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失笑,她似乎是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呢,大概当这是她自己家了。

没怎么在意,幸村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客厅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书桌,是他在家时办公的地方。

整理了下资料,回过神来时,才发觉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走回房间,便发现娆十分自觉地霸占了他的床,睡得非常舒服。

轻轻靠在门上,淡淡一笑。

刚才,他是真的忘记了,家里还有她在。

可到底是忘记了,还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呢?

他们对彼此还是很陌生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习惯?

目光略有些迷惘。

真的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也真的不明白她。

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本想唤醒她,却是忽然有些不舍。

其实,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

他的心里,画着一道线,线外之人,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记得真田曾经说过,从某方面来讲,其实他本是冷酷之人。

冷酷这个词,大概任谁都不会放到他身上来的吧。

只是,他心里却明白,真田说的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她却能让他如此轻易地卸了心防。

你到底是谁?

娆…

插入书签

第十六章白色无根莲

一世世纠葛无休,一场场轮回念想。

我脉脉花香的缠绵,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

传说,每一株无根莲诞生时,都会见到一朵彼岸花,从此结下断不了的思念。可是,无根莲生长在天池神水。无根之花,终日漂浮,也永远离不开这天池。而彼岸花却绽放在忘川之岸,黄泉路边。

生死相隔,神冥有界,他们注定永生无法相见。但是,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需…

三千年斗转星移,思念不断,无根莲以生命之血染红花瓣,然后折莲手便会出现,折断无根茎,无根茎会将其引至奈何。那个时候,无根莲可以见彼岸花最后一面。但是,若失去了无根茎的指引,会沉入忘川河,成为魑魅魍魉的食物。而等待不到无根莲的彼岸花,也会逐渐凋零,难逃魂飞魄散之劫。

但是,即便见到了…

奈何桥上无根莲,仰首饮尽孟婆汤,前世爱恋,销然皆忘。

忘川河边彼岸花,花枝已乱妖红落,遥望前尘,缠绵无休。

醒来的时候,娆只是有些怔怔地看了看四周,随后坐起身来。但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闭上了眼,像是又想躺下去了。

但随即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清亮。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之后,又忍不住泛起一些困盹。

呆呆地出神了好一会,突然地笑了。

因为刚回日本,有些不太适应。白天总是没什么精神,有些睡意。之前洗过澡后,便忽然地觉得累了,就堂而皇之地在这里睡下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幸村的呢,伸手扯了扯,真的满大的。

幸村比七年前高了许多,而她的时间却似乎是停滞了。

从洗衣机拿出衣服,已经烘干了,但洗过之后,稍稍有些皱,让她禁不住轻蹙了下眉头。犹豫了下,便没换,打算一会烫烫平先。

走出房间时,幸村正坐在电脑前,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稍稍一愣,然后突然地笑了起来。

这让娆禁不住脸色一沉。

她知道幸村的衣服对她来说确实太大了,穿着实在有些奇怪,可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一声轻哼,朝幸村瞪了眼。

虽然止了笑声,幸村的脸上依旧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醒的还真是时候,我叫了外卖,估计马上就要送到了。正打算去叫你起来呢。”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起来。

娆只是一挑眉,幸村却又是一笑,说:“倒还真巧呢。”

说完,便起身要去开门。

娆往门口退了一步。不喜欢穿着皱的衣服回去,也不喜欢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因为出身的关系,对于这些外在的礼仪,向来比较注意,或者说习惯了如此。

可这样的念头却令她怔了下,在她的意识里,幸村不是“别人”吗?

