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不杀之恩。”红杏抱着孩子,踉呛跑出将军府。

南风瑾早就猜到应该是这样的过程,可他万万没有猜到的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竟然是鸢尾,一个让他疼了十多年的娇惯公主。

他捏紧拳头,“传令下去,将军府今后只有一位夫人,就是西塘公主烈宫砂,我此生不再娶妻,好让那些达官贵人们死心,别在给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我对那些小姐没兴趣。”

他要去找回她,弥补他曾经对她犯下的错误,他要告诉她,他此生只爱她,他等了她这么多年,不想再失去她。

“嘭”的一拳打在樱花树上,树叶纷纷飘落,落在南风瑾深青色的锦袍上,“你叫玉儿是吗?”他看了一眼站在地上那娇弱可怜的人儿,好跟当年的小砂画好像,都是那么的弱小,却又那么的坚韧。

“回将军,是的,奴婢叫玉儿。”玉儿小声的回答道,生怕惹怒这位火爆将军。

“以后,你就跟了我吧。”南风瑾冰冷的眸子淡淡的朝红杏阁望去,他一定要找回她。

“谢将军。”玉儿乖乖的回答,边上的丫鬟则都朝她微笑着,似乎都在恭喜她,能成为将军的贴身丫鬟,是她们几生也修不来的福气,玉儿现在是一步登天,一跃成为将军眼前的红人,可羡煞她们了。

原来豪华富丽的将军府,此时同时失去三位女主人,变得萧瑟冷情,南风瑾狠狠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缓缓滑落,“传令下去,以后府里每晚都要掌灯,夫人哪天回来,就不会看不清路。”

“红杏阁每天都要打扫,把红杏阁的匾额换下来,重新命名为:念砂阁。”

“以后出门在街上遇到跟夫人差不多的,都要仔细盘查问清楚,看看是不是你们夫人,见到像她的人都要尊敬,玉儿,你知道夫人还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糕点吗?”他朝玉儿淡然望过去。

玉儿思索了一下,随即惊喜的说出来,“夫人平时爱吃什么,爱做什么,只有蓝蝶儿姐姐一人知道,不过我有时候去红杏阁玩,会看到夫人吃的点心和水果。夫人喜欢种花,满院子里全是香喷喷的花,她喜欢安静,不喜吵闹。她会作诗,会弹琴,会画画,会织非常漂亮的云锦。她喜欢喝雨露花茶,喜欢吃水果糕点,不过那种糕点很特别,是不加草莓的草莓糕点。”

“不加草莓的草莓糕点?”南风瑾轻声喃道,原来她竟然有这么多爱好,他一样都不知道,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了解她,直到她离开,方知后悔。

“夫人的花茶全是她自己采摘的晨露,她很善良,喜欢逗小动物玩,天天给花草树木浇水,连花草树木都十分喜欢她。还有将军您穿的这件青色锦袍,是出自夫人之手,不过当时鸢尾公主给她抢了去,送给了你。”

男子一愣,轻轻摸了摸身上的青色锦袍,看着上面暗红的牡丹花纹,静静的发着呆。他轻声喃道,“我知道了,大黑,派一队骑兵,跟我去寻夫人。”

他要告诉她,她爱的,他都给得起!

已是黄昏,砂画脸上罩着一块白色轻纱,静静的伫立在船边。江面上薄雾皑皑,金光满面,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染柳烟浓,吹梅笛怨。

清冷的风吹在她清秀尖细的小脸上,吹起船上人儿随意绾上的青丝,眉心的朱砂鲜红欲滴,眉梢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独留残烟,坚毅异常。

这是一间宽约三丈的商用船只,里面布满几十间房间,很多达官贵人、名流富商都乘坐这只商船,砂画思前想后,虽然走水路慢了些,但为了躲蔽南风瑾,她只好选择水路。他料定她会走陆路,那她偏走水路,西塘是去不得了,那里是烈如婵的天下,她去那里无异于找死。

