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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青白,俊美异常的眼角重重垂下,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抬头,仅仅盯着我,目光清冷如水,他缓缓地问,声调沉重,姜生,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在我没有向你求婚的情况下,在我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你愿意……嫁给我?

我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原来,刚刚,自己为了能见到凉生,情急之下说过什么。但是,愣过之后,我依旧重重地点头。

程天佑长叹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凄美的弧度,他说,好的,姜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呢?

他知道了一个叫做姜生的女子,对他承诺,可以嫁给他,只为了换取,见一个叫凉生的男子一面。

仅仅一面。

赌上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一声。

他什么也没说,缓缓地走向门口。

回头,累累伤痕的目光。他说,姜生,我告诉你!我的爱容不得半分的交换!你不需要同我交换,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而且,对于凉生,你还是死心好了!说完,门重重关上。

我疯一样跑上前,捶打着门,我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你让我见他一面吧。就一面!天佑啊!我什么都不同你计较了,不计较关于凉生的事情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还同我计较什么啊?你这是囚禁我吗?

门上的玻璃窗上,是天佑伤心绝望的眼神,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看你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就是囚禁你!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此,你的生活和这个叫凉生的男人永无关系!然后,他看看腕上的手表,说,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还有小绵瓜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处理还这对兄妹的!

他说,还有一个小时,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

那一刻,似乎全世界时钟的滴答声都响在我的耳边,令我的耳蜗疼痛欲裂!时钟,永远理解不了世界上,离人的肠断;所以,它们跑的依旧那么欢畅。

是的,欢畅。

我一遍一遍地拍打着门,焦躁而无助地哀求着程天佑,我说,求求你,让我见见凉生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而这个男子却不再有往昔的温柔,他看着我,眼神清冷,如冰如铁,嘴角紧紧抿起,那么倔强,那么坚硬。

当时的他,该有一颗多么坚硬的心脏啊。

原本的哀求变成了低泣。

低泣渐渐变成了绝望。

最终,我的眼泪干涸,干涸在我的眼角,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我对着玻璃窗前的天佑傻傻地笑,眼眉如花,我说,好的,我不去看凉生了,我不去看了。我答应你还不成?

说完,我就悄声无息地将锁反锁。

天佑迟疑地看着我的转变。他喊,姜生,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病床前的桌子边上,拿起水果刀,凌厉的刀锋,就像是天佑的冷酷,割断了我和凉生所有的奢望。

刀锋冰凉。

脉搏之上,血液温热。

轻轻一划。

艳红的鲜血在我的手腕上,开出了红色的花朵,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天佑几乎疯狂的瞳孔里。他疯狂地撞门,他说,姜生,我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疼痛在我的眉心,我还是很努力地对着天佑笑,是的,你不就期望我幸福吗?不久期望我开心吗?那么,在割腕的巨疼之下,我也开心给你看,我也幸福给你看!

一刀。

深深地落下。

另一刀。

再深深地落下……

门被撞开那一瞬间,很多人涌进了病房,医生,护士,陆文隽,还有程天佑。我几近涣散的瞳孔,看着这个酷似凉生的冷漠男子,嘴巴微微开合,只有唇形,却无声息。

我喃喃,一个妹妹……想要……见……自己的哥哥……真的……这么难吗……

……

三十八如果无法语言,就让我用眼泪来告诉你,我的心事,我的话语

当我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病房中,苏打水浓烈的味道,让人伤心,那么多的累累伤痕,让我几乎成了一个碎裂的娃娃。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牢牢地将我的手圈在他的掌心,那是一种来自童年,遥远已久的温暖。

我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

聚焦。

聚焦在眼前这双手的主人脸上。然后,整个人开始颤抖,话未出口,泪已蜿蜒。

凉生柔长的手,轻轻抬起,给我抹去眼泪,他的眼睛里闪起了大片的雾霭,弥散着浓浓的心疼,他轻轻地说,姜生,不哭,哥哥在这里了,哥哥,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可是,依旧不说话。

或者,我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它们疯狂地涌出,堵塞了我的喉咙,让我难以出声。

凉生的手反复地给我拭去眼泪,而我的眼泪,也反反复复地流啊,流啊。

如果无法语言,就让我用眼泪来告诉你,我的心事,我的话语;告诉你,我对你的思念,辗转过的四年多,辗转过着一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凉生一直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阴郁。我一直一直沉默着流泪,他就一直一直的握着我的手,掌心的温暖散落在我冰冷的指尖。

突然,我发现,这个病房有些空旷,这是,我才发现,原来,程天佑不在我的身边。

而且,我还发现,凉生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蓝白格子的病人衣服,我吃惊地看着他,我说,凉生,你怎么了?