“真田?”门口传来幸村惊讶的声音。

娆也是一愣,随即又往房间里退了一步,轻轻阂上门。

真田是必定认识“卯月菖蒲”的,曾经的未婚妻在好朋友的家里,而且还穿成那样…

就算大家都不介意,依旧会有些别扭的。她不希望幸村因此陷入尴尬。

“我来看看你而已。”真田语气平淡地说道。

幸村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稍稍有些为难。

屋内,门轻轻阂上的声音,两人都听见了。

真田禁不住一愣,幸村只是笑了笑。

“有客人在吗?”一愣之后,真田似乎有些了然地随口问了句,随后面色一正,问道,“你一直拒绝家里给你安排婚事,是因为她吗?这样拖下去,不能解决问题的。有什么麻烦的话,还是跟大家商量下。”

“不是的…”幸村只是如此回了句,却又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好了。”说完,真田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幸村张了张嘴,却仍是什么也没说,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幸村转过头,便看到娆轻靠在门上,看着他,那一双紫色的眼眸,雾色迷濛,看不清眼底的真实。

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而幸村则在电脑前办公。只是,幸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她看看。他是真的看不透她的心思。

外卖送来之后,两人坐在餐桌前,却是谁也没有说话,一顿饭吃得特别安静。

这样的气氛,让幸村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娆…”轻轻地唤了声,她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幸村的问题让她稍稍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淡淡地回道:“不信。”

“我信。”幸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可熟悉之中却又似乎藏着别的东西。”幸村缓缓地说道。而他的话却是令娆轻轻蹙了下眉头。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叹息般地如此说道,声音里却夹着千样心思。但这话,却令娆禁不住心一颤。

“这几年,我一直拒绝家里为我安排婚事,只是希望,至少,未来的那个人是我自己选择的。其实,哪怕我选择的是家世平凡的女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这几年,老爷子该是早已经明白我的想法了,既然一直没有强迫我,该是默许了的。从小,他就十分宠我。”说到这,幸村轻轻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是你,恐怕是无论如何不会被答应的。任何人都可以,就你不行。因为你是被卯月家逐出家门的人,因为你是真田曾经的未婚妻。选择了你,便意味着同时抹了卯月与真田两家的面子。”

说这些话时,幸村一直没有看娆。

而此时,娆只是淡漠地回问了句:“是吗?”

“娆,这周末有个聚会,都是以前网球部的人。”幸村突然笑着看着她,“你也一起来吧。”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娆有些反应不过来。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后,却又是愣了下。

“以什么身份?旧同学?”回过神来时,娆漫不经心地如此问道。

闻言,幸村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她时,目光里透着灼灼轻芒,温柔浅笑,回道:“你,也心动了,不是吗?”

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依旧是那样雾色迷濛,却透着丝丝笑意。

“我大概是真的着了魔了。”幸村状似无奈地说道。

“恩,我就是魔鬼。”娆倒是十分自在地承认了。

这让幸村禁不住笑了,随即叹了口气:“我大概注定要辜负老爷子的期待与多年的宠爱了。”转头看向娆时,问道,“如果我也被逐出家门了怎么办?”话是如此问,面上却没有什么担心的表情。

娆装做考虑许久,才说道:“如果你饭量不大的话,我可以收留你。”

闻言,幸村低声笑了起来。

饭后,娆便打算回去了。

幸村开车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下车之后,娆只是随意摆了摆手,便往楼里走去,可刚迈开步,却被突然幸村叫住了。

“娆,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一下愣住了。随后目光缓缓一黯。

逃避什么?太多太多了。

前世的一切,已经如愿淡忘,可今生依旧有太多不愿意记起的事情。

看向幸村时,他的目光是那样的锐利而明亮,让人无所遁形。这让娆稍稍有些不适,但并没有避开。

其实,她也不想逃的。

包括他们本该共有的那段记忆。

“如果我说,其实我想逃避的是你呢。”她轻笑着如此说道。

幸村怔了怔,只是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啊,不知道呢。”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

如此轻慢的态度,让幸村禁不住蹙了下眉头,随即舒眉一笑:“那你注定逃不了了。”

娆看着这个总是温柔浅笑的人,他有一种很纯粹的风雅之色。

大概,她是真的注定逃不了了。

“好啊,那我不逃了。”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幸村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眼底漾起淡淡的柔光。

