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回、此世浮心须消转,藏剑回望旧江南

这话问的太逼人,对方已经致歉了,拿出灵药来赔礼,梅振衣嘴上说不怪罪,却不依不饶的问三位长老错在哪里?

悟道掌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仍很有涵养的开口:“三位长老为报旧恩得罪了梅真人的家人,但并未引起什么后果,也并未违反丹霞派门规。今日梅公子引来众位高人拜山,我这个掌门出面也只能善解缘法,希望梅真人体谅修行同道。”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是婉劝也是提醒,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再追究了,它确实没有产生什么后果,而且丹霞三子已经道歉,继续纠缠下去,不论结果如何,对当事人都毫无益处,不是修行人所为。同时也提醒他这里是丹霞派道场,当着这么多同门的面,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座的都是修行高人,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

悟道掌门一开口,别人都不太好说话了,梅振衣的本意就不是来找丹霞派的麻烦,既然悟道掌门出面以丹霞派的名义以礼相待,就不应该纠缠不清。他心中转念,正想开口,旁边却有一人说话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还很奇怪,一般人听不见,飘飘忽忽就似钻进耳中。在座的全是修行高人,修为皆在大成真人之上,心念通透,但只有一人例外,就是提溜转。清风早就提醒它只看热闹不要开口,现在众人不开口,它却忍不住说话了——

“一匣丹药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吗?梅公子是什么人,天下第一神医孙思邈的衣钵传人,能把你们的丹药放在眼里?

丹霞三子报旧恩是不假,但是为了报恩就可以胡来吗?那天如果不是有仙童赶到,万一梅公子真的被逼到了江都叛军之中,那是什么下场?是家破人亡!

当年英国公对他们有恩,为了报恩就让梅氏家破人亡吗?好在有人帮忙没有酿成大祸,此事可以不计较,但梅公子为救家人,答应还那逆贼薛璋三条命,这笔帐又怎么算?

为了还那三条命,梅公子被马踏、刀砍、火烧,连我提溜转也跟着挨了一刀,不仅是我,仙童清风也跟着挨了要命一刀,这么说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算帐?

你们三个拍拍屁股就走了,好像没事人一样,上门来问才知道歉,我们如果不来,你们是不是继续躲在丹霞峰享清福啊?假如没有诸位高人相随,我们想来又来不了,又当如何,就算我们倒霉喽?

世间有的事可能会如此,但诸位都是有修为的高人,怎么见识还不如我?既然已经找上门来,大家都凑一块了,自然要搞个清楚明白!”

提溜转一开口,梅振衣本想喝止,可一转念间又没有,因为他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提溜转平时好多嘴,但说话啰里啰杂七杂八,可此时却条理分明,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开口那几句很没礼貌,思路却是清清楚楚,不像它自己说的。

在提溜转的语气中,隐约有一股得意的味道,难道是有高人在暗中指点?谁呢,清风,钟离权,知焰?都有可能。不论怎么说,在这种场合,这样的话还真适合由提溜转说出来。而且它也有理由说,那天它毕竟陪着梅振衣与清风一起去还那三条命,也中了一刀,看来清风让它一道前来也是有道理的。

梅振衣心中疑虑但也有一丝担忧,提溜转这么说话,恐怕要惹出麻烦来。一个阴神小鬼,在这种场合有张座位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竟然还敢出言不逊!

“寸犹未尽千仞谈,——”果然,提溜转话音刚落,坐在长老席最上首的宝锋真人就冷哼一声,开口说了一句话。七个字很像是一句诗,如果纯粹听语句中的意思,应该是冲提溜转说的,区区一个尚未凝聚成形的阴神,方才的口气未免不妥当。

“一尚难守却说三。——”方士德长老接着也喝了一句,仍然是七个字,还挺押韵的。听语句中的意思应该也是冲提溜转来的,提溜转的那点底细在座的高人一眼就能看透。

“此世浮心须消转,——”何者意长老接了第三句,语气转了过来,有劝告之意也有点拨之心,正说中了提溜转的修行所缺。不仅如此,弦外之音还在劝说梅振衣,事情已经过去,修行人没必要搞意气之争。

“藏剑回望旧江南。”江剑藏长老吟出了第四句,此句一出四人所言起承转合恰好成了一首七言诗。这不仅仅是在说提溜转与梅振衣了,而是劝说对面所有高人,以在座各位的修行境界,这点恩怨就如过眼云烟。

“碧落黄泉觅黄芽,——”四位长老一首诗刚做完,前排座位上的黄落碧护法也起了一句,却以黄芽为题。

“眼前人家笑我家。——”马奇王护法接出了第二句,点出提溜转刚才的话中的嘲笑之语。

“不见炉火飞雪白,——”邓止月护法语气一转,吟出第三句,暗示刚才有些话,不论是提溜转说的还是别人授意的,都有不当之处。

“何缘飞来谒丹霞。”费立国护法吟出第四句,也合成一首诗。他这是在反问对面诸位,到丹霞派来究竟想干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如果仅仅想纠缠毫无必要,三位长老所行确实有亏欠,但此时已致歉并无抵赖之词,何必再针对丹霞派出言不逊呢?修行人遇缘结缘才是正理。

