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荣华 作者:缓归矣

文案

求助帖

楼主先自我介绍下

祖父执世家之牛耳,外祖父首辅兼国丈

祖母外祖母皆大长公主

节度使爹,县主娘

数一数,一半以上的掌权者都和楼主沾亲带故

楼主一直以为自己开启的是顺风顺水的人生大赢家模式!

可有一天楼主发现皇帝想各种弄死楼主亲人,楼主该怎么办?急,特别急,十万火急,在线等!!!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昭 ┃ 配角:李氏众人 ┃ 其它:乱世,朝代更迭

守孝归见诸亲长

一夜大雪,满地银霜,堪堪一夜的光景,院子里的雪便积了两寸有余。卯时不到,院中的仆妇便已带着扫帚畚箕开始清理道上积雪。

梳洗打扮完毕来瑶光院接妹妹的李曦入得院内,见道路洁净,皑皑雪地中苍松挺立,红梅怒放,其间白雪点缀,逸趣横生,可见伺候的人用了心,嘴角便往上翘了翘。昨日他们兄妹六人才守完三年母孝回府,李曦心忧院中仆役闲散惯了,又欺小妹年幼而慢待她,如今一看,终于放宽了心。

“有阿禾姐姐在,娘子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苏叶满面笑容道,带着点挪揄。她自幼服侍李曦,情分不同,遂私下里也敢说笑几句。

李曦含笑道,“到底是阿娘□□出来的人。” 话音未散,脸上的笑容却淡了,盖因想起了早逝的母亲,她娘谢如为当朝首相谢韫与卫国大长公主之嫡幼女,嫁的是赫赫有名的陇西李氏嫡长子李徽,婚后两人琴瑟和鸣育有二子二女,多少女子艳羡,偏天不假年,逝于建安二十五年的七月。

见状,苏叶少不得开解了几句,引得她把注意力放回李昭身上。主母早逝,长姐当如母,李曦把一双弟妹放到了心尖子上,尤其是幼妹懵懂之际失母,李曦更为心疼。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正堂便到了寝室,烧着地龙的室内温暖如春,褐色对襟短孺长裙的婢女见李曦忙上前福身请安,又殷殷服侍其脱鹤氅除靴。李曦问道,“阿昭的朝食可用了?”

一领头模样,年约二十的女子笑着回道,“六娘吃了些桂花藕粉。”

李曦点了点头,府中规矩,一日三餐都是在太夫人崔氏处用的。不过小孩子不经饿,遂她让人每日给李昭备些吃食,少少的吃上一点之后再去请安。这也是允许的,他们小时候都是如此。

入了寝室,便见榻上跽坐着一个红彤彤毛茸茸嫩乎乎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只有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标致的桃花眼,挺秀的鼻子,微嘟的粉唇。瞥到小姑娘脸上那明显的不豫之色,李曦不由笑了出声。

李昭闻声侧目,眼神哀怨。

李曦忍了笑,正襟跪坐于榻另一侧,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沉着脸?”

李昭瞪着铜镜一字一顿道,“傻透了!” 会移动的红包!还是带毛的!!

“浑说!”李曦揉了揉她的头,微眯了眼,真软真舒服,“小孩子家就该穿的喜庆暖和些。” 果然小姑娘富贵着养才漂亮,守孝期间虽说不上居倚庐,寝苫枕块,但是貂裘鹤氅之类奢华物品是绝不能用的。

要不要这么喜庆这么暖和啊!李昭吐槽。

“那阿姐呢?”李昭仰着头反问,你怎么不穿的一身红毛。

“呐,阿姐不是小孩子了哦。”李曦笑眯眯道。

十三岁,还在上小学的年纪,怎么不是小孩子了。不过现在那是可以谈婚论嫁,甚至当娘的年纪了,李昭略心塞。

李曦见她眉头皱成一团,忍俊不禁,俯身以指轻揉她的眉头,小姑娘眉毛疏淡,就是皱起来也还是淡淡一抹,李曦心血来潮,拿起梳妆台上的一盒黛粉道,“阿姐给你画眉?”