出发之前她看过地图,明夏南面有三个小国,以出售丝织品为生富庶的南沧国,逐水草而居的尹夏国,游牧而居的东阳国,这三国实力都比较弱,它们终年臣服于明夏、西塘和东陵,与三国都有密切的来往, 他们游牧或者逐水草而居的方式砂画适应不了。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位于怀水以北、忘川以东的东陵国。听说东陵国富饶地广,四季如春,漫天花海似金波,紫色夕阳照大地,东陵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虽不及明夏强盛,却繁华异常,各国商贾都前去贸易,因为那里天气四季如春,不冷也不热,所以有很多邻国的老百姓搬到那里成家立室,筑建基业。

那里有成排成排的粉红色樱花,漫天的樱花,就像是九天玄女撕碎散落于人间的缎带,缤纷飘舞。明夏的冬天是很冷的,一入冬,便是皑皑白雪覆盖大地,一望无垠的冰雪在大地上燎原,天寒地冻,狂风呼啸,明夏的百姓,没少吃天气的苦,

秋风轻轻吹起,江面碧波荡漾,砂画很放松,心神宁静,她终于摆脱将军府的一切,不用再整天面对仇视她的南风瑾,不用再面对明夏百姓对她的指点和唾骂,今后,她将有新的人生,不再是一个人人唾弃的残花败柳,不用忍受那些达官贵人乃至平民百姓鄙夷的眼神。

也不用再忍受阴狠的烈如婵派给她的任务,自由真好,她轻轻闭上眼睛,尽情的呼吸这清淡的江水味,江中鲤鱼翻飞,一跃而起,机灵的扑打着江水,又深深嵌入水中。

“夫人,外面风大,进仓避避吧。”蓝蝶儿一身鹅黄色素衣,眸子里透出干净的味道,乖巧的走了过来。

砂画宛转蛾眉,低声说道,“蝶儿,别叫我夫人,要是露陷了可不好,以后就叫我小姐吧。”

“好的,小姐,进去喝杯热茶御御寒。”

“我还想在吹吹风,我们已经出府一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东陵主城楚州,临行前我看了地图,走陆路少说得半月,若是走水路,可能要一月。”砂画淡淡的说道。

蓝蝶儿抿着小嘴,“小姐身子这么弱,乘这么久的船,万一病倒怎么办?不过一想到我们今后可以住在开满鲜花的国家,蝶儿就开心,而且我们还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砂画内心并没有蓝蝶儿那般开心,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烈如婵一定不会放过她,南风瑾独占欲这么强,更不可能放她走。

秋风吹过,蓦地,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砂画蹙紧眉头,糟了,是十二女杀手惯用的麝香,她闻了十三年,轻轻一呼吸便分辩得出。

雪宿们一定在附近,烈如婵果然不会放过她,早就派十二杀手跟上船,虽然最近她的武功进步神速,可是她不敢保护能对付十二个武功高强,又熟悉暗器的女杀手。

砂画抬眼望去,对面船舱中央有很多贵族公子在饮酒,边上有很多陪酒的舞姬,个个身段妖娆,窈窕动人,个个都戴着白色面纱,看着十分眼熟。这情景让砂画想起上次在漪萝江边,十二女杀手也是这般打扮,不过当时她们杀的是西塘二王子烈如影,今日要杀的却是她。

雪宿见砂画发现了她们,也不再闪躲,“砰”的一声劈开桌子,桌上的酒菜酒了一船,还冒着热气,油汁和酒液洒得满船都是,十二女杀手同时站起身,扔掉脸上的面纱,齐唰唰的亮出宝剑,娇喝一声,朝砂画奔来。

原来酒桌上的贵公子纷纷抱头鼠窜,吓得瑟瑟发抖,原来那些漂亮的舞姬是心狠手辣的杀手,一名青衣公子哆嗦的说道,“女侠饶命…饶命。”

眼看十二名杀手全都朝自己攻来,砂画巧身闪到另一边,利落的用轻功飞檐走壁,她没有武器,面对雪宿们的进攻只能躲闪,一群白衣在船上翻舞,不知情的人若是在岸上看了,还以为她们在表演歌舞。

砂画姿势优美,用腿轻勾雪宿,雪宿一下子被她勾翻在地上,砂画瞬间一堂敲在雪宿背上,转身,夺剑,用剑柄切腹,只听雪宿“啊”的惨叫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砂画,“宫砂,你是何时会武功的?”

