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猜。”不知道为什么,怀英忽然想告诉他真相,她需要更多的倾诉,于是,只犹豫了几秒钟,咬了咬唇,便继续道:“我…好像…失手杀死了一个人。”

龙锡泞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你…杀了人?小孩儿吗?”除了小孩儿,怀英这么瘦巴巴的小姑娘还能杀死什么人。

“是个壮汉。”怀英又将过年那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只是略过了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段,“…总之,他就忽然不动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大哥悄悄出去打听过,说是衙门的仵作也查不出死因。一定是我伤到了他某个致命的地方。”

“你居然大晚上一个人出去!”龙锡泞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萧子澹呢,他是死了吗?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出去!幸好那混账死了,他要是没死,我非要让把他凌迟了不可。居然敢欺负你…”

他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一会儿臭骂萧子澹,一会儿又诅咒那个流氓下十八层地狱,怀英被他这么一闹腾,原本低落的心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果然,情绪低沉的时候还是需要龙锡泞这样的2B少年在一旁陪伴的。

她心情一好,便索性与龙锡泞一起去给孟垚送护身符。龙锡泞有点不大愿意去,觉得有些跌份儿,“…他是什么身份,本王亲自给他画了符,他就该叩头拜谢,还让我们给他送过去,他多大脸呢。”

“没关系,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叫大哥一起。”怀英无所谓地道。

龙锡泞却眼睛一亮,“哦,原来你大哥不去?那我们赶紧走吧。”他立刻就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要拉着怀英出门。正拉拉扯扯的工夫,萧爹忽然推门进来了,瞅见龙锡泞的手正搁在怀英的肩膀上,绕是萧爹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眉头一皱,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道:“四郎什么时候来了?”

龙锡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把手受了回来,笑眯眯地回道:“刚来一会儿。正准备和怀英一起去京兆尹衙门找人呢。”

萧爹知道孟垚求符的事,闻言倒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把手里端着的莲子汤放到桌上,朝怀英道:“快过来吃,我刚炖好的,放了不少冰糖,可甜了。”

“这么好,有我份儿吗?”龙锡泞恬着脸笑嘻嘻地问。

要是换了以前,萧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盛一份,就算没有,也得从怀英那份儿里头匀一些出来,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不大乐意了,哼唧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已经没有了呢。”

龙锡泞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被萧爹拒绝,当即就愣住了,萧爹假装没看见,使劲儿朝怀英道:“快吃啊,你。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怀英忍住笑,朝龙锡泞看了一眼,低下头,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把碗里的莲子汤喝得干干净净。正待起身要走,萧爹忽然也跟了过来,道:“去孟大人家是吧,我也去。”

龙锡泞:“…”

萧爹居然就真的这么跟了过来,龙锡泞都快呕死了,要是跟来的是萧子澹,他还能与他吵吵架,可这回是怀英他爹,龙锡泞可就不敢造次了。他更郁闷的是,平日里挺有用的招数,今儿似乎都不怎么管用了,萧爹那一双眼睛就像把刀子,盯着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恨不得把他剖开了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萧爹有这么难缠呢。

马车一路驶到孟家大门口,龙锡泞也没逮着空儿跟怀英说上两句话,每次一开口,就被萧爹半路上把话给截了过去,如此这般来了好几回,怀英干脆闭着眼睛开始闭目养神,龙锡泞一见没辙了,也就蔫吧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撒,下了马车就去敲孟家的门,“砰砰砰——”,恨不得把人家的大门都给卸了。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急声回道:“谁呀,轻点敲,轻点敲,我们家的门都快破了。”话刚说完,就听得“吱呀”的一声,那扇大门居然就这么直直地往院子里倒了下来,震得地板发出“砰——”闷响。

这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打劫的!

就连萧爹这种不通俗务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

“你们是什么人?”孟府里冲出一个花白胡子,管家模样的老伯,一脸痛心地看着地上的门板,指着龙锡泞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强私闯民宅。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少爷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员,你们敢乱来,小心一会儿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

萧爹一见不对劲,赶紧上前打圆场道:“误会,只是误会。我们过来找孟大人?敢问孟大人可在府里?”

