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没有礼貌、说干就干的“刺客。”

  “初次见面,我是来找这里最强的人,然后打败他。”武藏满不在乎地扫视着眼前这群明明在做些没帮助的练习、却把自己累得满身大汗的家伙。

  一下子,武藏的视线就停在一个最高大的男人身上。

  野兽的本能,让他立刻明白该找谁打架才能满足他战斗的欲望。

  “你一定是吉冈清十郎了。”武藏看着那一个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男人。

  那男人的汗水里,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气味。

  “哈!哈!”男人干笑了两声,拿着比一个人臂膀还粗的木刀。

  这男人一笑,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练习的汗水热腾腾滴在地上。

  “用真刀吧,以为输了只要求饶就能打混过去的胜负,没办法让我变强。”武藏毫不客气,瞪着高大壮硕的男人:“彼此都不要有遗憾。”

  高大的男人看着远处倒了满地、忙着哭爹喊娘的门生。

  这个疯子般闯进的男人,若让他死得太快,根本无法彰显出吉冈家的手段。

  “我想用真刀的时候,我自然就会用真刀。”

  高大的男人冷酷地说:“但你不配,像你这种自不量力的闯入者只配死在这种木头底下……别以为你可以身首分离、痛快地闭上眼睛。我会狠狠地痛揍你。”

 

  没错。

  被木剑活活打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说不定被一刀斩在脑袋上,眼珠子还会迸出去。

  但武藏很失望。

  这个号称京都最强的男人,好像没有传说中的强?

  如果真的很强的话,不就会感应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可是……

 

  “我实在是太强了。”武藏将刀鞘扔在地上。

 

  在众人还没有会意过来前,武藏凝刀,朝后方猛力一挥。

 

  “……”高大的男人。

  “……”周遭的门生。

  “……”武藏自己。

 

  什么也没发生。

 

  “我……真的很强。”武藏有点气恼,再拔劲往左砍出一刀。

 

  唰!

 

  明明就还有十步距离,在武藏的左侧却有三个门生的脑袋飞上了半空。

  三个月的苦行,造就二分之一机会的刀气斩杀力,已是现阶段武藏的极限。

  鲜血从三只断脖子的断口往上暴冲,然后雨点般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高大的男人呆住了,揩了揩脸上的血滴。

  所有人都呆住了,手中的木刀顿时变得很沉重。

  武藏如猛虎般的凶眼,狠狠地发出青色的光芒。

 

  “请用真刀。”





第363话

  浑身染血的武藏,昂首阔步地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他妈的,原来刚刚砍错了人,竟然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跟不强的人互相砍杀,到最后三十几把武士刀气急败坏朝自己身上砍将过来,逼得只好统统杀掉。

  对,就是气急败坏。

  输的人很可能会死,这不是一开始用真刀决胜负就很清楚的事吗?

  为什么旁边的人要硬插手?还满脸不甘心、恼羞成怒呢?

  边走边想,终于来到最后咽气的那门生口中的妓院。

  嘿嘿,那门生死前还冷笑:“……去吧!快点去吧!”

  一脸就觉得武藏将死在这间妓院里似的。

  而武藏的心底真诚希望,妓院里的那个人,有名符其实的强大。

 

  进妓院不必敲锣打鼓、也不必踹门了。

  所以武藏用嘴巴乱问一通,就来到了最豪华的房间门口。

  武藏站在雅致的院子里。

  小桥流水,假山环绕,真是个刻意风雅、却极其庸俗的脂粉之地。

  他考虑着是否要迳自打开门,但这跟以往的直趋而入大不相同,老实说……真不想突然看到那种画面啊。武藏皱眉。

  此时房内传出声音:“外面的野兽,何妨再等一下?”

  于是武藏满意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悠悠地想从浮云里悟出新的招式打发时间。心想,真正的吉冈清十郎真不错,果然跟我一样,天生就拥有察觉高手气息的能力。

 

  不会错的,等一下的彼此砍杀一定很有意思。

  只要能活下来,就能继续变强。

  那个肯定是我。

 

  一盏茶的时间,门终于打开。

  六个妓女懒洋洋地坐在房间两侧,衣衫不整,没有一个把奶子仔细塞好。

  一个披头散发、体态略显单薄、眼眸子里却流动着冰冷气息的男子。

  “……好体力。”武藏颇为不悦:“但你该不会想藉机推托,择日再战才公平吧?”