“嘎”李昭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才几岁!?”

李曦哭笑不得地看着大惊小怪的妹妹,嗔道,“我比你还年幼时就画眉点唇了,有甚大惊小怪,哪家女儿不如此!”

李昭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跟我妈妈教的不一样!期期艾艾道,“这对皮肤不好,阿姐日后也别常用了,阿姐这么美,就是不用也尽够了。”

“你这又打哪听来的,大母用了几十年,如今依旧肌肤细润如脂。可有你说的不好,傻丫头,这些方子都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可不是外头那些俗物,你别瞧这黛粉这么小小一盒,可是用了灵芝、阿胶、石斛、珍珠…好二十种药材经十七道工序才做出来,这么一盒,人家千金来求,咱们家还不给哩。”世家贵女肤若凝脂,粉光若腻,一半天生,一半调养,哪家没几个美容养颜的秘方,这可是不外传的秘法。

李昭目瞪口呆,颤颤巍巍的指着盒唇脂道,“那这个呢?”

当下,李曦如数家珍一般为李昭科普了一把,不单唇脂,面脂、胭脂…也一一说来,让李昭这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土包子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世家的奢华。

听罢,李昭彻底拜倒在李氏美容大全之下,不是说古代的化妆品很多都是铅粉超标的吗?我还打算以后拿出几招自制面膜酷炫一把嘞。

回过神来,李昭迅速坐回原位,把妆奁一股脑推到李曦面前,狗腿道,“阿姐帮我妆扮一下啦。”这妆奁她也是今早才发现,要不是李曦说了,她还以为是拿来给她玩的。

李曦正值青春期,别说粉刺痘痘,就是毛孔都看不到,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美好的未来。好皮肤加上这五官底子,再看她阿姐,遥想十年后,李昭暗搓搓爽了。

见她这逗趣的模样,李曦掩嘴失笑,虚点着李昭说不出话来。

“阿姐~阿姐~”李昭终于不好意思了,扑过去抱着她的腰软声央求。

李曦按了按嘴角,含笑道,“之前咱们在孝中用不着,我便没教你这些个,现在可要学起来了。”

“诶!”李昭美滋滋地应了。

想着李昭到底年幼且其眉形姣好只是颜色略淡,李曦便只替她细细描了一遍眉廓,使其形状分明,眉眼更有神,又用胭脂在她额间画了梅形花钿,最后抹了浅浅的粉色唇脂。

端详片刻,李曦骄傲道,“我们阿昭现在是小美人儿,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儿。”李家如许儿女中就属李昭五官最为精致。

“有阿姐一半,我便足矣。”李昭笑嘻嘻道,小孩子容貌是很占便宜的,只要肤白五官端正便漂亮可人。

李曦心中熨帖,笑道,“将来你定比阿姐好看。”

李昭捧脸,谄媚道,“可是在我看来阿姐已经是最好看的啦!”

听着姐妹两一句你好看,我漂亮,周围众人早已忍得辛苦,终于有人绷不住,笑场。

李昭一僵,旋即面色赧然。

李曦可比她镇定多了,若无其事地理了理李昭胸前的长命锁,摆正后对阿禾道,“取了披风,咱们走吧。”

“喏。”阿禾屈身应道。

姐妹俩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相携出门,三九天,呼出来的热气很快就凝成雾,姐妹俩也没说话的闲情,一径往正房去。

太夫人崔氏年纪大畏寒,屋里的地龙烧得极旺,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融化了一身寒霜,二人被服侍着脱斗篷除靴后,便入了室内。

靠坐在正上方的崔氏已过古稀之年,但是精神极好,一头银发以及面颊上的细纹让她看起来甚是慈蔼。崔氏左右两边分坐各人,李昭一瞧,人没到齐。

李曦和李昭依礼拜见曾祖母、祖父母、叔祖母、两位叔母,又与兄弟姐妹厮见一回。

崔氏笑着对李昭招手,“过来,过来,我瞧瞧。”

李昭上前,崔氏摩挲着她的脑袋,李昭今天只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包包,下坠金铃铛,听着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崔氏笑眯了眼,端详片刻后自豪道,“昭昭今天真漂亮!”