凉生刚要开口,陆文隽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们,嘴角弯起关切之色,他说,姜生,你终于醒了,凉生担心了好久。

说完,他又看看凉生,说,你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等你们兄妹都康复了,有更多的时间的,而且,凉生,你的女朋友未央在病房外等你呢。

女朋友。未央。

我的眼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嘴角酸涩。

凉生看了看我,说,姜生,哥哥没大病的,你放心,我只是在这里留院观察一下。没事的。

说完,他深深看了陆文隽一眼,别有深意的模样。

陆文隽说,你放心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我有分寸的。

凉生听到这样的话,才安心地离开了我的病房。

凉生走后,陆文隽看着我,说,姜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其实,我确实是知道,你哥哥已经回到了这个城市,而且,我承认,是我将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他的,因为他一直是我的病人,我一直了解他的心理……他很牵挂你。而且,你也知道,他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虽然我和父亲多年失和,但是,我还是不愿意他的得力助手就这样常年地牵挂着自己的妹妹却不能看到。后来,你也成了我的病人……当时,考虑到对程天佑的承诺,对凉生的承诺,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两省在这个城市里。

我看着他,不说话。其实,我能理解的,更不想去责备谁,也没有力气去责备谁。

他坐到我的床边,说,姜生,后来,我做你的医生……很多事情是难以自禁的,比如对你的心疼,比如渐渐了解了你,最终,我忍不住用试探的口气暗示了你,凉生没有走失而且没有失忆……如果,我所隐藏过的事情,让你担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难过,我确实是无心的……

我点点头,问他,凉生生病了?

陆文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然后,笑了笑,说,可能是太劳累了。而且,那天被天佑逼去机场,不能陪伴到你醒来,让他太过伤神。不过,姜生,你也不要恨程天佑,你将自己弄伤之后,他是飞车去机场将凉生追回来的,而且路上,还出了一点小车祸,擦伤了脸。

那他伤得很重吗?话一出口,我都被自己对他的紧张给吓坏了。

陆文隽笑笑,说,他没事的,而且,他让我转告你,你醒来的时候,也不要担心小绵瓜和王浩,他已经将小绵瓜给转到专业的眼科医院了。

我低头,想起王浩和小绵瓜,眼底隐隐泪光。我说,陆文隽,我真该杀了我自己,以后小绵瓜怎么办啊?她那么小,那么甜美,就因我的自以为是给毁掉了……

陆文隽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姜生,你就安心养病吧!别想多了,程天佑会给你安排一切的。

他说“安排”两字的时候,不知道是讽刺天佑的独断,还是陈述天佑的周到。

说完,他就吩咐了自己的助理,让她给我送来食物,自己则出门接电话,隔着门,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柯小柔,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接完电话回来之后,就折回病房,坐在一边,安静地看我吃饭,他说,姜生,是不是凉生回来之后,你就安心多了?

我迟疑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这种幸福的回味还没多久,我的脸上就挨了热辣辣的一记耳光,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陆文隽慌忙地扯开那个女孩,我才发现,那个女子,居然是未央。

她指着我的鼻子,恨恨地说,这么多年了!姜生!整整七年!接近八年!你难道要一辈子将凉生这么霸占吗?好,现在他不同我一起去法国了!不同我如期举行承诺的婚礼!他留下了,陪着你!你是不是就开心了?我和宁信,姐姐输给了你一个天佑,妹妹输给了你一个凉生!这一耳光,我不为自己我为我姐姐,我为你这个混蛋不珍惜天佑!你不珍惜,你为什么要缠住他不放,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姐姐的全部啊?

陆文隽说,你有完没完,她是病人!

未央冷冷看着陆文隽,怎么,你想从天佑和凉生鹬蚌相争之中,在这个混蛋的左右为难之后,坐收美人吗?

说完,她恨恨地回头,说,姜生!我恨我自己!当时没能撞死你!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一次,将我撞伤的人,居然是未央,居然是她!

我震惊地看着她,我震惊于她对我的恨,我震惊这种恨居然让她都有毁灭了我的心。

她指着我说,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爱过吗?我从十六岁认识凉生,到现在,已经七年,你等过一个人,七年吗?永远等待,永远不能修成正果!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却被你给毁灭了!

你等过一个人,七年吗?

永远等待!

永远不能修成正果!

未央的话,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入我的肺腑。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天佑,想起了他永远不曾言语过的等待。

等待着我长大。

等待着我忘记。

等待着我说,我愿意。

我也想起了凉生,想起了他多年的辛苦,因为我的固执,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因为我不应该的爱。

最终,那些往日充满向往的少年,变得抑郁而悲伤。

如今,他应该去幸福的,而不是埋葬在我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成为我那份永远无法企及的幸福的陪葬品。

他应该和未央快乐的在一起。

做一个明媚的男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着我,再次陷入这种纠结之中。

……

就在这一刻,我的心颤抖了一下,而未央从陆文隽的牵制中挣脱了出来,她说,姜生,你活该是RH阴性血!但是,你不该害得程天佑和凉生跟着你受苦!你要自杀,你要割腕,你死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让这么多人,都因为你而一辈子不幸福!

