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酒醉,但昨夜醉倒在他怀中,桑枝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像是刻在心上一样,现在回想起来,她仍能想起他说的字字句句,手紧紧抓着手边的锦被,眼眶微湿,他总是无条件的对自己好,让她原本心头对他一丝丝的怨怼早就荡然无存了,既然如此,她觉得待在自己从前的屋中觉得安心,她就这般待着好了,这些时日累得很,就如此任性一次也好。
顺心而为,她素来如此,既然累了,那就休息,等好了,她又能在阳光下微笑的。
这世上,难得遇到知心人,也难得夏侯懿知她懂她信她,如此对待她,就如同他所说的,以心换心,相携而老。
她想起她昨夜在泽园,金梁最后说的那番话,心中不由感概,原来相爱的人,是能够一起闯过诸多苦难的。17Gsb。
外头春雨连绵,屋中窗格轻掩,流年安逸静谧无人相扰,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被屋门推开时的声音吵醒,恍惚间以为是艾叶进来了,她裹着锦被坐起来,隔着纱帘看向外头,确实有人影晃动,而且还闻到了饭菜香气,她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乖觉,用这香味引我!”
“怎么,心情突然又好了?”
这声音不是艾叶的声音,这是个男人的声音,窦雅采披衣起来,挑开纱帘一看,见来人时,一愣:“爹?”
窦泓韬将面前的托盘往窦雅采那边推了推,瞧了她一眼,才道:“怎么?很惊讶么?艾叶没敢来,爹有话要跟你说,就过来了,这都巳时末了,你多少吃些,难道不觉得饿么?”
“哦,好啊。”16607827
方才说头疼,不过是个托词,她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所以才把艾叶打发走的,这会儿倒是真饿了,于是坐下来吃东西,吃了好几口,又想起窦泓韬的话,复又抬了眸,“爹要说什么?”
雅喝话子准。“你明知故问啊,”
窦泓韬皱了眉,“你昨夜喝的那个样子,瑞王爷送你回来,你娘担心的很,问瑞王爷是怎么回事,瑞王爷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了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他说你是有心事才去喝酒的,我一眼就看出这事儿他不知道如何说,就拦住了你娘没让她再问,但是你以为你爹就这样不闻不问算了吗?采采,你别忘了,你是我跟你娘生的,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昨夜是你醉了,我不好多问,你现今酒醒了,也休息了一晚上,可以把实情告诉爹了吧?”
窦雅采就知道窦泓韬想问这个,可是这件事一言难尽,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若是要说的话,窦泓韬必然就会知道夏侯懿谋反的事情,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她怎么能说呢?
她是理解的,支持的,但是家里人不知道会如何想啊,她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这是夏侯懿的私事,她背着夏侯懿告诉窦泓韬这些,恐怕也不大好啊。
就在窦雅采沉默不语的时候,窦泓韬说话了:“采采,你别以为你这次不说就能躲过去,我可告诉你,年节时你来府里,我就瞧出你有心事了,后来你们俩好了,我还是觉得你有心事,知女莫若父,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你想要瞒着爹,那也是瞒不下去的,爹问你,你跟瑞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泓韬的话听在窦雅采耳中,她默默吃着的东西,窦泓韬也不催她,就在一旁坐着,等着,等了半晌又自己斟了一盅热茶,慢慢喝,慢慢等,他知道,等她想好了,她会说的。
窦雅采吃完了,拿了绢帕擦擦嘴,这才望着窦泓韬道:“爹,我可以跟你说,但是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要是不能跟我说实话的话,我也就什么都不能说了。”
窦泓韬放下手中茶盅:“你说。”
“爹,我自小学习医术,可以这么说,我的医术都是跟着你学的,”
窦雅采抿唇,开了口,“窦家祖传的银针之术,我十六岁时就学成了,虽比不上您的窦三针,但是一般的病症,扎个几针也肯定能好,所以在这医术上,我跟芙儿是都比不上您的。”
“这个自然。”
窦雅采见窦泓韬点了头,就又道:“爹也知道,两个月之前,皇上太后就下了圣旨,让我去给太子爷医病,我自然去了,我用咱们家祖传的银针之术给太子爷诊病,诊治出他其实是中了毒,根本不是沉疴痼疾,而此事,越子耀也知道的,他的医术,爹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我俩当时商定,事关重大,我们谁都不能说,而我们当时太过震惊,又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便没想到一个疑点,这个疑点,也是最近才想到的。”
她顿了顿,才又道,“爹,五年前太子爷发病时,给太子爷头一个诊治的人,就是爹你,你的医术远远高过我,怎么会不知道太子是中毒呢?爹,我想知道,您为什么隐瞒没有说出来?”