“找大少爷?”管家老伯警惕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皱着眉头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少爷出去了,不在家。你们明儿再来吧。”说罢,又心疼地跑到门口,蹲下身子将躺在地上的大门扶了起来,一边扶还一边小声嘟囔道:“真是的,这才大年初四,就把门给砸了,还得去找个木匠来修,不晓得要花多少钱…”

怀英责备地看了龙锡泞一眼,小声道:“看你还莽撞。”

龙锡泞还觉得挺委屈,小声辩解道:“我哪里晓得他们家的门这么不禁折腾,我都没怎么用力。”那扇门肯定是早就坏了,也是他运气不好,只轻轻捶了两下,那没用的大门就倒了,一定是跟他过不去。

他挺郁闷的,纡尊降贵大老远地过来找孟垚,那小子居然还不在家,真以为他的符送不出去了?龙锡泞一生气,掉头就走,嘴里还哼道:“不在更好,老…唔,我还省了一张符,这玩意儿画起来可费力气了。”

“别呀。”怀英赶紧拉住他,道:“都到了这儿了,还回去做什么。且先进孟府坐坐吧,今儿才大年初四,照理说,孟大人还未上衙,过不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吧。”她又转身朝那管家老伯笑了笑,柔声道:“阿伯,我们与孟大人事先约过。他想问国师大人求张护身符,这不,今儿我们就给他送过来了。”

怀英是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声音又温柔,那管家老伯的态度也明显温和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怀疑,斜着眼睛看了看龙锡泞,小声与怀英道:“小姑娘,你可别骗我,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没聋,刚刚听得真真的,那什么护身符可不是国师大人画的,是那个小娃娃画的,那能用吗?”

龙锡泞气得都快跳起来了,萧爹也有些怀疑地朝龙锡泞看了两眼,看来,龙四郎的名头还是不如国师大人好使。

不过萧爹好歹忍住了没说话,不然,龙锡泞保准掉头就走。怀英手疾眼快地把他给拉住了,使劲儿朝他使眼色,又小声道:“多大点事儿,你怎么动不动就生气,比人家女孩子气性还大。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萧爹颇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忍不住提醒怀英,“那个…快松…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男女授受不亲!”

怀英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又朝龙锡泞使了个眼色。龙锡泞总算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数了,不仅是萧子澹,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萧爹也开始倒戈,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连萧家的门都进不了。

想到这里,龙锡泞危机感顿生,也不敢再耍脾气了,老老实实地跟在怀英身后,小声道:“那我们进去等?那老头儿不让我们进屋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去大街上找个茶楼坐会儿,这天气怪冷的,可别把你冻坏了。是吧,翎叔!”说到最后,他又朝萧爹讨好地道。

萧爹也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点点头,道:“行,那就先去大街上。”

管家老伯看了他们几眼,忽然开口道:“既然是少爷的客人,那就进来等吧。不然,一会儿少爷知道我不让你们进来,又得说我。”他把门板搬到墙角,朝众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龙锡泞看了怀英一眼,见她朝他点点头,他这才鼓着脸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也不知从哪里刮进来一股子阴风,朝众人扑面而来,绕是怀英怀里头揣着灵犀珠,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院子里居然比外头走廊还要冷,阴风阵阵的,一进来都有点难受。

龙锡泞皱着眉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悄悄去拉怀英的衣袖,小声道:“这里有点不对劲,风水不好。”

“什么?”怀英还没说话呢,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萧爹惊讶地出了声。“风水不好?四郎你还懂这个呢?”他紧了紧袄子,砸吧砸吧舌头,“的确是有点不对劲,一进来就怪冷的,这寒气都渗到骨头里来了。”

管家老伯转过身,皱着眉头朝他们看了一圈,问:“这小哥儿也懂风水?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府里头哪里不对劲?”

龙锡泞不悦地道:“我又不是风水先生,哪里懂那些。不过你们家这院子不对劲是真的,阴风阵阵,邪气入侵,但凡身体稍稍差些,就极易患病。而且,”他顿了顿,又不安地朝怀英看了看,小声继续道:“在这地方住久了,人的阳气被削,阴气横行,容易折寿。”

萧爹闻言脸色顿变,小声地骂他,“四郎你瞎说什么呢,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么!”这要是换了脾气稍稍火爆点儿,一准儿得拿着锄头把他们赶出去。不想那管家老伯这次倒没生气,一双混浊而犀利的眼睛盯着龙锡泞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又道:“你这小哥儿莫不是事前来我们家打听过?这种把戏老头子可见多了,别想糊弄我。”

龙锡泞白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出声骂人,只转过头朝怀英道:“我不跟他生气。”

怀英忍住笑,点头朝他夸道:“做得好!”

