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烫伤膏,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十字路口转了个弯。
这些巷子白天就没什么人,更何况是晚上。不过,今天晚上,除了皇宫里,别的地方恐怕都不会怎么热闹。这条巷子走到头,过了前头的那条街,再往南走不远就能到家了。
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家了,怀英的心也渐渐沉下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
“咦——”巷子里忽然跳出个黑影子挡在怀英面前,“小娘子,可怜的小心肝,这大冷天的怎么在外头走,快过来让哥哥给你暖暖。”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朝怀英欺身靠近,还伸出手朝怀英身上摸过来。
“滚开!你再过来我就喊了。”怀英沉下脸怒斥道,她倒不是特别慌,城里经常都会有些醉鬼,喝醉了酒言语无状,但真要他们做点什么,却是不敢的。
但怀英显然料错了,那家伙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不仅不怕,他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凑过来,“哎哟,我好害怕呀。小美人性子这么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怀英想也不想就朝那流氓抽了个耳光,旋即撒开腿就往前冲。那流氓哪里肯放她走,一边咒骂着一边追过来,嘴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到底是个男人,步子大,力气也大,很快就追上了怀英,狠狠拽住了她的胳膊,怀英也不是吃素的,抬脚就朝他下三路踢过去。那流氓哪里想到怀英还有这种手段,顿时痛得大呼小叫起来。
“小贱人,敢踢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一边咬着牙骂着,一边恶狠狠地朝怀英左右扇了两耳光。
怀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挨打,就连上一次在船上遇着了强盗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顿时就被他打懵了,脑子里忽然升腾起莫名的愤怒,而后却轰然地一下,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怀英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间,但又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黑暗中,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怀英朝四周胡乱摸了几把,摸到了那个掉在地上的药膏瓶子。瓶子挺结实,没有摔碎,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再看地上的那个男人,扶着墙壁起了身,匆匆地回了家。
与此同时,热闹的皇宫里,端坐在龙椅上正在与冯贵妃说话的杜蘅忽然心中一悸,居然失态地站了起来。
大殿中顿时为之一静,龙锡言皱着眉头朝他看过来,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陛下——”冯贵妃关切地轻轻唤了他一声。 杜蘅的脸上很快恢复了正常,挥了挥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坐了回去。
……
“怀英!”
怀英刚进巷子,就见萧爹和萧子澹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她平安回家,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去了好几家医馆都关着门,所以走得远了些。”怀英低声解释道,又问:“我去了多久。”
“得有近一个时辰。”萧子澹回道:“早说了让你别出去,你偏不听。我们的伤有什么打紧,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近一个时辰,这么算起来的话,她在巷子里并没有逗留很久。怀英笑笑,把药膏拿给他,又道:“大夫不在,就买了治烫伤的药膏。阿爹和大哥先用着,若是不好,明儿再去请大夫。”说完,便去了自己屋里。
她不敢让萧爹他们知道自己遇到过流氓,更不敢让他们看到她脸上的伤,所以才赶紧躲开。可是,等她回了屋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却发现脸上一点挨过打的痕迹也没有。明明那么痛,当时就肿了起来,这才多久的工夫,怎么就全好了。
也许,是灵犀珠的作用?怀英从怀里掏出龙锡泞送他的珠子,心里想。
第五十章
五十
没守到半夜怀英就上床睡了,谁晓得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头有个受气包,谁都不喜欢她,谁都可以欺负她,明明她自个儿挺有本事的,却还不反抗,到后来,连龙锡泞居然也跳出来踩她一脚,怀英都快呕死了,一生气,就给气醒了。