他们是在开赛诗会吗?当然不是!这是当时修行高人特有的一种切磋仪式,名曰“口占仙缘”,讲究随口成诀。文采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真意与神念相接,所吟出的诗诀不仅仅要与自身的修行相印证,还要有应景之妙趣,与普通的做诗不一样。

这也是一种非常高规格的待客礼仪,只有各派掌门和前辈高人来访,才能享受这种待遇,也是考察来客修为的一种试探。但此时情况却有些不同,各位长老与护法起题之后,自行口占仙缘连成诗诀,并没有让对方接句。

更不同的是,这些人并不仅仅是在口占仙缘,而是用这种很礼貌的仪式出手试法。第一首诗念完,厅中霞光大盛,宛如丹霞峰外日出的景象,却看不出霞光发自何处。这丹霞派的绝壁丹霞术果然有其神妙,所有人的法力居然借霞光连为一体,混然无破绽。

第二首诗念完,刚才诗句中的语意都带着神念逼了过来,这神念虽不伤人,却将种种劝告、反问的意思化为一种似有实质的精神力量,逼入人的神识。梅振衣想开口,却被这神念相击逼的说不出话来,而提溜转更惨,软倒在椅子上现出隐约身形一动也动不了。

“丹霞湮灭方见性,——”清风也起了一句诗,语句辞藻很平淡,却直截了当开口破法,厅中的霞光收敛,又恢复了正常景像。

“九炼纯阳始知心。——”钟离权接了第二句,神念中将逼人之意往回收,劝说对方不要这么着急,既然上山来就是要把事情说清楚,并不是为了故意找麻烦。

“方寸洞天仙景现,——”积渊真人语气一转,吟出了第三句,神念中的意思似乎在指提溜转方才之言,有失礼的地方,但也自有其道理。

“妙法归元在己寻。”知焰仙子吟出了第四句,也接成了一首诗,这最后一句既是对在场的所有高人发出神念,也是对梅振衣说的,众人皆已出手,但事情还是要梅振衣与丹霞三子自己解决。

这一首诗念完,也是口占仙缘,方才逼人的神念全部散尽。提溜转在椅子上吃力的转了一圈终于能动了,却再也不敢多嘴,而梅振衣长出一口气,恢复了正常。

这一幕让梅振衣大开眼界,他第一次看见诸多的仙家高人如此相互试法。这些人本身无冤无仇也没什么冲突,并没有直接相斗,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互相印证境界高下。梅振衣虽已有大成真人修为,刚才却几乎被逼的开不了口,看来境界还是差的很远啊。

仙家高人之间辩论事情,自然不会像街头小混混那样抡着板砖去群殴,也不会像菜市场的泼妇一样吵得面红耳赤。如果说是斗法,刚才也算是一场斗法吧,由提溜转引发。悟道掌门已经离座而起来到大厅中央,向左右拱手道:“有客远来,若想切磋印证,也是丹霞峰上一大盛事!但话还没说完,诸位何必着急呢?”

这时宝锋真人开口了:“掌门,我看就让梅真人与我三位师弟相坐而论吧。”他在丹霞派的辈份很高,修为也是数一数二,其它人也都没有反驳。

梅振衣向着丹霞三子施礼道:“三位道友,刚才有些误会,我问诸位错在何处?其实是想问,你们当日所行真的是在报恩吗?”

这一句话仿佛是问进了丹霞三子的心里,秀峰长老长叹一声:“梅真人说的对,我们三人不是在报恩,反而愧对恩公。”

这一问一答另有内情,原来徐敬业起兵反叛之后,朝廷下旨追削英国公徐懋功爵位,推碑平冢。而徐敬业兄弟兵败身死,全家受诛,只有一支堂亲因为宁死不从叛军,这才保留下一点血脉。可怜当年英国公忠勇百战之功,身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否则就算子孙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至于连祖先都给连累了。

听见叹息,梅振衣又道:“那我可以再问那一句了,三位错在何处啊?”他又把话给转了回来,此时却显得不是那么逼人了。

巍峰长老道:“我等也是被旧恩挟持,守当年之诺,见英国公信物无可奈何,自从菁芜山庄一别之后,便回山清修没再理会徐敬业之事。”

临峰长老道:“进退为难纠缠于此,对我等修行亦不利,劫数自受。”

梅振衣:“临峰长老此言差矣,修行劫数,是修行人自己的事,自承自受,并不能因此取代世间行事之道,我们并不是天地间孤独一人。世间事,有世间律法,可是世间律法管不到三位这般高人;修行事,有修行戒律,但听方才悟道掌门之言,丹霞派也管不到这件事。如此以往,非世间之福,更非我辈之福。”