萧爹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俩,扁了扁嘴,大声道:“别杵在这里,快进屋。”

孟家这宅子不算大,只有一进,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加上两侧的厢房和倒座,拢共也不过十来间,正屋并不大,但屋里的陈设很是雅致,家具虽然十分陈旧,但都能看出是好木材,想来是祖辈们传下来的。

管家老伯给大家上了茶,又在屋里燃了个炭盆,不一会儿,正屋里便渐渐暖和起来。怀英没话找话说,问那管家老伯道:“家里头只有您一个人在么?府里的小姐呢?”孟垚不是应该还有个嫡亲的妹妹么,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见出来?

“大小姐在隔壁吴家姐妹那里学女红。”管家老伯有些意外地看了怀英一眼,态度愈发地缓和了些。能知道府里头还有位小姐,果然是大少爷的朋友。

他又给怀英添了一回茶,正欲说话,外头又有了动静,转过身一看,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大小姐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是家里来客人了吗?”院子里有个稚嫩清脆的声音道:“我在吴姐姐家听到了动静,所以过来看看。吴姐姐,你不进来坐坐?”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样子挺标致,只可惜脸色不大好,黄中透着些灰白之气,头发也是枯黄色没有光泽,显然身体很不好。

跟那小姑娘同行的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怀英坐得靠门口,所以能看清那人的模样。那女人的样子挺普通,面相憨厚老实,扔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那种,但那双眼睛却灵活得很,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像个老实人。

也不知怎么的,那吴绣娘正欲进门,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变了脸色,甚至有些慌乱,她的眼神飞快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与怀英对上,微微一怔,又赶紧低下头,把腿给缩了回去,朝孟家小妹道:“既然你家有客人,我就不进去了。回头再来吧。”她说罢,便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怀英觉得那吴绣娘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来到底怪在哪里。龙锡泞见她脸色有异,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往外看,嘴里道:“怀英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他的目光落在孟家小妹身上,眉头一皱,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脸严肃地问:“你刚刚去过哪里?”

虽然龙锡泞模样生得好,但他板起脸吓唬人的时候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孟家小妹明显被吓住了,瑟缩了一下,慌忙躲到管家老伯身后,咬着唇不敢说话。管家老伯也赶紧挡到她身前,梗着脖子朝龙锡泞道:“你想干嘛?”

萧爹不知道龙锡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慌忙上前过来拉他,道:“四郎你别乱来,这里可是孟家,不是咱们家。别失礼!”

怀英却多少能猜出些原因来,一把拉住萧爹,上前朝龙锡泞问:“出什么事了?可是孟家小妹有什么不妥?”

“她身上有煞气。”龙锡泞皱着眉头道:“邪气入体,阳气不足,也亏得被我遇到了,不然,再过两天,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步走上前。管家老伯早被他刚刚几句话吓得魂都快丢了,而今见他过来,居然忘了拦,于是龙锡泞就这般径直抢到孟家小妹面前,忽地一声轻喝,同时伸出手在孟家小妹眉心一点。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怀英等人看来,却仿佛带着些神圣的味道,他那一声清喝入耳,且不说孟家小妹如何,院中众人却明显感觉到身心为之一荡,脑子里都清明了许多。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当头棒喝”?

怀英还在肆意地想象着,孟家小妹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管家老伯慌忙将她扶住,“大小姐,您没事吧,大小姐——”

孟家小妹却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手脚有些发软。怀英赶紧上前帮忙,与管家老伯一道将她扶进正屋里坐下,龙锡泞掏了张护身符给她,道:“以后把这个符带着,无论日夜都不要离身,不然,性命堪忧。”

他顿了顿,又朝孟家小妹问:“你八字是不是纯阴?”

管家老伯顿时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

“这就难怪了。”龙锡泞道:“幸好如此,不然,她性命恐怕早就没了。”

怀英虽然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也多少猜到孟家小妹的生辰八字跟她被这煞气找到有关,她顿时想到了刚才仓惶逃走的吴绣娘,遂凑到龙锡泞耳边小声道:“就是隔壁的绣娘。”

龙锡泞板着脸点了点头,正欲翻墙过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退回来问怀英道:“我给你的护身符,你随身带着吗?”

怀英赶紧把腰上的荷包提起来给他看,想了想,又朝萧爹问:“阿爹你带着吗?”