天还没亮呢,外头一片漆黑,四周安静极了。明明只是个梦,可怀英心里头就是不痛快,好像被欺负的那个人就是她自个儿似的。当然,怀英也知道这仅仅只是个梦,人做起梦来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性,她上辈子还梦见过自己生了一堆娃儿呢,天晓得她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怀英没有把这个奇怪的梦放在心里,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又睡着了。
大年初一,京城的风俗是不出门的,依旧窝在家里头过。萧爹和萧子澹的手上的伤有了些好转,但怀英还是放心不下,叮嘱着他们再去找大夫仔细瞧瞧。萧爹却有些犯懒不愿意动,摇头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你昨儿买来的药好使,不用出去了,外头多冷啊。”他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歪在椅子上怎么也不肯动了。
怀英拿他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遂又求助地看向萧子澹。萧子澹立刻起身道:“既然阿爹不愿意出门,就让我和怀英去吧。一会儿看了大夫,多抓一份药就是。”说罢,便无奈地怀英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街上比昨儿要热闹多了,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走过,道路两侧的铺子也开了许多,偶尔总有些生意。附近的医馆果然也开了门,坐堂大夫也在,看过萧子澹手上的烧伤连道问题不大,开了两个方子,一个熬了药汁外敷,一个则内服。
医馆的伙计立刻接了方子去抓药,怀英又补充道:“再多拿一份。”
那伙计笑道:“不必多抓,我们张大夫是专治跌打烧伤的,说是几服药能好,那就一定能好。姑娘你买多了回去也是浪费。”
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家里头还有个伤患,昨儿一起伤着的。天气冷,他不乐意出门,所以就没来。”
于是,最后还是抓了六剂包了十二个油纸包,由萧子澹拎着回了家。回来的时候街上人更多了,其中还有不少官差,怀英悄悄打量了一番,认出他们是京兆尹衙门的捕快。她又立刻与萧子澹说了,小声道:“没想到京兆尹衙门的捕快们还挺负责,才大年初一就出来巡逻来了。”
萧子澹却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会是前头出了什么事吧。”
他的话刚落音,怀英就瞧见孟垚低着头慢吞吞地从前头巷子里走出来了。那巷子,不就是昨儿她遇到流氓的那地儿?怀英的心里一突,隐隐生出些奇怪的,不好的预感来。一定是她想多了!
也许是因为心虚,这个时候,她忽然不想跟孟垚碰面,于是赶紧侧过脸寻了个借口与萧子澹说话,还把他往街道的另一面拉,“…唔,不知道五郎什么时候回来,他昨儿走的时候还说今天就能回,不过我想,国师大人可能不会放,毕竟这才大年初一呢…”
“咦,是萧姑娘?”街对面传来孟垚意外的声音,“萧姑娘!”他挺高兴地朝怀英挥了挥手,然后,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颠颠儿地跑过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怀英心里暗暗咬牙,脸上却是挤出惊喜交加的神色来,“啊,是孟大人,这大年初一的,您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为了萧家的案子么?”
“不是,不是,是另外一桩案子。”孟垚笑呵呵地摇头,他好奇地看了萧子澹一眼,问:“这位是?”
“我大哥,萧子澹。”怀英又赶紧朝萧子澹介绍道:“这位是京兆尹衙门的孟大人,上回因为月盈的案子去过我们家。不过大哥那会儿去了子桐哥那边,所以没见着。”
萧子澹客客气气地朝孟垚见了礼,孟垚笑眯眯地回礼,罢了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往这边走?萧府不是在另一头?”他低头瞅见了萧子澹的手,顿时愣了一下,讶道:“你这手怎么了?”
“昨儿被炭火给烫着了,小伤,不碍事。”萧子澹不以为意地笑笑地解释道:“我们年前就从萧府搬出来了,现就在前头的丝瓜巷住着。”他说罢,顿了顿,又拱拱手朝孟垚道别:“不耽误孟大人查案,我们兄妹俩先回去了。”
怀英本来还以为他会好奇地向孟垚追问巷子里的案子呢,不想他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告辞了。不过这样一来,怀英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总算不用面对孟垚了。虽然这个年轻人总是笑眯眯,一副很少说话的样子,可怀英觉得,他年纪轻轻能在京兆尹衙门站稳脚跟,一定不是寻常人。
孟垚见他们要走,顿时就急了,赶紧道:“稍等,别急啊。”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过来,脸上依旧一副客气的笑容,“我还有点事儿要问问你们呢。”他顿了顿,挠了挠后脑勺,仿佛在想要问个什么问题才好。
“对了,萧公子你们住在附近的话,昨儿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比如有人喊啊,闹啊什么的。”
萧子澹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没有,昨儿晚上挺安静的,除了偶尔的鞭炮声,别的什么也没有。”
孟垚有些失望地摸了摸下巴,“这样啊,不过也对,丝瓜巷到底离得远,听不到动静也不奇怪。那…萧姑娘呢?”