临峰长老:“我听明白了,梅真人并非为问罪而来,而是为修福而来,愿闻其详。”

梅振衣:“之所以登门拜访,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在想,如何不让同样的事情重演?我辈修为再高,但总有亲近家人与仙道无缘。…我修为低微,不是三位长老的对手,假如我因此去挟持你们在世间的亲友子孙,又当如何呢?其实你们也阻止不了!就算三位修行日久,已无尘缘牵绊,但世间修行高人并非人人如此。”

临峰长老:“梅真人有些多虑,修行高人求仙道超脱,就算有冲突,也不会无缘无故牵涉无辜之人,当日之事是特例。”

梅振衣摇了摇头:“无缘无故?但假如有缘有故呢?比如当日之事,你们为恩情承诺所挟持,但不该挟持我的家人。这种事,不应有借口!…假如有人这么做,我等再高的修为也防不胜防,就算事后能上门理论或者出手报仇,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修行人来说,无所得,反受劫数所累,而所失者已失!…刚才听各位口占诗诀,已说明了这番事后的道理,那为什么不解决事前之事呢?”

临峰长老:“哦,梅真人有何妙法,能解决事前之事呢?”

梅振衣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没有妙法,若真想解决,只有一个笨办法!可立一戒,若修行人之间有冲突,却以世俗间无关的亲友家人相要挟,此缘一起则当诛之!若本门做不到或让此人逃去,天下高人皆可诛之,不以寻仇论。”

梅振衣这个笨办法够狠的啊,意思就是说无论是谁要是这么干,可以宰了他,还不是苦主一个人宰了他,而是天下修行之辈都可以宰了他,而且是宰了白宰!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一方面是因为梅振衣的提议太狠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所说的“立戒”是前所未有之事,各门戒律以往只能约束本门弟子,而这一戒却把其他人扯进来了。

秀峰长老眉头一锁:“梅真人所言,是否有伤天和?”他有些不高兴也是正常的,梅振衣方才的话意味着再有当初那种事,就可以宰了他们,就算自己宰不了,可以请一堆人来帮忙把他们给宰了,而且丹霞派还不得有异议。

梅振衣一摊双手:“此与天和无关,只求人和无伤,方才诸位也说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发生,那就不要让它发生好了。立此重戒,只是阻止这等事端的发生,并非为诛而诛。”

巍峰长老反诘道:“何谓无关亲友家人?一人行事,常与亲近相关,得朋党相助,梅公子又如何分别呢?”

梅振衣:“长老如果这么说,谁也分别不了,但笨办法自有笨道理,既然是立戒那就与立戒相关吧,与修行缘浅,未入门受戒者,就是普通亲友家人,一条线,一刀切!”

巍峰长老又问:“照你这么说,已入门受戒的修行人就不在此限了,就能以之要挟了?”

梅振衣笑了:“长老怎能这么说,立此重戒只是为了解决世间最难防的祸患,不能解决所有的事。世间的行事道理也不因此而变啊,不该做的还是不该,现时尚无此戒,我们不也是坐在这里论说对错吗?也不是除了这一戒,天下就无道理可谈了。”

“反正出了事还可理论,特意立这杀生重戒,是否多余呢?”巍峰长老仍然反问。

梅振衣正色道:“立此重戒,就是不希望出这种事,核心不在于事后如何解决,只要出了这种事,也不必再费劲事后理论了!”

临峰长老又说道:“梅真人的意思,我等已完全明白,但有一个问题,修行各派立戒只能约束门中弟子,又怎能扯入其他修行弟子呢?”

这句话还真把梅振衣给问住了,确实是个难题。这时钟离权看了积渊真人一眼,积渊点了点头离座而起,转了一圈向所有人抱拳道:“我东华门愿立一戒。若我东华门弟子与修行同道有冲突,却以对方无关普通家人相胁迫,门中共诛之,也请天下同道共诛之;若他派修行弟子以我东华门弟子无关普通家人相胁迫,我东华门虽势单力薄,全派上下亦共诛之!”

他这一开口给梅振衣解围了,这一戒打破了一个界线,就是以一门戒律,解决门中弟子与其它修行弟子之间类似的争端,但并无偏私之意。

知焰仙子看了鸣琴一眼,鸣琴有些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道:“世间妙法门,愿同立此戒。”

这两位掌门一表态,场面有点僵了,这有逼着丹霞派立戒的暗示。此时钟离权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东华、妙法两派愿立此戒,绝无逼迫之意,只是从本门做起表明今后态度。至于世间修行第一大派丹霞派,是否立此戒并不能勉强。”

梅振衣一看场面已经很微妙了,也笑着说道:“此时立戒与当日之事无关,今日上门只是说明事理,当日之事就不必再追究了。多谢三位长老的碧针黄芽丹,我收下了,此次拜山也准备了一份薄礼,先师孙思邈留下的一张丹方,请悟道掌门收下!”

