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还有心思吃啊?”

“为何没有?”

“你、你不是说病了嘛。”

知薇立马又装出几分柔弱来,捡了块帕子揉了两下太阳穴:“身子虽还弱,东西总要吃一点。要不病怎么能好?”

锦绣真是说不过她,只能气呼呼去拿了干净的碗筷过来,侍候知薇吃饭。看她吃得那叫一个香,锦绣心头的叹息就像能连成一首曲子,恨不得唱出来才好。

看看外头的天色,这会儿宴会已然开始。那些个娘娘们肯定装扮得一个赛一个漂亮,变着法儿地哄太后开心,好借机在皇上跟前露脸。若是有一两个运气好的,得了圣上的青眼,明后日便会招去侍寝。若再一举得个皇子,便可再晋几级位份。到那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一世也就不愁了。

若知薇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送她三个字:想太多。

锦绣确实想多了,事实上她对皇帝也不了解,不知道这是位什么样的主儿。任凭那些个嫔啊妃啊的玩什么心机,到他这里全都没用。他不喜欢嫔妃借这种场合自我卖弄。往年也有人大着胆儿想表现过,全吃了挂落没得着好,所以这几年那些女人除了可劲儿打扮外,轻易不敢在宴席上多言半句。

生怕一句话没说好,从此落得跟落月轩那位一样的下场。

于是一场端午宴吃得四平八稳毫无生趣,到最后太后都觉得没劲儿,频频看身边的亲生儿子,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这孩子性子不像她,也不像先皇,从小就是少年老成。本以为成家后会好一些,不成想这几年愈发厉害了。这样的性子当皇帝自然是很好,可若仔细想来,日子未免有些无趣。

宴席结束后皇帝陪太后回宫,太后便趁机拉着他坐下聊家长:“安阳这些日子可是长了不少,哀家看她眉眼分明,愈发有她母后的样子了。”

安阳的生母是早逝的孝康敬皇后,皇帝的原配结发妻子,只是命不大好,入宫才一年便难产而亡。安阳是她唯一的骨血。

皇帝天生性子冷,跟谁都不亲近,也就对着安阳的时候有那么点慈父的影子。因着这一点,太后也格外宠安阳,甚至越过了那几个皇子。

可再宠安阳先皇后也死了,中宫之位空悬之年,成了太后心头最大的一桩事情。今天难得气氛不错,她便又借机提起立后的事情。

“良妃这几年帮着哀家打理后宫,论才能品性容貌家世,那都是不差的。皇上可有考虑过立她为…”

“这事儿儿臣还未想好,劳母后担忧了。”

在太后说出那个“后”字前,皇帝及时开口,将话堵了回去。虽说是母子两个私下闲聊,但这种话一旦出口,很有可能弄假成真。他并不觉得良妃有什么不好,却也不觉得有到立后的必要。

如今后宫的局面还算令他满意,他并不想主动打破这个格局。

太后听到这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她刚才说那番话并不真是中意良妃,只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罢了。良妃这个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当个宠妃尤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却不适合她。

若她真当了皇后,不仅对皇帝无益,对她自己也没好处。更何况她并无皇子,在太后的心里,后宫的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能没有儿子。

太后年轻时身份并不尊贵,初入宫不过是个答应,最末等的品级。长得有几分姿色,却也算不得先皇后宫中的头一份。她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完全是因为她生了个好儿子的缘故。

皇帝是先皇的第三子,上头有两个哥哥,头一个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命不好,养到十岁上头没了。二子是当时的宠妃丽贵妃所出,本以为他能顺理成章被封为太子。偏偏这二皇子一点儿不像他那个精明强悍的母妃,反倒是个愣头青。

先帝偏爱丽贵妃,不止一次动了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念头。可一看这个傻儿子实在下不了手,丽贵妃那个儿子不仅傻,长得也其貌不扬,偏偏又胖,跟自己的弟弟站在一起,立马便被比到了泥里。