萧爹稀里糊涂地使劲儿点头,“带…带着呢。”

“那就好。”龙锡泞说完,又添了一句,“待在屋里别出来。”说罢,转身冲到院子里轻轻一跃,人便不见了。

萧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拉了拉怀英的衣袖,小声道:“没想到,四郎还挺有本事的嘛。”

怀英点头道:“本来就是啊,真要打起来,就连国师大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龙锡泞不是总吹牛皮说,他三哥本事不济,打不过他么。

那管家老伯闻言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刚才那位公子,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还真是…年少有为。”他立刻就换了张脸,刚开始还满不在乎地叫龙锡泞“小娃娃”呢,这会儿就是“公子”了,国师大人的名头果然好用。

他话刚落音,隔壁院子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哀鸣,那声音实在可怖,仿佛一只捏着嗓子大叫的公鸡,又像根铁丝使劲儿刮着玻璃,听得屋里众人心里慎得慌。那管家老伯冷汗都出来了,从怀里掏出块皱皱巴巴的帕子使劲儿地擦脸。

“这是逮住了么?”萧爹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又朝怀英看了一眼,低低地问:“不会是妖怪吧?还是鬼?”不然,龙锡泞做什么要问孟家小妹的生辰八字?萧爹虽是读书人,平日里也不语乱力鬼神,但多少也看过些古籍话本,多少有些见识,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怀英却假装不知道,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一会儿见了四郎一问不就晓得了。”

萧爹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怀英被他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嘴里却还继续嘴硬,坚持道:“阿爹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我是不知道么。”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萧爹唉声叹气,颇有深意地摇头道:“哎,这念头啊,自家的闺女都不亲了,有什么事儿连阿爹都不说…”

怀英:“…”

父女俩正打着机锋,外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仿佛就在孟家院子里。屋里众人顿时吓了一大跳,管家老伯更是腿都软了,慌慌张张地想扶着孟家小妹往后头躲,却压根儿就站不起来。

“快…快跑…”萧爹哆哆嗦嗦地道,一边说话一边还把怀英往后头推。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忽地一暗,竟然冲进来一个满身红衣的年轻女人,那并不是先前怀英见过的那位,想来是吴家姐妹中的另一个,她披散着头发装若疯狂,眼睛里一片通红,瞪眼呲牙,十分可怖,傻子也晓得这不是人。

管家老伯和孟家小妹都快瘫倒椅子底下去了,嘴里还不忘了“啊啊啊——”地大叫,萧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却还是坚决地挡在怀英身前,怀英则扯着嗓子大声喊,“龙锡泞——”那红衣魔女却像没听到似的大吼一声朝怀英和萧爹扑过来…

屋里陡然生出一道紫光,那红衣女人扑倒半空中,被那道光一扫,就像撞到了弹簧上似的,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一路被抛出了院子外,不知到底落在了哪里。

外头又是“砰——”地一声响,萧爹总算缓过了一些神,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定自己完好无损,又赶紧转过身问怀英,“怀英,你有没有受伤?”

怀英却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半闭着眼睛好像随时要晕过去。萧爹赶紧在她人中穴上狠狠掐了一把,她才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阿爹——”怀英朝四周看了看,屋里有些乱,桌椅板凳都摔在地上,管家阿伯扶着孟家小妹闭着眼睛使劲儿嚎,萧爹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有些生气地大声喝道:“别嚎了,那妖物都被我给打回去了。”

管家阿伯的哭声戛然而止,孟家小妹也立刻不哭了,有点紧张地睁开眼睛朝屋里看了看,确定安全了,这才抚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口气。管家阿伯颤着嗓子道:“哎呀我的天,那吴家姐妹在我们家隔壁住了这么久,才晓得她们居然是妖怪。我的大小姐啊,险些就被她们要了命去了…”

他倒是不嚎了,却开始哭诉,萧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强忍着耳朵里的噪音,把板凳扶正,又扶着怀英坐好。他忽然想起什么,摇头朝怀英道:“到底是姑娘家,胆子小,一紧张起来居然唤起五郎的名字了。你叫他有什么用?还不如叫阿爹我,你看,那妖怪还不是被阿爹给吓退了!”