回到房间后,站在窗口,娆看着幸村的车渐渐远去。

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她向来欣赏重逾生命的爱情,但却厌恶将爱情视做生命全部的人。

而对她来说,爱情从来不会成为生命的第一。

当年决然的放弃,心会痛,但生活依旧会继续,对自由的渴望,对活着的珍惜,让她根本舍不得放弃。

当初的选择,也许确实后悔过。可是,她太了解自己了,太强的防备心,让她的眼里注定容不下丝毫杂质。

大概,她是注定要经历那一切的,然后,才会明白什么才是她永远逃不开的。

这一次,她会等到最后的,看看最后一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场戏。

早上起来之后,一个人在家里有些无所事事,正坐在客厅里无聊地看着碟,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娆有些疑惑地朝门口走去,在东京,她认识的人不多,不知道是什么人。

打开门,看到的是个陌生女子。黑发翠眸,五官精致秀雅,十分漂亮。

“您好,卯月小姐,这是您在月色订购的画作,请签收。”微微一笑,目光灵动。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娆便看到走廊上几个人正小心翼翼地搬着一幅两人高的画朝这里走过来。

轻轻点了点头,娆便让开了门口。

刚到东京时,偶然在附近发现了一间家居用品店,招牌上是一个古篆体的“月”字。这让娆稍稍有些好奇,再加上想给新居添一些物件,便进去看了看。

买了一些精致细巧的小东西之后,便看中了店内的一幅画。只是,当时店员说,那画是店内的装饰品,是他们老板的个人画作,所以,是否可以出售要先问下老板。

于是,娆便留下了电话,如果可以出售的话,让他们通知自己。而昨天,便接到电话,说是今天会送过来。只是,她不小心给忘记了。

看了看那个黑发翠眸的女子,娆问道:“你就是那老板?”

“是啊。”她偏了偏头,灿烂一笑,“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羽离。”

娆禁不住一怔,随后朝她看了看,目光有些异样。

羽离,会是那个羽离吗?

虽然同名的几率并不小,但在日本,羽离这样的名字恐怕是太少太少了。那么,她真的是那个羽离?禁不住朝她手腕上瞥了眼,只可惜,被袖子遮着,看不到手腕上是否戴着珠链。

虽然娆当初被逐出了卯月家,现在也一般都是自称凤娆的,但因为嫌麻烦,大多证件上的名字依旧是卯月菖蒲。在月色那店里买东西时是直接刷卡的,所以留下的名字也是卯月菖蒲。

而此时,娆忽然在想,若是面前这人知道她叫凤娆,不知道会做何反应,而她也可以从中看出端倪来。不过,当初她与凤潋和羽离本就没什么交往,羽离更是向来很少出现的人,那次交谈只是一个意外。凤潋应该会记得她,但羽离也许是根本就完全忘记了凤娆这个名字。事实上,“幻”在她手上的事,其实她们都是不知道的。

不过,即使面前这个就是那个羽离,娆也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前世的一切,早已经彻底抛弃,她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的瓜葛。

“羽离?”忽然出现的熟悉声音让娆稍稍怔了下,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是幸村。他认识这个羽离?

羽离朝幸村看了看,没有回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忽然地“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卯月菖蒲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看到幸村便想起来了,以前跟我说起过的,立海大的四月公主。”说完,朝娆笑了笑,明朗清澈。

看了看羽离,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幸村,等他解释。

见此情形,幸村却是忽然地低声笑了笑,才说道:“真是有趣,立海大的两位公主,居然互不相识。”

这话一出,娆便明白了眼前这个羽离的身份了,凤月公主。虽然没有见过,但毕竟是与她齐名的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的过去的记忆都没有了,不记得是正常的啦。”羽离挑了挑,随意地回道。

娆却是弯起嘴角,轻轻一笑,有些古怪。

此刻,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个羽离到底是谁。

朝幸村走过去,经过羽离身边时,手似乎只是无意识地一拂,目光一晃,便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串月白色的珠链。

果然是她啊。

忽然地想要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