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仍然怔怔的,眼睛只盯着宋柯看,浑然不觉林锦亭说了什么。

林锦亭瞪着香兰道:“喂,喂,撞了小爷怎的连句话都没有?”宋柯转身瞧见香兰站在他身后,刚欲开口,却瞧见她那明亮光润大眼睛里仿佛盈着泪,话便哽在喉头,再说不出了。

林锦亭嘟嘟囔囔说:“直眉瞪眼的,莫非是个傻丫头?”去拉宋柯的胳膊,“走罢,这人已经傻了。”

宋柯看着香兰的眼睛,突然有些心慌了,仿佛那双眼直直看尽他的骨子里,把他的心肝肺都照了个通透,蕴着绵长的情和淡淡一丝清愁,却让他不能自拔。他知道此刻不是说话儿的良机,可脚却仿佛生了根,再拔不动。

此时林锦亭的小厮禄儿巴巴跑过来道:“顺福楼的包间已经备妥了,上了一桌子的细茶点,沏的上好的西湖龙井,二位爷请过去罢。”

林锦亭早就逛得腹饥口渴,闻言喜道:“正好正好,赶紧过去。”

宋柯往四周一打量,见附近有家名卖笔墨纸砚等物的书画铺子,便对林锦亭道:“你先去,我买些笔墨再过去。”

林锦亭不屑道:“市井之地,哪有什么好文房四宝,赶明儿个我给你方端砚。”

宋柯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买的就是个野趣儿。”

林锦亭渴得紧,听宋柯这样说,便挥挥手道:“罢了,你买去罢,小爷我要先去喝口热茶了。”跟着禄儿去了。

待林锦亭走远了,宋柯又回过头看着香兰,只见她容色如玉,精致的眉眼若画,带着两分茫然的神色,宋柯觉着自个儿怎么都看不够,心跳又快了几倍,低下头咳嗽了一声说:“又遇见你了,你不在府里当差,出来做什么?”

“府里当差”这四个字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香兰垂了头说:“今儿个姨娘准我的假,我回家来看看爹娘。”

宋柯不知道她为何忽而脸上挂满悲伤,便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香兰摇了摇头,仰起头的时候,脸上的伤感已不见,展了一个笑容,说:“巧得很,能在这儿碰见宋大爷。”想问问那两句诗,却开不了口。

宋柯见她笑了,也不自觉的笑道:“修弘非拉着我上街转转。”

说完便没有话了。宋柯有些暗暗恼自己,他两世为人,唯一愿望便是金榜题名出仕为官,做出一番事业,以弥补前世盛年卒世的遗憾,他觉着自己早已将万事都看得风轻云淡了,但面对个小丫头子,心里却像揣了十几只小兔儿,怦怦蹦个不停。

半晌,宋柯方才寻了个话头,道:“我要去书画铺子里逛逛,你同我一起去罢。”

没想道香兰也同时开口说:“你扇子上的…”

宋柯道:“什么?”

香兰怔了怔,又摇头道:“没什么。”吸了一口气,笑道:“方才你说要去铺子,进去逛逛罢。”说完率先走到铺子里去了。

掌柜的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忽见进来个年轻公子,慌忙迎了上去,见来人穿戴讲究,愈发眉开眼笑,殷勤备至。

宋柯也不知道想买什么,看了看雪浪纸,又看了看各色的颜料,想起他妹妹檀钗说这两日跟林东绮在一起吟诗作画,还缺些颜料文具。便让掌柜拣着上好的,包了一支中染,一支小染,二两朱砂,二两石黄,二两广花,两片胭脂。

付账的时候,宋柯悄悄看了香兰几眼,只见她埋着头,不知在想写什么。这个女孩儿,方才撞到人时,盈着一双悲喜交加的泪眼看他,之后脸上是茫然失神,再之后却是一脸伤悲,如今却分辨不清她的想法了。

出了铺子,他清清嗓子,说:“曹丽环从府里出去之后,我还想把你要过来,谁知道你又伺候岚姨娘去了。你若是在岚姨娘那里过得不痛快,我过两日便跟太太提,让你去我妹妹那儿。她性子软和,对人最宽厚不过了。”

香兰心里酸酸的,却又有一丝按耐不住的喜悦,问道:“当真?”

