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懿瞧着面前女子,半垂了眼皮,微微眯眼:“皇上太后用沅儿来要挟本王和你,他们不是浑蛋?越子耀明明知道你是本王侧妃,太后懿旨赐婚,他还公然说喜欢你,他不是浑蛋?还有你啊,你三番两次拐着沅儿逃走,你心里把本王置于何地,你不是浑蛋?你还三番两次辱骂本王,难道你不是比本王更浑蛋的浑蛋?之前你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所谓针扎百会穴起死回生之术,舌灿莲花骗的众人都相信了你的鬼话,难道你不虚伪?你跟本王,半斤八两而已,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你!王八蛋!”
她被如此数落的气死了,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才吼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没有害人性命啊!至少越子耀他没有像你这样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啊!皇上太后就不必说了,你们心思不同,但都是一丘之貉!你心思歹毒,城府又这么深,我和越子耀跟你有本质上的区别!你明明比我浑蛋!”
窦雅采气昏了头,竟没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她把自己也绕进去给骂了,夏侯懿见她一激动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你没害人性命?小豆芽,你头一次逃跑的时候,若非本王,你跟沅儿还会有命在?本来你跟本王就是互不相欠了,偏偏你不老老实实的待着,还非要再跑第二次,要不是当时本王假意支持太子,就算是算计了你去给太子瞧病,也好歹将你的命给保住了,否则你早就被皇上砍头了,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骂本王?”
“小豆芽,你欠本王的一条命还没还清呢!得意什么?激动什么?”
“你!你现在倒还有理了!”
窦雅采好不容易插上话,他却一伸手,带着凉意的指腹掩住她的唇瓣,不许她说话,一眼的深沉冷漠:“这世上的人,谁无所求?或求名利,或求富贵,或求家宅康健!你也有所求的,你求自由,求行医天下无拘无束,求那如梦如幻的爱情,求待你专一的郎君,本王所求匪浅,那又如何?”
言辞犀利,掷地有声,“你敢说这世上的人都无欲无求吗?太子在位十年,他也享尽了荣华富贵,上官家立朝百年,盛极而衰,为何就不能换别人黄袍加身,坐一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寒风凛冽,微雪转而变大,鹅毛大雪簌簌而下,他袍袖猎猎而响,千丈凌云也不及他志气远大,幽沉的看着窦雅采,语意薄凉寡情,指腹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状似无意无情,俊美的面容似笑非笑,冷光都凝注在她的脸上,“本王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小豆芽,你要是敢去告发,本王就把你锁进小黑屋里,让你一辈子困在咫尺之地,生不如死!”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他抵着她,唇角带着薄情笑意,吐出的字句叫人心口发颤,好似让人生不如死,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一般。
“你!”
他拿开了掩住她唇瓣的指腹,放了她说话的自由,他前头一番话自然也没有错,只是最后那句话让窦雅采生气,皱起漂亮的眉毛,对他的行为和话语嗤之以鼻,“你敢威胁我?你以为我稀罕管你的事情吗?我管你想干什么!你就是带兵打入京城,我都不管你!我才不稀得管你呢!”
她想挣开他的禁锢,偏偏推也推不动,脊背抵着冰凉的石狮子,只得恨声道:“夏侯懿!我告诉你,我不承你的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欠你一条命吗?那你说,你是要我的胳膊还是要我的腿,只要你说出来,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立马剁下来就给你,我才不要欠你这样的人恩情!至于越子耀,你只管放了你的心,他更没那闲工夫管这事儿,太子的死活,与我们什么相干!”
她心中恨透了夏侯懿,巴不得两不相欠离他远远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所以连着几件事情的发生,都让她意识到京城皇宫瑞王府都是是非之地,也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瑞王府的心思,在她的意识里,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逃避,而是选择自己想要去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跟夏侯懿说这番话,也是想还了这份她不想欠着的恩情,跟夏侯懿扯上关系,她总觉得日子危危险险的,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何况,她所求之事,和他的所求,天差地别,两个人的世界,永远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
方才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一念闪现,下毒之事既然捅破了,其实她可以拿来要挟夏侯懿去宫中请旨休了她,只是想起夏侯懿素日薄情,还有她猜不透的心思,更有盒子里放着的那两份太后懿旨,她还是觉出这样不好,恐怕也是行不通的,她是瑞王侧妃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跟皇上去请旨跟和太后去请旨都是死路一条,因此,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罢了…
她想到这里,只恨不得立时离开京城的好,离这些烂人破事儿远远的!