怀英使劲儿摇头,她不大敢看孟垚的眼睛,微微低头不由自主地挽着萧子澹的胳膊,“没听到。”孟垚为什么还会再来问她?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是她昨晚落下了什么东西吗?怀英心乱如麻,很想向他问一问情况,可又担心被孟垚看出端倪,只得把所有的问题全都藏在了心里。
“前头巷子里…怎么了?是哪家死人了吗?”萧子澹有些好奇地问。大年初一就引得这么多官差来这小巷子,十有八九是死人了吧。
怀英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可不是。”孟垚有些无奈地回道:“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死就死吧,还死在路上,不少人都瞧见了,大清早就跑去衙门报案,害得我们新年第一天就睡不好觉。在这里折腾了一个上午了,也没有半点线索,连死人的身份都没弄清楚。”
萧子澹颇是理解地点点头,又道:“孟大人辛苦了。”说罢,又与怀英继续往家里走。那孟垚犹豫再三,终于又追了过来,小声唤道:“萧姑娘请留步。”
怀英身上顿时僵硬起来,萧子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萧姑娘。”孟垚终于追了过来,挡在怀英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两眼,扭扭妮妮地小声道:“那个,萧姑娘那个符…果真不卖么?”
居然是为了那个护身符!怀英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恐怕不成的,那个…是友人所赠,实在不好转卖。孟大人若实在想要,可以去求国师大人。”
孟垚有些无奈地道:“我若是能求到国师大人府上,就不来找你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死心,“萧姑娘真的不能割爱么。”
怀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倒是萧子澹有些狐疑地问:“孟大人怎么想买这个?”
孟垚搓了搓手,沮丧地叹了口气,“其实,在下在庙里住过许多年,眼力还算不错,能看出萧姑娘手里这符不同寻常,乃是个护身驱邪的法器。我家里头有个嫡亲的妹妹,自幼便柔弱多病,她气血不旺,容易为外物所侵,所以,在下才想着给她找个法器来护身。”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同样身为兄长,萧子澹很能理解孟垚的心情,他想了想,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声道:“这样吧,我回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问朋友再要一张符。”一想到回头要去找龙锡泞说好话,萧子澹就一阵头大。
孟垚闻言却惊喜交加,仿佛那护身符已经到了手似的连连朝萧子澹道谢,罢了又把自己家的地址留给了他,临走时还拉着萧子澹的手依依不舍,“萧兄弟,这事儿就全靠你了!”
他这黏糊劲儿让萧子澹特别不自在,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匆匆与孟垚道了别,尔后拉着怀英逃似的跑回家。
怀英心里头藏着事,先前在孟垚面前还强撑着,一回家便开始魂游天外,正胡思乱想着,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怀英吓得一声尖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萧子澹,仓惶的表情才渐渐褪去,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萧子澹在怀英面前坐下,一脸关切地道:“我是你哥,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就算天大的事,也有大哥替你撑着。”
怀英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就算再怎么遮掩,也不可能瞒得住萧子澹这个心细如发的兄长,反正早晚要交待的,倒不如早早地说了,于是,她想了想,还是把昨晚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萧子澹听,罢了又紧张地道:“我走的时候见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居然就死了。”
她一说到这里,又是紧张又是难过,紧张是因为害怕东窗事发,难过则是因为那个流氓的死,虽说那人十分可恨,可到底罪不至死,而今因她丢了性命,怀英如何心安。
事实上,先前与孟垚说话时,萧子澹就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故而今听得怀英说起,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摇头朝怀英劝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那人大晚上躲在巷子里吓唬人,又意图用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还不晓得私底下做了多少恶,便是你没踢他那一脚,说不定他也冻死在外头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且记住,昨儿晚上你买了药后就原路返回了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衙门的捕快查上两天,没有线索了,自然就作罢,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他的表情实在平静,怀英也被他感染了,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但依旧还是有些不安。萧子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开的,遂拍了拍怀英的肩膀,道:“你好好歇会儿,别胡思乱想,千万别在阿爹面前露出端倪。”
