,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
“那个女刺客是李淑妃派来的。刺杀父王的那个内侍,是安王的人。”
“他们母子两个胆大包天,胆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皇祖父一定会为父王和六皇叔讨回公道,绝不会放过他们。”
一句一句钻进了太子的耳中。
太子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讶然,神色却渐渐镇定下来,用虚弱的语气叹息了一声:“真没想到,李淑妃和安王竟这般心狠手辣!”
燕王果然好手段!
竟在暗中勾结上了李淑妃母子!刺杀一事功败垂成,所有事都推到了李淑妃母子头上,顺利地将自己洗白撇清。
这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劲敌!
皇上着意安慰了太子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凌静姝临走前,又看了卫衍一眼。
卫衍默默地凝视着凌静姝的身影,心中悄然长叹。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太子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几日,接下来,他也不必时时刻刻守在床榻边了。总能找到机会去偷偷看她。
这么想着,卫衍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太子今日精神不错,命人将自己扶着坐了起来。又笑着对卫衍说道:“此次多亏了卫太医,将孤这条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救命之恩,怎么谢恩都嫌太轻了。从今以后,卫太医就是太子府的贵客。不管有何求,孤都会答应你。”
太子的承诺,比起皇太孙的分量又重了不少。
卫衍也不矫情推辞,郑重地领了恩典:“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微臣就厚颜领受了。这几日微臣一直未曾沐浴更衣,有碍观瞻。现在就暂且告退了。”
太子笑着点头应允。
…
卫衍退下之后,皇太孙命左右伺候的人也一并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父王,对不起。”皇太孙一脸歉疚地低声道:“都是我太过自信自负,没将燕王放在眼底。没想到他竟设下了这等精密狠辣的刺杀之局。差点连累得父王丧命…”
太子想到当日的刺杀,也是阵阵后怕,苦笑着打断了皇太孙的自责:“别说你,我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周密狠辣。更没料到,他还将李淑妃母子也拖下了水。”
“这个燕王,不过十八岁,已经有这等心机城府,实在是出乎意料。”
说到这儿,太子额上冒汗,声音愈发虚弱:“阿曜,这次的事,非你之过,你不必自责。好在我保住了这条性命,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储君之位燕王就休想抢走。”
“不过,我们也不能再任由燕王张狂下去了。等此事过后,就主动出手对付燕王!早日除了他!”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冷的杀意!
皇太孙目中也掠过寒芒,声音倒是颇为平静:“父王安心静养身体。这些事都交给我吧!”
比起以前的冷厉逼人,现在的皇太孙沉稳了许多,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有了剑鞘。锋芒尽敛,只等着敌人出现时才会出鞘。
太子看着这样的皇太孙,心里暗暗欣慰不已。
经过此事,皇太孙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过度自信和浮躁,真正的成熟了。
“好,这件事交给你。”太子深深地看了皇太孙一眼:“我此次中毒,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身体。交给你的,不止是对付燕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朝堂之事,百姓之事,都比对付燕王更重要!”
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皇太孙郑重地应了下来。
…
此时的凌静姝,正随着卫贤妃和皇上探望燕王。
太子中毒虽然惊险,却没有外伤,整体看着还过得去。
燕王受的是剑伤。
胸口那道伤口很深,差点伤及心肺。燕王失血过多,俊脸毫无血色,胸前剧痛又绑着一层层的纱布,不宜挪动。就这么躺着动也不动,看着格外凄惨。
皇上一看到燕王,不免就想到了燕王飞身替自己挡剑的一幕,怜爱心疼顿时就涌上了心头。
皇上坐到床榻边,握着燕王的手问道:“你今日感觉怎么样?胸口的伤还疼吗?”
燕王打起精神笑道:“儿臣受的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父王不必担心。对了,大哥怎么样了?毒都清除了吗?”
当时怎么就没弄死他呢?
都是凌静姝,反应那么快。如果不是她出言提醒,太子也不会警觉地让开,那根毒针就能刺的深一些。如果不是她及时地给太子喂下了解读丸,毒性早就随着血液传开…
燕王忍不住瞟了垂首不语的凌静姝一眼,到底是喜欢的女子,舍不得多怪。思来想去,还是将这笔账算到卫衍的身上才对。
现在还动不得卫衍。等他身体好了,迟早想个法子要了卫衍的命!
燕王心中想的恶毒无比,面上却是一派关切。
皇上欣然笑道:“卫太医辛苦几日,已经给太子清了体内的毒。性命是无妨碍了,慢慢养着就行了。你就安心养病吧,不必为太子操心了。”
虽然知道太子横死的可能性渺茫了,听到这个噩耗,燕王心里还是一沉。
精心筹谋了近一年,连自己的性命也差点赔上,没想到最终却功亏一篑!想想就懊恼地想吐血。
太子没事,接下来有事的可就要轮到他了。
皇上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太子和皇太孙却心知肚明是他动的手。
以前太子自持身份,并未主动出手对付他。经过此事,怕是不会再留什么情面。
太子毕竟有储君的名分,在朝堂内外声望俱佳,麾下又有大批拥护正统的官员。势力之盛,绝非他所能比。
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和皇上的宠爱。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燕王心中暗暗叹气,却并不沮丧懊恼。
再糟糕的情势他都熬过来了。接下来的风起云涌,他也无需畏惧!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风起(二)
太子和燕王的身体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
皇上因刺杀一事而起的愤怒也慢慢平息。
然而,此次牵连的人实在不少。被暗中处死的人不知凡几。侍卫统领杨圩和副统领孙毅俱被撤了职。
最惨的就是李淑妃,尸体被曝晒了三天,用一张草席裹着随意埋了。死后连皇家的陵墓都没资格进。
一个月过后,皇上启程回京。
太子和燕王俱都回府中安心静养。太子妃和燕王妃在看到各自丈夫时,流了多少眼泪无人知晓。
皇上重新上朝听政,因为太子和燕王都要养病,不能参与朝政,皇太孙在这个时候承担起了重任,每日帮着皇上处理朝政。
皇上虽有心勤政,奈何龙体欠佳,不宜过度操劳。索性召皇太孙常住在宫里。
皇太孙年轻力壮,十分勤勉,处理政事果决干脆,犹胜过太子。皇上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欣慰。
江山后继有人,身为天子,岂能不高兴?
可很快,皇上就高兴不起来了。
传旨召安王进京的官员,在到达安王的藩地之前就失了踪迹。一行人加侍卫,足有数百人。竟然就这么了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了传旨的人,安王当然也就接不到要进京的圣旨。依旧在藩地里待着,活蹦乱跳。
“真是荒谬可笑!”
皇上接到线报之后,大发雷霆:“这么多人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见了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