怀英:“…”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却说龙锡泞这边,他原本只是有些怀疑这吴家姐妹与去年年底时在京城做下血案的魔物有些关系,没想到才进了这院子,那两个魔女竟然一言不发地朝他动起手来。龙锡泞的脾气本就不怎么好,被人这么一挑衅,立刻就火了,想也不想就一招三味真火飙了出去。

那两个魔女也没想到他一出手就如此狠毒,当即被打得惨叫出声。不过,她们俩也有两千年的修行,绝非寻常妖魔,断不至于受这么点伤就一命呜呼。二魔一边小心缠斗,一边寻机逃走。

其中一个魔女脑子要活络些,方才听同伙说起隔壁的情形,便想着要去挟持个人质,遂借机跃过了围墙。龙锡泞见状,顿时心急如焚,正欲追去,另一个魔女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

这魔女的修为虽远不及龙锡泞,但身上却着实有几样法器很是棘手,偏偏龙锡泞此番出门只为给孟垚送符,哪里会随身带着法器,如此便有些束手束脚,急得要命。虽说怀英她们身上带着他给的符,可见了这两个魔女的本事,就连龙锡泞都不敢肯定那几张符是不是能佑住他们平安。

他正斟酌着是不是该放个大杀招,忽瞥见胳膊院子里一个人影从天上飞过,“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砸了地上。不说那对战的魔女,就连龙锡泞自个儿都有些傻了,他画符的本事居然有这么高明了!

与龙锡泞对战的魔女见状不对劲,慌忙就要逃,龙锡泞怎么肯放她走,自然穷追不舍,刚出了院门进了巷子,也不知从哪里飞出个暗器朝龙锡泞扑面而来。龙锡泞大惊,慌忙侧身躲过,前方那魔女竟趁着这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逼仄的巷子里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妖物,朝龙锡泞一挥手,巷子里顿时被一团黑雾笼罩,龙锡泞急忙施法驱雾,不过三两秒的工夫,不仅是那黑斗篷的妖物,就连地上奄奄一息的魔女也不见了踪影。

居然还有帮手!龙锡泞气得朝身侧的围墙猛踢了一脚,那围墙哪里受得住他一脚,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歪了歪身体,“砰——”地一下就倒了下来。

龙锡泞赶紧跳开,又朝四周看了看。这围墙是那两个魔女家的院墙,应该不会有人跳出来要他赔吧。

回了孟家,萧爹和怀英已经恢复了过来,见他一进屋,萧爹立刻冲上前,得意地道:“四郎你回来了!你有没有看到翎叔刚刚大逞威风,把那个妖女给吓出去了。以前庙里的和尚就说我身上阳气足,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我还以为是和尚糊弄我呢,原来是真的…”他巴拉巴拉地开始吹牛,怀英始终不说话,一脸苦笑地看着他。

龙锡泞再傻也不至于蠢到去揭穿他,朝怀英使了个眼色,二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孟家小妹吓得不轻,已经回屋去歇着了,怀英则指挥着龙锡泞一起将孟家正屋给收拾了出来。刚打扫完,孟垚就得知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虽不认得龙锡泞,但见他无论着打扮,还是容貌气度都绝非寻常,自然不敢怠慢,待仔细一问,得知是国师大人的弟弟,孟垚顿时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竟…竟然惊…惊动了国师大人…”

龙锡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隔壁那两个魔女已经被我赶走了,你家妹子暂时救回了一条命。不过,这事儿还没完。”那俩魔女都还没死,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毕竟,孟家小妹纯阴之体,那可是邪门歪道们最热衷夺舍的身体。

“那…那可怎么办?”孟垚急得汗都出来了,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给龙锡泞叩头,“还请大师救救我苦命的妹子。”

怀英这回不说话了,她来之前并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如果单纯的只是一张符,送了也就送了,可眼下的情况却远不止如此,怀英实在不敢拿龙锡泞来卖人情。

龙锡泞一抬手将孟垚扶住,皱眉道:“我说了不救她么?你急什么。”说罢,又有些不自然地朝院子外看了两眼。怀英立刻察觉到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看什么呢?”

“我三哥啊。”龙锡泞理直气壮地道:“京城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能不来?”话刚说完,就瞧见国师大人急匆匆地冲进了院子,进来瞅见龙锡泞,龙锡言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狐疑地问:“五…唔,四郎?怎么是你在这里?”

刚刚明明是三公主的灵气波动,难道他和杜蘅都弄错了?

“怎么不能是我?”龙锡泞也有些意外,“这京城里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两个魔女赶得团团转?不然三哥以为这里是谁?”

龙锡言打了个哈哈没回话,反而继续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仔细说说。”

龙锡泞顿时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开始吹牛皮,他如何目光如烛地发现了那两个魔女的总结,又如何大逞威风将她们打伤,只可惜最后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黑斗篷”给截了胡,“…也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的,动作又快,我一时不慎被他给钻了空子,居然把那两个魔女给救走了,真是气死了!”