若是萧爹知道了,那可就不太妙了。虽说萧爹也心疼女儿,绝不会大义灭亲地把怀英送去衙门,但他那性子,哪里是能藏得住秘密的,孟垚上门来一问,可不就得露馅。
下午时,龙锡泞终于回来了,进院就大呼小叫地喊怀英的名字。萧子澹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开门朝他喝道:“喊魂了呢?怀英正在屋里睡着呢,你这一回来就得把她给吵醒。”
龙锡泞赶紧捂住嘴,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一溜小跑奔到萧子澹面前,压低了嗓门问:“怀英睡了?她怎么这个时候睡觉,平时她可不这样。”
“累着了。”萧子澹道:“这不是过年吗,家里头的事情多,她给累坏了。”
龙锡泞闻言顿时有些生气,不悦地朝萧子澹横眉冷对,“你怎么能这样呢?眼睁睁地看着怀英受累也不帮忙,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疼的,成天就给你们做饭、洗衣、做家务,她又不是你们的粗使丫头。明儿我就让去找我三哥,向他借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省得怀英这么操劳。”
萧子澹被他这么训斥倒也难得地不生气,说到底,龙锡泞这也是在为怀英说话,不过,国师府的丫鬟他们可用不起,赶明儿出去买两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回来才是正经。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萧子澹有些尴尬地把龙锡泞请进屋里,不知道该怎么朝他开口。毕竟他和龙锡泞一向不对付,见了面也总是在吵架,两个人你讨厌我,我看不惯你,彼此心知肚明。
龙锡泞见萧子澹这样的态度心里头也有些打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客气,想了想,索性径直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看得我心里发慌,总以为你又要使什么坏主意。”
萧子澹立刻就恼了,喝道:“我什么时候向你使过坏?”
“别不承认。”龙锡泞哼道:“反正你尽在怀英面前说我的坏话,以为我不知道呢。”
“我说的都是事实,又没有胡编乱造,你若是自己行得端坐得正,还怕别人说…”
他们俩果然一见面就掐,掐了掐着,萧子澹就忘了今天的目的了,直到他们俩吵架的声音太大,惊醒了隔壁房间的怀英,亲自过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场争吵才总算告一段落。
怀英扶着额头看着萧子澹,哭笑不得地道:“大哥你怎么还跟五郎吵起来了。”还吵得这么大,这种幼稚的行为真不像他。
萧子澹也有点尴尬,他本来也不想跟龙锡泞吵架的,可是,天晓得怎么又给吵了起来。
“对了,”怀英想起孟垚的事,便把这事儿给拦了过来,将孟垚想要求符的事情说给他听。龙锡泞闻言立刻得意起来,脑袋一扬,鼻孔恨不得抬到天上去,“哦,原来是想求我画符啊。既然是求人帮忙,怎么还这幅态度,好像我欠了他似的。”
萧子澹也知道自己理亏,可他又不愿意向龙锡泞道歉,“哼”了一声,没说话。
龙锡泞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朝怀英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是张符,你要多少我有多少。一会儿就拿给你。”
他不愿意跟萧子澹待一块儿,不由分说地拉着怀英去她屋里,刚出门,就巧遇着萧爹从房里出来,瞧见龙锡泞,萧爹愣了一下,“四郎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三哥不说你?”
“他忙着呢。”龙锡泞笑嘻嘻地朝萧爹露出一口白牙,“满京城到处转,顾不上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怀英生怕萧爹想多了,赶紧解释道:“我和大哥早上出去遇到了京兆尹衙门的孟大人,他想求一张符,这不,我正求四郎帮忙呢。”
萧爹完全没往心里去,挥挥手道:“那行,你们慢慢说。对了——”他又郑重地朝龙锡泞道:“四郎量力而行,若是拿不到符,也别太为难。”
龙锡泞使劲儿点头,“我知道的。”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听说龙锡言进了宫,杜蘅立刻就赶到太极殿,一进屋,瞅见龙锡言苦瓜般的脸色,他顿时猜到了结果,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没查到?”他问。
杜蘅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这一千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乘兴而至,最后却还是落寞而归。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泄气,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总算有一些线索,好歹也能证明三公主就在京城,只要他慢慢找,总能找得到的。这总比之前犹如没头的苍蝇那般乱冲乱撞要好太多了。
“整个京城都跑了一遍,这会儿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也不知她怎么收敛的,竟能收敛得半分灵气也不泄漏。”龙锡言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解地道:“难不成她又出城了?”
