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一惊,齐声道:“快请进。”
来人是两个嬷嬷,其中一个进屋就跪倒在萧夫人面前大哭:“大姑奶奶,太夫人想见见您,呜呜,这些年她一直盼着大姑奶奶去看她,眼睛都望穿了,呜呜,求您随奴婢去洹城,见她最后一面吧!”
“太夫人怎么啦?”
“太夫人快不行了,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想见您和…”说到这里,那嬷嬷明显底气不足,瞟了容悦一眼,嗓音渐低:“和孙小姐一面。”
萧夫人的嘴唇颤抖起来,眼里涌出泪水,屋里顿时哭成一片。
自从那次跟萧达闹翻,穆远派人送走萧达后,她再没收到过洹城的消息。
容悦这边倒是陆陆续续收到,无非是萧达在洹城的寓所里大骂女儿不孝,大骂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不是东西,这些言辞,容悦自不会跑到萧夫人面前学舌,让她徒增烦恼。
至于卧病在床的外祖母卫太夫人,容悦得到的消息是,她一直在后宅养病,卫府每隔一段时间过府探望,送些吃食药材。既然卫太夫人的娘家都没什么意见,容悦也不会没事找事强出头。
从她穿越后,就没跟这位外祖母打过交道,根本就是陌生人,实在热心不起来。
养病不要紧,如果真的病危,作为独生女儿的萧夫人,要赶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她没办法阻拦。
果然,萧夫人哭了一会,便叫银枝、喜鹊收拾行李。
容悦劝道:“太太先别慌,两位嬷嬷在这样的天气长途奔波,肯定累坏了,先让她们下午梳洗一下,好好吃顿热饭,怎么也得休息一晚再说。”
萧夫人一听也在理,即便要走,也得先打点车辆行李,再快也要明天才能启程。
于是打发两个嬷嬷下去梳洗,容悦试图劝阻,萧夫人去意甚坚,容悦没奈何,只得先含糊其词,正好厨房那边回说,晚饭快得了。
只得先含糊其词,正好厨房那边回说,晚饭快得了。只得先含糊其词,正好厨房那边回说,晚饭快得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旧情人
萧夫人离府前一晚,竹园的主人卧室里,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天雨路滑,母亲这个时候出远门,我实在不放心,可我又没办法陪她前往。”
萧达派来的两个婆子可没少嘀咕,话里话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如果容悦肯尽尽孝心,去送外祖母一程,卫太夫人会走得更安心”。好在萧夫人不是个糊涂的,穆峻还这么小,当娘的,怎么能长期离府?一趟洹城之行,少说也要两个多月。
穆远闻言道:“路上倒没什么,府里的马车结实得很,到洹城的路都是驿道,铺得还算平整,我只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外祖母病危只是幌子,真实目的,不过是把你们母女诓去,再用你们来要挟我。”
“啊?不会吧?”
“你外公的为人,你应该从母亲口里听说过。不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知恭敬,而是他的所作所为…让人恭敬不起来。上次他把母亲砸晕后,带来的人手全被我灭掉了,回去时的车马扈从都是王府派的。那次估计他就恨毒了,可他爪牙全无,只能忍气吞声。回到洹城后,重新招兵买马,自个儿觉得又有了一点底气,这不,又折腾上了。”
“那怎么办?”对极品外公,容悦也很头痛。
穆远摸摸下巴:“这事,如果母亲肯配合,就很好解决。”
“只要我母亲不去洹城,他什么想法都是瞎的。”在容悦看来,这才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不兜揽,不理睬,萧达心眼再多,也拿她们母女没奈何。
穆远微微一笑:“你能说服母亲不去吗?”
容悦低头想了一会,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容征过世,萧夫人就没再见过卫太夫人。想念、担忧是免不了的,现在听说她病危,便明知是个陷进,她也会往里闯。
穆远附耳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两人商议定。再找萧夫人通气。去的时候,还怕萧夫人反感,谁知她只略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女婿的方案。
接下来,两人足足忙了半宿,准备礼品,安排人手。检查车辆…
第二天,在王府门口送走萧夫人,容悦打着呵欠回到自己房里,正打算补个眠,谁知又来了拜客,却是消失了大半年之久的长孙兰。
在清晓轩分宾主坐下,长孙兰奉上一堆礼物,语带歉意地说:“因故延迟归期。还请王妃恕罪。”
容悦含笑道:“长孙小姐为本妃之事在外奔波,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万寿节过后。长孙兰去外地考察分店。中途来信,说路遇齐天国商队,发现对方大肆采购本地特产,再贩卖到齐天国,利可翻倍,问容悦是否有兴趣把分店开到齐天国去。
楚溟国和齐天国之间隔着一条大江,名沧浪,江阔数百丈,无桥可通,来往货物只能通过船只。江中风高浪急。有翻船之厄,但利益趋使下,仍有不少商旅两边往来。
严谨就是其中一个。
婚后,容悦跟严谨断了联系,只隐约听说,他一直留在庆都没有回返。
收到长孙兰的书信。容悦不免想起了严谨。
严谨能把分店开到庆都去,说明商路基本上是畅通的。如果长孙兰不惧江上风浪,不怕路途遥远,她也没必要阻拦。行商之人,遇水乘船,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长孙兰得到老板的首肯,把收购到的新货交由二掌柜运回,自己带着几个随从依附在齐天国的商队之后去了庆都。
汇报完在那边开分店的情况,再上交账本,长孙兰忽然脸儿红红地低下颈子,细声低语:“其实,属下这次回来,还有件事要请王妃作主。”
“什么事?你尽管说。”
容悦大感诧异,这羞答答的样儿,莫不是有了意中人?若果真如此,倒省了许多麻烦。
长孙兰支支吾吾,她身后的丫环连喜见状,跪下代禀:“求王妃为我家姑娘主婚。”
容悦立时笑开:“真的?那可要恭喜了!”