龙锡言眉头一挑,“黑斗篷?还有别的人吗?”这完全没道理啊,明明刚刚的灵力波动就在此处,那两个魔女肯定不是,难道是那个“黑斗篷”,可三公主怎么会与魔界中人扯上了关系?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萧爹在一旁蠢蠢欲动,想在国师大人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勇武,可国师大人毕竟不同于龙锡泞,萧爹在他面前还是有点犯怵的,跳来跳去,最后还是没敢上前。怀英在一旁看得肚子都快笑破了。

“那个‘黑斗篷’长什么样?个子多高,下次见了,你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龙锡泞托着下巴直摇头,“他浑身上下全都套在个黑色的麻袋里头,出现得又急,我连他眼睛都没瞧见,更不用说他的脸了。个子嘛,倒是挺高的,跟我差不多高,不胖不瘦,身上气息尽敛,下回见了,我恐怕也认不出来。”

“什…什么?”龙锡言很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跟你一样高,那…他是个男的?”

“当然是男的。”龙锡泞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三哥一眼,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问:“三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哦,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个女人?难道你知道他是谁,或者说,你以为那是你要找的人?”

不得不说,这小子平日里虽然傻兮兮的,有时候直觉还真是准。不过龙锡言才不会承认,立刻否认道:“瞎说什么,我就是好奇,多问了两句。”他赶紧把话题岔开,目光转到怀英身上,笑眯眯地道:“怀英姑娘胆子倒是挺大的。”外头闹出这么的事,换了别家小姑娘,怕不是早就吓得要晕过去了,她看起来倒是挺镇定,脸色也如寻常无异。

“哪儿啊,刚刚就险些——”萧爹一张嘴就要出卖怀英,被她狠狠拽了一把衣襟,这才猛地住了嘴,有些不自然地朝怀英看了看,“呵呵”地笑。

“那行,反正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跟陛下通报一声。”龙锡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起身欲走。孟垚赶紧一路相送,一直送到门外,又连声道别,态度恭敬而谨慎。

龙锡泞都有些看不惯了,摇着头与怀英小声道:“你看我三哥,啧啧,这排场。”

……

龙锡言飞快地进了宫,急忙寻了杜蘅说起刚刚打探来的消息,“…正好五郎就在那里,跟那两个魔女打了一架,后来又冒出来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把那两个魔女给救走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杜蘅的脸色,果然,待他说起“黑斗篷”时,杜蘅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可等那“黑斗篷”把两个魔女救走,杜蘅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不对啊,”杜蘅急道:“三丫头怎么会和那些魔道中人在一起?”

龙锡言苦笑道:“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我问了五郎,他说,那黑斗篷是个男人。”

杜蘅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儿挥手道:“不可能,那绝不是三丫头。”好好的一姑娘,怎么会变成男人,就算她转世投胎成了凡人——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龙锡言见他一副神经快要崩溃的样子,赶紧劝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哪能真是三公主呢。你也知道五郎那性子,真打起来了,哪里还有精神管别的事。我觉得吧,三公主肯定是出现过,只不过五郎压根儿没注意。回头我再仔细问问他,唔,当时现场不是还有别人么,我去问萧家父女,说不定还能另有收获。”

杜蘅依旧沉浸在他的三妹有可能变成个男人的震惊中,听了龙锡言的话也没什么反应。龙锡言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他可不敢再去找龙锡泞追问什么,那小子是个怪胎,有时候蠢得简直无法沟通,偏偏某些时候又还挺精明,以至于龙锡言都不大敢糊弄他。他琢磨来,琢磨去,萧家那小姑娘也生得副聪明样儿,倒是萧翎好像没什么心眼儿。

他这么一想,便立刻决定下来,出了宫,便叫上下人套马车,“去丝瓜巷。”

国师大人可不像龙锡泞那么莽撞,他到了丝瓜巷也不急着去找人,先让下人去摸了摸底,知道龙锡泞在萧家,他便在巷子外的茶楼里候着。就这么等啊等,喝了三壶茶并两碟红豆糕和一碟蜜饯,外头天都黑了,才瞧见下人过来报信,说龙锡泞终于回去了。

龙锡言跑了一趟茅房后急急忙忙地进了巷子,很快就敲开了萧家大门。

“国师大人?”怀英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原来龙锡泞的直觉真的没有错,龙锡言果然有事情故意瞒着他。可是,他现在找到萧家,是为了什么?

“令尊在家吗?”龙锡言一脸淡然地朝怀英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