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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似曾熟悉的街衢,往昔的繁华不复存在,锦绣**付之一炬,只剩断井颓垣、焦梁枯木,目光所到之处皆荒芜。街角有少妇坐在地上抱着小儿,目光呆滞,也有老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家院伤心地抹泪劫后余的人看着已死的亲人、被毁的家园,满目荒凉,悲痛得涕泪交加。

这个盛夏,洛阳城没有明媚的日光,没有当空的骄阳,只有阴霾的天空、汉军的铁蹄、刀枪与逼近的死亡。

一个身穿甲胄的小将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目,想着他究竟是谁。

“姑娘请随我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却瞧不出恶意。

“你是始安王的亲卫?”我惊诧,这人眼力真好,竟然认得出女扮男装的我。

他颔首,如此正好,我跟着他就能找到刘曜。

刘曜暂住在一户小苑,这亲卫让我在他的房中稍候,说他正和河内王等人商议要事。

一个时辰后,刘曜终于来见我。我站起身,他站在门口,眉宇平静得异乎寻常,不露喜怒。

为了碧浅,我决定来见他,因为,她已经为我吃了不少苦,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将军以为看见鬼了吗?”我走过去,柔和地笑。

“容儿”刘曜伸出长臂,缓缓地拥我入怀。

这个拥抱,越来越紧迫、炙热,我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与热度、思念与深情。

他的身上没有甲胄,只着一袭轻袍,面硬如铁,白眉如剑,还是那个气魄慑人的刘曜。

良久,他松开我,脸上洋溢着一种深沉的欢喜,“我就知道,你没死,只是离开了平阳。”

我温和地笑,“这大年,我在江南。”

“为什么回来?”他关上房门,铁臂圈着我整个身子。

“因为,有些人,我放不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随便他怎么想。

“你担心碧浅?”

“我找不到她,她在你这里吗?”

刘曜颔首,“你放心,她很好。”

我柔声款款,“和碧浅分开好些年了,我想见见她。”

他凝视我,目色迷醉,“稍后我让人带你去见她,容儿,我很高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话音未落,他慢慢俯唇,仿佛在试探我的回应。我闭上眼,不出意料的,他吻我的唇,却只是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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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天性残暴

碧浅被软禁在一间房中,由陈永亲自看守。

当她看见我,狂喜地奔过来,抱住我,喜极而泣。

她没想到此生此世还能再与我相见,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日。原以为,我会在建业终老,没想到,上苍弄人,我又回到了洛阳。

多年不见,碧浅没什么变化,只是成熟了几分,更为美丽。

我拉着她坐下来,为她拭泪,“这些年辛苦你了,在宫中有没有人为难你?”

“不辛苦,没有人为难奴婢,陈大哥一直陪着奴婢,待奴婢很好。”提到陈永,碧浅娇羞地垂首。

“你和他私定终身了么?不如选个吉日我为你们办个婚礼。”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我应该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奴婢只愿一生侍奉皇后。”她目露喜色,一张俏脸窘迫地涨红。

“碧浅,我早已视你为妹妹,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不要叫我‘皇后’了。”

“好,奴婢就叫你姐姐。”

“也不要自称‘奴婢’了。”我摸摸她的头,含笑问道,“你当真不愿嫁给陈永?那我让将军为你在军中择一个比陈永更好的夫君。”

“我我不想嫁人”碧浅有点着急,更窘了,“姐姐就让我跟着你吧。”

我端正了脸色道:“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有情人能够成为眷属,是上苍的怜悯。假若你真的喜欢陈永,我就做主,让你们结成夫妻,厮守终身。碧浅,我只希望有个男人呵护你、照顾你。”

她见正经,就犹豫道:“可是,我不想离开姐姐。”

我失笑,“即使你嫁人了,也不一定会离开我,陈永是将军的亲卫嘛,是不是?”