砂画灵巧的蹬船而起,以夺得的剑为支点,一下子飞到另外两个女杀手跟前,劈腿、捏腕,因她内力深厚,一捏住对方手碗对方便动弹不得,砂画趁两个女杀手失神,“蹬”的一脚踢掉她俩手中的宝剑,宝剑在她重力的作用下,直直的飞进早已不再平静的江水中。

两位女杀手一看剑被夺,顿时气愤的爬起来,以身与砂画肉博,砂画不擅长近身肉博,借用船栏的支点,又迅速飞到船舱另一空旷处。

雪宿一把夺过另一小姐妹的剑,哼了一声便朝砂画攻来,砂画眼疾手快,身子利落的向下一倾,转身迎上雪宿的目光,她故意用掌击雪宿的面门,趁雪宿反射性的一躲,她的另一只手早已覆上雪宿细嫩的腰间。

砂画环着雪宿,抱住她的腰在船中央转圈,两袭白色的身影顿时纠缠得难舍难分,白色纱裙在空中飞舞,趁雪宿羞愧的把手伸向纤腰想打落砂画的手之时,砂画把手移向雪宿的胸。

“啊…你干嘛?”雪宿大叫,羞愤的盯着砂画。

砂画一个灵巧的轻功,缓缓的在空中旋转,白色的纱裙和手上的水袖翩翩飞舞,她轻轻转动身子回到原点,手里扬着一条粉红色缎带,只见雪宿的裙子一下子掉到地上,露出里面透明粉白的亵裤。

“哈哈哈…”看到这一幕,众人一下子忘掉恐惧,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雪宿悲愤的提起裙子,抓住两个女杀手挡在自己胸前,“宫砂,几月不见,功夫倒是有长进,不过手段很低贱,你趁我不注意解掉我的腰带,不是君子所为。”

砂画把那根粉红缎带抛向空中,挥剑几下斩成碎泥,刹时,一片片粉色小星星自她头上飘落,她收回剑,冷冷的望着雪宿,“我虽然耍了点手段,不过没想要你的命,你们才真正的阴险,招招想致我于死地。”

“哼,公子说了,你必须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就想跑,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们回西塘。”雪宿火冒三丈,气愤的说道。

这时,在内舱听到响动的蓝蝶儿急忙跑了出来,一看到这么多杀手围着夫人,她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你没事吧。”蓝蝶儿快速的朝砂画奔去。

傻姑娘,砂画在心里暗忖,她出来无疑是给她增加负担,现在不仅要保护自己,还得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蝶儿,“蝶儿进舱去。”砂画果断的吩咐道。

可是她的话还没女杀手的手快,十二阁另一位武功高强的杀手雪凝瞬间飞到蓝蝶儿跟前,像拎小鸡般把她擒到身前,“抓住她的丫鬟,看她不乖乖束手就擒。”

蓝蝶儿吓得身子一软,急忙惊呼起来,“小姐,你…你别管我,你快跑。”她虽然怕死,可是夫人的命比她的珍贵,她要保住夫人。

砂画怒道,“雪凝,你好卑鄙,放了蝶儿,我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雪凝把剑抵向蓝蝶儿的脖子,轻轻一靠近她,她的脖子便出了一条细细的血渍。

“不要,只要你们能放了她,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砂画砰地扔下手中的宝剑,准备束手就擒。

“跳海,你愿意吗?”雪宿冷冷开口,臭八怪,竟然让她当众出丑,她一定要雪刚才的耻辱,只要她敢跳下去,时面惊涛骇浪,鲨鱼凶猛,离岸又远,寒水刺骨,她一定必死无疑。

砂画看了看因为船只荡动而剧烈晃动的江面,“好,我可以跳,但是你们必须先放了蝶儿,我要看到她安全,才会跳。”

“呵,你还敢跟我们谈条件?现在是谁占主导?我们放不放她,今天你都会死,我不信你能以一敌十二,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说完,雪凝把剑锋再深入一寸,直抵蓝蝶儿细小的脖颈。

“住手,我跳。”砂画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也没想便一跃而起,往船上跳下。这时,一袭白影也同时跃起,把正往下面沉的砂画轻轻抱起,脚尖轻轻点踩在江面上,抱着砂画潇洒的飞到船上。