“本王要你的胳膊腿有什么用处?”
他哂笑一声,“且不说本王不吃人肉,就是吃,你一身药味,拿来炖汤入味都是毁了一锅好料!”
“不过,你不稀罕也无妨,如若你真打算去告发本王,你也不会活着走到金銮殿上去的!”
窦雅采见他说的叫人听了讨厌,干脆冷哼一声不理他了,只是别过头去看那府门大雪。
“本王倒是有个法子不让你去说…”
夏侯懿看着面前故意不看他的女子,唇角带了一丝浅笑,无情好似有情,轻启薄唇说了这一句话,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轻轻抵着她的身子,寡冷眸光在她脸上流转,望着她高深莫测的笑。
那冰眸里的高深莫测,还有好似云雾缭绕摸不透看不清的墨色瞳眸,都让听见那句话然后倏然转头过来的窦雅采看的心口一惊:“你你想做什么?杀我灭口?”
夏侯懿又倾身过来,又用那带着凉意的指腹掩住她柔嫩的唇瓣,笑的温柔似水,眼底却只弥漫冷意,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去,温声道:“怎么会呢?本王只是想,嗯…你日后会知道的。”
指腹微动,移至脸颊处轻轻摩挲,有情又似无情,雪慕中,他美的就像一幅清淡的山水墨画,却偏偏泼上了最浓重的黑色,墨眸晦暗不明,轻笑出声:“小豆芽,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的…”
幽眸一沉,心思已定,她只有成为了他的女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他,才会死心塌地的替他保守秘密…
他已经对她有了兴趣,不过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忘了那日他在鸡棚说过的话了,叫她不要引的自己动了心思,免得将来承受不住,她偏偏不肯听话,闹的他对她注意良多,这会儿,都上了心了,只是如今他的心思,也不必让她知道。
这个女人,不爱权利富贵,口口声声想要自由,明明知道他是个薄情的人,那之前干嘛还在瑞王府守那五年,分明就是口不对心,他对她,实在是好奇的很,夏侯懿勾起唇瓣,看来将来的日子,他倒是不会寂寞了…
连江山他都有胆量夺取,一个女人而已,还搞不定么?
夏侯懿深深的望着窦雅采,心中主意已定,眼中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笑意渐渐加深,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在落雪纷扬间,大手盖住了她的眼眸,也几乎是盖住了那鹅蛋脸上面一半儿,旋即沉沉一笑,唇齿间暧昧轻叹道:“小豆芽,既不能取你性命,那就先取走一些别的东西当做报酬吧…”
话音还未落,他已低头倾身而下,带着凉意的冷唇吻上了她的唇瓣,她的唇柔软温和,却与方才指腹下的触感不大一样,指尖的触感终究不及唇间的柔嫩触感叫人怦然心动,他微微阖了眼眸,墨眸似含了浅淡情意,一个凉吻,他吻的寡淡随意,另一只大手不自禁的揽上怀中女子的腰身,收紧,感受到窦雅采气息一乱,他轻笑起来,继续攻城掠地…
掌心是女子特有的娇软肌肤,还有那温温的热度,让人莫名心动,心湖起了阵阵波澜。
窦雅采在他的指腹覆上她唇瓣的时候,就已经僵直了身子站着,他的话她不是很明白,只是看不透也猜不透他的意思,对于这种云里雾里琢磨不到的心意,她本身是真的很排斥的,与他这般亲密的站在一起,她也是不喜欢的,偏偏逃不掉…
她也不肯抬眸看他,即便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眼底的兴趣,偏偏她就是不肯抬头,也遂了自己不肯与他纠缠的心思,忽视掉那略略因他的摩挲动作而乱了的心,努力的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如何对付她的时候,大手覆下,遮住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划过他的掌心,她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凉凉的吻就覆了下来…
脑子里哄的一下,一片空白,她只记得他的掌心有薄茧,记得他掌心凉意,记得他偶然的温柔和薄凉的吻,记得自己犹如被电击一样,僵直的站在那里,任由他对自己柔唇侵占…
那时节,什么都忘了,也不知道,她在极度的震惊和僵直中,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而是浅浅的回应了一下,却惹来他越发缠绵的纠缠,吻的凉薄,两个人却都舍不得离开…
她稍稍往后倾了身子,他就一味的带着强势气势的禁锢她,两个人在大雪纷飞的瑞王府门口都没有打伞,抵着石狮子站着,高大的男子拢着娇软的女子凉吻,府门口微弱的灯火映衬之下,雪地上,那两个浅淡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倒是缠绵悱恻的很了…
窦雅采只觉得他的吻凉凉的,带着他特有的淡漠薄凉,却…比那雪花柔软温和,他盖住了她的眼,她什么都看不到,感官却益发的敏锐…
“王爷!府尹衙门来人了,关于刺客的事儿有眉目了!”