  “真的不能用这种理由吗?”吉冈清十郎失笑,有点无奈地坐了起来。

  用脚趾勾了一下系住刀鞘的花绳,将刀慢慢勾到自己的手上。

  真是轻佻的剑客……不过如果实力很强,再更轻佻一点也无碍。武藏心想。

  “来挑战吉冈的,都是为了名利吧?”吉冈清十郎摸着刀,提议:“这样吧,我买了这六个女人跟我厮混到明天早上,但……现在不过才下午,我想我有点托大了。怎么,我分你三个女人,咱们一齐享用吧?”

  “……”

  “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跟外人吹嘘,你跟大名鼎鼎的吉冈清十郎一齐享用过女人呢!哈哈哈哈哈!”吉冈清十郎大笑,六个妓女也笑得花枝乱颤。

  “我想变强。”

  “那六个女人都赏给你如何?如此你便能说,你狠狠抢了吉冈清十郎所有的女人,这可是天大不得了的大事喔!”吉冈清十郎摊开两手,一脸苦涩。

  “失礼了,我误以为你弟弟传七郎是你,所以斩杀了他。”

  武藏指了指衣服的血渍。

  “唉呀,有人为了这种事道歉的吗?”吉冈清十郎笑了出来,突然消失了。

 

  !

 

  武藏本能地往后一跳。

 

  只见吉冈清十郎站在刚刚武藏站的地方,若无其事地将刀扛在肩上。

  鲜血,从扛在肩上的刀尖口聚集成珠,滚落在地。

  嘶……武藏的胸口迸开,露出一道不浅不深的血线。

 

  太棒了!这个人的刀速真是不同凡响!

  无须突破空间的刀气,这个人飞身、拔刀、疾砍的体势与速度,全部都凌驾在过去每一个差点杀死自己的对手之上。

 

  “我弟弟一点也不强。”吉冈清十郎面无表情。

  “我无意杀他。”武藏举起刀。

  “不,你有选择。”

  吉冈清十郎凝视着武藏的眼睛,将他的冰冷钻进:“即使你刚刚砍杀的人就是真正的吉冈清十郎,那么,你应该感觉得到,那个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向完全不是对手的吉冈清十郎挥出刀子?”

  “……”

  “像你这种人,不过是贪取虚名的小人。”

  吉冈清十郎冷笑:“一点也不足惧。”

  说着,他再度消失。

 

  铿!

 

  这一次武藏没有眨眼,奋力挥斩,架开了吉冈清十郎这快如闪电的一刀。

  吉冈清十郎一击没有得手,顺着武藏雄浑的刀势斜身滑开,反手,竟在武藏的背上由下往上逆砍出一刀。一气呵成。

  武藏迅猛地退开,果断地拉开距离。

  灼热的鲜血从背上涌出,使这场战斗的气息更加浓郁。

  “我了解了,我的确错砍了他,也许当时我太希望盛名的背后会有一点惊喜吧。”武藏气喘吁吁,才两刀,就让他全身的毛细孔都打开来了:“可惜你弟弟的刀法里,实在一点惊喜也没有,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

  不是故意挑衅,武藏实话实说。

  吉冈清十郎脸色一沉,却没有立刻动手。

  “曾经有个自称会看手相的江湖术士跟我说,我的身上拥有不可思议的命力。”吉冈清十郎慢慢说道:“会一直遇到强者,终生充满杀戮,即使我不出门,那些追求虚名的疯子照样会登门挑战。所以,我一直在清除像你这样的人。”

  冰冷的杀气,从吉冈清十郎的身上勃发出来。

  像是寒冷的春泉,从武藏的头顶一路浇灌而下。

  “那术士说的不错,真希望我也有那种好东西啊。”武藏享受着这种等一下不是活着就是死掉的紧张感,野性地笑:“不过,那术士可有说,你今天会遇到最后一个强者?”