丹霞派是世间修行第一大派,无非人多势大高手众多,它在修行界真正为人称道的不是绝壁丹霞术,而是善于炼制外丹饵药,故此天下修行人多有求助之处,其地位有些类似当年昆仑仙境中的万寿宗。梅振衣上门送丹方,颇有班门弄斧的嫌疑。

悟道掌门道声谢接过药方,看了一眼脸色却有些变了,脱口道:“九转紫金丹?”

梅振衣:“正是九转紫金丹的丹方,我想此方丹霞派应该也有,可我这张丹方之上,记载了先师孙思邈炼制各种药物的心得。此方中配药万难收集齐全,我先师孙思邈也未曾炼制成丹,但其中记载各类药物的炼制之法自有妙诀,送给丹霞派同道相互印证。世间若有人能炼制成此灵丹,一定是丹霞派的高人!”

梅振衣送丹方的同时,一顶大大的高帽子也送了过去,说的话让对方感觉很舒服。丹霞派可能也有九转紫金丹的丹方,但是饵药丹方与一般的药方是不同的,不仅有各类药材与药引的数量配比,还有加工提炼药材、各类药性如何相合、成丹火候等等讲究,不同的人对此的经验体会是不同的。

梅振衣送的这张丹方,精华不仅在丹方本身,更重要的是孙思邈写的注解,记录了各类珍稀药材的药性分析与炼制心得。炼制九转紫金丹需要三百六十五味灵药加一味药引,总共包含四道火候程序、二十四组复方,要想炼成当然是万难之事。但是有了这样一张丹方,就算不炼九转紫金丹,对炼制其他饵药也有很好的参考价值。

第113回、三家共商丹霞会,笔落春秋立新约

既然以拜山的名义,总不好意思空着手,梅振衣上丹霞峰之前,想了半天才选了这么一件特别的礼物。将孙思邈留下的丹方抄录一份,自己没有任何损失,对丹霞派而言却很合用,这送礼也送的很有学问。

以外丹饵药辅助修行,是丹霞派道法传承中最重要的一环,身为掌门的悟道真人自然是个大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张丹方的价值所在,又向梅振衣道了一声谢,这声谢与刚才相比就不仅仅是客套之语了。

悟道掌门又将这张丹方交给了几位长老传阅,众人纷纷点头,宝锋真人手捻长髯道:“梅真人有心了,果为结缘修福而来。…悟玄,方才谈立戒之事,东华、妙法两派都已在此同立一戒,我丹霞派应该做何啊?”

悟玄真人在丹霞派中执掌戒律,所以宝锋长老会问他的看法。悟玄起身道:“此种戒律前所未有,今日欲开千年风气之先,亦未尝不可。但立戒乃我门中之事,梅振衣携两派掌门与众位仙家高人拜山,在我道场中与三位长老相坐而论,尚未见分晓。”

悟玄的话只说了一半,不说不立戒也不说立戒,只说梅振衣与三位长老“相坐而论”尚未见分晓。他们刚才的话确实还没说完,就被积渊与鸣琴二位掌门起身表态打断了。

悟玄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算丹霞派要立这一戒,那也是门中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被此时的场面所胁迫。梅振衣拜山商谈立戒,那也得有商谈的资格才行,这与东华、妙法两派以及在座高人撑腰无关。

众人一番“口占仙缘”的试法相斗之后,宝锋长老让丹霞派三子与梅振衣相坐而论,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在修行界,不是人人都有在公开场合“相坐而论”的资格。这要见个分晓才算结束,此种分晓不一定是争斗的胜负,而是得出结论。

宝锋长老笑了笑:“方才相论,至积渊、鸣琴二位掌门开口之时,已见分晓。但梅公子拜山结缘,与我门中三位长老相论立戒,按修行人的规矩,总要印证一番,否则我门中自商此戒即可。”

他的话也挺有意思,表示梅振衣应该与丹霞三子切磋互相印证一下。如果梅振衣有能耐让丹霞三子折服,那么丹霞派依他的建议立戒,若梅振衣没那个能耐,丹霞派自己门内相商。就算事后丹霞派立了类似的戒律,也与梅振衣登门拜山无关。这确实是修行人之间“相坐而论”的规矩,并不是不讲道理。

虽然是讲道理,可是听上去有些欺负人,如果印证修为境界,此时的梅振衣哪里是丹霞三子的对手?宝锋长老身为丹霞派辈份最高的前辈,怎会说出这种话?众人闻言皆以不满或不解的眼光看着他。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宝锋长老仍然笑着道:“孙思邈留下的这张丹方确实珍贵,我丹霞派感谢梅真人的好意。方才听这位提溜转道友所言,梅真人身为孙思邈的衣钵传人,未将我派灵丹妙药放在眼中,那就请指教炼药之道吧。”