抵抵开是简。之前被夏侯懿挥手而退下去的来福,在大厅久等夏侯懿不来,他心里这事儿偏又放不下,左等右等实在是耽搁不下去了,便直接冲出来找夏侯懿了,刚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看见石狮子那里,瑞王爷和窦侧妃拥在一起亲吻的样子,当即一愣,他这么冒冒失失的一吼,就见到窦侧妃狠狠推开王爷,两个人骤然分开的样子,来福讪讪的,突然有一种自己破坏了王爷好事的感觉。
因为来福的突然出现,两个人骤然分开,瞬间打破了这雪中的旖旎气氛,夏侯懿撩起眼皮,不悦冷道:“什么事?”
窦雅采这边,顾不得还残留在唇间的温热触感,惊觉自己方才竟是不自禁的沉沦其中的,当即恼怒的推开了夏侯懿,愤怒的看着他:“你趁人之危!”
夏侯懿眼风一扫,又看向她,漫不经心的一笑:“那是本王应得的报酬。”
伸出指腹抹了抹他自个儿的唇瓣,眸光摄人心魂,笑意流淌,又看了窦雅采半晌,见她又红了脸恨恨别过脸去,才不再与她说话,重又瞧着来福,敛去墨眸笑意,沉声道:“何事?”
来福见问,才往前走了几步,道:“王爷,方才在王爷回来之前,京城府尹就来过了。说是刺客的事儿有眉目了,查出那刺客是东宫的人派出来的。”
“东宫?太子何以派人刺杀皇上?”
夏侯懿沉吟片刻,又低声自语道,“难不成是太子想要将此事嫁祸给四王爷?让皇上误以为是四王爷要逼宫么?”
夏侯懿这么想着,又联想起那时的情形来,前段日子,朝中不少人闹着要废了病弱的太子改立四王爷,这也算是变相的给皇上施加压力了,毕竟那时候皇上对于废太子立四王爷是很犹疑的,一方面不想废太子,另一方面那些支持四王爷的朝臣不断拿着太子病弱昏迷的事情来做文章,定要皇上考虑废太子的事情,这样一来——
夏侯懿还在想着问题,那边来福便道:“王爷,府尹派来的人说的不是这样的,说查出来的是,当时太子爷还昏迷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是东宫里的张幕僚自作主张瞒着众人悄悄派出去的人,他的目的倒是跟王爷猜的一样,他确实是想将刺客刺杀皇上之事嫁祸给四王爷,而刺杀王爷是他得知了王爷秘密回京的消息,也是想给王爷施加压力,让王爷好快些做出选择,可能还存了挑拨王爷与皇上的关系,穿着大内侍卫的官服用意也在于此,他的意思,是想让王爷疏远皇上,转而亲近太子爷…”
夏侯懿微微点了头,看来他猜的没错,刺客的来历勉强猜的不准,但是这布局之人的心思却是看的透透的,眸光越发寒凉,负手站在府门前,半垂了眼皮:“太子前段日子昏迷不醒,应当对此事是不知情的,只是这幕僚现今出事,太子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就算是推说自个儿不知情,也会被旁人误解为是急着撇清关系,真的也成了假的…要说这张幕僚知道本王那时在王府里,必然是从丞相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些事儿,也就没有什么解释不通了的。”
顿了顿,冷声问道,“来福,这事儿皇上知道了么?”