  “说得好,先砍掉你的嘴!”

  吉冈清十郎身型晃动,一下子竟绕到武藏的背后。

  “过瘾!”武藏快速绝伦地往后一砍,刀气纵横!

  倏!

  没有选择进逼,吉冈清十郎斜身闪过无形刀气,头发却给削落了几丝。

  刀气直奔,将一块造景山石如豆腐般切碎。

  “原来如此。”吉冈清十郎冷冷道,提刀再攻。

  这个“原来如此”,可真是对武藏的最高赞誉了。

  一瞬间,吉冈清十郎攻了十刀。

  武藏左支右绌,挡下了五刀,也中了五刀。挥空了五刀——就算刀气十足也没有用,斩得草木破飞罢了。

  吉冈清十郎的脚和他的刀一样快,若不是武藏的刀拥有神秘的刀气威吓,注定在一开始的这十招以内,武藏就会死在清十郎的刀下。

  可怕的是,清十郎的刀没有一定的轨迹,从任何方向都可以完成超高速的斩击,也不轻易斩出无效的攻势——非常接近高翔云端的老鹰瞄准地上的白兔、俯冲直下一定要得手的冷酷狠劲。

  “嘿!”吉冈清十郎低身冲出,这一刀又轻轻切中了武藏的大腿。

  “呼!”武藏的刀刮起疾风,却只劈到了吉冈清十郎的影子。

  总是慢了一着吗?

  比起吉冈清十郎迅速确实的动作,武藏像是第一天学会拿刀的蠢汉,只会大动作的乱砍乱挥……但武藏比起其他武者,却又已算是超高速派了。

 

  关键是脚。

  清十郎的两只腿彻底掌握了空间。

 

  厉害,这个世界真大啊!

  武藏暗忖,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双手同时使刀的话,就……

  没错,怎会这么晚才想到如此理所当然强化自己的方法呢?

  如果双手都可以同时使出刀气,厉害的程度就像是两个心意相通的绝世高手完美地合作,绝对可以封锁像清十郎这种……吓!

  又一道从下至上的白色闪光,让武藏的耳朵差点就被削掉了。

  “跟我对打的时候,竟然敢分神?”吉冈清十郎冷笑。

  看似吉冈清十郎游刃有余,实际上他对武藏凛然生惧——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的刀下苟延残喘那么久,而只要武藏的刀、或刀气斩中了他的身体,只要一刀,生死便瞬间逆转。

  然而吉冈清十郎到底是个中高手,越是危险,他的集中力就越出色。

  弟弟的死带来的愤怒,在此时已经远远落在边界,毫不影响。

  “唔——”

  “呼!”

  两人身影交错,却没听见“铿”地一声。

  那便是有人中刀了。

  武藏的胸口冒出一股鲜浓的血箭。

  立在池水上的巨大假山爆出一阵灰烟。

  “……”武藏已经顽强地中了十二刀,清十郎却只是掉了几条头发。

  但武藏的精神力跟他身上的伤完全两回事,他异常亢奋。

  肾上腺大量分泌的结果,竟然使新受的刀伤迅速止血,还散发出火药般的气味。武藏的表情、姿态,乃至灵魂,都好像一座巨大的不动明王神像。

  负伤的野兽最危险,因为它会不顾一切扑过来……吉冈清十郎冷静等待那个瞬间。只要一下下,如蚕丝细小的那么一下下,一刀就结果了武藏。

  只见武藏迟迟没有进攻,好像在发呆,眼睛看着两人刻在地上的影子。

  吉冈清十郎可不是等闲之辈,不管武藏是真的发呆,还是装模作样,清十郎岂会错过武藏失神的机会?但他却有些无法动弹,身体本能地不想主动追进。

  武藏迟迟没有动作的样子有点可怕……不,应该说是难以理解。

  “关键是脚。”武藏像是突然下定决心。

  “……”

  “我决定先斩掉你的一只脚,如果可能——两只脚都斩。”

  “真是了不起的结论。”

  吉冈清十郎嗤之以鼻,心里却是一阵古怪。

  武藏盯着吉冈清十郎的影子,不,应该说是脚。

  “……”吉冈清十郎慢慢地走着,绕着武藏,绕着,绕着……

  位于缠绕圆心的武藏面对着吉冈清十郎,调整呼吸,一边用眼角余光有确认周遭的战斗视野。

  听了武藏刚刚那些不加修饰的话,清十郎的姿态竟然有些僵硬。明明知道是心理受到影响,却还是起了疙瘩。混帐……绝对要你付出代价!