..
都比他的命重要
都比他的命重要窦泓韬看了窦雅采一眼,反问她:“你既然知道太子是中毒不是生病,那你怎么不说呢?”
不等窦雅采答话,窦泓韬才道,“你怕你说了,连累了子耀,甚至连累了之前给太子爷诊病的那些个太医,是不是?子耀的医术我是知道的,比他爹强了不少,越家的医术专攻内经,他能看出太子爷是中毒不是生病,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瞒了下来,你说你们俩为此事谈过,那你说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窦雅采抿唇:“我给太子爷瞧病之后,越子耀送我回王府,他就跟我明说了,这件事牵连甚广,他说他不愿意搀和进来,说宫廷斗争残酷以极,可能幕后下毒的人我们根本得罪不起,他怕我性子冲动闯祸,特意嘱咐我叫我不要逞强,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还告诉我,几年前有个太医瞧出太子是毒不是病,连医案都写好了,结果被人灭了满门,我听了他的话,我自己也知道这事很严重,所以我没有说。洌璨啚晓”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能问我呢?”
窦雅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才答道:“这两个月,我自个儿的事情都闹不清,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上面去,还是我跟着瑞王爷回来之后再去给太子爷诊病,看到以前的医案想起来的,爹,我都能诊断出来是毒,你不可能看不出来的,而且五年前,是你第一个给太子爷诊病的,之后你派去的给太子爷诊病的几个太医,都是对毒粉毒药没有研究的,有一个专攻的还是骨科,别人不知道,可我却能看出来,你这是故意的,是么?只有那个被灭门的太医不是您派去的,那是当时那个太医病了,他是去顶替的,您事先不知情,结果就让他发现了,于是就出现了那样的事情,爹,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知道给太子爷下毒的人是谁啊?”
泓一给呢一。“您是不是也知道灭门太医的人是谁,其实这件事您知情多少啊?当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您是第一个发现的,如果说出来,绝不会被连累的,而且这本来也是太医之责啊!”
窦雅采最后说的话,很是小心翼翼,但是说的很直白,说完之后定定的看着窦泓韬。
窦泓韬温和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才淡声道:“本来以为,你看过太子的脉案,给太子把脉之后就会来问我的,没想到却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问我,看来你跟子耀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到底太多了,让你们连这个问题都没有想到,采采,你知道为什么我卸任之前要让子耀去接替太医院院判之职么?就因为他的性子恬淡,他看事情透彻,心思澄明,他的心,比你的要静谧一百倍,他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爹所秉承的信念,他也有,若不是你不喜欢他,爹是真的很想让他做女婿的啊,哎,扯远了扯远了…”
窦泓韬一叹,又道,“采采,你猜的不错,你方才所说的推断,想必也是子耀跟你谈过的,否则以你的心思,纵然能看出来,也不会说的如许透彻,一/针/见/血,爹这么跟你说吧,当初爹确实诊断出太子爷不是生病,是中毒,是长期服食了金刚石粉末的毒素,下毒之人便是利用太子喜欢夜明珠的喜好来遮掩他下毒的行径的,你爹我一早就瞧出来,但是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说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
窦泓韬望着窦雅采苦笑,旋即望着她道,“将此事说出来,能有多大的好处?你爹我当时虽是太医院之首,但是也不过是个朝堂五品官,你以为我能够多大的能耐跟朝堂上的人抗衡?我这个五品,实际上根本比不上人家从五品的官儿,说白了,太医不过是替宫里面的主子贵人娘娘们瞧病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我连下毒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何必去搀和这淌浑水?采采,你大可想一想,我若把此事告诉皇上太后,结果又能怎样呢?皇上太后或者能找到真凶,或者不能找到真凶,如若不能找到,那岂不是又要连累无辜?如若找到真凶,将那人碎尸万段,又能如何?难道那人就从此销声匿迹了吗?难道他就没有同党会替他报仇了吗?那些同党会找皇上太后报仇吗?不会,那些人只会找爹报仇,到时候,爹就会像那个被灭门了的太医一样,全家莫名其妙都死了!”