先帝看着才华出众容貌更为出众的三皇子,再看看一无是处的二皇子,始终下不了决心,于是立太子的事情便拖了一年又一年。最后不得已为了江山考虑,还是挑了威望呼声远高一筹的三皇子凌越为储君,临死前了了一桩心事。

太后也因为儿子的缘故,一路从答应扶摇直上,最后封了贵妃。待儿子登基后又成了太后,这其中的艰辛与磨难只有她和身边几个心腹才深有体会,就算是如今的皇帝也不能全然得知。

丽贵妃这么聪明尚且生了个傻儿子,看良妃那样子,想她生个聪明绝顶的出来只怕是难。更何况她肚子里现在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生出来能不能养大也是个问题。

太后自然更希望立宣妃或是慧嫔的儿子为太子,这两人今年同是四岁,看着已十分讨人喜欢,太后有时候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哪个更好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良妃是断然不能封后的。

但不封良妃为后,不代表后宫就永远这么空着女主人的位子。听刚才皇帝的意思,他是准备继续拖着不管了。这不由令太后不安。

“皇帝也不能只顾政事,冷落了后宫众人。平日里还要多走动才好。这中宫之位更是重中之重,皇帝也该早做决定。所谓家和万事兴,皇帝日理万机,也该找个温柔能干的替你约束后宫众人才是。”

皇帝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顺从地点了点头,却没说话。看起来他像是答应了太后的要求,实际上还是没有表态。太后心里不住地叹气,忍不住琢磨难道皇帝真是对皇后情根深种,哪怕她故去多年也不愿再立新人?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皇帝与皇后大婚时初登大宝,刚过十八岁,正是年少勤政的时候。白日里动辙便招一批臣工前来议事,夜里更是时常批整夜奏折,常常一个月也见不了皇后一面。

那时候太后就隐约觉得,皇后并不太得皇帝亲眼。她也不着急,皇后本就不只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身份,帝后感情是否深厚在从答应做起的太后心中是不重要的。

不过皇后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大婚头一回圆房,竟是一次便中,怀孕速度堪称神速。皇后怀了孕后,皇帝见她的次数便多了一些,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坐着说说话而已,连同房都不曾有过。

一直到后来皇后难产而死,算算他们两人在一起处的时间,真是少得可怜。要说夫妻情谊,那绝不会深。所以太后怎么也不信皇帝是因为怀念发妻而迟迟不愿再立继后。

那他到底为何迟迟不立后,当真要等一个真正中意的女子出现?太后心里一惊,莫非自己生的这个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子。

太后越想越害怕,那天夜里竟是辗转反侧整夜未眠。她在宫中沉浮多年,深知一个道理。作为一朝天子,可以多情滥情乃至无情,但绝不能痴情。

皇帝是要做大事的人,该心系天下才是,若将一颗心全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便难成大事。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的软肋他的弱点。皇帝是不能有弱点的,一旦让人抓住弱点,便会有那小人趁机做乱寻事,到时候江山不稳佞臣当道,于国家大为不妙。

可皇帝真是那样的人吗?至少目前太后看不出一点这个迹象。他倒更像是个无情的人,从小与自己便不亲近,跟先帝也是一样。别的皇子忙着表现自己在皇帝面前搏取印象分时,他却从不他们为伍。

他向来独来独往,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纵然才情横溢连先帝都大加赞赏,他也总是不喜不悲无甚表情。太后甚至一度觉得这孩子不是自己所出,怎会养成这么淡漠的一个性格?

让这样的一个人钟情一个女子并将她视作一切,太后觉得绝无可能。后宫中绝色女子岂是一个两个,可哪一个又能抓得住皇帝的心?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罢了。

哪怕是沈家那个丫头。太后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知薇来了。当年初见时确实惊艳,本以为皇帝也会被她迷上一阵儿,却不想头一回侍寝就被打道回府,从此更是如被打入冷宫。

看来皇帝对美貌女子并不中意,那他又中意什么样的呢?