哦,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在这种场合话是不能乱说的,当然了,乱说话的也只有提溜转一个。提溜转是什么底细众人都能看得透,和它计较没意思,但它自称是梅振衣的护法侍者,那么它说的话,丹霞派可以理解为是梅振衣的授意。不管是不是梅振衣让它说的,梅振衣也得负责。

梅振衣瞪了提溜转一眼,朝对面道:“梅某人不敢狂妄,谈炼药之道,天下修行大派首推丹霞,方才是我这位随行侍者失言了!…三位长老,请指教!”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前去,绕过面前那一排座位,来到丹霞三子身前,躬身伸出双手递过去一样东西,是一支半透明的银色长鞭。

梅振衣为什么要把拜神鞭递给丹霞三子?刚才开口替提溜转道歉,但是切磋印证这一关是免不了的。切磋炼药之道可不像出手斗法,不太好比,总不能在这里开炉炼药吧,那要比到什么时候?梅振衣想了个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把拜神鞭拿了出来。

丹霞派众高人都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梅振衣在搞什么花样?秀峰长老也是一脸不解的接过拜神鞭,然而片刻之后脸色就变了好几变,沉吟着问了一句:“这法器之中,炼化了二十七味药?”

梅振衣点了点头,赞叹道:“长老果然是精于此道的高人,一点都不错!”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啊!当初知焰仙子拿到拜神鞭,没发现这一点,但是在大行家秀峰长老手中,立刻就查觉到了。

巍锋长老拿过拜神鞭,长鞭化作一团白雾,在他手中还有点点银光闪烁,过了片刻又恢复了原形。他紧皱眉头也问了一句:“梅真人,你竟然在炼制九转紫金丹?”他通过这二十七味药的药性配比,推断出梅振衣在炼制何物。

梅振衣:“实在惭愧,不能算炼制,只是在尝试。丹方中的药物,有许多我只知道名字,连见都没见过,这次登门拜山,如有机缘,我还想向丹霞派诸位高人请教。”

临峰长老拿过拜神鞭把玩良久,这才说道:“此是一件世间神器,能虚实变化,梅公子竟然以它为丹鼎,炼制并凝聚药性,此乃上古神农百草鞭之术,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此等炼药之法说似简单,实则神乎其技,比用丹鼎炼药难多了,我等虽精通此道,但自问也不能及。”

他这么一解释,丹霞派的人都听懂了。上古神农百草鞭,究竟神妙在何处,行家不开口别人是说不明白的。普通炼药,先把药材采来,再精心培制加工,然后开炉提炼,这个过程是一步步来,当然成功率高了许多。

而梅振衣随鞭炼药不一样,想当初他随左游仙行游之时,看见野生药材就直接挥鞭打散,以法力凝炼药性一次成功,时间只有那么一瞬,还不能让左游仙那种高人看出破绽。这还不算完,他要在御器练鞭同时,炼化鞭中的药材合成迷仙散,确实是神乎其技。

临峰长老当然不知道迷仙散这码事,但也看出了上古神农百草鞭高明之处,居然开口认输了!这意味着什么,炼制外丹饵药是丹霞派最擅长,而梅振衣竟然更擅长。

梅振衣很谦虚的答道:“长老过奖了,其实我曾被高人胁迫,行游万里荒山野岭,逼不得已才如此炼药的。它确实比普通炼药之法难得多,后来炼制这二十七味药在鞭中,我曾失败了近千次,算不得神乎其技,甚至有些多余。”

临峰长老点了点头:“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神技,又能如此自谦,难得难得!”又摇了摇头道:“梅真人,你方才的话说错了。”

梅振衣一愣:“请问我错在何处啊?”

临峰长老指着拜神鞭道:“你虽失败了近千次,但每一次炼制成功,药性即可凝聚鞭中不失,按四道火候、二十四种复方于鞭身中炼制,最后加入药引,九转紫金丹即可功成。…假如是以丹鼎炼制,虽可以准备的更充足,但炼制过程只要出了一点意外,则前功尽弃。…所以它看似艰难,一般人无法如此炼药,自有其艰难的道理与妙处,你明白了吗?”

梅振衣深施一礼道:“长老之言,真如醍醐灌顶,多谢指点迷津!”