碧浅点点头,“那倒也是。”

我问她,这几日住在这里好不好,她说,将军只是将她关在房中,并没有对她怎样。

刘曜毕竟不是刘聪,虽然我早已猜到,碧浅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但我不能买一个万一。

这夜,吃晚膳的时候,我对刘曜说,想让陈永和碧浅喜结连理,让他去问问陈永的意思。

他笑,“陈永对碧浅痴心一片,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

我莞尔道:“如此,待回到平阳,我就为他们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他点头一笑,继续进膳。过了片刻,他忽然道:“容儿,什么时候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将军府中早有娇妻美妾,将军若想与我厮守,只怕是纳妾吧。”我笑吟吟道。

“也是。”刘曜黑眸一闪,“吃吧。”

他安排我住在他卧寝的对面厢房,夏夜寂静,唯有知了聒噪地叫着,房中郁热,心间烦躁,我辗转反侧,想着石勒知道了我来找刘曜,应该会猜到原因吧。

院中留着一盏素骨灯笼,微微的晃,浓夜染了昏黄暗淡的光,尤显得迷离。

我起身,站在窗前,遥望天上那皎洁、幽静的月亮。

明月当空,清辉遍地,一地霜水。

而对面的卧寝,还亮着灯。

忽然,一缕秦琵琶的乐声在清寂的夏夜响起,孤独,凄涩,哀愁,绝望

《越人歌》。

司马颖以秦琵琶所奏的《越人歌》尤显悲凉,司马衷所唱的《越人歌》有一种苍凉的况味,而刘曜所奏的《越人歌》,独有一种无望、悲痛之感。

也许,他是奏曲抒怀,因为他知道,我之所以选择回洛阳,是为了碧浅,也是为了晴姑姑。

一曲罢了,寂静片刻,另一曲音律传来,爱之刻骨,思之断肠。

《相思》。

顷刻间,眉骨酸涩,有泪欲倾。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他的卧寝,推开虚掩的门,他坐在床沿,全情投入地弹奏,脸上、眼底眉梢布满了磨人的相思、噬骨的悲痛与那种难以言喻的无望

早先我伤过他,他是不是以为我爱刘聪?是不是以为,此次我回来,也是为了刘聪、而不是为了他?

刘曜看我一眼,继续弹奏,眸光微颤,泪光闪烁。

我飞快地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抢了秦琵琶,他敛了所有的情绪,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将军深夜奏曲,我怎么睡得着?”

“不弹了,该就寝了。”他站起身,有点逐客的意思。

“不如我为将军宽衣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这么做。

刘曜浑身僵硬,任由我为他宽衣解带。

很快,他健壮的身子只剩轻薄的单衣,我也仅着寝衣,散发素颜,我看他半晌,便扶他上榻。

突然,他轻轻一拉,我就扑在他身上,他翻身而起,压着我,灼灼地盯着我。

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他。四目相对,我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男人的情丝与欲念,他在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对视良久,他的唇终于落下来。湿热,纠缠,强势,吮咬,缠缠绵绵,令人沉醉。他的唇舌滑至我侧颈,用力地吮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抗拒,他炙热的湿吻令我的身子渐渐热起来,那种奇异的酥麻感在四肢百骸流窜,我不由自主地伸臂环上他的身子。

可是,刘曜陡然停下来,坐起身,眼中的火热慢慢冷却,“明日一早我有要事在身,你回去歇着吧。”

我不发一言地起身,整了整寝衣,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心中,有一根刺。

次日一早,我问下属,刘曜早已出去了。

午时,我刚用完午膳,他回来了,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与我共乘一骑,策马出城,往东北郊的方向去,目的地是一个清幽明净、景色怡人的溪谷。

水声潺潺,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溪水清澈见底、清甜可口,洗脸后,我坐在溪边,将双足浸在溪水中,轻轻晃着。

“溪水太凉,你不要浸太久。”刘曜嘱咐道,也把两只大脚浸在水中。

“你不怕,我怕什么?”

“你是女子,体弱。”

“你浸多久,我就浸多久。”我倔强地笑。

他无可奈何地瞪我,拿了我的袜履,不由分说地抱起我。

西边的草地很柔软,他放我下来,以自己的袍角擦拭着我足上的水渍,举止轻柔,呵护有加。

这么一个满身杀戮的铁血将军,这么一个霸道的男人,竟然也有这般温柔、细腻的一面。

心弦一颤,我笑问:“你为我擦脚,稍后我要不要为你擦脚?”