☆、第9章 眼线

端午过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硝石制冰,到了夏季便宫里便会用冰消暑。但这东西毕竟产量不高。像皇帝那里当然是管够,要多少有多少。得宠的有子的嫔妃们也是不会断的,剩下的那些则是凭运气了。

至于知薇这里,则是听天由命。

刚入夏的时候她也分到过一回。那时候眼看皇上对她有松动的迹象,有些好钻营的就赶着来拍马屁。须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在沈贵人落难时帮一把,它日她富贵发达了,定是忘不了自己。

可沈贵人命里像是天生跟圣宠无缘,明明都定了要参加端午宴了,偏偏又病了,生生错过了这么个好机会。那些有心巴结的心也是凉了下来,私底下甚至还暗自揣度,难道说沈贵人当真跟这皇宫不合,无论怎么费劲都分不到一点宠爱?

既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人再给她脸面。

于是那一次之后,知薇这里就再也没有冰用了。

她也不在意,古时代不比现代,气温不算太高,房子又高挑宽敞,青石地面一洒上水丝丝冒凉气,日子还是不难过的。

那唯一得的冰块让她凿碎了搁绿豆汤里喝了,剩下的一时兴起还弄了个水果刨冰,看得锦绣在一旁差点翻白眼,止不住地埋怨道:“主子,你怎么就知道吃。”

那怎么办?既然没有男人滋润,只能弄点好吃的滋润滋润自己了。

五月眼看就要过去了,夏天的味道已越来越浓。知薇一早就催着锦绣给自己赶了几件轻薄透的纱衣,整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穿着臭显摆。

锦绣刚开始还劝几句,觉得穿太透不大好。后来见没效果索性闭嘴不说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家小姐就是这么个性子,看着好说话实则有主意。她要想做的事情你就是说破嘴皮子也劝服不了。

别说一件破纱衣,就是皇上的宠爱,她说不要不就丢了吗?锦绣从端午一直心疼到了今天,这股劲儿还没缓过来。

她想主子去争宠绝不是为了自己,她是快要出宫的人了,现在这种日子反倒清闲自在还没麻烦。一出这道宫门找个男人嫁了,从此就是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她是真替知薇着急,等她走后知薇怎么办,难道就指望那个叫红桑的小丫头?她还不满十岁吧。

锦绣觉得自己心里这火烧的啊,快跟现下这天气一个样儿了。

结果大概是老大爷“可怜”落月轩里的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硬给她们送了一点凉意来。只是这事儿并不大好。

就在五月底的某一天,不知怎么的,离落月轩不远的镜月湖里,捞起来一个死人。

宫里死人是忌讳,虽说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但这事儿嘴上不能说,得当作不知道。

大家走路碰上了,彼此看一眼心照不宣,关系好的就明白对方眼中表达的意思了。锦绣在宫里没啥关系太好的,好在小路子跟她们还是亲近的,事情又发生在落月轩附近,锦绣自然打听到了一些。

她对红桑没半点信任,只能等跟知薇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小声嘀咕:“…听说捞上来的时候都泡得没形了,那脸都看不出是谁,只能凭着身上的衣裳和首饰辨认。”

知薇正喝茶呢,听到这话一皱眉头:“能不说这么详细吗?”

“主子恕罪。不过是个宫女,后来真有人认出来了,说是浣衣局那里的,前几天就不见了,正找呢,没想到竟是掉那河里了。那湖离咱们多近啊,主子,你说这多渗得慌啊。”

知薇本来不觉得怎么样,被她这么一渲染也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到底是一条人命,怪可惜的,她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几句经。

锦绣却还在琢磨这个死掉的宫女:“你说她一浣衣局的,好端端怎么跑咱们这里来了。这事儿是不是有蹊跷啊,该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应该不会,你也说了她就一洗衣服的,能冲咱们做什么。变成厉鬼半夜来朝你索命?可她的死也不干你的事儿啊。”

“主子!”锦绣苦着一张脸,觉得身上更冷了。

知薇看她害怕就不开玩笑了,继续忙手里的绣活儿。也不知道红桑看没看到她整天绣东西,会不会去跟她的正经“主子”嚼舌根。这丫头面上看着挺老实,心里到底怎么样她也没底。

若是良妃知道她穷得得靠卖刺绣过日子,是不是会放她一马,觉得她毫无竞争力,绝不会跟她抢男人?