  唰——————————————————

  吉冈清十郎冲出,一刀横切向武藏的腰。

  铿!

  武藏惊险地挡住这若有似无的一刀,知道这只是吉冈清十郎的攻势前奏。

  就在吉冈清十郎反身再劈一刀时,武藏用极暴力的姿势朝清十郎的下方快斩。

  “呸,又是这种大而无当的招式。”

  清十郎轻松跳开,却见刀气猛烈地扑向假山下的池水,斜斜地爆开!

  无数道水剑冲向跃在半空的吉冈清十郎,狠狠撞上了身子有些单薄的他。

  这可不是寻常的水柱,劲力非凡!

  “不妙!”吉冈清十郎的身子失去平衡,往后飞倒。

  就在他的背快要撞上身后的假山时,武藏的刀来得更快。

 

  龙卷风似地,吉冈清十郎的两条腿“啪地”离开了身体。

 

  一阵凌乱的水花,吉冈清十郎整个摔落在院子的大池子里。

  很快池子就红了。

  只如此单调的一刀,巨力万钓地逆转了战局。

 

  刚刚还在笑笑坐在房间里欣赏武藏被虐杀的六个妓女,至此尖叫一哄而散。

  武藏很平静,全然没有胜利的喜悦。

  吉冈清十郎也很平静,他的眼睛甚至没去寻找失去的两只腿飞到了哪。

  浸在冰冷的池里,加速了断腿处的大失血,才几个眨眼腰部以下就快没感觉。

  “吉冈清十郎,我问你,当今之世,谁是最强?”武藏举起刀。

 

  这是胜利者的权力。

  吉冈清十郎觉得有些讽刺,以往自己杀人时总是快胜电光火石,根本不屑问对方任何问题。连问问敌人名字这种虚应了事的最后敬意也省了。

  现在,却是这个男人在质问自己。

  “……柳生宗矩、梦想权之助。”吉冈清十郎说话的时候,嘴唇已经发麻。

  武藏默默记下这两个、必须进一步互砍才能帮助他成为天下无双的男人。

  “不过,比起名声响彻云霄的这两人……都没有我某日出游,经过出云山径时,不意看见一名无名剑客对着群燕练剑,要来得印象深刻。”

  吉冈清十郎有点头晕。

  比起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锻炼出,仅仅从父亲口中提过的可怕刀气,他更想在死前喝一口刚温过的清酒,暖暖身子,好上路。

  “对着群燕练剑?”

  “我见到他的招式,立刻决定转身就走,越远越好……这是身为剑客的耻辱,但我还想留着命抱女人,剑客的骄傲?哼。”吉冈清十郎轻蔑地看着武藏,冷冷地说:“如果你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他,然后死在他的剑下……”

  武藏笑了。

  “不可能的。”

  “?”

  “我的女人,她准许我成为天下无双。”

  “是吗?”吉冈清十郎嗤之以鼻。

 

  突然之间,吉冈清十郎打了个哆嗦。

  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一点点的温度,从刚刚那一口哆嗦中离开了清十郎。

 

  不知怎地,武藏往后退了一步。

  ……有点头晕目眩,差点跪了下去。

  掌心有点异样的灼热,背脊涌出瀑布般的冷汗。

  吉冈清十郎只剩下孱弱的一口气。

  武藏放下刀。

  “不杀了我永除后患吗?”清十郎闭上眼睛。

  ……永除后患?

  这是威震天下,吉冈一家最后的幽默吗?