来福忙道:“派来的人说,刑部已经写好了折子,呈报给皇上了,大概现在夜深了,皇上许是还未能看到那折子,那张幕僚现今还在刑部的牢房里关着,来传话的人说,府尹大人请王爷去刑部一趟,也是想跟王爷了解一些情况,之后好向皇上呈报,只是之前王爷不在府中,小人等到现在才与王爷说的。”
夏侯懿沉了眉眼,寒眸刮过冷冽冰霜,冷声吩咐道:“那好,你即刻找人暗地里把这幕僚给杀了!记得做的干净些,不许让人看出任何破绽来!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要让他见到皇上,只怕会牵连本王与太子,太子不管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都会让皇上起疑心,而且还会牵累本王,这人留着也是无用!”
“是,小人即刻找人去办。”来福点点头。
“本王已经支持太子,就是太子/党的人,那太子又怎能派人来刺杀本王呢?咱们就当卖个人情给太子好了,”夏侯懿极少让来福去做这些事儿,本就不该他一个王府管家去做这种事儿的,只是如今时间紧急,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寻别人了,杀人的事儿要来福去做,自然为什么要杀人的话也是要与他说清楚的,“一则,是替太子收拾了烂摊子,二则,本王前段日子私自回京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个人,断断留不得!他的自私莽撞,不止会害了太子,还会害了本王!所以关于刺客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也不能到皇上跟前去,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对于刺客,皇上还是糊涂些好,那个人一死,消息你叫人悄悄送到东宫去,太子他自然会明白本王的心意,也自会派人截住折子的。刑部那边,本王稍后就过去,你先去做事吧。”
“是,小人这就去了。”
来福得了夏侯懿的吩咐,即刻便去办事儿去了。
窦雅采原本是要走的,结果听见来福说起刺客的事儿,她就站住了没打算就走,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也是很好奇的,毕竟之前偷听,也听见夏侯懿和那陌生男人对这刺客之事的分析,现今发现调查出来的结果跟夏侯懿分析的八成相似,才觉得这夏侯懿心思细密,果真对时局看的明晰透彻。
来福一走,府门前又只剩下夏侯懿与窦雅采两个人了,夏侯懿一转眸,见窦雅采还站在门外微弱灯火中,水眸潋滟,带着方才吻出的残存媚色瞧着她,当即想起方才那雪中一吻来,冰眸中冷意退去几分,染上了几分戏谑的笑意,就那么撩起眼皮,噙笑望着她。
窦雅采见他望过来,水眸一冷,想起他吩咐来福去把那个人杀了的样子,眸带她自己也不知晓的失落瞧着他,眸色渐趋复杂,他决定人的性命竟就在顷刻之间,她竟没有办法接受他这样,都说常年征战的人嗜血嗜杀,看来这话说的就是真的…
“你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是生是死?”15166411
夏侯懿一早看见她眼中的厌恶,笑意早就敛去了,淡漠扯起唇角,眸光掠到了那飞舞的雪花上:“本王征战十年,死在本王手上的人何止数十万,若要谈论权力,这家国早就破碎不堪了!何况如今,是他想要杀本王在先,这你死我活的斗争,难道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吗?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会替你保守秘密…”
她出生太医世家,自小只知道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自小就知道人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而他,却犹如来自黑暗地狱的魔鬼,视人命如草芥,这般轻率随意的谈论生死杀人,生死在他眼里,不过跟喝茶吃饭一般都是寻常事。
方才还对她说不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如今变脸竟这般快!
这样的观点和说法,让窦雅采无从接受,她越发觉得跟夏侯懿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简直是太后拉错的一桩红线,夏侯懿这般薄情黑暗犹如魔鬼般不可理喻,怎么可能是陪她一生的良人呢?
方才的吻也是错的,什么都错了,应及早纠正,及早纠正…
话不投机,窦雅采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她不再看夏侯懿,转身便朝着府门走去,却听见夏侯懿薄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为什么不喜欢越子耀?”
窦雅采脚步一顿,本待再往前走的,可到底还是停了脚步,循声转身,却看见夏侯懿骑了来福之前一早准备好的马匹迎雪而去,只留给她一个绝然冷冽的背影,仿若那语意凉薄的问话,不是他问的…
谣言越传越厉害(加更)
谣言越传越厉害(加更)她为什么不喜欢越子耀?