“不,她就在这里。”杜蘅沉着脸正色道:“我能感觉到她就在京城里。”
龙锡言没好气地瞪着他,“那你好歹也指个道儿啊,省得我一点线索也没有地满城跑。你以为我不费力气呢?”他说罢,又顿了顿,犹豫不决地看了杜蘅几眼,仿佛在斟酌着是不是该开口。
杜蘅皱着眉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龙锡言也不藏着掖着了,很直接地问:“你…真能确定昨儿晚上是三公主的灵力波动?三公主仙根被废一千余年,而今恐怕早与凡人无异,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烈的灵力?”昨晚的灵力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灵力的强烈却是极为罕见,就连他恐怕也略有不如。如果是以前的三公主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精纯的灵气?
“就是她。”杜蘅毫无理由地坚持道:“那是我嫡亲的妹妹,我绝不会弄错。”他当然也知道龙锡言说得有道理,可是,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却比任何理由都更要有力。杜蘅看了龙锡言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阿言你别忘了,当初三丫头被抽除仙根时,可是我父王亲自动的手。”
龙锡言猛地抬起头,直不楞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是说,天帝他…”一向以公正严明、铁面无私著称的天帝居然也会动这种心眼儿,不说是龙锡言,恐怕整个天界,也没有几个神仙能猜到吧。反正这事儿,若不是从杜蘅口中说出来,龙锡言是绝对不会信的。
杜蘅微微颔首,“若非如此,她恐怕连桃溪川那一劫就逃不过。也是我们太过大意,本以为离了天界她就能平安,没想到她都成那样了,照样还是有人要和她过不去。”
龙锡言都听傻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气得跳起来指着杜蘅大骂道:“到底还是不是兄弟,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老子,怎么着?你是觉得老子嘴巴碎会把这事儿给说出去还是怎地?把老子当个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他巴拉巴拉开始骂,情绪激动,嗓门又高,就连太极殿外的侍卫都能听得到,吓得还以为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揣着刀就要往殿里冲,被里头伺候的太监一把拉住,“…不要命了你,国师大人在跟陛下说话呢。”
年轻侍卫急道:“…都…都吵起来了!”
老太监脸上露出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嫌恶表情,朝那几个年轻侍卫挥了挥手,不悦地道:“哪有吵架?国师大人在与陛下商量国家大事,说到兴头上,难免声音高点。你们赶紧离远些,那是你们能听的吗?”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被老太监给骂了回去,但他们并不敢松懈,全都竖起耳朵警惕地观察着大殿里的动静,只待稍有不对劲,便一定要冲进去救驾。
不过,他们的愿望显然落空了。龙锡言气吼吼地把杜蘅骂了一通,杜蘅也不气,在一旁耐着性子陪着笑,总算把龙锡言给哄了回来,待见他总算恢复了正常,才又叮嘱道:“我现在这身份到底不大方便,找三丫头的事还得靠你帮忙。对了,你家五郎呢?他若是闲着,也把他叫来,总好过你一个人到处奔波。”
龙锡言一提到龙锡泞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摇头道:“得了吧,那小子真要来了,定是越帮越忙,说不定还把走漏消息。我可信不过他那张大嘴巴,真要和他说了,他转过身就能把这些事儿拿到萧家那小姑娘面前去卖弄。”
杜蘅“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我看,你们家五郎这回是来真的了。”
龙锡言一想到这个事儿心里头就憋得慌,挥挥手道:“我可管不着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厉害了。这孩子,打小就没吃过苦,受过挫,总该经历点事儿才能长大。不然,再过两千年依旧是这幅什么都不懂的蠢样。”
杜蘅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
……
怀英这边,接连两天都失眠,饭也用得少,整个人都憔悴起来。不说萧子澹,就连一向粗心的萧爹也察觉到不对劲,关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非要去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怀英头疼极了,她哪里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萧爹,只摇头道:“只是有些失眠,晚上没睡好,白天自然没精神。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值得兴师动众地去请大夫。就算真请了来,那大夫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回头累了乏了,自然就能睡着了。”
萧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好好的,怎么会睡不着觉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一向心宽,每天只觉得睡觉的时间不够,从来没有失眠过,实在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睡不着觉。“我听说那个什么莲子能镇定安神,一会儿阿爹去给你炖个莲子汤喝。”萧爹说罢,就真的去厨房炖莲子汤去了。