刚才临峰长老开口认输之时,丹霞派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毕竟炼药之道是丹霞派最擅长的绝技,梅振衣拿出一根鞭子,三位长老当场就认输了,当着东华门与妙法门两位掌门的面,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但是听后来临峰长老与梅振衣之间的对话,众人的脸色又都缓和下来,甚至面露笑意。谁都能看出来,若论炼药之道的造诣,丹霞三子并没有输给梅振衣,只是他们在上古神农百草鞭这种炼药神技上,不如梅振衣而已。其实真想到丹霞派来讨论炼药之道,此时的梅振衣还不行,除非是他师父孙思邈亲自出马。

那边话还没说完,临峰长老见梅振衣给自己行大礼,并没有伸手相扶,面带微笑接着说道:“你用世间最妙的神农百草鞭之术炼药,炼制的又是万难成功的九转紫金丹,这种磨砺前所未见,将来你若炼制其它普通灵药,自然是手到擒来,所以方才那位提溜转道友所言,也不能算是狂妄。…但我给你一个建议,对你会有好处。”

梅振衣没有起身,恭恭敬敬的答道:“请长老指教!”

临峰长老:“你完全以神农百草鞭之术炼制九转紫金丹,炼制药材时失败的次数必然极多,这丹方中很多灵药世间罕见,不可能让你有机会试那么多次,这样也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建议你先按常规之法采集炼制药材,再以百草鞭之法凝聚鞭中,这样成功的机会高很多。”

梅振衣:“长老所言是金玉良言,在下记住了!以前只是以此修行炼药之法,并未想到其余的事,所以有些随意,确实不该。”

临峰长老神色十分满意,一伸手凌空将他扶了起来:“九转紫金丹万难炼成,假如你将来真有缘福炼制此丹,要记住,最后成丹的那一刻会有鬼神惊扰,还是有可能前功尽弃的,应格外小心。…你起身吧,如果有时间,就在丹霞峰上盘桓几日,我们慢慢聊。”

他最后这句话有留客之意,那么就意味着事情圆满解决了,梅振衣又向丹霞三子施了一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边宝锋长老向悟道掌门点了点头,悟玄真人也向悟道掌门小声说了一句话。

悟道掌门笑呵呵的走到大厅中央,向两旁拱手道:“今日在我丹霞峰道场,东华、妙法、丹霞三派共立一戒,开世间修行风气之先,斯为盛事,应立书为记,传于世间修行各派!”

他这番话说的高明啊,不仅是丹霞派也立同样的一戒,而是举行正式仪式三家共立,还要立书为记向世间修行各派公布。事情是在丹霞派道场定下来的,丹霞派当然会成为主持之人。

丹霞派做为世间修行第一大派,与其余两派共立新戒,立书为记传于世间,那影响就完全不同了。梅振衣就是为解决这件事而来,而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也乐见其成。

接下来三派掌门焚香净手,推梅振衣执笔,立书为记共立新戒。梅振衣亲笔写下了自己所提议设立的新戒——

“如我门中弟子与修行同道冲突,以对方无关普通亲友为要挟,门中共诛之,也请天下同道共诛之。

如修行同道与我门中弟子冲突,以我门中弟子无关普通亲友为要挟,本门上下共诛之,同立此约之派,亦合力共诛之。

丹霞派、东华门、妙法门,大唐垂拱元年,乙酉,二月初八。”

这一次三家商定共立新戒,当时看来事情不大,但影响却是极大,后世称为丹霞法会。立书传到世间修行各派,大家也纷纷效仿订立此约。有不少门派在收到丹霞派的传书之后,干脆把自己门派名称签在后面,派使者送回丹霞峰,表示直接加入三派共商之约。

此事为什么会在世间修行各派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得到一致拥护?原因也很简单,它其实是为了解决众人在世俗间的后顾之忧,其中的道理梅振衣与丹霞三子相论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修行高人也没有想不明白的。

在世间的反响都是后话了,立约之后清风告辞独自离去,其余众人相谈甚欢,接下来当然是要设宴待客了。席间悟道掌门道:“众位仙长与道友相聚丹霞道场,应多留几日,互相印证切磋,多结善缘。”

众人都欣然点头,积渊、鸣琴做为一派掌门,结交丹霞派自然有好处。钟离权答应陪着徒弟留下,而梅振衣自然愿意多留几日,他还有事情想向丹霞派众高人请教。

只有知焰仙子一直很沉默,悟道掌门开口的时候,她坐在那里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要走,表情很奇怪,看上去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自从梅振衣在大厅取出拜神鞭递给丹霞三子,知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酒到酣处,宝锋长老问了一句话:“梅真人,你那支长鞭乃世间神器,究竟是什么来历?”

梅振衣:“此器材质为昆仑仙境妙法门的无形法宝飞云岫,我钟离师父以万载沉银魄合炼而成。惭愧呀,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拿在手中用了三年。…知焰仙子奉师门之命来到世间寻回飞云岫,我本已归还,今日拜山之时,我修为低微无法踏过霞光大道,又暂时借用这件神器,大家不要笑话。…在诸位高人面前,我也没有必要再充什么场面了,知焰仙子,还给你吧,多谢了!”