窦雅采看着夏侯懿骑马绝尘而去,却觉得这问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她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越子耀?
乌灵闪亮的水眸浮现一抹嗤笑,不再在雪地里傻站着,她反身进了王府,刚踏过门槛,发现雪越发的大了,摸摸身上的大氅,一手湿漉漉的雪水,在门廊下站了一会儿,窦雅采撇撇嘴,又反身回到王府台阶边。
低着头找了一会儿,才在台阶上找到了那已被白雪覆盖的黄油纸伞,伸手将上面盖着的雪花拂开,将那冷冰冰的黄油伞拿起来,将残存的雪花一口气吹开,然后拿着伞柄将伞撑开,看着上头画着的清妖莲花微微一笑,这便执伞入了府中。
夜色极静,瑞王府里的路她也是走惯了的,就算闭着眼睛不看路她也能走到络玉阁去,索性这一路过去,也安静的很,这些日子,吴氏和金氏没来找她的麻烦,不过上次在东宫的那件事情,难保不是吴氏金氏暗地里所筹划的,这两个人倒也聪明,不在明处下绊子,倒是开始在暗地里陷害她了。
夏侯沅虽不在金氏那里抚养,但是名义上仍是金氏的继子,又是王府世子,倒是比从前越发的忙了,早起给她道别之后,就得去金氏的屋子给金氏请安,然后才进宫去给上官恪当伴读,在上书房里跟着师傅学习,早课午课毕了,还要在东宫玩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分才能回来。
所以窦雅采每日能见到他的时间也不算多,再加上她自己要忙着给上官泰瞧病,倒也是不闲的。
大雪纷飞,万籁俱静,无人相扰的时候,也是能静下心来想事儿的时候,窦雅采撑着一方纸伞,慢慢悠悠的走在小径上,一点烛火照亮,心境渐趋平和,眉间拢着一抹淡然,想起夏侯懿所做之事,心里也不禁慨叹,宫廷斗争当真波诡云谲,根本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就算是她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更别说她还不想管了。
如今算不得泥足深陷,但是她显然是知道了很多的秘密,她就该抽身离去,实在不应该再搀和。
何况现在夏侯懿也不给太子下毒了,那么太子所谓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也只需要再好好的静养一段日子就能好,到时候自然是她功成身退完美完成任务,只要再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治好了太子的病,或再有什么赏赐,等风头过去,无人再关注她的时候,她就可以悄悄的走了,而现在,只需要想好第三次逃跑的法子便好了。
只是,她知道夏侯懿最大的秘密,夏侯懿没有杀她,突如其来的那一个强吻叫她心头迷惑,他的心意难测,行事叫人捉摸不透,神秘非常,他究竟想做什么,她始终是不知道,只是此刻既然决定要走,也无心再去想他究竟要做什么,夏侯懿要做什么,也阻止不了她要离开的心。
只是一想起那雪中一吻心头就略乱,索性挥开乱飞的思绪不想了…
“哈哈哈哈!你丢我!哈哈哈,打中你了吧!”
“小王爷,你小心些!”
“哎唷!沅哥哥你好坏!欺负玉竹…”
“啊…玉竹,你伤到没有啊?”
“哈哈哈,沅哥哥我骗你的!打中你了吧!”
