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

卫衍动作利索地为太子拔了所有的金针。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要抬起太子。却被皇太孙拦下了:“你们都让开,我来抱父王进去。”

说着,小心仔细地抱起了太子,稳稳地迈步走进了寝室。

风雨已来!他要挺直了胸膛去面对!

接下来的一切,对今日在殿内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皇上动了雷霆之怒,下手毫不留情。

正殿里的所有人被各自关押盘问,直到确定了毫无问题才被放了出来。在殿内伺候的內侍宫女被反复拷问,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在拷问中死了近一半。

那些参加剑舞的女子更是受遍了酷刑,其中有两个熬不过去,终于哭嚷着交代出了幕后主使。

那个女刺客竟是受宫中的李淑妃指使!

已经毒发身亡的內侍,经过仔细盘查,也查清了来历。在到皇上身边伺候之前,这个內侍曾在安王身边当过差。

皇上知道之后,气的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这个李淑妃,在他身边多年,论年龄资历,比已废的徐皇后还要久。她生的儿子安王性情平庸,贪花好色,不为他所喜。因此,他早早将安王打发去了藩地。

这些年,他对李淑妃没什么恩宠,却也不曾亏待过她。给了她淑妃的位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也表现得老实安分,十分低调。

徐皇后被废之后,他让李淑妃和卫贤妃共同执掌宫务。李淑妃一直表现得谦逊温和,可圈可点。此次到行宫来,他带了卫贤妃过来,特意将李淑妃留在了宫里。

谁能想到,看似低调本分的李淑妃,竟在暗中策划了这么一出刺杀大计。

如果李淑妃得逞,他和太子今日就会双双丧命。朝堂立刻就会陷入一团混乱。到了那个时候,安王也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回京奔丧。年少的燕王和皇太孙,未必是安王母子的对手。

“好!好一个李淑妃!好一个安王!”

皇上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目光冷厉,面容狰狞,满是骇人的杀气:“为了一个皇位,就敢刺杀朕,还刺杀太子!朕真是好眼光,身边竟有这样一个心如毒蝎的毒妇,还生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不过短短三日,皇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整个人瘦了一圈,满身的戾气,令人心惊胆寒。

卫贤妃看在眼中,心里涌起阵阵寒意,甚至没勇气劝慰。

这几天来,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她这个贤妃娘娘也不例外。

经此一事,皇上不肯信任任何人。看着身边人的目光里,总是带着三分审视三分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在得知李淑妃是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之后,皇上更是愤怒至极。

沉默了片刻,卫贤妃才战战兢兢地张口询问:“皇上,这行宫不宜再待下去,也该回宫了吧!”

皇上在行宫里遇刺的事,早已传回了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几日赶着到行宫来给皇上请安的官员数不胜数。

以李淑妃的谨慎敏锐,肯定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皇上勉强按捺心里的怒火,冷冷道:“这倒不必。燕王身受重伤,此时不宜挪动。太子的情况更是不妙,一直断断续续地昏迷,体内余毒未清,根本禁不起车马之劳。”

“朕就留在行宫里,等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动身回京!”

“至于李淑妃,朕已经命人回宫将她‘带’来了。最多今天夜里,就会到行宫。”

什么?

她****陪伴在皇上身边,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卫贤妃一惊,反射性地抬起头,正好迎上皇上杀气腾腾的目光。

卫贤妃心中又是一凉,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柔顺地应了句:“皇上英明!”

皇上整个人都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愤怒中,迫切地要做些什么发泄心中的怒意。李淑妃,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卫贤妃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寝宫。

凌静姝和新云一左一右地迎了上来。看着卫贤妃凝重难看的脸色,凌静姝心中一个咯噔,低声问道:“娘娘,那两个刺客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出来了吗?”

卫贤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查出来了。”

凌静姝心里一紧。当着新云的面,不便仔细追问,索性住了嘴。

卫贤妃心乱如麻,也想和凌静姝商议一番。挥挥手示意新云领着众宫女退下,待屋子里只剩两个人了,卫贤妃才快速低语道:“我原本以为这场刺杀的幕后主谋是燕王。没想到,皇上命人严刑拷问出的结果,是李淑妃和安王母子!”

什么?

凌静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是他们?”

明明就是燕王暗中策划了这一切,怎么会是安王母子?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卫贤妃苦笑一声,叹道:“我听到此事的时候,比你还要震惊。不过,这是严刑拷问之下问出的结果。皇上深信不疑,已经命人暗中将李淑妃捉来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主使(二)

听到这儿,凌静姝心里一动:“娘娘,或许这些都是燕王的诡计。如果刺杀成功了,太子一死,他就会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刺杀失败,他也能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李淑妃和安王的身上。”

“有他们背黑锅,燕王就能洗脱所有嫌疑。有了救皇上一命的功劳,再图来日也不是毫无机会!”

“总之,得利的一定是燕王。”

好厉害的一石二鸟之计!