李昭眉开眼笑,美滋滋道,“阿姐给我画的。”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们来晚了一些。”虽然没有迟到,但是比平时到的时辰晚了一刻。

一旁的李曦接口道,“孙女想着女儿家哪能不识妆容,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也是时候学些妆奁之术了,二娘当时也只堪堪入了门。”

二娘李蓉,大房庶女,十一岁。

三娘李春,二房嫡长女,九岁。

四娘李蔷,大房庶女,八岁。

五娘李晗,三房嫡长女,六岁。

六娘便是李昭,大房嫡幼女,六岁。

闻言,崔氏很是赞同地点头,“很是,日后少不得交际应酬,女儿家合该学会如何整理仪容。”然后她很开心地说道,“歇几日后,你们每日便来我这里学上一个时辰。”这意思是她自己教了。

成国大长公主忙道,“怎好劳烦母亲。”崔氏今天都七十有五,是当下实实在在的高寿了。

李氏如今的当家人李廷颔首赞同,他父亲就是七十五岁上走的,如今只剩下老母亲,他是一点都不敢让老人家累着了。

“吓,就这么定了,你们可要来哦。”崔氏一径欢喜道,似乎没听见儿子媳妇的话。

被无视的李廷&成国大长公主,“…”就是跟皇帝说话都不带这样被□□裸无视的。

李廷清咳了一声,打算苦劝,“母亲—”

刚起了个头,就被崔氏愉悦的声音打断,“阿曦学得好,你来帮帮曾大母,曾大母这还有好几个秘方嘞,都交给你们。”

李曦忙起身称是。

于是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把话都咽了回去。有懂事的大孙女帮衬,想来也累不到太夫人了。

崔氏搂着李昭乐呵呵道,“曾大母当年的泪妆化的可好哩,你要不要学?”

“泪妆!?”李昭抬头,还有这么奇葩的名字啦,迟疑道,“化好就像哭一样?”

崔氏一脸“我乖曾孙孙真聪明” !

李昭的嘴角开始忍不住抽搐,不可思议道,“您那时候就流行这个!?”什么审美啊,为她曾祖父点蜡。

“对啊,那时候世家女子无不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崔氏一派理所当然和自豪。

李昭心想,前面那半截应该是素颜,后面那是僵尸妆吗?好重口味!集体365天过万圣节?

“…现在还流行吗?” 李昭问得胆战心惊,她穿来就守孝,根本没怎么出过门,也没见过什么外人。要是这是一个审美畸形的世界,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崔氏叹一口气,沮丧,“等我出嫁后就很少有人化了,时至今日,怕是会的人也寥寥无几,日后怕是要失传哩。”说到后来,语气尽显寂寥,与她同辈的人很多已不在。

“曾大母教我们啊,我们学会了再传下去,可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矣,兴许又能发扬光大呢。”李昭赶忙安慰老人家,拍胸脯自荐,过万圣节就过万圣节吧,豁出去了。

瞬间,崔氏转悲为喜,喜笑颜开,抱着李昭轻轻摇晃道,“曾大母的好孙孙!”