  “好好回忆人生吧。”

  同样重伤的武藏转身,用若无其事的神采说道:“下了地狱,告诉阎罗王你是被一个叫宫本武藏的男人杀死的。十年后,黄泉下的你不会感觉到一丝屈辱。”


那夜,京都洛外下松,一百名忿忿不平的吉冈门生伏击了伤痕累累的武藏。

  早晨,人们在城外发现一百条惊骇莫名的尸首,还有一条孤独远去的血迹。

  历史开始知道,有个名字一定会千古传颂下来……

 

  风的种子

  命格:集体格

  存活:五百年

  征兆:宿主的身边随时随地都处于有风的状态,即使行走于密闭空间里,还是会突然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特质:属于与大地节气息息相关的数种珍贵命格之一,宿主的情绪越亢奋,能够召唤出来的风也就越大越猛。文献记载的案例并不多。

  进化:接近天命的形式,长久持练可进化成阿修罗风。





第364话

  四下蛙鸣,小草屋前。

  地上的火烧得柴枝毕剥叭响。

  柔软的笛声稍歇,武藏将酒斟了一大碗。

 

  “这次我出门,又打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家伙。”

  他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将碗递给阿通。

  “他很强吗?”阿通也轻轻喝了一口。

  “在我这里留了一道疤痕呢。”武藏掀开衣服,露出精实的肌肉。

  一道从胸口斜斜横下、直至肋骨下方的新鲜疤痕。不只如此,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刀伤,全都是同一把刀刻下来的。

  从受伤到结痂的时间,就是武藏从京都慢慢走回小河边的旅程。

  阿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顺着那些还烫着的刀疤,检视着,关心着。

  “这次我学到了,光是依赖刀气跟气势还不够,我脚上的速度还得更快才行。”武藏接过碗,贪心地又喝了一大口:“还有砍出的角度,控刀的手腕精细度也很有意思,那家伙只是瞬间调整了一下,我就没办法跟他刀碰刀,而是白白挨了一下,啧啧……他是个天才,我得用更多的练习去学会他本来就习以为常的技巧,真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然后武藏又说了很多。

  交手瞬间应该怎么占据最佳的位置,如何用身法补足速度的不足,怎么用地上的影子确认敌人来刀的方向,不可避免一定要挨刀时用身体的哪个部位承受、较能在瞬间发动反击等等……

  阿通似懂非懂。

  只是看着那条可怕的刀疤,看得出神。

  武藏好久没有受到这么让她心疼的伤。

  “武藏啊……”

  “嗯?”

  “你可曾通过向你下跪求饶的敌人?”

  “一次也没有。”

  武藏看着吞噬柴枝的地火,呼吸着那原始而灼热的空气,说:“在决斗时丧失性命也是意料之事,甚至是每一个追求极致武道的男人最好的死法。”

  “倘若有人向你下跪求饶呢?”

  武藏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我会在他膝盖着地前,一刀结束他的性命,让他光荣地用武士的身份死去。”

  “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吗?”

  “我突然有种,害怕你会死去的感觉。”

  以前没有过的预感吗?武藏没有不安,反而将阿通纤细的身子搂得更紧。

  真好啊,有人担心自己是生是死。

  虽然肯定会妨碍修行,在关键时刻有所眷恋,但……那又怎样?

  他喜欢此时此刻的感觉。

  阿通的手指经过武藏身上疤痕的时候,武藏感觉到一股鼓胀的疼痛感。

  这可是在激烈互砍时从未感觉到的深层疼痛。

  “求饶很丢脸的吗?”阿通幽幽说。

  “我想都没想过,那算什么?要求饶的话,一开始就别走这条路。”

  武藏斩钉截铁。

 

  能够为了我,在快要失去生命的时候,跪着向敌人祈求苟活吗?

 

  阿通这么想,可是却不敢说。

  当她越来越爱武藏时,她就知道,越不能阻碍这个男人去追寻他的梦想。

  拿刀互砍才是这个男人的快乐。而自己,不过是这个男人寻求安慰的港口。

  这样也好。也很好。

  躺在怀里,阿通满足地呼吸从武藏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臭味。

  如果这种甜蜜能够成为永恒,不知道该有多幸福。

  “武藏啊……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阿通看着火光。

  “要成为天下无双!”武藏大叫:“一定!”