连喜磕头道:“多谢王妃。”
容悦便问:“你家姑爷是哪儿的人?”
连喜答道:“严公子也是本国人,这次随姑娘一道回来了,严公子说,会择吉日带着官媒上门提亲。”
连喜说话的时候,长孙兰始终半垂着头,似乎娇羞不胜,容悦却凭着过人的五感,发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研究自己。
研究什么呢?容悦陷入了短暂的懵懂。
等等,严公子?她认识的人里面,正好有位严公子,而且恰巧就在庆都。
世上姓严的公子很多,但容悦已经可以肯定,此严公子就是彼严公子。
难怪长孙兰这般作态!
心潮暗涌,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向长孙兰道喜,同时表示,长孙兰虽然投身到雍王麾下,终究是长孙府的嫡小姐,她的终身大事,只怕还得由家中长辈定夺。
长孙兰却说,她从长孙府出走的那天起,就已经不当自己是长孙府的什么小姐,她只是王爷的人,凡事有王爷和王妃为她作主就好。
从她看似羞涩实则暗藏机锋的眼神中,找不到属于新嫁娘的憧憬和喜悦。
容悦的心沉了下去。
她辜负了严谨,不管有意或被迫,她都亏欠了这个人,她由衷地希望严谨能够得到幸福。
凭心而论,严谨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既不乏商人的精明,又有贵公子的气度。更难得的是,他不好色,后院也比较干净。
长孙兰真嫁给他的话,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容悦乐得成全,这样她也可以减少一些愧疚。
可是长孙兰的眼神,让她不敢轻易应诺。
她甚至怀疑:长孙兰真想嫁给严谨吗?还是,故意把严谨引到王府来,只为了搅风搅雨?
如果长孙兰想借严谨打击她的话,那就真的想错了。
她确实把严谨当未婚夫考虑过,没有穆远横插一脚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跟严谨成亲了。
——在当时的处境下,她是没有多少选择余地的。不想被伯父算计,就只能靠自己,在认识的男人中寻觅,其中,严谨最合适,正巧严谨也对她有意,于是匆匆定下婚约。可惜,很快就被穆远变成了一张废纸。
她和严谨的情份,仅只如此。无论她或严谨,都不见得多爱对方,她相信,自己对于严谨,也只是比较合适而已。
瞥见长孙兰眼角诡异的光芒,容悦坐正身姿,摆出拉家常的架势:“久雨不晴,路上很难走吧?”
“还好啦,过了江之后才有点难走,北方好多田地都干裂了。”
“南方抗涝,北方抗旱,雨下得不均匀,没办法。”
“听说丽春江溃坝了?”
“溃了两处,朝廷正商量着赈灾呢。”
“王爷这段时间肯定很忙吧?”
“是的,如果雨继续下下去,灾情会更严重。”
“天灾**是最要命的。”
“…”
又上了一遍茶水后,长孙兰总算起身告辞。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春痕悄问:“姑娘,她真要嫁给严公子?”
容悦回头淡笑:“真嫁也好,假嫁也罢,都随她的意,与咱们何干?”
