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肯放他们一马?”
“不是我放他们一马,是看靖南王和青衣背后的人,肯不肯放我一马。”龙啸桐别有深意的说,“如若他们不领我的情,我只能当一回渔翁了。”
归璇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想要问却又没有开口。
当时哥没有马上回复自己,那种默然,让她心里早有了被拒绝的准备,所以,龙啸桐有后备方案也怪不得他。
实际上,这一切,都怪不得他。
“给我点时间。”归璇握紧他的手,“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行,你以后要怎么做,我都不会插手。”
“娘娘,秀女归璇求见。”
因为八仙会上中途退赛,归璇并没有进阶,但是现在一个所谓的贵妃嫔妃的头衔,对于她,对于龙啸桐,对于任何人,都不再重要。
昭仪吩咐着,见,然后又对下人说,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归璇来见昭仪,不过是半月前的事,可是事态发展的太快,再见面已经大不相同。
“怎么,我还没有去找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我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不自量力呢?”
“我今天来说的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是你和我哥之间的事。”
昭仪咬住下嘴唇,一字一顿的说,“你以为这样可以威胁我了么?”
“那我就再说清楚一点,是你们的儿子,当今太子的事。”
……
“其实知道太子身世秘密的,不是岺儿,而是我。”归璇坦诚的说,“她会误写了那首诗,也是因为我,她其实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昭仪所有的迷惑全部解开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岺儿,为何会突然知道了太子的事,又为何迟迟不下手,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她只是白玉鸾推出来的替死鬼。
“不愧是兵法大家白玉鸾。”
“可是聪明人做了糊涂事,到头来还是我来做牺牲品。”归璇点点头,“我希望你不要也走这条路。”
昭仪打量着不卑不亢的归璇,突然笑了。
“玉将军以为一切都看的清楚,却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摔跤,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能支配你哥哥的想法么?你以为,他会为了我们母子放弃他要做的?”
“他要做什么?!”
“玉将军都不知道,我这个挂名皇后,又从何而知?风云在即,牺牲在所难免,我已经不苛求能避祸,只希望祭台上有我一人就够了——”昭仪淡定的说,“为了保护我的儿子,再多拉几个冤魂,我也在所不惜。”
“你该知道,我是最后一次来找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青衣是我的哥。今日以后,我便是战场上你的敌人,如若要刀剑相向才能解决问题,请你记住,你面对的人,就是玉将军。”
“一个是一统天下的龙啸桐,一个是威名远扬的白玉鸾。”昭仪自言自语道,“后果会是怎样,我早有准备。就和你最后站在了你的男人身边一样,我也会站在他身边到底。既然他不退,我也不会退。”
归璇看着面前这个同样执着且镇定的女人,一时语塞。其实她们有很多相同之处,命运的轨迹却在重合了一部分后向着两个方向奔腾而去。
她和她爱的人,至少能彼此毫无隐瞒一起面对,而昭仪和青衣,却是在互相试探各自为营。难道命运如此,要让她亲手终结这一对怨男痴女的野心和阴谋?