“采采,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为了那么个太子,把你,芙儿,我还有你娘的性命都搭进来,值得吗?说不定到时候,那人还会认为咱们家跟越家关系好,将越家一并灭门了呢?采采,子耀说的对,有些事情,咱们根本就沾不得碰不得,你明白么?”
“爹刻意隐瞒了这几年,也是为了保存窦家人的性命,别人如何爹管不着,爹只要你娘,你跟芙儿好好的就行,别人的命,爹顾不上!这些年在宫中做太医,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宫廷倾轧黑暗残酷,爹宁愿如此,也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所以,爹知道子耀跟爹是一样的性子,也知道他从来不喜欢宫中的勾心斗角,所以才举荐他去当院判的,我算过,太子活不过两三年,爹也知道子耀做不惯的,一两年之后他就厌倦了,但那时太子也不在了,爹也就没有什么忧虑了。”
窦雅采听了这话,愣了半晌,才道:“就这么简单的理由吗?就只是这样吗?爹你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吗?你当初那样做,不就是替下毒的人刻意隐瞒的吗?”
窦泓韬没有瞧见窦雅采的神色,以为她就是单纯一问,便答道:“采采,你以为那种毒很容易发现的吗?整个太医院都是医术精湛的太医,虽然各有所长,但是岂能都是庸碌之辈呢?我听说了你给太子瞧病时用的法子,你以为他们都会用的吗?你都需要用这般繁琐的法子才能验出太子是中毒,那普通太医根本瞧不出来,就是给他一年的时间研习,他也不知道的,你爹当年可是研究了一个月才推算出了七八分的,这下毒之人心思缜密,手段隐秘,若不是我偶然看过介绍毒粉的珍奇医书,我也不会知道的,这下毒之人要是那么容易被查出来,他就不会用这个法子了!而你爹我也不傻,当年我做的也很隐秘,别人也瞧不出什么,何况那个人又不知我知道他下毒,不然的话,我不也被灭口了么?我可没那个好奇心去知道这个,所以啊,也不算是替他刻意隐瞒,不过是图个自保罢了!”
窦雅采见窦泓韬矢口否认知道下毒的人,心里也稍许安心了些,她爹不会对她撒谎的,如果他真的知道下毒的人是夏侯懿,他是一定会说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理由跟越子耀是一样的,心里却又有了想法,越子耀不说为了自保她可以理解,就算他说了也没用,因为上官泰那时根本就救不活了,可五年前若是说了,上官泰的性命还是可以挽回的…
“爹,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你明明知道你当时说了就能挽回太子爷的性命,或许太子爷就不会死了,可是你却没说,这不是助纣为虐么?”16607885
窦泓韬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也不想一想,保住了太子的命,他的命金贵,别的人的性命就不珍贵了吗?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爹在宫中什么不知道,他害了那么多的无辜宫女,硬生生的给她们灌药,让她们屈从于他,你以为他真的如表面上看的这般羸弱吗?他十三岁得封太子,这样病弱的身子,怎么坐稳太子之位十年的?他的手段你是没有看见,他残害人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呢?采采,你又怎么会知道,给他下毒之人不是为了报仇呢?爹年纪比你大,在这世间的日子也比你时日长,这世上的人不是非黑即白的,但是也不代表一个坏人偶然的好就能抹杀他是坏人的事实!爹犯不着为了他牺牲咱们窦家人的性命,你如今这样问爹,你还不是一样没有说吗?”
“采采,纵然做决定抉择的时候会有煎熬会有难受的时候,但是我们心中都有想要保护的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人,都有值得为他们做这些事的人,不是吗?所以这些人,都比他的命重要,即便重来一次,爹还是会这样做的!”
窦泓韬的话,跟桑枝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窦雅采怔在那里,昨夜听桑枝说时,心神还很恍惚,这会儿听到窦泓韬的话,心中俱震,总觉得爹的话很有道理,心中负罪感好似也没有那么浓烈了。
她要守护的那些人,他们的命,都比上官泰的重要呢…
窦泓韬见面前的人怔怔的,不禁皱了眉,问道:“采采,你是不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
根据事实的推断
根据事实的推断窦雅采一愣,下意识的垂了眼眸,口中立即答道:“不知道啊,爹都说了这下毒的人手法隐秘,心思缜密,根本都查不到,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窦泓韬将她的异样看进眼中,只微微一笑道:“爹选择不说此事,还有一层私心在里头,当年若不是因为太后,你和芙儿,本该会有个哥哥的。”
“怎么回事?”