她想清楚了,她亏欠严谨是一回事;严谨和长孙兰要怎样交往,是他们的自由。
就算长孙兰利用严谨,只要严谨自己乐意,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严谨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男人,何须她操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雨对谈
这天穆远回得晚,小团子早就睡了,容悦坐在灯下,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游记。
风雨敲窗,春痕过来给她披上外套,冬雪送上一杯热热的奶茶。
这是江厨根据容悦的描述调配出来的,有十多种口味。就像当日果茶上市,容悦名下的饮品店很是火了一把,销售量节节攀升,光云都就增开了三家分店。
喝着奶茶,望着低眉顺眼的冬雪,容悦感慨道:“一转眼,你们都是大姑娘了。”
春痕噗哧一笑:“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是咱们的长辈。”
“不是长辈,也是主子,本就该关心你们的终身大事。”
两个丫头顿时红了脸,慌着找由头撤离,容悦一手拉住一个,按在榻沿坐下,温言道:“早些时候,我怀着身孕,不敢遣嫁贴身丫环。等孩子出生,越发疑神疑鬼,唯恐哪里出纰漏,巴不得身边都是可信的老人,一年两年因循下来,倒把你们耽误了。”
两个丫头连忙跪下,一个说:“王妃折杀奴婢了。”
另一个再三表白:“奴婢原就没打算嫁人。”
容悦笑着打趣:“千万别!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还是早点把你们打发出去稳当些。”
听了这话,春痕尚可,冬雪吓得拼命磕头,她是有前科的人,最怕主子算旧账。
容悦其实忘得差不多了,看她唬得可怜,反过来安慰了几句:“你们几个跟着我,各地辗转,吃苦受累,我心里都有数,不会亏待你们的。明儿我就跟王爷商量,把手下年龄、身份合适的未婚男子列出来,供你们慢慢挑选。若你们想嫁到府外去。我就发还身契纸,外加一百两添箱银。”
两个丫头都不愿出去,并且希望婚后能继续回来当差。
容悦满口答应。
起初发现冬雪帮着穆远给她下药时,容悦很恼火。差点把冬雪撵走,时过境迁,现在也释怀了。穆远的淫威,不是冬雪一个小丫头抵挡得了的,何况后来,因为自知有错,冬雪办事十分勤恳。
“王爷回来了。”
通告声传来。容悦迎到月台上,穆远紧走几步握住她的手说:“外面这么大的风,你出来干什么。”
夫妻二人携手向东园而去。这是穆远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先要看看儿子,举高高、骑大马、飞一飞;如果儿子睡着了,就瞅瞅睡颜,摸摸小脸。再挨着儿子坐一会。
照萧夫人的话说,“非得过过儿子瘾,才能安下心做事”。
等吃过宵夜。梳洗完毕,已是亥正。
穆远眼含忧色,若有所思,容悦给他擦着湿发,见状低问:“怎么啦?”
穆远叹了一口气道:“父皇可能会派我下去赈灾。”
容悦的手顿了顿:“灾情很严重吗?”
穆远再叹:“很严重!丽春江又溃了两处口子,受灾地域扩大到四个郡,几十万灾民等着救济,朝廷只能下拨百万两白银。”
“平均一人几钱银子,的确不够。”
穆远告诉她:“账不是这样算的。朝廷下拨的银子,真用到灾民身上。能有个四分之一就不错了。”
容悦惊问:“层层贪污,层层盘剥?”
穆远道:“不只如此,有些是正常消耗,有些则挪作它用。所以父皇属意几位皇子出马,以确保赈灾银两真正用于赈灾。今天早朝时,父皇的眼神尽往我们几个身上瞟。太子头都不敢抬,我也没吭声。可恨那陈致老儿,当堂提议让我去赈灾,说我曾周游列国,遍访高人,肯定能拿出治灾良策。”
“你怎么答复的?”
“看父皇亦有此意,我只能先应着,今儿晚上先好好想想,明天写个折子请父皇过目。”
容悦放下棉帕,一面用手指轻轻给他按摩,一面斟酌词句:“治灾非一朝一夕之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置灾民。灾民没安置好,一旦饿殍遍地,就容易滋生瘟疫,那才是真正的灾劫。”
“我何尝不知!就因为事关重大,朝中无人敢出头。陈致老儿生怕父皇找上他的太子孙婿,故先下手为强,把事情往我这儿推。该死的老东西,念在他三朝元老的份上,爷从不招惹他,他倒找爷的麻烦,看爷以后怎么收拾他!”
容悦在他背上拍抚了一会,待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才开口说:“既然避无可避,那咱们就想办法解决,只要肯动脑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
穆远猛地坐起,眼睛瞪得溜圆,环住她的双肩问:“悦儿你有办法?”
容悦思忖片刻,道:“治河我不懂,这个你要多征询老河工的意见。至于安置灾民,无非是需要银钱。银钱足,则物资足;物资足,则百姓安。”
“嗯,继续往下说。”
“基本的温饱解决了,再辅以一些预防瘟疫的措施…”
认真听了一会,穆远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赈灾?”
不等容悦回话,又自顾自地说:“几百万两也不是拿不出来,可用这么多钱,在父皇面前买个好,划算吗?父皇未必因此就厌弃太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很…而且,以我素日的声名,也不会因为一次赈灾,就由‘阎王’变成‘贤王’。”
容悦忍俊不禁,横他一眼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啊。呃,我好像没说,要你自个儿掏腰包吧?”
穆远怔了:“不自己掏,钱从哪儿来?募捐吗?每次赈灾都募捐,朝臣们早锻练出了厚比城墙的脸皮,十两银子都敢往外掏!前年蝗灾,总共只募到了十万两,其中还有爷捐出的一万两。”
“爷最大方!”容悦朝他竖起大拇指。
穆远欺身而上,吻着她的唇角催促:“好了,别卖关子了,爷知道你有办法凑钱,你到底说不说?”
“你这样压着,我怎么说?”
穆远暂时翻到一旁,把人捞进怀里,听她逐条陈述,越听眼睛越亮。
等容悦谈完,已是喜之不尽,重重地亲了一口道:“真是爷的福星,就照你说的办!”
第二百五十七章 釜底抽薪
第二天,当穆远在书房里据案推敲赈灾条陈的时候,轮休的长孙葵迎来了大半年未见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