窦雅采一进络玉阁,就瞧见两个小小的人儿在络玉阁院子里的雪地上奔跑,叫闹,一片欢腾。
窦雅采素来喜欢雪,最爱看冬日大雪纷飞的模样,所以每到下雪时节,都不许那些洒扫丫鬟将络玉阁院中的雪扫尽,头一年众人不知道规矩,将雪都扫净了,结果她郁闷了一下午没出屋子,后来众人都学乖了,再遇上下雪,索性就都不管了,她爱看雪色皑皑,那些丫鬟倒也是乐得清闲了。
为为要话莫。因此每到冬天,整个瑞王府的下人都忙着扫雪,只有络玉阁里依旧是一片莹白,一推开窗格,便能瞧见那一地的雪白,甚是好看,而窦雅采看见大雪时眸中那一瞬间的华光异彩,是极其欢喜的。
络玉阁常年冷清,每逢积雪有人进出,都只会走一条小径,别的地方都是不会去踩的,倒也不是窦雅采的吩咐,只是因为雪地难行,丫鬟懒怠,倒是成就了一幅美景。
可如今,一地的完美雪景都被纷杂的脚印破坏殆尽了,穿着青色小褂的夏侯沅欢叫着在雪地里追一身浅粉小衫的玉竹,两个小娃儿都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追追打打,蹦蹦跳跳的打雪仗,几个活泼些的丫鬟跟艾叶一道在里面追了这个撵了那个,倒是被两个小人儿丢了一身的雪团,几个身份低些的丫鬟也在旁边掩着嘴笑,整个络玉阁都是小人儿和女孩子的欢笑声,实在是热闹的很。
窦雅采许久没瞧见这么开心的场面了,眼光一扫,果然看见桑枝拢着绛紫色的披风站在门廊下,望着雪地里打闹的众人浅笑,那模样,就像是抛开了所有的烦心事,在慢慢的接受新生一样,看的窦雅采心中一暖。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雪地里的打闹上,倒是没人注意到窦雅采执伞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直至窦雅采走到近前来,夏侯沅正好揉了一个雪团,狠狠的扔了过来,结果一下子砸中了窦雅采的披风,哗的一声,她的披风上便开了一朵漂亮的雪花。
“小姐?你没事吧?”
“娘!”
众人顺着雪团看过来,这才看见是窦雅采进来了,艾叶急忙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雪地里踩过来,紧张兮兮的在窦雅采身上查看雪团有没有砸中她。
夏侯沅抹了一头热汗,红扑扑的脸蛋还有雀跃,但见自己砸中了窦雅采,愧疚含在眼中,更是朝着窦雅采飞奔过来。
窦雅采一把抱住飞奔过来的夏侯沅,看了艾叶一眼,示意她自己没什么事儿,然后笑吟吟的捏捏夏侯沅的脸蛋:“今天这么开心?”
看见络玉阁里热闹,看见夏侯沅有年龄相仿的玩伴,她其实也开心的很,灵动水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开心极了!”
夏侯沅重重的点点头,撒娇似的赖在窦雅采怀里不肯下来,一个劲的蹭蹭哼哼,旁边的丫鬟瞧见窦雅采回来,忙都过来请安,之后退下去侍立在一边,那边的桑枝瞧见了窦雅采,忙下了门廊,盈盈走过来,牵着玉竹的手来给她行礼。
“见过窦侧妃。”
还未屈膝下去,就被窦雅采一把扶起,窦雅采唇角带笑:“桑枝,难得你肯出来走走呢!日后别这么叫我了,你就叫我雅雅吧,窦侧妃什么的,听着实在是怪别扭的,我也不是个挑理的人,也不死板守规矩,你啊,跟我在一起,不用这么拘礼的!”
“是。”
桑枝一笑,俏眸中带着亲近,将玉竹一拉,推到窦雅采跟前,小小的人儿望着窦雅采灿然一笑,那面上容光几乎令天地失色,小女孩特有的软嚅声音:“玉竹见过窦侧妃娘娘。”
娇怯怯的朝着窦雅采羞涩一笑,贝齿咬住下唇,有个浅浅的印记,眉眼之间却神色灵动的很,就像一只不安分的五彩斑斓的小蝴蝶,悠悠的飞进了窦雅采的心里。
只一眼,她就喜欢玉竹喜欢的不得了,把小姑娘拉进怀里,柔声道:“玉竹四岁啦?”
玉竹一笑,看了夏侯沅一眼,软声道:“比沅哥哥小一个月。”
夏侯沅是丙辰二十六年二月生的,如此算来,玉竹便是三月生的了。
窦雅采喜欢玉竹聪明伶俐,又是没养过小女孩儿的,觉得玉竹乖巧懂事的很,模样也灵透,便对着艾叶道:“去把我箱柜第二层抽屉里收着的那个带着香玉坠儿的小扇子拿出来,那个扇面啊,是紫绣纱丝做的,夏日里扇风,去凉又香的很,正适合玉竹夏天的时候带在身上扇扇风呢,就送给你啦!”