在未央激动而激烈的话语中,我才知道,我割腕自残昏迷之后,血流满地。抢救的时刻,因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是,偏偏,我竟然是RH阴性血,血库之中没有储备此类稀少的血液。而当时的凉生刚刚被天佑从机场带到医院,听到这个噩耗,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有恙,也不顾当时未央的苦苦劝说和感受,要求医生验他的血,如果血型相符的话,就抽他的血延续我的性命……但是,遗憾的是,凉生的血样抽出来之后,才发现,和我的血型不符。

未央狠狠地看着我,说,姜生,凉生他明明身体不好!他明明很严重的!他却可以不顾我的担心,我的感受,去这样做……既然,你们两个可以为了彼此连命都不要,那么你们就一起吧!你们爱**就**吧!不要将我们卷入其中,跟着你们痛苦!

哦,一记耳光,如刀言语。

终于,我懂得了,程天佑最初不肯让我同凉生相间的决绝,并不是残酷绝情。

他是对的。

只是我,太固执了。

太固执地骗自己,我对凉生的喜欢,是妹妹对哥哥的;而正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固执,让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得幸福。

不得幸福。

包括凉生。

可是,凉生,你知道吗?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幸福,多么多么的希望啊。

所以,我仰着脸,看着未央,长久的失神。最终,我艰难而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我很快就要……嫁给天佑了。等婚礼上,凉生把我交给天佑之后,他会和你去法国结婚的。他是爱你的,你们会幸福的。

我喃喃地说,未央,你们会幸福的。凉生会幸福的,你也会幸福的……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的。

未央迟疑地看着我,水雾一样的眼睛,迷离而恍惚,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

我苍白着唇色,说,我没有骗你。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喜欢死钻牛角尖的小女孩了。只是,耽误了你和凉生的婚期,我很抱歉……不过,我出院之后,就会和天佑结婚的,你不要和我哥哥怄气了,他也只是被我的自残给吓坏了……所以,才会没有兑现对你的诺言。不过,他会很快补偿你的……

未央看了看我,沉默。

未央走后,整个病房成了坟墓。

坟墓里有个女子,她叫姜生。她要将自己所有的痴想和奢望埋葬掉,才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幸福。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不幸福?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一辈子将你埋在心上?

我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着陆文隽嚎啕大哭。

陆文隽叹气,满眼温柔的心疼,他说,姜生,你要嫁给程天佑,是不是并不是因为多爱他,而是,你再也看不下凉生不幸福了?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流着眼泪,喃喃,我一定要让凉生幸福的,我一定要让凉生幸福的!

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注意,病房的门,微微开着。门外,一个男子,手里端着亲自做好的粥,愣在原地,听着我的宣判。

姜生,你要嫁给程天佑,是不是并不是因为多爱他,而是,你再也看不下凉生不幸福了?

我一定要让凉生幸福的,我一定要让凉生幸福的!

哦。

宣判。

她要嫁给我,是为了让那个叫凉生的男子幸福。

原来,嫁给我,是为了让另一个男子,安心地,幸福。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嘴角痛苦地抿着,雕塑一般,站在医院长长地走廊上。孤单的身影,寂寞的容颜。

那个小女孩,真的好傻。

她只知道,凉生为了她,不顾身体有恙,急于为她鲜血挽救她的性命;她又知道不知道,还有个叫程天佑的男子,为了给她在有限的时间内,求得罕见的血液,奔走过各大医院、血站……最后,终于,得来了这来之不易的血……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血液的时候,这个叫做程天佑的傻瓜男人甚至还想过,如果,如果姜生……姜生因此而抢救无效,不治身亡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爱她爱到没有办法,哪怕她辜负他的好,漠视他的感受。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弃爱她的理由。

他对她的爱,不比凉生少,不比凉生的薄。

可是,他该怎么办呢?

她却如此不肯去好好看一眼,他是如此地爱她,爱到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他为了给她筹备血液,精神恍惚地想事情分神的时候,出了车祸,只是,车祸很小,所以,他只擦伤了脸。

当时的他,甚至想,如果可以找到适合她的血,自己就是死于这场车祸又如何呢?

姜生,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如何不肯看看,一个叫天佑的男子,他爱着你时的浓烈而无望。

哦。

我不会让你知道,我脸上的伤,是为你追找血液时而伤的;我只会让别人告诉你,它是在去机场追凉生时而伤的,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这是我的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