这番话让人很意外,梅振衣又将拜神鞭递到了知焰手中,丹霞派众高人都露出了惊讶与惋惜之色。今天的事情一开始虽然有些不愉快,但后来解决的很好,梅振衣做成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点不自傲也不居功,很讨人喜欢。

拜神鞭在梅振衣手中意味着什么,丹霞派众高人都明白,那不仅是一件神器啊,却不再是他的东西,实在觉得可惜。想说什么吧,又是人家自己的事,不好说三道四。

知焰接过拜神鞭,低头咬住了嘴唇,拿在手里看着却不收起来,也不说话。众人见她神色有异,也都不再开口看着她,酒席有点冷场了。

过了好半天,知焰幽幽的叹息一声抬起头来,冲梅振衣道:“我虽知你随鞭炼药之事,但今日不上丹霞峰,却并不了解拜神鞭在你手中还有这么多神妙。…梅真人,请你收下它吧,这是我的心意!”

“收下它?我已经还给你了!”梅振衣愣住了。

第114回、仙子不复昆仑命,纯阳九炼已知心

知焰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不带一丝杂质:“这支拜神鞭,你是还给我,还是还给仙境妙法门?请梅真人说实话。”这话问的有些讲究,梅振衣是将飞云岫还给她知焰呢,还是通过知焰还给仙境妙法门呢。

梅振衣:“我就是还给你,而你,要持此物回师门复命。”他回答的很明白,并不是因为仙境妙法门的关系才归还飞云岫的,他是为了让知焰能够回师门复命,也信守当初的承诺,才把拜神鞭给她的。

知焰:“那么,这就是我的东西,由我来处置,我把它送给你,可以吗?”

梅振衣看着知焰的眼睛,却不知该怎样回答,知焰怎样处置拜神鞭当然都是“可以”的,梅振衣能说不可以吗?那已经是她的东西!但如果说可以,就等于接受这份“心意”,那么就意味着知焰永远无法回师门复命。

“知焰仙长,你忘了师门之命吗?”梅振衣不说话,那边鸣琴掌门忍不住开口了。

知焰淡淡答道:“师门命我寻回飞云岫,可世间已无飞云岫,只有拜神鞭。”

鸣琴:“仙长将拜神鞭送回师门,一样可以复命。若寻不回此物,或者梅真人不愿归还也就罢了。但你已得到此物,再这么做,就是有意违背师门之命。”她不好当众斥责知焰,但语气中已有指责警醒之意。

知焰却说了一番很奇妙的话:“当初丹霞派三位长老被旧恩所挟持,却做了不该做的事,今日听梅公子上山说解,那根本不应是报恩之举。而我若将梅公子的拜神鞭交还师门,虽可复命,但对我来说,不应是复命之举。”

悟道掌门见她提及丹霞派,也开口道:“若仙子已尽力却寻不回飞云岫,我想仙境妙法门中的师长不会强人所难,你还可以回去解释。但如今你已经得到拜神鞭,却不交还,那真的是违抗师门之命,你就无法回去了。”他身为世间第一大派的掌门,也很清楚这件事的微妙分别,但看他的表情并不惋惜,眼角余光瞄向梅振衣意味深长。

知焰:“飞云岫并非被他人抢夺,而是多年前门中长老失落,拣到飞云岫之人不肯归还,因此受重伤逃到人间丢了性命。等此物辗转落到梅真人之手,早已不是仙境妙法门之物,也不是当初之物,所以梅公子只说将拜神鞭还我,那是因为三年前他答应帮我,而不是还给仙境妙法门。”

鸣琴有些着急了:“仙长,你如何向师门交代?”

知焰:“鸣琴,你早有飞升仙境之心,如今修为已有,就是尚缺火候,假以时日也不是难事。如果今天梅真人收下了我的礼物,等你到了昆仑仙境见到天意掌门,就说知焰寻回了飞云岫炼制的拜神鞭,将它送给了道侣作为结缘信物,其中缘由你应该清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淡淡的一席话,就似在梅振衣耳边丢了一枚炸弹,震的他心神晃动。道侣的结缘信物?原来这拜神鞭不仅是知焰的心意还有情意,他如果不收下,就等于当众拒绝这份道侣情意,如果收下了,就意味着与知焰结为道侣。

“小子,发什么愣!这么聪明的孩子,关键时侯怎么傻了?你要让姑娘家的手举一辈子吗?”脑海中传来钟离权的神念传音,将他从浮思中惊醒。知焰说话时一直双手捧着拜神鞭,而席上众人此刻都看着他们俩。

“梅真人,还不快收下!…你若无情,何必相还神器?”神识中丹霞派众高人的声音一齐传来,表面上酒席静悄悄,暗地里可热闹的很。

梅振衣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流落人间为我道侣,只怕委屈了仙子。”

“我说过,梅真人不要再叫我仙子,叫我知焰。”知焰的脸色绯红,眼圈也微微有些红,眸子里泛起一层波光。

“知焰,你也不要再叫我梅真人,我有名字,叫振衣。”梅振衣伸手接过了拜神鞭收入袖中,顺势拉着一双柔荑将她扶了起来,面对面眼神相接,知焰忽有羞意低下头去。

他想留住拜神鞭吗?当然想!他希望知焰留下吗?当然希望!这两件事偏巧是一件事,不可强求,但事到眼前,如果拒绝就是有违真心了。

钟离权呵呵大笑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边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二位有缘了,今日这一幕,不负我三年来的点化之心啊!”

