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保重!”她伏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第一次如此庄重虔诚,然后离开,一路下山再不回头。

山下雪颜乌发,玄衣金绣,沈谧似乎等得不耐,见她来,灿然一笑,水光天开。

“你若敢不下山,会知道后果。”他怪她呆得时间太久,纠缠的唇让她透不过气。

她静静地呆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的深情和照顾,偌大后宫,只有她一人,漫步其上,却不孤单。

他说要立她为后,不管谁反对。再多人反对都没用。但是反对的人数不胜数,且竟然都不怕死。

她无奈地对他笑,“其实就算不做你的皇后,我也不介意。”只要他真的爱她,一生一世,就算没有名分,她也愿意。

他为她付出的,她也愿意回报。

数月后,他为她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民间成亲仪式,他不要她做皇后,要她做他唯一的妻子。他要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妻,此生唯一的妻。就算大周没有皇后,在所不惜。

他神采飞扬,红衣俊颜,深情无尽,让她沉醉其间。

洞房夜,花烛斜泪,凄美幽咽的箫音响起,她看到了久别的同门师姐。

她寒衣如雪,美目如画,招招夺命,却不是他的对手。

她怨毒地看着他们,“小如,师傅…那么爱你,你却要他死…”

师姐死了,却不肯合眼,死死地盯着她。

疑惑,随即却明白。

“是你?”她回头看着他,满眼的伤痛疑惑,“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坚定地道出缘由,“碧影阁年岁已久,根基太深,历来皇家有被他们控制的趋势,我不得不如此!凤飞雪武功太高,威胁太大…”

不等他说完,她厉声地打断他,“师傅从没有野心,为什么?”

他冷冷地看着她,森寒暴戾,“你不懂?”他唇角的笑冷得像冰,“只要你在,他就有野心,我不能不杀他!”

她用力地摇头,揪着他的衣襟,一遍遍地告诉他师父没有野心,不会威胁他,师傅也从来不在乎她,不管她生还是死。

沈谧深深地凝视着她,深幽暗沉的眼底有着残忍坚毅,还有无法言喻的东西。

尽管她苦苦哀求,以死相逼,以命相搏,他都不肯妥协。

碧影阁在他的横扫下一番换血,她的童年,少年,女儿的心事,一并血藏。

她没有父母,没有了成长的地方,没有师傅,没有同门,只有无尽的孤单和痛苦。

“你还有我,也只有我。”他吻着她,不容她躲闪拒绝。

“我恨你!”她咬破他的唇,眸光如刀。

“我知道。”他笑,“你也爱我。”

沈谧有着深沉的谋略,却又拥有强势的手段,不肯按部就班地要自己想要的局面,他用暴力横扫一切,赏罚分明,酷刑昭著。

追随他的人,死心塌地,恨他的人,不计其数。

刺杀的人,前赴后继。

他却不在乎。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尽管没有泪,却温柔地拭着她的眼底,“我会让你做整个天下的皇后。你说我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自己的贪婪,可是我会让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一切,都可以给你。而我只要你。我用天下来换你的原谅。拥有天下,你可以让更多的人幸福!”

他在她耳边深情低语,却达不到她的心底,“我不要天下,我有的不过是密宫的生活,是那一段成长,这一段错路。”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温度,连唯一的柔情都失去。

“要如何,你才肯原谅我?”他的手纠缠着她的身体,却摸不到她的心。

“放我走吧。我想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静地生活。”

“你想替他守一辈子?”他冷眸怒张,阴沉地盯着她。

“他是我师傅。”她低垂了眼。

“那你爱我吗?”他受伤地看着她,却傲然地扬眉。

没有犹豫,她咬了咬唇,低低道,“爱。”

爱,不等于可以妥协。

“既然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扳住她的脸,固执的看着她。

“因为我不能将就,看到你,我就觉得我宁愿死。”

“好,朕放你走!”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朕,冷冷的,似刀刃,“不过你要替朕做一件事。”

第一次,他让她执行和他一起之外的任务。

嫁给光武侯高承光,监视他,找到他谋反的证据。

她笑得灿烂如花,点头应允。尽管她知道不管高承光反不反,都要死,因为他是太子最后一点势力。

他怒火风雷,目眦贲张,举手握拳,击碎她身旁的花几,上面的景德镇陶瓷在粉碎的同时割破了他的手。

血色妖娆,她却闭上眼不看。

不久一件大喜事,启央帝终于肯充裕后宫,纳妃选后,同时赐婚给光武侯高承光,新夫人美艳至极。人人骂她红颜祸水。

新婚之夜,帝降旨,光武侯封为平西将军,出兵戍守边关。

十七岁的她,美得凌厉,站在皇帝赏赐的人高穿花大镜之前,她看到自己双眼中的泪。有多久不知道自己也会哭?