窦雅采从不知道这回事,也从来没听爹娘提起过,因此窦泓韬一说,她便追问道。
多少年前的旧事,本来早就该尘封起来的,但如今提及,窦泓韬脸上仍旧添了一丝晦涩,即便二十多年过去,他心中仍旧很难释怀,轻轻叹了一声,才道:“在你还未出生之前,你娘曾还怀过一子,那时皇上初登帝位没几年,太子那时还没封太子,我与你娘也是刚成亲没多久,当时后妃子嗣不多,太子一人年长,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在宫中的地位都不是很高,且也不得皇上宠爱,太后觉得不足为虑,就没有对他们出手,但是婉妃那时却怀孕了,皇上疼爱婉妃,若生下皇子,太后觉得必定会危及太子的地位,毕竟皇后不如婉妃那样受宠,而且当时沐大将军还在,太后忌惮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太后觉得我是她的心腹,便让我想法除去婉妃腹中子嗣,我不同意,她便百般威逼利诱,我自然还是不肯,她就寻了由头将我打入牢中,你娘为此受了惊吓,那怀了四个月的孩子就掉了,流下来一看,是已经成形了的男胎,后来,是我的徒弟替太后除去了婉妃腹中子嗣,其实那不过是个成形了的女胎罢了,生下来也只是个公主,后来那徒弟自然被太后杀了灭口,可因为我的案子是交由大理寺审理的,找不到证据就放了我,但是我知道是太后留着我还有用处,不过,她后来就不再逼我做这样的事情了,或许也是因为你娘滑胎这件事,毕竟当年你娘在宫中,她是很欣赏你娘的歌舞的,但从此之后,我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了,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人的命根本算不得什么?那我又何必为了他们劳心劳力呢?你大哥这条命,到底也是因为太后的私心,所以,我何苦要去帮他们?这样做了,根本就于咱们家没有任何好处!”
“采采,所以,爹说你还年轻,你根本不知道爹这么多年在宫里怎么过来的!太后这个人难伺候,不过好歹你爹熬过来了,她见我有傲骨,倒也没有怎么为难过我了,只可惜我对皇家,是再难尽心了!”
宫廷斗争,果然凶险异常,窦雅采这才知道,原来婉妃在生下四王爷之前,还怀过一个公主的,不过太后心狠手辣,竟做掉了她的孩子,而太后毒辣心肠,想要爹帮忙谋害婉妃的胎,若不是这样的话,她还真是会有个大哥的,这心中对太后不由又添了一丝怨念,难怪爹不肯帮着太子,原来是早就对皇家生了嫌隙了,这要是换了她,也不会去揭发此事的,不过也难怪太后总是对她的态度很特别,又想要控制她,将她作为心腹,但是有时候对她很宽容,之前赐婚的事情她也明白了,原来爹跟太后之间的恩怨渊源,二十多年前就存在了。
“照爹的说法,也就是说,娘在后来生了我之后两年,婉妃又再次怀了身孕,生下了四皇子,是么?可是,这两年期间宫中后妃就无人怀有身孕生下皇子么?婉妃这次怀孕,怎么又顺利生下来了呢?”
窦泓韬垂了眼皮,半晌才道:“有,但是都是公主,间或也有一两个妃嫔流产的,都是意外,也没听到别的什么风声,但是我心知肚明,这是太后的手段,只是越发高明,让人找不到一丝痕迹,后来,婉妃又有了身孕,皇上那一两年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能猜到有人做了手脚,但不知是太后,还以为是皇后妒忌所致,就越发疏离了皇后,然后亲自下旨让太医院好好照看婉妃的胎,那一年留心照看,太后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四皇子就顺利出生了,婉妃的胎是我看护的,所以后来但凡妃嫔有孕,皇上都让我看护,所以后来的皇子才渐渐多了几个,太后知道我的性子,自然也没有再为难我,不过还是旁敲侧击过几次,我也只说了一句话,说那些都是她的亲孙子,怎么舍得下手?她沉默许久,后来就罢手了,再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巩固杜家的势力,一门心思的让皇上早些立大皇子为太子了。”
窦雅采听这些,莫名又有些抵触,太后不是好人,也不知害了多少自己的亲孙子,当年的事情若是再重演一次的话,可能她也是还没出生就滑胎了,跟那个未出世的大哥一样。
爹如今说起这些事平静的很,但是她却知道那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她爹为了保住窦家人的性命,这些年着实不易…她确实是太过年轻,以为闯荡过最艰难的时日,才知道自己翻过的那座大山,和爹娘当年的大山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她怎么能被这一点点倦怠感给打败了呢?