怎么看他的笑容怎么象一只老狐狸,梅振衣此时已经回过味来,这一幕恐怕早就在师父的意料之中了。当年钟离权出手留下飞云岫,获悉梅振衣答应知焰三年后相还,就已经算计好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飞云岫炼化为拜神鞭赐给梅振衣,看他自己怎么做。

如果知焰与梅振衣无缘,不论梅振衣归不归还拜神鞭,两人都不会成为道侣。假如两人有缘,那么会发生很多事,这支拜神鞭最终会成为道侣之缘的桥梁。梅振衣这个机智百出的小捣蛋鬼,终究算计不过钟离权这个老捣蛋鬼,仙人行事玄妙之处,见了分晓时才知啊。

见钟离权走了过来,知焰恭恭敬敬朝他下拜:“钟离师父,多谢您老的点化苦心,这人世间经历一场,了悟前尘后事种种,方窥出神入化门径。”

她不称呼前辈而是改口叫了师父,意味着身份已经不同,梅振衣也陪她并肩下拜,朝钟离权行以师礼。听她刚才的话,居然在这一刻心境有所突破,领悟出神入化的玄机。席间众人纷纷起身拱手祝贺,鸣琴掌门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这时就听见稀里哗啦一片噪音,原来是提溜转高兴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转了好几个圈,还翻了两个跟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好几个盘子,它欢叫道:“太好了,我心想事成啊,知焰仙子果然留下来了!”这阴神小鬼如今也有了几分修行,竟然在无意间将桌上的杯盘扫翻了。

钟离权大袖一挥,将面前的一对道侣扶了起来,冲知焰道:“机缘已至,此劫凶险,你速去闭关。既然已结道侣,来日天长地久,等出神入化之时,再与振衣相见吧。”

梅振衣:“师父,你说知焰要闭关,有什么凶险的劫数吗?”

钟离权:“是的,她眼前历劫不可耽误,你我留在丹霞做客,不必随去,也不要打扰她。”

梅振衣上前一步拉住知焰的手:“知焰,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知焰的眼圈还有红,看着他却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这笑容有些羞涩,还有些俏皮。她这一笑,有如丹霞峰上的霞光升起,低声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修行人的劫数也是福缘,我此去随缘小筑闭关,不日即可相见。”

“提溜转,你随知焰回去,告知芜州九连山鬼神之属,守望承枢峰,不得有半点惊扰。”梅振衣握着知焰的手,吩咐了提溜转一句。

三天后,鸣琴、积渊、钟离权、梅振衣等人告辞离开丹霞峰,悟道掌门与丹霞三子等人相送到道场外的平台上。悟道分别送给了鸣琴与积渊两瓶灵丹,鸣琴称谢离去。

积渊没有立刻就走,对钟离权道:“东华先生,我有事相求,您老能否再去太牢峰一趟。这几日见丹霞洞天仙家景象,我也想招集东华门弟子凿建太牢灵境,恐力有未及,想借您的仙家法力相助。”东华先生这四个字现代人看来也许很普通,但却是东华门对钟离权的最高尊称,在先生前面冠以门派之名。

钟离权:“我要回芜州传法,完事后会去太牢峰的,你先回去等我便是。”

积渊走后,梅振衣朝悟道等人抱拳道:“这几日,承蒙诸位指点,获益良多!如有机缘,请到芜州做客,今日告辞了。”

丹霞三子却说了一声留步,临峰长老上前道:“梅真人,这里有三十二味灵药,都是九转紫金丹中的药材,我等已按丹方中所记初步炼制,一味只一份,你炼化时小心不要损耗。我丹霞派灵药虽多,但九转紫金丹中的药材,除去你鞭中已有的,一时也只能备齐这么多了。”

还有这等好事?丹霞三子这一次是真正向梅振衣赔罪了,这好意让人无法拒绝,梅振衣很感激的称谢收下。——拜山结善缘,一谢泯恩仇。

脚踏祥云离开,半空中挥手示意,梅振衣注意到丹霞峰绝壁上有不少摩崖石刻,离丹霞洞天不远处的一片石壁上,有一处刻字是新的,正是三天前众人口占仙缘连成的三首诗诀——

寸犹未尽千仞谈,一尚难守却说三。此世浮心须消转,藏剑回望旧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