李昭深深地看一眼崔氏,老太太这情绪转变的也忒快了吧,为什么有一种淡淡的主动跳坑的感觉。

崔氏笑眯眯地看着李昭。

李昭眯着眼,越发狐疑地瞧着崔氏。见状,一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正乐呵着,就有婢女来禀,可以用膳了。

“三姐可是身体抱恙?”李昭边扶着崔氏起身边问,到点不来,只能是请假了,李家可没有吃到一半你再加进来的事。

崔氏看她小小一只还要搀她,笑得眼角堆满了皱纹,又叹道,“三娘有些风寒之兆。”

闻言,李昭也并不十分意外,二堂叔李德生来体弱,好不容易得了三娘,也从胎里带来弱症,家中遍请名医就是御医都来了好几波,三娘依旧体弱多病,稍有不慎便躺下了。长辈择一春字名之,也是存了借其万物始发,生机勃勃的好兆头。

余庆堂内打机锋

李氏众人移步到偏厅,待崔氏在主位坐下,各依次寻了自己的案几,时下士族用膳皆是一人一案,并非围而共食。

一行俏丽丫鬟端盆捧巾逶迤而入,服侍众人净手后又退下,继而又一群素衣丫鬟捧盘而来,芊手轻放碗碟于案几,无外乎粥羹面点小菜,各人不尽相同。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安安静静用膳,期间半点异声俱无。

用罢朝食,李廷带着两个孙子空空荡荡地告辞,李氏这两代人丁委实不够兴旺,嫡系仅五个男丁。

李廷自己一辈共三男四女,一弟一妹夭折,如今在世的除他外只二嫡一庶三个妹妹,胞弟一脉仅余三娘,自幼体弱多病,能不能平安养大都是未知数。李廷每次见到孱弱的李春,心都悬着,就怕胞弟唯一的血脉都断了。

李廷自己两子一女,皆是嫡出。长子李徽为雍州节度使,现在弘化,次子李征在京城为御史。两个也不算太少,但是和其他世家嫡系动辄十几二十男丁相比,李家这人口实在惊险,一个不好就要绝嗣。

好在长子李徽娶谢氏女,谢氏素来多子,长媳也是争气的,育有二子二女,还有两个庶女,可惜谢氏命薄,早早去了。次子李征娶曹氏女,如今只有一女,不过眼下曹氏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夫妻二人身体康健感情和睦,想来日后子孙无忧。李廷这一颗心总算放回肚里,终于不用每次祭祖都无颜以对了。

女眷奉崔氏回余庆堂闲话,崔氏且问李曦姐妹,是否习惯,想添什么打发人来说,又问,“五日后我邀人来赏梅,你们姐妹久未见人正好和亲友亲近亲近,也松乏一下,那天你们想玩什么吃什么啊?”话里话外透着那么股高兴劲,崔氏是个爱热闹的。

李昭也很高兴,这时节守孝颇清苦,一周年内啜粥茹素,之后方可食鲜果,直到守完二十七个月才能沾荤腥。因为守孝守丢了命的屡见不鲜,她母亲谢氏便是其一。

不是谢氏太体弱,而是这时代医疗水平太差,运气不好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谢氏因一场风寒缠绵了半年病榻,就把健康的底子熬空了,不幸又遇上她曾祖父去世,作为嫡长孙媳的谢氏就是病成这样也不敢在守制上懈怠,生恐传出个孝道有亏的名声,没撑过半年就去了,传到外头便成了恸哭尽哀,侍长极孝,倒给儿女留下了个好名声。

这世道,名声比学问还重要那么点,当然,姓氏和你爹是谁你祖父是谁你曾祖父是谁大多数时候比名声也重要那么一点点。

时下做官采用九品中正制,由特定官员,按出身、品德、才能等考核民间人才,而这些特定官员绝大多出身世家。大家的口号是举贤不避亲,遂可尽的提拔自己人。于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朝廷上塞满了世家子弟,中枢系统几乎世代把持在几姓手里。

不过那也只是几乎,大齐有史以来最大的例外就是她曾外祖父谢集,太宗亲卫出身,跟着太宗征南战北,立下赫赫战功,封至镇国公,食邑万户,官拜大将军,位在三公上,掌天下兵马。虎父无犬子,她外祖父谢韫现为当朝首相,成功让世家彻底炸了毛。

世家多轻武,大将军被抢走了,骂几句粗鄙武人,煞神,莽夫,捏着鼻子也认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天下初定,武将当道,胳膊扭不过大腿。等世代属于世家的丞相之位被抢走了,整个世家都不好了。虽然折腾之神太宗,把历朝历代的一个丞相硬生生拆成了六个,可还是僧多粥少啊,世家可不止六个,一等世家就有七个呢,内部还不够分呢,居然还要再分给那个莽夫的儿子,还能不能好了,弄死他,必须弄死他!