良妃确实知道知薇的境况,这并不是红桑说出去的。从刚开始知薇的一举一动便都在良妃的注意下。应该这么说,良妃不仅注意知薇,她注意这宫里每一个有可能跟她争宠的女人。别的妃嫔那里也有她的眼线,当然那些人也往她身边放棋子,算是有来有往。

知薇在落月轩里干的那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初听的时候真心觉得不解,时间长了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她只要不走出那个地儿,她爱怎么样她都不管。哪怕是偷汉子呢。

而且良妃最近对知薇印象还不错,端午宴这个事不管是赶巧还是故意,反正她做得很好,成功收敛了光芒。要知道那天多少人是冲着她去的,只为了见一见久病未愈的沈贵人。那热闹劲儿几乎能掀起一阵风浪来。

结果她不来,大家也就偃旗息鼓,又恢复到原来的生活,后宫重新归于平静。可镜月湖里的女尸让良妃心里不大平静。

瑞香也有些惴惴,站在边上回话时大气都不敢出:“是跟红桑接头的含笑,不知怎的竟落了水。因没人知道她去那里,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捞上来的时候…”

“行了,别说了。”良妃也是女人,是女人就会恶心这种东西,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瑞香就不敢说了,紧张地站那儿等着主子发话。含笑名面上是浣衣局的人,私底下其实帮她们做事。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宫女一般不能落单走,都得两两出行。但浣衣局是个例外。

那地方的人说起来是宫女,其实就是做杂务的女工,没人管她们的规矩。她们每日里浣洗各宫里宫女的衣裳,洗过烫平后就得各处去送,所以经常能在宫里走动。用她们来传递消息或是办点事情再合适不过。

落月轩那边新派了个红桑过去,她没办法出来,自然得派人去接头传话。含笑就负责跟红桑打交道。明明一直挺顺利的,也不知怎的竟是死了。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人追究也就过去了。可万一闹大了呢?落月轩可是敏感的地方。

瑞香自觉差事办砸了,没脸见良妃,又怕她厌弃了自己,心里着实不安。她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所以皇上那里是没指望的。她在宫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良妃。这些年她能走到哪里都得人一句问安甚至行礼,借的都是良妃的名头和威风。若她成了一颗弃子,下场绝好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红她的人准备看她栽跟头呢。

好在良妃还算念旧,也没过多责罚她,只让她再找人代替含笑的位置,继续监视落月轩。只是这一次务必谨慎,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瑞香暗松一口气,谢过恩后退出去亲自操办这个事情。人选很快就定了下来,依旧是浣衣局里的人,这次找的这个叫杜梨,比含笑更聪明伶俐。得了瑞香的吩咐后便开始办差。瑞香满心盼着她能带回些有用的东西来,没想到几天后却得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杜梨说起红桑不由皱眉:“也不知这小丫头怎么了,就跟中了邪似的,整个人神神叨叨的。一见我面便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人也显得紧张。莫非沈贵人察觉了她的身份,对她施了什么压力?可她也不必怕成这样,整个一失心疯啊。”

红桑的不正常知薇也察觉出来了。刚开始就觉得她变得胆小了一些,说话声音小,底气也不足,差事也总出错,不是打了杯子就是绊了椅子,显得冒冒失失的。

锦绣看了心里有气,就数落她几句。她立马脸色发白神色仓皇,额头上连汗都冒出来了。知薇有点不忍心,觉得到底是小女孩脸皮薄,也就算了。甚至没让锦绣再给她差事做。

可红桑的情况并未好转,似乎每天都生活在紧张之中。有时候唤她一声都能把她吓着,回头一脸惨白地望着你。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跑出落月轩去。刚开始锦绣并未在意,时间一长觉得不对便跟知薇说起这事儿:“她时不时便出去,也不知去哪儿。有时候很快便回来,有时候又要许久。主子,你说她不会背着咱们做什么不好的事儿吧。”