砂画闻到一股清新的樱花味道,随着男子轻轻旋转落下,待站定看清,她脸攸地一红,原来是他。

男子一身白袍,衣诀飘飘如仙子,唇若朱丹,眼若寒星,眉若弯月,俊逸非凡,淡漠的盯着众人,清润开口,“各位,要打去别处打,别打扰我饮酒。”

雪凝双眉怒视,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不过眼下她没这份心情欣赏,因为他是她们的敌人,“你救的人是我们要的人,公子最少别多管闲事。”

男子眉毛轻扬,风姿卓绝,手中的玉箫发出阵阵寒光,“要我别管闲事?那得看我手中的玉箫答不答应。”

说完,他对准玉箫,轻轻一吹,里面的毒针如暴雨般射向对面的女杀手,雪宿们纷纷手剑抵挡毒针,说时迟那时快,趁乱之中,一袭靓丽白影窜入对面,“砰”的一脚踢掉雪凝手中的宝剑,她抱起惊讶得说不出话的蓝蝶儿,顺利的落回原地。

“接着。”楚夏从腰间系下一柄绝世好剑,扔给砂画,砂画利落的接住宝剑,用轻功快速跳到雪凝面前,配合着楚夏的毒针,扣腕,手中的利器在手腕中小巧翻飞,直逼雪凝颈口,剑柄上的白色流苏穗子飞舞闪动,只消几下,那把绝世好剑便抵住雪凝的喉咙。

砂画捏紧宝剑,冷冷的盯着雪凝,此时因为船上打斗太过激烈,船家早已慢慢靠岸,企图趁乱逃跑。

砂画回头一瞥,只见另外十一名女杀手均身中数针,艰难的躺在地上,手腕、脸、颈均开始慢慢发黑,个个涨红着脸,痛苦的地船上扭动着身子,仿佛身中数蚁,正在啃食着她们的肌肤,痛苦异常。

“她们…”砂画不解的看着楚夏,他的毒针也太狠了点吧,才两下,这群烈如婵训练了十多年的女杀手竟然全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脆弱得像世间的蜉蝣。

“噗”的几声,女杀手们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鲜血溅得满船皆是,溅脏了她们的衣裳,血的颜色全是黑色,凝成一块一块的,看起很恶心。

“云若公子,你救救她们,好吗?”砂画扶着蓝蝶儿,有些不忍的看着在甲板上滚动的几具身体。

“不用你求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雪宿杏眼圆瞪,冷冷的看着砂画。

雪凝吐了一口鲜血,缓缓说道,“宫砂…你背叛公子,还伙同他害我们,你该当何罪?”

楚夏眉头紧拧,明明是她们先欺负宫砂的,怎么倒怪起她来了,“云儿,把她们全扔下船,省得我看着烦。”

“是,公子。”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护卫,恭敬的朝楚夏作了个揖后,三两下就把雪宿们扔到对岸,毫不留情。

难道他们是楚夏的贴身护卫?他不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吗?怎么关键时刻会冒出这么多护卫,而且个个武艺高强,处理完雪宿们后,他们又眨眼消失在船上。

楚夏安静的立在原地,冷漠得没有一丝气息,他随意的玩弄着手中的玉箫,吩咐船家开船,那些公子哥们早就闪到船舱里去,都吓得不敢出来。

砂画走近楚夏,礼貌的朝他拂了拂身,“多谢公子搭救,可是…我雪宿姐姐们能活吗?”伤得这么重,又是毒针,砂画真的替她们担心,再怎么说,大家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楚夏朝她温和一笑,“你想她们活,她们便能活,你想她们死,她们就会死。”

“我当然是想她们活了。”砂画沉然,递过那把精致的好剑,“谢谢公子的宝剑。”

“宝剑配美人,这剑名流星,寓意执情之剑,精致优雅,你我两次有缘相见,我把它送给你,如何?”俊逸男子不紧不慢开口道。

砂画轻声开口,“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这剑是绝世好剑,这么贵重,小女子实在是承担不起。”

不经意间,砂画瞥了眼蓝蝶儿,发现她的两颗眼珠子早就兴奋的盯着楚夏,满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砂画真想一掌劈了她,人家长得好看也没必要露出这样的神态,多丢人!