文武之争,新贵旧族斗法在朝廷上屡见不鲜。

世家从来没有放弃过磕死谢家,不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如今,谢韫嫡长女贵为皇后,育有太子,谢家子嗣繁茂,文武有道,谁敢说这不是一个新世家的崛起之兆,想起来不少世家都要心塞。

话说回来,谢家虽非世家却身居高位,那也是世情所然,自来军功最重,谢集辅佐太宗灭南朝一统中原,这份功勋便是世家也无法否认。否则谢韫便有天纵之资,如非老父遗泽也难在不惑之年入阁为相,世家百般阻扰,依然稳坐政事堂。这世道寒门想出贵子,难于上青天。

感谢穿越大神,她姓李,就是那七个一等世家中的李,她曾祖母娘家崔氏同为一等世家。祖上辉煌暂且不提,她祖父是李氏族长,丁忧之前是丞相,父亲不过三十五已为节度使,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统辖一州。

“阿许她们说如今流行一种彩带舞。”这是即使人在守孝依旧耳聪目明的李曦。

二娘未语人先羞,垂首附声道,“好久未看新舞了。”

三娘,生病缺席。

四娘端坐于席,轻声道,“但凭长辈做主。”

五娘兴奋道,“我能举行冰嬉比赛吗?” 曹氏将门虎女,弓马射猎样样精通,据说曾经一竿红缨枪把李征打成狗。生女肖母!

李昭眼睛闪闪发亮,“喜鹊登梅、蝴蝶暇卷,桃仁红梅珠香、蟹肉双笋丝…我能都吃吗?”

一溜菜名报下来,不说五娘,就是正襟危坐的四娘都悄悄侧了身子。

李曦以袖掩面,不忍直视。阿昭聪慧,颇识了些字之后就从她那拿了《食珍录》,每次看得双眼发光。

“瞧阿昭这欢喜的模样,怕是抱着《食珍录》日思夜想了,想吃能吃也是福气,要是我们阿春也能如此,少花些心思在经史子集上,那该多好,可这丫头就是不听劝,一门心思扑在书卷上。”说话的是一年约五十的妇人,梳着高耸的飞髻,细看就能发现这是假髻,面容端庄,妆容浓厚,只是再厚的妆粉也盖不住嘴角的法令纹。

三娘敏而好学,小小年纪才名远播,人在守孝的李昭也是如雷贯耳过。瞧一眼似嗔似恼,眼带骄傲的倪氏,李昭略知她性情,遂扑在崔氏怀里咯咯笑,“我可不是个有福气的,有人衣不裹体,我绫罗绸缎,有人食不果腹,我山珍海味,有人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呼奴唤婢高门大院的住着,书上都说善恶终有报世道转轮回,可见我上辈子是十分积善行德的,才能托生成您的曾孙女儿,想来咱们姐妹几个都是顶顶有福气的。”

就差没明着说,您老人家但有机会就挑还没你岁数零头大的小孩子晦气,就不怕遭报应吗?