“那我就告辞了,保重。”
这话是说给昭仪听的,也是暗处的青衣说的。
半个月后,龙啸桐加封靖南王为镇南侯,掌管南方近四分之一的土地和兵权,一时朝野沸腾。
三周后,南方有一股势力突然崛起,民间称其为“天兵”,皆因这些脸上刻着一个“天”字的将士先前从未编录进任何一个部队,仿佛从天而降一样。
一个月后,靖南王在几次上奏无果的情况下,突然调配出一支数目和实力可与天兵抗衡的军队——
龙啸桐当着韩若生、柳长风和曹彬的面将靖南王请求上都出兵的所有奏折焚毁。
“长风,你安插在南边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待命。”
“很好,今夜发信号,我要明天镇南侯部队内部流言四起。”
“镇南侯借驻守南方之机私吞国库招兵买马,手下兵卒远远超出上报数目,且日久无信,疑镇压天兵是假,实则作乱犯上,反攻上都——”
龙啸桐举手,柳长风停下,“可以了,一定要把下面这一条传到,如被蒙蔽将士可尽早返回上都,既往不咎,余者,视为犯上者,与镇南侯一并——杀无赦——”
曹彬拱手,“陛下,悼念将士亡灵的法事已经准备好。”
“冲突不过七日,双方已经死伤过万,都是我天朝子民,不过是为权无辜牺牲。”龙啸桐半响说,“我要在靖南王部队大举回朝的时候开祭——”
韩若生一反常态没有做声。
这么久了,他似乎都忘了,面前那个总是对他们一忍再忍的男人,是当初那个五年统一中原的龙啸桐。
祭奠亡灵,收买人心,形成威慑。
后宫的争斗,被龙啸桐,折射在前方的大战场上,你赞它手笔豪迈指点江山英武绝伦,我泣它惨绝人寰攻于心计得不偿失——
韩若生想起老大的话。
若生,大多数人只看见渔翁得利,名利双收,却忘了那前提是河蚌相争,两败俱伤。
即便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开战,你记住,在鲜血和生命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一点胭脂红,半壁将士血,
若言深宫乱,怎敌命归天。
谁主沉浮
“长风,靖南王那边怎么样了?”
“报陛下,靖南王那边内部果然起了骚乱,但是王爷突然拿出了一封和皇后娘娘的密信,有皇后的凤印,信中暗指——”
“说。”
“暗指陛下招安是假,意为诱降,即便是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还说——”
“继续。”
“就和当年的玉家军下场一样。”
……
龙啸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韩若生端坐在那里,扣着指甲,还有些小得意。曹彬此时不是时候的闯了进来,玉石弓握在手中,一看就是刚翻身下马就直奔而来。
“边防快报,靖南王的部队剩余四千有余,正撤向西部——”
西边,万城国。靖南王果真是早就算好退路,知道这四面而言,只有西面有强国制衡,龙啸桐不敢轻易出兵,到时候内战变外战,不好收场。
“我派你调去的两千精兵,能否拖延一阵?”
“报陛下——”曹彬面色更加阴沉,“原属岺老将军的两千精兵,并未听命西移。”
“哦?靖南王竟然有办法收买这两千精兵?上次你呈上的报告中,可没有提到他南下的众多军火买卖中,有这么一笔。”
“他们不是听命于靖南王——而是——南部起事的天兵部队。奇怪的很,我们安插的人都是在靖南王部队中,而这支天兵,却不知为何提前知道了陛下招安的想法,抢在前面,和靖南王勾结——”
鹬蚌相争,变成了鹬蚌联盟。靖南王真是毫无原则、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狐狸。想当然的以为他会和谁对抗,和谁同盟,只会犯上次珍妃的错误。
“不妨。现在不过是靖南王逃窜无人阻拦,分化天兵和靖南王,也算是好事。”龙啸桐整整龙袍,“毕竟,这一招,用意不止在战场,长风——”
柳长风会意掏出一封信。
韩若生不做声,心里却连连称奇,原来这皇帝老小子还留着一手。
靖南王不出手,那就是他的覆灭。
靖南王出手,遭殃的,就是他的孙女。
无论怎样,龙啸桐是不会允许内忧外患的,无论靖南王怎么做,他都能拔掉一方。
“混账,谁让你把信拿给将士们看的!”
靖南王脚底跪着一个将领,仰面直视,毫无畏惧。“我只是尽分内之事,王爷,军队里流言四起,人心涣散,不被天兵先灭掉,就先被上都的招安给击垮了。既然我们追溯您至此,早就有了抗上的准备,决不能就这样不战而败。”
靖南王一脚将他踢到,脚踩到他脸上,狠狠的说,“不战而败!你这是拿我孙女当今皇后做替罪羊!你们堂堂五千男儿,让一个柔软女子替死,还说什么尽分内之事?!你这样做!皇后如何面对陛下,太子地位又会如何,你想过么!”