“太后一心想着要大皇子即位,将来傲视于众皇子,众皇子裂土封地,不奉召不得回京,手中又没有兵权,根本也闹不起来,但却没想到太子却被人偷偷下了毒,我虽然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但是这些年朝中的变化我也都看在眼里,当年还不知道是谁,如今细细一想,却也不外乎那么几个,能说出来的也就是几个拔尖的,一是婉妃,二是四王爷,三是瑞王,四是其他皇子。之“梦レ电,仔。书”
窦雅采听到瑞王两个字,心狠狠的跳了一下,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只望着窦泓韬道:“爹为何会这么觉得呢?”
窦泓韬意味深长的看了窦雅采一眼,抿唇道:“给太子下毒,要么有仇,要么就是利益冲突,太子跋扈,生平得罪的人也不少了,何况他病弱,实在是忝居高位,想要太子之位的人多得是,给他下毒,是最自然不过的法子了。”
“只是,这金刚石的粉末,要经年才可见效,下毒之人将分量把握的极其精准,不多也不少,正好就是几年的光阴,太子就活不成了。如果是想要报仇,这样的法子就太慢了些,要报仇就要一击致命,何须如此费劲呢?但是若单单是求利益,为了求取太子之位的话,那这样的下毒法子,也太磨人了些,若是皇子,根本无需准备这样长的时间,还是那句话,一击致命的话,更为方便快捷。所以,下毒之人求取的可能不是这两样,但是除去这两样就更加说不通了,因为我推断,下毒之人是这两样动机都有,一则是为了报仇,二则是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而选用这样的法子,很显然是想要慢慢折磨太子,换种说法就是,想要利用折磨太子的这几年筹谋一些事情,就说明下毒之人心思缜密,他步步为营,就是要确保自己在太子死的时候有足够的实力掌控全局,而这个人若有这份心机的话,那么他要的,可能就不是区区的储君之位了。”
“…爹,这些想法,你是很早就有了吗?”
窦雅采的心已经跳的有些快了,爹看的这般透彻,她真是没有想到,再让他这样说下去,只怕很快就要猜透了。16607885
窦泓韬微微一笑:“不是,关于这个下毒,我其实从来没有想通过,但是方才在跟你说完旧事之后,突然就想通了,若是单单着眼于五年前当然是想不明白的,但是我突然想起现在的局势,若说此人谋求的是五年后的话,那么现在的局势对谁最为有利,自然就有可能是谁了,所以啊,你既然不知道,你爹也只好根据事实来推测了!”
“…呵呵,爹原来是推测的啊…”
“是啊,若说是婉妃的话,她也是有可能的,也完全符合我方才说的每一条,毕竟四王爷年纪比太子小了几岁,再加上她在宫中,太后盯她盯的紧,她是完全有可能用这种法子对太子下手的,只是前些日子闹的那个永安侯下毒的事儿,就跟这事儿有些冲突了,若是四王爷要下毒,婉妃岂会不知道呢?这里就有些矛盾了,不过,也不排除四王爷着急了的原因。”
“那,其他皇子呢?”
雅识怎法识。窦雅采小心翼翼的问。
窦泓韬却是一笑:“根据我方才的推断,别的皇子是不可能的,在太子被下毒的那几年,他们都各自去了封地,用这样的方法就太浪费时间了,若是太子死了,他们都可以争一争,何必先就要去封地受苦呢?再者说了,余下的众皇子之中,有几个有这样的心智和隐忍的呢?”
“那,那就是四王爷给上官泰下的毒!”
“谁说的,我不是说了么?还有一个瑞王啊!”
窦雅采赫然站起来:“瑞王他没有下毒!”