倪氏脸色已经阴下来。

李昭老神在在的窝在崔氏怀里,半点没有气到老人家的愧疚不安,不是每个老人都值得尊敬的。她自来到这里就是千娇万宠被人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待遇,唯独这倪氏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甚至是像这样绵里藏针的奚落。要是自家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那是她活该,李昭认了。可倪氏纯粹是自己过得失意,就看不得别人得意。倪氏看不顺眼的可不止是她,成国大长公主这一脉她都不喜欢,尤其不喜欢她,据她阿姐讲是因为二房嗣子之事。

当年二堂叔过世之后,二房陷入绝嗣的境地,长辈的意思就是从大房过继一个嫡子过去,大郎李湛是嫡长子,自然不可能。那时候二郎李灏刚出生,倪氏是打算要李灏的,但是在长辈们看来大房只有一个嫡子,委实不妥,这年头孩童夭折率不低。

于是李昭在倪氏的满怀期待中出现,希望越大失望越深,等李昭落地,倪氏化满腔希望为厌恶,怎么看李昭怎么不顺眼。

对此,李昭非常庆幸自己是个妹子,有倪氏做祖母略糟心。

崔氏抚弄李昭的手顿了下,慢条斯理道,“托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头,哪个不是福泽深厚的,如此你们都当惜福感恩与人为善。”崔氏虽觉得李昭说话太锋利了些,到底不忍责备,毕竟是倪氏挑衅在先,她能欺负人家,难道还不许别人反击了,她是怜惜偏疼倪氏这一房些,但是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李昭乐呵呵抱着崔氏的胳膊应道,“好哒。”

崔氏爱怜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倪氏如坐针毡,总觉得崔氏特指她,顿觉颜面无光,不由得暗恨搅起事端的李昭,这丫头生来就是克她的。

李昭接收到倪氏送过来的眼刀子,马上往崔氏怀里缩了缩,睁着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幅被吓到的小模样。

崔氏眼神暗了暗冷冷瞥一眼倪氏,摩挲着李昭的背安抚,谁能想到原本端庄娴雅的倪氏历经丧夫丧子之后,性情大变,成了个见不得人好的,她自己不好过,也不要别人舒服,连个小孩子都要埋汰两句,简直糟心的可以。好在倪氏也就叽歪几句酸话,否则就是她容得,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也容不下。

想起牺牲在战场上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去了的二孙子,再想想躺在关雎院里的三娘,崔氏终究没舍得说重话,只对倪氏道,“阿春整日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多让她出来透透气。”

李昭附和,“对啊,三姐一心向学自然是好,可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要是因读书伤了身子可不是舍本求末,也是让曾大母、叔婆、叔母牵肠挂肚。”李昭这话倒是真情实意,她不喜倪氏,对这个隔房的姐姐并无恶感,反倒是可怜她命运多舛,还摊上一个不顾她身体健康一门心思要把她培养成才女的祖母。整天宅在屋子里看书动都不动一下,做长辈的不劝反倒沾沾自喜,这是亲祖母吗?

“就是这个理,磨刀不误砍柴工,养好身子不会耽误了她的学业,你多劝着她点,就当是对我这个老婆子的孝心了。”崔氏不是没劝过三娘,可三娘听不进去,只能指望三娘最亲近的倪氏。

对着崔氏,倪氏不敢反驳,遂垂了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其中的敷衍之意李昭都看出来了。

静坐在倪氏身边的邓氏见崔氏笑容已经淡下来,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扯了扯倪氏的衣角。如今她们这一房只剩下三个女人,多得是要依靠其他两房的地方,得罪他们不是绝自己后路吗邓氏有时真不懂自己婆婆在想什么。

只是倪氏注定让邓氏失望,倪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重整旗鼓,“六娘这张嘴可真巧!我们阿春恰恰相反就是个笨嘴拙舌的,这孩子心里盼着能常来陪母亲说话解闷,可怕嘴笨又怕过了病气给母亲。”

李曦掩嘴轻笑,对崔氏俏皮道,“曾大母您怎么还不快表示,叔婆这是在替三娘讨赏哩。”

坐在右边的成国大长公主和曹氏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李昭强忍着不要笑得太得意,默默给她阿姐点赞,有些话自己说不如别人说。就像三娘孝心由倪氏说出来效果更好,作为对照组的她不好亲自撸袖子上阵,别人却可说一说。

倪氏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