“那你陪在下痛饮一场,如何?就当换流星。”楚夏建议道,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砂画。

“好啊好啊,蝶儿这就去准备酒菜,公子和小姐等着啊。”蓝蝶儿说完,兴奋的奔向船尽头的厨房。

“蝶儿…”蝶儿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认生。

砂画把剑轻轻放进剑鞘,这剑不愧是把绝世好剑,她轻抚剑柄,此剑薄如蝉翼,细长锋利,配上那柔美的白色流苏穗子,特别适合女子使用,它的名字真好听--流星。

不消一会儿,蓝蝶儿便摆好满满一桌酒菜,酒气飘香十里,沁人芬芳,楚夏正坐砂画对面,黑发如墨,轻系一根红色缎带,样子慵懒却不失迷人。

“听说明夏大将军南风瑾的发妻离家出走,小姐可知此事?”楚夏边斟酒,一边递给砂画。

砂画接过酒杯,“刚才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谢谢你这把绝世好剑,听公子讲话,如饮美洒,令人陶醉!”她想把话题转过去,楚夏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江面上飘浮着几只船只,形影相悼,远处的云霞和江水混合,把原来青碧无瑕的江水染成了淡黄色,河面上鱼儿腾空,河岸上绿柳成荫,一排排、一簇簇倒映在江面,好一派别致的雅景。

楚夏轻蹙眉头,淡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我既这么有缘,成为知已又何妨,知已之间无须言谢,上次听小姐说芳名烈宫砂,想必就是明夏大将军正在找寻的妻子吧。”

看来,他果真是个世外高人,虽独来独往,仍知道天下大事,砂画也不瞒他,直接开口,“我本名沁砂画,现在出府,只想找个世外桃源安静的过完下半生,还请公子替我保密。”

听他这么说,将军已经到处散发消息要找她了,她必须小心为上。

楚夏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淡然道,“烈宫砂,沁砂画?你这些名字都太过深沉,不适合女儿家,既然你想离开他,何不改一个名字?”

砂画莞尔一笑,“依公子之见,我要换个什么名字好呢?”

楚夏抬头望了望对面的杨柳,轻声吟道,“碧云天,江上泛青舟,翠绿烟波青黛绕,岸上绿柳成荫,船上青蛾人儿,芳香沁人,如绾绾画卷。画卷烟波共长天,一段杨柳透相思。今后你跟我姓,如何?我就叫你沁儿吧!”

跟他姓?砂画愣然,也未尝不可,至少也是个隐藏身份的办法,“楚沁儿,你我都姓楚,那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兄妹?朋友?亲人?”

蓝蝶儿插话道,“楚沁儿这名字真有女人味,小姐,以后蝶儿也把蓝姓去掉,叫蝶儿,改头换面,和小姐去世外桃源过新的生活。”

“嗯,蝶儿真乖。”砂画爱怜的望着蓝蝶儿。

楚夏谦和的说道,“沁儿,三者皆不是,你我是知已。”

“公子姓楚,家乡可在东陵?”砂画轻啜一口酒,一股酒香飘荡在空中,似一束愁绪。

楚夏没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如烟的江面,他不知道东陵国算不算他的家,“沁儿可是要去东陵?正好我俩同路,一路相伴,我可以照顾你。”

他那句可以照顾她,令砂画内心顿时一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公子不是不随便接近女子的吗?况且我已是有夫之妇,只想找个地方安然的度过晚年。”

楚夏轻轻挑眉,“一般的世俗女子我的确不喜欢,你…跟她们不一样,而且,我知道怎么去除你脸上的疤痕,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还好,公子不以面相看人,我对世间已经没多大追求,美与丑,不过是繁华一阵,待繁华落尽,仍跟世人一样化作一堆白骨,我已经不在乎。”恢复美貌又如何,没有心爱的人陪伴在侧,照样是具行尸走肉。

“如果让你喝掉忘情水,忘记曾经令你伤心的过往,你愿意吗?”

“世间真的有忘情水?”砂画有些惊喜,楚夏应该不会骗她,她曾在梦中梦见自己与南风瑾有千世情劫,梦见她们前世触犯天条被贬下凡,下凡之间谁都不愿意喝孟婆汤,孟婆汤,以就是世间所说的忘情水,如果真的能忘记曾经对他的感情,该有多好!