怀英生怕他再追着自己问,便没有拦他。
“睡不着?”龙锡泞从围墙后探出脑袋来,眨巴眨巴眼,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立刻就兴奋起来,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我陪你,所以你才睡不着?要不,晚上我过来和你一起睡?我身上可暖和了,而且也不乱踢被子…”他狠狠地夸了一通自己的睡相,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只盼着她能点点头。
怀英没精神理他,没精打采地朝他挥了挥手,回屋坐下。托着腮发了一会儿呆,就听到外头院子的门开了,扭过头一看,是出去打听消息的萧子澹回来了。怀英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走到门口朝他看去。
“我们屋里说。”萧子澹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解了披风往怀英屋里走。才进门,龙锡泞居然也跟在小子大屁股后头进来了,萧子澹顿时皱起了眉头,转身朝他道:“我们兄妹俩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五郎能不能先去隔壁侯一会儿?”
“啊?”龙锡泞先是意外于萧子澹对他的客气态度,旋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朝他们道:“你们俩有什么秘密不能和说的?”他有点不大高兴。
“有些私事,五郎你不大方便听。”怀英也耐着性子柔声劝道:“你先去隔壁屋里好不好?”
龙锡泞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既然怀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反对,不悦地扁扁嘴,点了点头,开门退了出去。等他出了门,萧子澹赶紧将房门关上,坐下来先喝了口热茶,尔后才道:“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城东的一个恶霸,平日里没少干坏事,就连自己亲爹都给气死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他身上没有伤口,就连仵作也说不出他到底怎么死的。孟大人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这案子又没有苦主,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作罢。”
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虽说那人的死不一定就是怀英所为,但若是一直查下去,谁也说不好最后会不会查到怀英头上。就算没有证据定不了她的罪,一个女孩子沾上这种名声,日后可就麻烦了。
萧子澹见怀英依旧沉着脸不言语,笑了笑,柔声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人的死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说不定你走之后,那巷子里还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然,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就算真使出了全力,也不一定能伤着人。”
怀英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是一双白皙而纤细的手,的确看不出有任何能伤人的地方。也许,她应该相信萧子澹的话,相信那个人的死和他并没有关系。可是,怀英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某些事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无法掌控的地方在悄然发生变化,可是,她却一无所知。
萧子澹又劝了她一阵,见怀英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这才放下心来,又道:“等天气暖和些,我们找个时间出城走走,散散心。唔,到时候也把五郎一起叫上吧。”他难得地主动叫上龙锡泞,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就算他不叫,龙锡泞也会死缠烂打地跟过去。
萧子澹一出门,龙锡泞就立刻拐了进来,咋咋呼呼地朝怀英道:“怀英,你前天不是问我要符么,我拿过来了,你看看?”他献宝一般地把藏在怀里的符纸递到怀英面前,又道:“这是我亲自画的,要不,你把身上的那个也换成我的。”
怀英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哦”了一声,动作慢了好几拍,终于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龙锡泞。龙锡泞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忽然伸手在怀英额头上探了探,皱着眉头不解地道:“好像不是很烫啊?怀英你怎么了,从前天起就有点不对劲,整个人都痴痴的,说话也不对,做事也不对,不像是没睡好。你是不是有心事?”
“跟刚刚萧子澹和你说的事有关?”他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是有些幼稚天真,平日里不怎么动脑子,这不,这会儿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怀英还想否认,但龙锡泞却已经天马行空地开始猜测了,“是什么事呢?过年的时候发生的?还害得你这么不高兴,一定是大事吧。难道是萧府里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