  粗鲁的吼声,就连地上的柴火也怕得发起抖来。

  “还有……另一个小小的约定呢。”

  “啊?”

  “……就是,轮回到下一世的时候,要记得阿通的脸喔。”

  “哈哈哈哈哈!没问题的,到时候还请阿通多多指教。”

  “不是开玩笑的。”阿通有点烦恼,小小的脸蛋揪成了一团:“我好怕武藏你忘了阿通的模样,到时候茫茫人海的,找不到武藏,阿通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帮武藏洗衣服、吹笛子,都没有办法……”

  武藏很感动。

 

  比起天下无双——

  想成为天下无双的理由重要得太多。





第365话

  武藏出去,又回来。

  武藏出去,又回来。

  出去,回来。

  一次又一次,身上的伤口一下子多,一下子少。

 

  “我上次练习的二刀流,在实战里果然非常有用啊!你看,像这样,左右开弓,你应该看看那个锁链镰刀好手的表情!”

  武藏指着额头上的肿包,大呼好险却又洋洋得意:“不过他也真厉害啊!差一点就死了!在上野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通笑得东倒西歪。

 

  “我的刀气好像越来越有自己的意识了,连我的身体里面也钻得进去,跟宝藏院那些和尚教我的气功有点相似的感觉,好希望可以从刀气的生成里领悟更多武学的奥秘啊……阿通,你觉得我应该去找个老师父修行吗?我有好多问题都得不到解答啊……”

  那几天武藏满嘴的烦恼忧愁,却是一脸的快乐。

  倒是阿通又想出了新的曲子。

 

  “有的人明明就一点名气也没有,却强的要命,知道平时都是怎么练习的?像差点用奇妙‘气功’震掉我双刀的山林野人,又像是跟我在饭馆里打架、用纸伞就可当作兵器的怪老头。嗯嗯,这次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不要因为名气的响亮与否评断一个人。”

  武藏信誓旦旦,对着天空,干掉一大碗的酒。

  阿通看着武藏,也干掉了一小碗的酒。

  “那个吉冈清十郎曾经提过的梦想权之助果然有两下子,他用的是棍,但他的棍法跟宝藏院那光头和尚又不大一样了,你看……这里、这里,跟这里,是骨头断掉又愈合起来的痕迹,虽然我有刀气护身,骨头还是断掉了。”

  武藏展示着身上的新伤痕,任阿通摸来摸去。

  他一直都很喜欢如此带着抚慰的触摸。

 

  “常常听到敌人一边出招,一边在那边乱吼乱叫的。阿通,我也蛮想要帮招式取名字,这样比较有气势,喝啊喝啊的,感觉有名字的招式会比较强!”

  “这样好啊,这样很有武学大师的风范喔。”

  “嘿嘿,那要取什么好呢?总之要有一点统一性,你觉得用老虎怎么样?”

  “用龙好了,龙会飞,比较厉害。”

  “这样啊!怪不好意思的,龙耶!”

  武藏与阿通,当天晚上就帮所有的招式起了名字。

 

  “上个月我在美浓遇到一个也会使用刀气的高手,我不知道该不该杀他,因为看起来他好像才刚刚领悟了刀气不久,还会继续变强的样子……可我在犹豫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就把他给杀了,唉……赢得有点不快乐。”

  武藏有点愁苦,看着插在地上的刀影。

  阿通静静地洗衣服,一边想像着武藏的心情。

 

  “这次我在越前做武者修行时,遇到了很奇怪的人,他们十之八九是妖怪,竟然在夜里吃喝活人的血!他们的动作很快,很像野兽,却用人的语言说话,有的还会使刀!他们发现我在偷看他们,便主动攻击我,但我一下子就把他们统统杀掉了,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倒是他们的血闻起来跟一般人的血不大一样,好古怪的感觉……为什么我可以嗅得出差别呢?我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