为了不再为感情所绊,砂画坚定的望向楚夏,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有忘情水,喝了会忘记他的话,我愿意。”

“再过几日,这船会在香山附近靠岸,香山就是我师父住的地方,我师父法号玄机,擅长治百病,解百毒,他有秘制的忘情水,也有治疗你脸上疤痕的良药,我就替你去求来吧。”楚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眼角闪过一抹忧伤。

蝶儿有些不解,“公子,他既然是你师父,为何你还要向他求,他直接给你不就得了?”

砂画赶紧看了一眼蝶儿,示意她不要乱说,香山她知道,位于明夏和东陵接壤之处,是一座区分两国的标志性在交界处。

楚夏没理会蝶儿,拿出怀中玉箫,轻轻一曲,优雅动人,醉了绿柳,红了美酒。水里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探出脑袋,都想听一听这寂寞公子的箫声。

秋风吹拂楚夏的墨发,一丝丝飘扬翻飞,砂画静静的欣赏这一幅美景,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拂上心头。

“哇,过不了多久我家小姐就会变成大美人了,一定迷倒众生,到时候将军见了,肯定会后悔。”蝶儿开心的拍打着双手,砂画连忙示意她小声点,以免走露风声。

“可是你家小姐也会忘记前尘旧事…”楚夏眉宇间有些伤感,也有丝惊喜,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隔着面纱,砂画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疤痕,难道它们真的会离开自己么?记得临行前烈如婵警告过她,这种疤痕乃西域异术,只有种它之人方可解,当初植疤痕的人是雪宿,说明只有雪宿才能解,楚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近几日相处,砂画越来越觉得这位楚公子特别,他不喜热闹,跟她一样喜欢安静,总是静静的品茗一杯清茶坐在船头,清润的眼神淡漠的看着远方,他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比女子还讲究,如果厨房里做的菜式稍不整齐,他就不会动筷,酒不醇他不喝。

他所食之菜全是佳肴,酒也是上等美酒,行事作风都比较挑剔,他是个懂得养生之人,根本不像一个山野中长大的谪仙,倒向一个有着皇室成员气质的王子,淡漠中透着温润,温文尔雅,才貌双绝,仪表不凡。

一路上砂画有些晕船,他竟细心的为她煮好清茶,说那可以治晕船,她喝了之后,果真感觉好多了,头脑变得清爽,不再那么轻飘飘的。

终于到了香山脚下的海棠郡,海棠郡隶属于明夏,是一个连接明夏和其他国家的小郡,郡上什么国家的人都有,有前来贸易的,有前来定居的,有前来结亲的。随着来海棠郡的人越来越多,这里也变得越来越繁华,简直是一个小型的明夏皇城。

城中什么人都有,有明夏、东陵、西塘和南沧等国家的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耶鲁人,商贾们定位在这里,互相和婚,久而久之,这里的混血人很多,混血人生得很好看,眼珠似黑又蓝,皮肤既白又偏黄,总之各种各样的人,把海棠郡装扮得更加特别。

郡上有很多条街交错横行,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砂画跟蝶儿、楚夏共乘一辆马车,香车宝马,才子佳人,因为车子装饰得很漂亮,车的周身都贴上了精致的窗花,车前还挂了两个可爱小巧的鲤鱼灯笼,看起尊贵又豪华,惹得路边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砂画本不想这么招摇的,无奈楚夏的性子就是这样,他喜干净,又挑剔,一般的马车他是不会乘坐的,砂画只好由着他了。

楚夏剑眉一挑,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他望向砂画,“沁儿,你我在拐脚处下车,然后朝相反的方面走,最后看能不能在街上相遇,蝶儿负责跟车夫到香山客栈去等我们。”

砂画莞尔一笑,这倒很有趣,“公子是测试我们有没有缘分?如果我们永远也无法相遇呢?”