..
对不起,我不能说
对不起,我不能说窦雅采一激动赫然站起来矢口否认,当她看见窦泓韬愕然神色时,她就开始后悔了,本来爹也只是猜测推断而已,如今她这样激动,反而露了痕迹了。雅然如悔推。
“采采,我现在只是推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窦泓韬收了愕然神色,又续上一杯热茶,看着颓然坐下的窦雅采,眸光些微深幽了些,“采采,这些年咱们圣水国连连跟北凉国打仗,这几年边疆总是摩擦不断,战火不断,瑞王十五岁从军,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一开始不过是个兵卒,后来跟着沐大将军打了一仗,十六岁做千夫长的时候升为先锋官,那时候他是在漠北,十七岁因作战勇猛无惧被封为前将军,十八岁时就替代了沐大将军被官拜大将军,二十岁时就封了异姓王,他在外五年征战,才算是平定了北凉国与咱们的纷争,于国,他是个大英雄,人人称颂的战神,在百姓眼中,他就是圣水国的守护神,这样的人,怎么会下毒谋害太子呢?”
“对,对啊,他这样的人,为朝廷效力,怎么会谋害太子呢?”
窦雅采心中腹诽,她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结果呢,这些都是表象罢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可她总觉得窦泓韬话中有话似的,她又不能太敏感,也不敢直接问,只是顺着窦泓韬的话说。
窦泓韬又看了她一眼,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方才我便说了,谋害太子,并且是以这样隐秘的手段谋害太子的,必然是有长远的打算,也必然是有着权力和地位的人,在五年前,这样的人,才朝中不出三人,而方才我也分析过,最符合的其实就是瑞王爷。用毒粉慢慢的折磨太子,符合这两样动机的,瑞王也很有可能啊,毕竟他十五岁投军之前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京中的传闻也不少了,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承认,他在军中的履历,据说也是从十五岁开始的,十五岁之前是空白,至于为什么是空白根本没有人知道,当年没人在意,现如今,就更没有人来过问了…采采,所谓功高震主,这个道理咱们大家都明白,瑞王爷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武将,本就权倾天下,兵权在手,偏偏又不韬光养晦而非要跻身于朝堂之中锐意进取,这图的是什么呢?他的野心恐怕不仅止于此吧?他心里想要什么,即便你不说,我不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窦雅采听了默然不语,五年前能有这样能力的人,只有夏侯懿,窦泓韬说的都没有错,他那时风头正劲,得封瑞王,得上官桀倚重,又带兵出征,得胜而归之后,又趁着上官泰病弱之时投靠他,借助他的力量进入朝堂,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旁人没有看出这些用心也就罢了,可窦泓韬实际上已经对夏侯懿起了疑心了,自然处处都能看出问题来。
越子耀是从她给上官泰瞧病而看出内情的,可她爹的眼睛却更毒,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内情,仅仅凭借这些事情的推断就能判断出来,真的是很厉害的。
窦泓韬见女儿不说话,垂着的眼眸里神色很是复杂,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爹这推断也不知道对不对,爹不过是随口一说,采采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究竟瑞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清楚的很,爹不知道内情自然不能乱说,只是爹会有此猜测,除了之前那些事情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变化。”
“我的变化?”
“对,你的变化,爹虽然不知你究竟跟瑞王经历了什么,但是爹看得出,瑞王喜欢你,疼爱你,你也喜欢瑞王,你们两个人感情很好,但是,你总是有心事,不是么?这朝堂之事,本就不该是女子参与的,你却参与了不少!自从瑞王得胜而归,你可曾有一日闲心的时候?你跟爹不一样,甚至跟子耀也不一样,你的性子倔强,心思又重,有些事情宁肯埋在心里也不肯吐露半分,可是这样你难道过的不辛苦吗?爹是你亲爹,娘是你亲娘,你有心事,为何不能跟爹说,让爹与你一同分担呢?”
窦泓韬顿了顿,才又道,“你瞧,你方才问了什么,爹都与你直说了,爹心里有想法不会瞒着你,爹也一直都告诉你,爹希望你过的高兴,过的开心,虽然当年你的婚事爹不能做主,但是好歹如今也算是过的不错,可是你现今这个样子,让爹如何放心的下?采采,你究竟隐瞒了什么,能不能告诉爹?”