她知道自己的悲哀就是身为一个杀手,却有了感情。

她于卑微的生命之尘中妄想开出绚烂的花朵,那是痴心妄想。

披散了三千青丝,褪去血红嫁衣,她的身体依然娇嫩,刀刃抵在胸口,如果用力,是不是就会解脱。

“朕能将天下给你,也能让天下人为你殉葬!”

他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后,眼神冷冽如冰,盯着镜中闪闪的刀光。

被他压在镜上,冰凉透骨,他的身体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让她无法躲避。

“你不过是要这副身体,随时可以拿去!”她凄冷地笑着,没有铅华,却有一种千帆过尽的悲凉。

他似被她镇住,继而愤怒,几乎要将她压进自己的身体。

“不要以为我爱你,就可以一次次的无视践踏我的心意。”他怒极反笑,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他怒火隐隐的深眸。

“不要以为你爱我,就可以一次次地伤害我。”她冷冷地笑着,仿佛看到师傅站在窗外,清冷淡然地看着她。

“好!”他放声大笑,转身便走。

从此,大周又多了一个放浪形骸的帝王,他的后宫美人无数。

而她在高府安安静静地过着平淡乏味的日子。

她得知他纵情后宫,她听说他在欢爱中被人刺杀,她…告诉自己不痛。

直到两年后,高承光被启央帝以谋反罪打入大牢,不多久于狱中暴毙。

她觉得亏欠太多,在高承光临死前答应帮他照顾在外的私生子和他视若母亲的奶娘高吴氏。

终于太子最后一丝势力被铲除殆尽,满朝皆信服新帝,论功行赏,她沉默不语。

又是桂花飘香,他让她在御花园桂林深处等。

当他醉醺醺地靠近她,满身的脂粉香气让她微微蹙眉。

“你吃醋吗?”他抵在她的耳边,揽紧了她的腰肢,手指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她禁欲的身体。

“皇上,臣妾是来要回应得的!”她淡淡地说着,低垂了眼。

那一声臣妾让他掐痛了她的腰,疼得她激灵灵几乎以为要被他生生折断。

“你要什么,说吧!要做皇后是不可能了!”他冷冷地讥讽。

“皇上,让我走吧!”她苦笑,想退,却被箍得更紧。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宛若深夜妖海,凄浓风涌。

“走?”瞬间气势凌寒,如寒风凛冽。

“是!”她淡然地看着他,将万般的心绪皆敛去。

他放开她,一步步后退,深眸幽沉如渊,死死地盯着她。

“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一定要走。”

她迎风而立,静然沉默,片刻,缓缓道,“是。”

就算死,也要找一处干净的地方。

“好!”忽而,他笑,俊颜生辉,手一扬一丝白光落在她的怀里。

描着美人叹月的小瓷瓶,里面有一粒紫黑色的药丸,紫罂粟,她身子一颤,瓷瓶落在脚下,“啪”的一声,粉碎。

“死或者走,你选择一样!”他安静下来,如渊的眸子漆黑一团。

他向来不许人背叛,她又怎会忘记。

风清露重,他们就那样对峙着,一直到深夜。她只深深地看着他,他那样默默地耐心地等着她。

最后,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药丸飞快地吞进嘴里,笑着说了声,“保重。”然后头也不回转身飞奔而去。

身后是他的嘶吼

“你若是要走,可不要后悔…”

“你认为你能承受伤害我所带来的报复吗…”

“你爱我,还是要走?你,真的如此狠心?”

“方如,我恨你,恨到骨髓里。你口口声声说爱,却不肯为爱多迈出一点一步…”

一走便是七年。此后大周连年征战,他们再不相见。

何处箫音幽咽,低沉缠绵话凄凉。

“小寡妇!”门外响起甜腻酥糯的声音。

方娘一惊,猛地跳起身,随即听到梅兹和梅芸请安的声音。

门被推开,连轻波罗袜生尘,裙裾曳地缓缓走近,美目眯着她,面纱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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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见

第十六章

“你那小情人呢?”她眼神轻佻。

方娘耸眉,清冷道,“不知。”

连轻波纤眉一蹙,哼道,“一天不见,你胆子大了很多!”