知薇也有些担心。倒不怕红桑出去乱说,她更担心红桑的心理状况。眼看这孩子情形越来越不对,某一日吃过午饭她坐在窗边打扇子纳凉,亲眼见着红桑悄悄走过后院似乎往后门那边去,倒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顾不得叫上锦绣,一个人悄悄跟着一并出去了。

☆、第10章 柔软

红桑沿着落月轩外的石子路快步向前走着,最后停在了镜月湖前。

自打这湖里捞出含笑的尸体之后,这里便成了大家心中的禁地。连知薇和锦绣都不来了,生怕惹上点麻烦。

为此知薇还略有遗憾,要知道最近天气炎热,到了黄昏时分这镜月湖边可是凉意袭人,跑这儿吹吹风赏赏景不失为了一桩美事儿。如今却是少了这份乐趣。

红桑却是不怕,直接来到湖边,沿着湖岸慢慢地直着。知薇好奇跟在背后,只觉得她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像是在说着什么。

只是离得远,一时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知薇想靠近一些,红桑却还有几分警觉,像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猛的停下步子向后张望,吓得知薇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撩过裙摆生怕露馅。

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是穿着件纯白纱衣跑了过来。这是她在落月轩常有的打扮,衣领开得很低,露出胸前一片白花花的肉来。薄纱轻透,总觉得能一眼看到底。饶是知薇从现代来,对自己这么一身打扮出门也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下意识拿手里的扇子遮了遮胸口。这一遮就看到扇面上那两只胖嘟嘟的流氓兔,忍不住笑了笑。她到底还是跟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盯着兔子看了片刻,她又想起红桑来,从树后一探头却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红桑已经跑没影儿了,知薇从树后出来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不由有些丧气。

她想转身打道回府,又觉得心有不甘,正巧看到旁边树丛掩映间露出的假山一角,于是灵机一动便钻了进去。

这里她常来,自然是熟的,这假山建得奇妙,为方便观景山洞里建有台阶,一直蜿蜒往上可通到假山顶。知薇想上去站在高处找找红桑的去向,便提起裙摆钻进了洞里。

黄昏时分,外头还有些暑意,假山内里却是一片清凉,甚至有些森冷,吓知薇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她一手捏着新做的那柄团扇,一手抓着裙下摆,小心翼翼往上走。只是这假山台阶鲜少有人踩,长年累月上面长满青苔,知薇爬了七八级后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啊”地轻呼一声整个人便往下坠。

假山内光线昏暗看不分明,隐约间她只觉眼前似乎有个黑影闪过,瞬间一股力量顶在了她的腰上,紧接着胸前让人一把抓住。她似乎听得布料裂开的声音,却来不及细想,双脚已然着地。

惊魂未定的她低头一看,见一只手下在抓着她胸前的纱衣,似乎不准备放开。那一刻知薇脑子瞬间发热,条件反射拿起手里的团扇,直接将扇柄往那手背上戳。就听对方轻轻“呲”了一声,立即将她松开,随即又退后几步。

知薇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知该称呼对方什么。是救命恩人还是登徒子,关键是这人是谁啊,男的女的是敌是友?一时间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来。

就在这时假山外传来锦绣的声音,急切地叫着“主子”,想是发现她不见了出来寻她。知薇心头一喜,正要出去,就见先前那黑影闪身走出假山,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知薇默默地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粗气,只觉得刚才真是危险异常。她已顾不得去管红桑,这会儿她只想赶紧回到落月轩去,将刚才的情景理顺才好。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像是惹了麻烦,有股难以言说的危险将她紧紧包围。她轻拍胸口钻出假山,正巧和寻来的锦绣撞了个正着。锦绣一看她这样子不由惊呼起来:“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知薇顾不得解释,只说了句“陪我回去”,便拉着锦绣匆忙回了落月轩。一进屋她便去照镜子,一看立时风中凌乱起来。