下面跪的将领倒是没有直接反驳,“当初王爷您带着印着凤印没有写字的一张白纸,不也是有此后路,我只是替您做了而已。”
王爷冷笑几声,小小将领自作聪明,断了他留给孙女的生路。那印着凤印的无字信,本是打算为昭仪开脱之用,却被他这只顾自保请功的属下用的适得其反。
“你这么聪明,是听了谁的话?”靖南王抽出匕首往此人脸上就是一刺,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靖南王逼近,“是天兵是吧?你们如何交换情报的?”
“王爷…天兵肯放我们一马,给我们充足时间向西部转移,还提供粮食供给,是要助您登上——”
靖南王手起刀落又是一刀,那将领几乎晕倒过去。
“愚蠢!”
靖南王迅速转身,向帐外喝道,“传令下去,所有天兵提供的食物供给,一律烧毁!”
“回…回王爷——已经在…在…”
靖南王只觉得眼前一黑。被小主子算计,又被天兵摆了一道,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还有多久到赤朗峰?”
“快则三日。”
“三日——”靖南王回过头来看了看早已疼翻在地的属下。“天兵的头目,你可见过?”
他只能摇头。
“这凤印无字信,是他们点拨你的?”
点点头。
“如何说的?”
“皇后和太子只会暂时受辱,等他们宫中的人趁外乱而内起,就会救出皇后。”
“天兵…天…”靖南王笑着扣起他的下巴,“宫中的人,是谁?”
摇头。
“信,现在哪里?”
“被…被偷了….”
靖南王眯起眼睛,单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只听到一声骨断,周遭是一片寂静。
“孽债。”靖南王站起身,“孽债啊——”
“王爷——”
“吃过天兵供给的,列个单子,拉出来。”
“然后?”
“就地…正法…以私通天兵为由,一个不留。”靖南王转过身,“不想得瘟疫的,就把他们都处理干净。”
这一天,原本死伤惨重的靖南王部,又损失了五百将士。
消息传回瞬妃那里时,她只是毫无表情的说了句,
不愧是老王爷,动作还挺快。
龙啸桐是在老祖宗那里找到昭仪的,青衣和笙月也在。
老祖宗一见儿子,喜上眉梢,笑呵呵的说,“笙月这孩子,有喜了。”
龙啸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昭仪的表情,她只是继续恬静的和老祖宗对弈。
龙啸桐又看看青衣,半响,说了句,“恭喜。”
“谢陛下。”
青衣没有抬头直视他,龙啸桐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紧张。
龙天桐,我的哥哥,你隐藏的真好,为何你会怕我?应该是我怕你才对,不是么?
龙啸桐上前一步,突然拉住青衣的手腕,昭仪一下子就打翻了茶壶,老祖宗倒是不慌不忙的说,扣分。
“笙月是曹彬的妹妹,她有喜事,我该出一份大礼。”龙啸桐直视着青衣,青衣也终于直视他,龙啸桐却一愣,那眸子不是他预想的恐惧不安,而是深不见底的阴谋和说不出的愧疚。
心有些微凉。
能让这个男人愧疚的,是昭仪还是——
但愿是昭仪。他们还有杀手锏,但愿那是昭仪。但愿,在他把昭仪拉下马的时候,这个藏在幕后的人,可以一起被连根拔起。
但愿。
放开手。
“皇后,你随我来一下。”
“是。”
昭仪手里还捏着没有放下的棋子,起身,看了看嘴唇颤抖的青衣,和面色如水的笙月。
从二人身边擦家肩而过时,昭仪仰起头,眼中一直闪烁的泪水,终于,情不自禁,滑落成痕。
轻衫拂去,决绝一个孤影,审判之镰缓缓垂下,仰望,迷离。
青衣多想一伸手拉住她,可就是那一刹那,太后却摆摆手:
不就是少了个棋子么,这棋,还有的下。
来来来,青衣,终于,可以和你下一盘了。
笙月在身后推了推青衣,青衣知道,昭仪在自己身后渐行渐远。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龙啸桐把印着凤印的信抖落在昭仪面前,昭仪笑笑。
“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