方娘淡笑,“审时度势而已!”

“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连轻波出手如电,握住方娘的下颌,微微用力,按住方娘颈脉的小指便封住她的穴道。

方娘蹙眉苦笑,“怎么不怕?若是我不怕死,也怕你那些厉害的手段了!”

连轻波哈哈大笑,放开她,颔首道,“算你有眼光。”

方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仙子有何吩咐!”

“我要你那个情人!”连轻波开门见山,没有一丝矜持,见方娘蹙眉,轻笑道,“不舍的?也是,那么极品的男子,任何女人都不会舍得。不过你放心。”她似是怕方娘不同意,“你想要什么,告诉本仙子!”

方娘淡淡道,“以仙子脾性,难道我不同意,你便不会去拿?况且他不是我的情人,你要便自己拿去,我没意见。”

虽然她很想问清楚他们的恩怨,让秦思不要再来打她的主意,但是却不想用这个来交换。

“他却很紧张你呢!”连轻波娇笑,纤指划过她的肩头手臂,慢慢地收回。

方娘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他只是怕我死了不好交差而已!”

想着如果花暝真的是沈谧派来的,那他到底想如何,试探自己?还是杀了自己?还是把自己绑回去?

想着不由得心底一片冰寒。

“不管如何,本仙子看上他了。”连轻波眼眸一勾,微眯着她,然后走去她的床边,慢慢地躺下去。

“仙子不去找花暝,却在方娘这里耗时间吗?”方娘见她混不在意地半解罗裙,裙裾高撩,里面竟然没有衬裙长裤,修长粉腻的双腿若隐若现,不禁蹙眉别开眼。

“他既然那么在乎你,怎么舍得你独自涉险?”连轻波淡笑,以手支头,审视着她。

方娘微微转身,躲开她的视线,走去窗口将花窗推开,莲灯闪烁,水天一色,波心荡,冷月生香。

“仙子本是蛟池圣女,怎会来此污浊尘世?”平静地看着窗外月色清寒,方娘幽幽出口。

“你猜!”她软糯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方娘侧开两步,让身后的衣架挡住自己,月影里一条人影如幽光划过,瞬间消失不见。

“方娘不知,”她淡淡地说着,凝眸望去,却是月影波光,什么都没有。

“小寡妇,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还这般细皮嫩肉,灵光水滑的?”连轻波来到她的身后,抬指挑起她一缕发梢,视线凝在方娘柔嫩的耳底肌肤处。

方娘不着痕迹地回身,躲开,笑道,“仙子才是仙容玉貌,民妇哪里敢比!”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者美容典籍而已!”连轻波面纱拂动,纤指微扬。

方娘顿觉一股凌厉的指风扫向自己,立刻侧身滑开,手一拂便将旁边的衣架挡在身前,立时“喀嚓”一声,四分五裂!

“你认识一剑飞雪?”

蓦地连轻波身形凝立,目光冷冽地看着她。

“仙子误会了,方娘粗鄙民妇,怎么会认识那些江湖人呢!”方娘全神戒备,听得门外梅兹梅芸连连劝仙子息怒。

“仙子,门主说柳姑娘是贵客,请仙子高抬贵手!”梅芸站进门来,屈膝拱手。

连轻波哼了一声,扫了方娘一眼,婀娜而去。

方娘瞧着她的背影,想什么时候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傅从不出宫,为何那一年竟然亲自带人冲进蛟池,到底为了什么!

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抹人影,难道是花暝吗?他倒是装得深沉!不由地眉头紧蹙。

第二日,梅兹奉门主之令请方娘去外舱说话,方娘见乾坤门门主待客有礼,便越发揣度他到底是谁!

自己说高侯爷他又不承认,若说是沈谧的仇人也有可能,毕竟他登基的过程杀人如麻。心中忐忑面色如常,画舫中的清晨,风清日暖,水波平静。

“柳姑娘,休息地还好吧!”秦思依然玄衣裹体,只不过却拿下了面纱,戴一张银色软质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