好一个心思缜密阴狠毒辣的燕王!

卫贤妃哑然片刻,才说道:“如果真的像你所想的这样,这个燕王也太过可怕了。”

燕王还未到弱冠之龄,就已经这般算无遗策手段毒辣,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这样一个敌人,让人想着都为之胆寒。

凌静姝也苦笑了起来。

是啊!燕王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前世能夺得皇位,成为天子的皇子,靠的可不止是徐皇后!

单从这一手来看,燕王已经足以成为太子的劲敌!

不过,安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平平,野心倒是不小。前世太子之死,也是安王的手笔。这次刺杀太子,说不定也是燕王和安王暗中勾结设下的计谋。

“现在只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脱离危险。”卫贤妃的声音响起:“太子一日不倒,皇上就不会改立储君。”

卫衍早已私下向皇太孙投诚。卫贤妃也没了选择,很自然地站到了太子这一边。

凌静姝对卫衍充满了信心:“娘娘放心。卫衍既是能将太子抢救回来,就一定能治好太子。”

卫贤妃打起精神笑道:“说起来,当日多亏你随身带了解毒丸,又及时给太子喂下了药丸。否则,就是阿衍医术再高明,也来不及救回太子的性命。”

在赴宴前,她和凌静姝服用了解毒丸之后,出于谨慎考虑,她曾吩咐过凌静姝将解毒丸收在寝室里。免得被人察觉,生出疑心。凌静姝却说服了她,坚持将解毒丸带在了身上。

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细节,救了太子一命。

凌静姝在卫贤妃面前也没了遮掩的心思,自嘲地笑了一笑:“其实,我当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我就是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这场宴会不会太平。这才坚持带上了解毒丸。说到底,也是我胆子太小的缘故。”

“不管如何,你救了太子总是事实。”卫贤妃欣然笑道:“有了这一大功劳,你日后在宫里横着走也无妨。太孙也记下了你这笔恩情,到了他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

但愿如此!

希望皇太孙没忘记对她的承诺,日后出手除掉卢家!

凌静姝心里暗暗想着。口中自是不会提起这些,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

当天夜里,李淑妃就被送进了行宫。

等待李淑妃的,是皇上铁青愤怒的脸孔,还有如刀锋般锐利的诘问:“中元酒宴上,有女刺客扮作舞姬,在剑舞时意图刺杀朕。这个女刺客,是不是受你指使?那个刺杀太子的內侍,也是你的好儿子安王派来的吧!”

“这么多年来,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做皇后,想让安王做太子?就凭着你们母子也配?”

李淑妃一路被看押而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的皱纹没了脂粉的遮掩,也显得格外醒目。看着竟比皇上还苍老了几分。

听着这些毒辣犀利毫不留情的斥责,李淑妃木然了片刻,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有脸在朕面前笑出声!”皇上怒火上涌,大步上前,用力一脚踹中了李淑妃的心口。

这一脚,用尽了皇上所有的力气

李淑妃被猛地踹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心口和后脑勺都是一阵剧痛。湿漉漉的,应该是流血了。

李淑妃的口中也溢出了一丝鲜血。不过,她脸上并无仓惶害怕之色,反而仰头长笑了起来。

笑声疯狂又凄厉,犹如困兽临死前的嚎叫,在空寂的殿里回响。

“我憋了一辈子,为什么不敢笑。”

李淑妃竟又笑了起来,笑声锐利尖细,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还只是太子。我比不过太子妃蒋氏,生了儿子也不得你欢心。这些我都认了。”

“蒋皇后病死了,我的位分是最高的,在你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皇位之位本该给我,可你一心向着徐蔓那个贱人,让她做了皇位,生生压了我一头。”

“她生的儿子,你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我生的儿子,你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早早就让他去了藩地。让我们母子分离。”

“整整十年了,我根本见不到我的儿子。我每天夹着尾巴做人,在徐蔓那个贱人面前伏小做低。我心中岂能不怨?”

“徐蔓给你戴了一顶一顶的绿帽子,这皇宫里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可没人敢在你面前提起半个字。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做梦都会笑醒。”

皇上面色忽红忽白,全身簌簌发抖。

他不知自己摸索到了什么东西,用力掷向李淑妃。

玉石做的纸镇用力地砸在李淑妃的额角。

顿时皮开肉绽,鲜血肆意横流,很快模糊了李淑妃的脸。

李淑妃似乎没有感觉到皮肉之痛,依旧笑的畅快淋漓,满脸鲜血犹如恶鬼,看着诡异而可怖:“徐蔓被废了之后,我高兴地连着几晚都没睡着。”

“你将宫务交给我,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到我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让卫贤妃也一同执掌宫务?我忍了几十年,现在还要忍着一个比我年轻美貌的卫贤妃。再这么忍下去,这皇后之位,永远也不会是我的。”

“你的眼里心里没有我,我想杀了你有什么不对。”

“我的儿子哪里比不上太子!”