“那你就放手中的烟花,让我来找你,不就相遇了么?”楚夏淡然一笑,眸子里全是调皮的神情。

“如果实在无法相遇,我再考虑放不放烟花,因为我很相信缘分,不希望用外界的因素来达到目的,放了烟花让你来找到我,岂不是毫无意义?”砂画抿嘴轻笑,原来这楚公子竟这般可爱,她还以为他一直是个冷漠孤僻的人,没想到也会这般浪漫。

马车一到拐角处停下,楚夏率先跳下马车,一手扶住砂画,示意她他接她,砂画调皮的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中,轻轻跳下。

这一幕,突然让她回忆起曾经在将军府时,南风瑾也接过她下马,不过他的手是冰的,冰得如天山长年不化的寒冰,而楚夏的手是温和的,暖得如温和的太阳,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蓝蝶儿朝砂画叮嘱道,“小姐,小心坏人,实在遇不到公子就放烟花,让公子去找你,把你平安的带回客栈,不然蝶儿不放心。”

砂画娇嗔的笑道,“知道了蝶儿,真啰嗦!”话未说完,就迎来蓝蝶儿一记无辜的目光,她赶紧安慰蝶儿她不过是开玩笑,这才把蝶儿弄得破涕为笑。

海棠街头,两个落寞的身影,背对着对方,朝集市走去。

站在人群之中,紫袍男子落寞的望着众人,轻叹了口气,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连日来快马加鞭,找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慢慢的来到海棠郡,他的心越来越凉了,失去了她,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秋叶枯黄,轻轻飘落,好像这寂寞的少年一样伤感。

他仔细的在人郡中搜寻,只要是个子瘦弱的女子,脸上戴白纱的女子,三千青丝细细垂在脑后的女子,他都会一一看过。少女们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纷纷朝他投去倾慕的目光,可是他看了她们一眼,眼里便变得落寞寂寥,一脸失望。

她们都不是他想找的女子,也罢!她应该回西塘去了,毕竟那里有烈如婵,又怎么还会呆在明夏,可能是他找的方向错了,他是凭着直觉寻来的,他的直觉果然有问题。

看过他的少女都轻声议论,目光一直舍不得从他身上移下。

“咱们海棠郡还没出现过这么出色的翩翩少年,红儿,他是在看我呢!”

“他真是俊朗不凡,风姿卓绝,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俊美的男子,瞧他身上特有的冷酷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嘿嘿,姐妹们在议论啥?”一名红衣女子拔开人群,朝那群姐妹问道。

“在看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喽!他脸上流落出的尊贵气质,一下子把众姐妹折服了。”

红衣女子看了眼少年,“刚才我在南郡还见了一位貌美的公子,一身白衣,像谪仙般脱俗,不过脸上多了份温和,不像这位公子一般,脸上全是坚冰。”

“切,又在编了。”众姐妹不屑的看着红衣女子,仿佛她的话亵渎了眼前这位紫袍男子。

连日来他都是带马队前来搜寻,应该是吓着了她,所以她躲起了吧!他一刻也不想休息,期待能在这里找到她。

天色黯淡,渐近黄昏。街上行人仍是不少,因为海棠郡的夜晚也非常繁华,情人们相伴成衾一起去河边放花灯,也有围着年老的香樟树撒牌子祈福的,男孩子希望能觅到心仪的女孩子,有情人了的都希望能和对方长相厮守,相伴到老。

海棠郡民风开放,家中女儿儿子嫁娶很少遵从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大多是自由恋爱,然后成亲,砂画看着街上一对对幸福的情侣,好生羡慕。

走了一个下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仍没有遇到楚夏,也许,她们没有缘分吧!

听街上的百姓说,南郡有两颗百年的香樟树,连根生长,合抱木枝,树干合为一体,像一对夫妻。香樟树就是古诗中“在天愿意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中的连理枝,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

连理枝之所以叫连理枝,就是两颗香樟树连在一起,互相扶持,两根树干合在一起,又称相思树,比喻夫妻恩爱,砂画真想去见识一下这两株连理树。

一走到香樟树下,砂画便看到两棵参天大树相隔两米,中间生长出来的树干互相结合,连在一起,树上面有很多系着红绳的牌子,应该是海棠郡人常年祈福的地方吧。

砂画向树边的小摊主买了一只牌子,轻轻写上: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写给心中最爱的男子,她轻轻一抛,牌子和红绳的中间轻巧的挂在树枝上。

“去河边放花灯喽!”

边上有些女孩子拉着身边的男孩子兴奋的朝前方跑去,她们真幸福,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放花灯,在连理树下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