“随你。”他抬眸看我,眸光就如那炽热、刺眼的日光,令人无法逼视,“你的脚很小,白皙玉嫩,就像一枚触手生温的美玉。”

“我自己穿吧。”我缩回双脚,脸腮微热,一定红了。

刘曜欺近身,揽着我,狂热地吻我,激烈而火辣。我搂住他的脖子,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气息难以为继。

终于,他松开我,这个瞬间,我没有多想,凑过去吻他的耳垂,不松手。

唇舌辗转,我在他的脖颈舔吻、啃咬,解开他的衣袍

也许是我的胆大妄为让他不再有疑虑,他抚遍我全身,在这人迹罕至的溪谷,炽情燃烧。

他的衣袍垫在草地上,在他炙热的身下,我已经软得再无力气似的,只想顺从他的力道。

身上很热,热得像要烧起来,他的背上都是汗,双眼充胀,眸光如火。

他抬起我的双腿,“容儿,我希望你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我点头,下一刻,刘曜沉腰挺进来,与我融为一体。

溪水缓缓地流淌,日光在林间转动,知了一声声地叫着,各种夏虫也不甘示弱地鸣叫。

原来,不疼。

他的举动温柔而激烈,我无法克制地呻吟,和那些郊野的天籁之音谱成一曲动听的乐声。

很久很久以后,这场缠绵的欢爱终于结束,他轻柔地为我穿衣,然后拥着我坐在草地上。

“容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夫君。”刘曜移过我的脸,面对着他,“你我的约定,我仍然铭记心中,有朝一日,我会如你所愿。”

“嗯。”我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

“其实,我不是陛下,不会对碧浅怎么样,你不必担心。”

也许,他以为我怕他对碧浅不利,才委身于他。扪心自问,我当真因为碧浅才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忽然想起一事,我问:“将军为什么焚毁宫室、府衙?为什么杀那么多人?你不担心在青史上落一个残暴、嗜杀之名?”

他冷冷地笑,“陛下的密令,我只能遵行。”

虽然隐隐猜到刘聪为什么下这道密令,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以你的玲珑心,还猜不到吗?”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知道你没死,知道你逃走了、躲起来了,气愤难忍,就杀光晋廷宗室、王公、百官,以泄心头之恨。”

“这么说,洛阳城付之一炬、三万余人遭难的罪魁祸首是我?”我震骇。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天性残暴。”

刘曜在我的娥眉落下一吻,“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回到小苑,用过晚膳,刘曜拉着我来到他的卧寝,推开门,眼前鲜红的一幕让我惊喜不已。

第123章 鸳鸯帐暖

这是新婚的洞房,我走进去,举眸四望,红绸结花,喜色漫天,大红鸾烛正明亮地燃烧着,**榻上铺着鲜红锦衾,幔帐是粉红浅紫的丝纱,轻盈若雾。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关上门,抱起我,将我放在喜**上,微笑道:“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原来,他有意给我一个惊喜。先骗我到郊外,让部下布置喜房,入夜再带我来看,以示明媒正娶。换言之,他不想委屈我,就给我一个洞房花烛之夜。

这份心思,弥足珍贵。

可惜,今日午后在郊野的溪谷,我和他已经结成夫妻了。

“在溪谷,我没想到你会不过,我很欢喜。”刘曜含情脉脉地看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窘得低头。

“放心,佳人在怀,良宵苦短,我不会让你闲着。”他意有所指地笑。

“昨夜将军为什么弹秦琵琶,为什么有意冷淡我?”

我不明白,他弹奏秦琵琶,那么悲痛,那么无望,之后情热一刻,最后让我回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有意留待今日洞房花烛吗?

刘曜一笑,“那秦琵琶是一个下属从宫中带出来的,我见秦琵琶工艺精良,就留下了。我弹奏那两支曲子,是因为,我以为你回到我身边,是为了碧浅。你循着乐声来到我房里,之后你的言行举止告诉我,也许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我笑睨着他,“那现在你觉得我为什么回来找你?”

他没有回答,走向案几,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洞房花烛怎么可以没有合卺酒?”

于是,我们饮下合卺酒,鸳鸯帐暖,良宵苦短。

不日,汉国几路大军带着抢来的珍宝、女人回平阳,司马炽和一些降汉的官员被掳去汉国,晋廷相当于覆灭了,史称“永嘉之乱”。

我女扮男装随刘曜回汉都,总觉得忐忑不安。

一旦回到平阳,刘聪就会知道我的踪迹,他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与行动,我不敢想象。

而石勒,自从我不告而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能在心中对他说:对不起。

途中,刘曜瞧出我的担忧,宽慰道:“容儿,别担心,无论如何,你已是我的妻。”

忽有一事现脑海,我问:“你如何知道我是诈死?苍苍是你放在我身边的耳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