这纱衣果然不经撕,被那人一抓已然破得不像话,从胸前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粉嫩的诃子来。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她的雪纺上衣让人撕了,里面的bra全露了出来。

刚才那人不会碰着她的诃子了吧?知薇一阵头昏,只觉得大难临头。可这并不是全部,她低头一看,又见胸前一片红,像是被抓出来的。可见当时那人不仅抓到了她的内衣,还抓到了她胸!

知薇摸摸脖颈,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搞不好要保不住了。

可那人到底是谁呢?从力气来看不像个女子,那会是太监吗?虽说太监算不得男子,可她到底是皇帝的女人,让个太监抓了胸部,若这事儿传出去,只怕麻烦一堆。

若是太监还算好,可若不是呢?知薇愈加头痛了。她换了身衣服后坐那儿闭目养神,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她不小心踩到了台阶上的青苔,人就滑下了台阶。这时候有个家伙便出手托了她的腰一把,又抓住了她的胸。然后她便拿扇柄戳了那人手背一下。

知薇思绪一顿,瞬间睁开眼来。她记起了那人的手,手指细长指节分明,用力握紧时手背隐隐有青筋露出。那完全就是一双男人的手。但仔细想那皮肤又是白皙光洁,不像有疤有节的样子。

她那扇柄不算锋利,她的力气也不大,可一戳下去似乎破了皮,可见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太监怎么可能有这样一双手,无论如今多么得势受宠,初进宫时可都是从小太监熬起的。那一双手长年做下来,便嫩不起来。

知薇紧张得心直跳,觉得自己这会儿搞不好真要完了。这人不管是谁,身份肯定尊贵。宫里寻常男人进不得,能来的除了皇帝的兄弟叔伯外便无其他。知薇十分不愿意往那边想,她可没有跟皇帝的兄弟长辈乱搞的嗜好。

这种事情拍拍电视便算了,现实生活中若真做了,那便是抄家灭门的罪。知薇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哪舍得这会儿去赴死。

想来想去只得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只求那人不知她是谁,也求这事儿不会让人发现,就这么遮掩过去了才好。

她突然有些后悔戳了那人一下,若真留了伤被人追究起来,自己还能逃掉吗?只求那人眼瞎耳聋脑子糊涂,不记得今日之事以及自己才好。

其实知薇猜得不错,那人确实不知她是谁。

皇帝难得不拘着自己出了趟养心殿散心,却不料惹了一身骚回来,心情十分不悦。跟着去侍候的小庄子是马德福的徒弟,本以为不过是桩普通差事,跟着去还能赏赏景,却不料一时不察害皇上受伤,他顿觉人生无望只怕今日便是死期。

马德福一见他这熊样便知出了事情,偏偏皇帝不让人近身侍候,一个人进了燕禧堂让人关了门后,便没再出来。马德福也不由急了,揪过小庄子来便喝问:“说,怎么回事儿?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伤了手。”

“怎么伤的?”

“不清楚,皇上不肯说,奴才也不敢追问。”

“什么意思?让你小子跟着皇上近身侍候,你跟哪儿凉快去了。你不要命了!”

小庄子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很无辜:“我这也是听皇上的吩咐。今儿不知怎么的,皇上一时兴起一路走到了镜月湖那儿,可巧在那儿碰上个宫女,皇上便让我盯着她,自个儿去了后面的假山。等再出来时那手便伤着了。”

马德福直接给了他一脑门瓜子:“你浑小子尽胡诌,皇上好好的让你跟着个宫女做什么?”

“真的。那宫女样子有点奇怪,神神叨叨的。绕着镜月湖边走边嘀咕,就跟中了邪似的。那儿前不久不是刚出了事儿嘛…”小庄子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敢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