“我要杀了你,杀了太子!到时候我的安王就是最年长的皇子,这龙椅应该他来坐。”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同悲

李淑妃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也豁出去了,将心里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皇上怒火直冲脑海,眼前阵阵发黑。

这个毒妇!他要杀了这个毒妇!

剑在哪里?刀在哪里?

皇上面孔狰狞,双眼通红,大步走到一个侍卫身边,抽出侍卫腰际的长刀。长刀在明亮的烛火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李淑妃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手持长刀向自己走来,眼中竟没什么惧怕之色,反而疯狂地长笑起来:“来啊!现在就杀了我吧!我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久,早就活够了。不过,就算杀了我,你也没好日子过。”

“你早就老糊涂了!看不清徐蔓的真面目,也看不清她的儿子。可笑你处处捧着他,却不知真正要谋逆造反的人就是你最疼爱的燕王…”

寒光闪闪的长刀猛地刺中她的胸膛,血花飞溅!

李淑妃惨呼一声,所有的话戛然而止,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垂下了头。

皇上气红了眼,用力抽出长刀,又刺了下去。

一刀又一刀,不知到底刺了多少回。

李淑妃早已没了反应,暗红色的鲜血从身下溢出,一大滩血迹缓缓晕开,整个人都躺在血泊中,看着格外可怖。

守在殿内的几个侍卫,看着这一幕,也有些胆寒,悄然对视一眼,很快垂下了头。

皇上终于停下了疯狂的动作,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目中杀气未褪。

半晌,才张口冷冷道:“来人,将李淑妃的尸体拖出去曝晒三日,不必安葬!”

侍卫们齐声应下了。

李淑妃的死讯,在第二日清晨就传遍了行宫。

“…听闻是皇上亲自动的手。”新云轻声禀报打探来的消息:“李淑妃死前连中数刀,死状凄惨可怖。尸体就被放在皇上寝宫外的空地上曝晒。听说,皇上有令,要一连曝晒三天,不得安葬!”

卫贤妃听了这番话,面色陡然泛白,胃里翻腾不息。

凌静姝见势不妙,忙扶着卫贤妃到了屏风后。

卫贤妃将胃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全身虚脱没了力气。就这么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呆滞茫然无神。

李淑妃的下场如何,其实早在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这些,总免不了物伤其类的悲凉。

皇上看似温柔多情,实则翻脸无情,心肠冷硬。一旦真正触怒了皇上,下场之凄惨可以想见。

譬如徐皇后,譬如李淑妃。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实在半点不假。

卫贤妃闭上眼睛,却掩不住满脸的悲怆和难过。

“娘娘也别太难过了。”凌静姝轻声安慰道:“李淑妃意图行刺皇上,皇上盛怒之下,要了她的性命也实属正常。”

卫贤妃睁开眼,明亮的眼中泛起水光:“我知道李淑妃难逃一死。可没想到,皇上竟不让她好好下葬。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李淑妃纵然犯下了天大的错,到底也是陪伴伺候了皇上三十多年的人,还为皇上生下了安王。皇上对李淑妃辣手无情,实在令人心寒。

皇上今日对李淑妃如此,他日若是自己触怒了皇上,又会是何等下场?

她在暗中,到底也曾做过不利皇上的事。

凌静姝何等敏锐细心,早已洞悉了卫贤妃的惶惑惧怕。当着新云的面不便直接出言开解,含蓄地说道:“经过此事,皇上对宫中的各位娘娘怕是有了忌惮。虽说娘娘最得皇上信任,言行举止也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顿了顿又道:“娘娘每日都要给皇上请安,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是啊!

皇上正在气头上,疑心病也一定远胜平日。在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心虚乱了阵脚。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卫贤妃深呼吸一口气,定定神道:“你说的对,我这就去给皇上请安。”

卫贤妃重新梳妆了一番,然后领着凌静姝和新云一起去了皇上的寝宫。

到了寝宫外,遇上了一同前来请安的张昭仪。

张昭仪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惶,主动凑上前来招呼说话:“贤妃娘娘也来给皇上请安么?臣妾和你一起进去。”

卫贤妃点点头,和张昭仪一起进了寝宫。

寝宫外的空地上,果然放着一具尸体。

满身血迹斑驳,面色泛青,面容冰冷。正是昨夜被弑杀的李淑妃。浓浓的血腥气随着清风吹拂过来。

凌静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反胃不已,下意识地扭过了头。

张昭仪面色骤然泛白,全身颤抖不已,双腿簌簌发抖。然后,一转头,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卫贤妃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依然觉得全身发冷。不过,她硬是撑住了没再吐出来——也可能是之前吐的干干净净,胃里早已空空如也,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张昭仪,你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请安吧!”卫贤妃轻声吩咐一声,然后对脸色同样苍白的新云说道:“你也先回去。本宫身边有静姝伺候就行了。”

圣前失仪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