窦雅采抿唇,她当然知道她爹是为了她好,可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且不说这是夏侯懿的私密之事,更是事关重大的事情,她若是实情相告,会把整个窦家都牵累进来的,可若是不说,实则上,在她知道的那一刻也已经是把窦家给牵累进来了,她答应过夏侯懿,不会告诉别人,即便是父亲这样问她,她也是不能说的,她要对夏侯懿守信。
心念既定,抬眸望向窦泓韬,抿唇道:“爹,对不起,我不能说。”
窦泓韬面色一僵,未曾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女儿却还是不肯说,他一叹,站起身来,嘴唇翕动了两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刚转身要走,虚掩着的门却被人推开了,二人循着动静望去,原是一袭黑衣的夏侯懿站在门外。
他负手静立在门外,幽暗的眸光落在窦雅采身上,停顿半晌,才又落在窦泓韬身上:“岳父,你们方才所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到了,雅儿不能说,我来说。”
他并非故意偷听的,他去了宫中,早朝结束他惦记着窦雅采,告了假就回来了,结果就在门外听到了窦泓韬跟窦雅采的对话,他心知此事瞒不住,越子耀都已经猜到了,窦泓韬又岂会猜不到?
何况,窦泓韬是雅儿的父亲,他早已失去双亲,自然将雅儿的父母当做父母奉养,他要跟雅儿一生一世,自然这件事是要说的。
见面前的二人都不说话,夏侯懿沉眉又道:“岳父,请大家到厅中相见,我欠大家一个解释。”
说完,他便当先去了。
窦泓韬转头看了窦雅采一眼,也跟着去了,窦雅采在桌前静立半晌,瞧着屋外绵绵不绝的春雨,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眸光幽幽的站了半晌,外头一直候着的艾叶见屋中没动静,便走了进来。
“小姐,王爷让大家都去厅里,你不去么?”
窦雅采不说话,艾叶见她这样,便又道,“小姐,王爷的事情,老爷和夫人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与其到时候东窗事发的时候知道,还不如现在先告诉大家呢,难得王爷肯直说,小姐也不要担心了啊!有些事情瞒也是瞒不住的啊!”
“你不明白的。”
窦雅采丢下这五个字,什么都没再说,也出了屋门,往大厅去了。
厅中,窦芙茹和陈氏早就候着了,厅中坐着的都是她的至亲,窦雅采站在厅前,进去之前,吩咐艾叶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然后她便关上大门,看了众人一眼,走到夏侯懿身前,抿唇望着他。
“懿,你一定要说吗?”
夏侯懿原本冷凝淡漠的眸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带了温柔的笑,微微扯唇道:“雅儿,你明白的,迟早要说,现在说,迟了些。”
他的事情,早就部署得当,从跟窦雅采好上之后,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心中认定窦雅采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么窦雅采的亲人实际上也跟他是有关系的,窦雅采爱重他们,他也不能不顾他们的安危,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的事情告诉他们,未免节外生枝,还得尽快告知,因为上官泰已死,只剩下一个上官麟,他能动手的时机已经到了。
“那既然你决定了,你不要说,我来说。”
窦雅采望着他,眸光闪烁,虽是旧事,但是她知道他一直未能忘怀,这事说出来伤心,他若是再说一次,心中必然难受,她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但是他的事情她全都知道,所以让她来说,也是一样的。
夏侯懿默然与她对视良久,将她眼中裸呈的情意看的分明,心中不免感动,她虽然还有心事,可到底还是体贴爱护他的,夏侯懿心中甚绝温暖,他的事情她都知道的,既然她想要说,那便让她说好了。
“好,你来说。”
夏侯懿寻了椅子坐下,微微勾了薄唇看着她,清隽的眸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一旁的窦泓韬将眼前这一幕默默看在眼中,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怕雅雅要说的跟他心中猜想的是一样的,见二人这样情深,看来要他们分开是不可能的了,那将来之事,就要好好筹谋了。
..
兵马大元帅
兵马大元帅窦芙茹和陈氏坐在一边,看面前这几个人面色凝重的样子,心里都有些纳闷,她们被请来时,只知道夏侯懿有事情要说,但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因此眼下瞧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心中不免揣测起来。琊残璩浪
陈氏瞧着窦泓韬的样子,低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窦泓韬眸带复杂的看了陈氏一眼,半晌才抿唇道:“夫人,你一会儿听采采自己说罢。”
窦芙茹在一旁听到了爹娘的对话,蹙眉看了一眼窦雅采,抿唇道:“王爷姐夫,姐姐,你们究竟想说什么啊?”