艾叶依言,进屋去把那坠着香玉扇坠的紫绣小扇子拿出来,给了玉竹,玉竹瞧了一回,喜欢的不得了,又给了桑枝收着,之后两个小人儿又去玩雪去了。
窦雅采转身走上门廊,桑枝也跟着站在一边,两个人都望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玩着的小人儿。
有小丫鬟抬了两张小塌出来,窦雅采坐上去,斜斜的靠在榻上,见丫鬟泡的松针茶,微微勾唇,稍稍掀起茶盅盖儿轻抿了一口,清冽苦涩的恰到好处,实在适合在这雪天里喝。
桑枝端正的坐着,刚端起茶盅,却见窦雅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指着那小两个小人儿问桑枝:“沅儿和玉竹脸上带的面谱,是你做的?”
桑枝一笑:“玉竹跟小世子玩的很好,我本就在给玉竹做面谱的,想着雅雅你待我很好,想着也是一点心意,就给小世子做了个,这个跟外头寻常卖的不一样,我亲手做的,到底精致新巧些,我还怕小世子不喜欢呢,没想到小世子喜欢的不得了,两个人这会儿玩的高兴呢!”
窦雅采瞧着那精致手绘的面谱,确实不似外头卖的那样的,即使她没有摸到也知道,质地很是柔软,而且若非是面谱,若是换了别的模样,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念及此,她心里忽而咯噔一下,想起上次去给桑枝换药的时候,听她说起她跟金将军的过往,金梁将军擅用易容术,而且窦雅采还记得上次她还说过,那身行头扮上之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话…
窦雅采心念一动,忽而就有了一个想法,把手里的茶盅放下,凑近桑枝,眯着眼睛笑道:“桑枝,我有个事儿,需要你的帮忙啊。”
听了这话桑枝眸中一热,眼看着就要滚出热泪来,连视线都模糊了。
“哎哎,你哭什么呀?哎呀,真是,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你要是为难就不帮了咯,你别哭啊!你是有伤在身的人,不能哭的,要高兴!来,高兴,来,笑一个!”
眼看着自个儿一句话把桑枝说的哭起来,窦雅采着急了,连忙拿了绢帕递过去给她擦眼泪。
“…雅雅,我不是为难,我只是…你这般真心待我,我真的很感动…我会帮你的,一定帮你!”
桑枝破涕为笑,她素来觉得世间人情淡薄,她的出身不好,做戏子的时候任人呼喝,做小伏低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即便金梁后来成了将军,而她成了将军夫人,地位一跃而上,但是过往的那些也并非都抹去了。
她心里都清楚,那些小姐夫人显贵们,是根本瞧不起她的,或许金梁是靠在疆场上拼杀出来的功绩地位,而她,不过是靠着男人才有这般地位而已。
这也是她为何在金梁死后一意寻死的原因,金梁已去,她生无可恋,世俗压力太大,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若非遇到窦雅采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怕她就真的丢下玉竹一个人去了,只是如今,才渐渐的好起来了。
她能够得以重生,完全是因为窦雅采的悉心开导和照料,桑枝早已将窦雅采当做亲近恩人,也一直想找寻机会报答她,如今窦雅采开口要她帮忙,她心中极为感动,窦雅采将她当做真心朋友,她又岂会觉得为难呢?
所以即便哭的稀里哗啦的,她还是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窦雅采噗嗤一声笑出来,重新坐回去,依旧斜斜的靠着小塌,挑眉道:“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桑枝,我就是想问问你,金将军的易容术你学会了几成?”
桑枝也不知窦雅采缘何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答道:“他是数年才得以大成,精髓我自然不及他的,大概就…学了个五六成吧,将一个人易容成普通人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能太高难度。”
窦雅采一听这话,一拍手笑道:“哈哈,这就够了!不用太高难度的”
凑过去,低声道,“…桑枝啊,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个…然后你再帮我…可以做出来么?”
窦雅采一行轻声说,一行用手比划给桑枝看,尽量详细的描述她想要的东西,说完之后,特别期待的看着桑枝。
桑枝很认真的听了,想了一会儿,望着窦雅采温柔笑道:“雅雅,我可以帮你,可以做出来的。”
窦雅采一听便心花怒放,水眸放光:“哈哈哈,太好了!桑枝谢谢你!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具体怎么去做,现在也就是个想法而已,你先做出来咱们再研究。”15166411
桑枝虽听窦雅采说了,可是她心里还是不很明白,望了望窦雅采,还是脱口问道:“雅雅,那我能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