窦雅采转眸,看着窦芙茹微微一笑:“芙儿,你别急,我慢慢来告诉你们。”
她站在厅中,缓了缓心神,垂眸想了片刻,就从夏侯懿得胜而归那天说起,本来她跟夏侯懿的故事,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既然决意要说,自然是要说个清楚明白的。
她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两个月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敛眉看了面前几人的神色,然后望着窦泓韬道:“爹,我这两日心事重重,为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做的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真正明白却是在他对我坦诚他的身世那一夜,我那时心中就已经发誓,我也许不会帮他,但是我绝不会背叛他,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而丞相和太子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只能那样做,这或许违背了我一贯的想法和底线,让我心里很难受,但是我不后悔。”
她说的很坦诚,只是眉宇之间的那一抹倦怠藏的极好,她说完之后返身到了夏侯懿身侧站着,不管她的家人如何想,她都要跟夏侯懿在一起。
夏侯懿谋反的事情对于窦雅采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厅中另外三个人来说,却是非同一般的事情,窦泓韬是早就猜到了的,因此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听到窦雅采将这些过程的时候会微微感叹,觉得自家闺女真是不容易,这两个月经历的太多了,心里不免又是怜惜又是唏嘘的。芙在情中前。
陈氏听完,一言不发,沉默的盯着窦雅采,最后眸光落在夏侯懿身上时,已是带了三四分的冷淡疏离了。
“瑞王爷,你这样做,等于是把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一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若成功,所有人都会成为乱臣贼子,是谋逆居心不良之人;你若失败,所有人都会为此丢了性命,你真是自私。”
陈氏撂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
窦雅采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竟会这样冷淡,一时有些怔怔的,一旁的窦芙茹见状,忙走过来笑道:“没事没事,娘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事儿说出来太大,娘可能是没想到,我和爹去劝劝她,劝劝她就好了。”
其实她自个儿还晕头转向的呢,哪能去劝人呢?但是为了不让自己亲姐姐担心,她只能这么说,一行说一行看着夏侯懿,心里嘀咕,当真是没看出来啊,姐夫的身世竟然是这样的,她年纪比窦雅采小了四岁,窦雅采都对十年前的棋经案没什么记忆,那她就更没有了,她比夏侯懿小了将近七岁多,而十年前也才八岁而已,完全不知道什么棋经案,但是听了姐姐的叙述,心里不免同情姐夫,难怪他会这样,这若是换了别人,估计也是这样的,她觉得是情有可原的,而娘亲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窦雅采望着陈氏离去的背影,贝齿紧咬了下唇,生生咬出一个血印来,她爹的性子这些年在太医院待着,又是在宫里头服侍各种各样的贵人主子,那性子早就磨平了,而她娘虽说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但是早早的就嫁给了她爹,做了这些年的官家太太,而原本的娘家这些年做生意也不错,所以她娘的性子就很随和,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以前她爹都说过,她的性子多半都是遂了她娘,而芙儿的性子多半都是遂了她爹,所以陈氏有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她心思重,陈氏比她的心思还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就是如此,所以待她说完夏侯懿的事情之后,她就猜到陈氏会难以接受,但是没想到陈氏会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竟连一点点体恤都没有。
“采采,你别怪你娘,她说的,也都是实话,你这些日子,就先别去见她了,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也放心,我跟芙儿会劝劝她的。”
窦雅采咬破了唇,那疼入心头,她却点点头,微微笑起来:“多谢爹,多谢芙儿。”
自古成王败寇,谋反之人哪个是不自私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本就是事实,陈氏的说法本就没有错,但是不管如何,她都坚信夏侯懿会做到的,他付出这么多,牺牲这么多,总会达成他心中所愿的。
桑枝说得对,这世上的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说起来哪有那么简单的辨明是非对错,无非是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深爱的人就足够了。
窦泓韬眸中有疼惜蔓延,伸手轻抚了她的头发一下,才温声道:“谢什么!傻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娘虽然那样说,可心里到底是疼你的,只是她一时想不通透而已,这样吧,我先去看看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