宋柯微微笑道:“这个自然,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就是。”

香兰见他目光真挚,不禁也抿嘴笑了起来,说:“日后免不了麻烦宋大爷。”

宋柯觉着她这一笑仿佛春冰初融,心里痒痒的,扑腾得愈发厉害,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紧了扇子,脸上却是镇定的模样,用力点了下头说:“说什么麻烦?只管来就是了。”顿了顿,又笑嘻嘻说:“可我让你帮我做个文具套子,却总不见你做来。”

香兰微微红了脸,说:“前些日子太忙,等过两天得了闲儿就做给你。”

她微垂的睫毛又密又长,整个儿人站在光底下就好像个玉做的人儿,宋柯舍不得离开,又看见自个儿的小厮听泉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只好说:“我得走了,如今我就住林府北侧的院儿里。”

香兰点点头,道了个万福,含笑着说:“宋大爷请慢走。”

宋柯走了两步,忽然折返回来,将手中的扇子往香兰手里一塞,道:“你方才说扇子,这一把送你了。”转身走了。

她看着宋柯的背影,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她打开手中的折扇,那精美的画扇上画了一汪被和风吹皱的碧水,远处还有隐隐的青山,扇子底下还缀着一个小巧的水晶坠子。香兰默默的将扇子了起来。原本她想问一问那两句诗,问问宋柯究竟是不是那个人…可心又忽然淡了。问了有什么用?她已不是当初的望族贵女,不过个丫鬟,难不成还指望他能与她再续前缘?今生的地位就是一道迈不去的坎儿,莫非她甘心成为他的妾?

但他对她脉脉含情,关心体贴,却让她心里忍不住喜悦,仿佛心里蠢蠢欲动的种子破土而出,生出一根嫩绿的小芽。

她明知自己不该觊觎,却又欲罢不能。

第四十六章 茶楼

且说宋柯,别了香兰便往顺福楼走,掌柜的亲自在门口候着,见了宋柯忙不迭迎上前,点头哈腰满脸堆着笑:“宋大爷里头请,在二楼的落蕊轩。”

宋柯迈步上楼,隐隐听见有丝竹声,禄儿正在门口守着。推门一瞧,只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坐在屋角,穿着翠绿的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大红的巾子,生彩好看,手里叮叮咚咚拨弄着古筝琴弦,见着宋柯便甜甜一笑,带着三分娇羞,五分婉约,还有两分的妩媚勾人,瞧着虽端庄,却还有些说不出的轻佻,真个儿恰到好处。

林锦亭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胳膊肘架着窗台,一手摇着扇子,探着身往外看,随着那古筝的琴音摇头晃脑,神色甚是陶醉。

宋柯拉开椅子坐下,刚把茶杯举起来,林锦亭便揶揄道:“哟,这会完佳人,可是舍得回来了。”

宋柯手一顿,看了林锦亭一眼,也不答腔,只管把茗碗端起来吃茶。

林锦亭挤眉弄眼,身子前倾,用扇子挡住嘴,眉花眼笑:“我说那姑娘怎么见着你眼睛都直了,跟傻了似的,原来是你小子惹的风流债。”

宋柯斥道:“胡说八道。”夹起一块绿豆糕塞在林锦亭口中,要堵他的嘴。

林锦亭嚼着糕点,嘿嘿坏笑着说:“你还嘴硬?我且问你,你那把扇子哪儿去啦?嘁,小爷我在二楼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哗啦”把手中的纸扇打开,往怀里扇着风,一脸惬意的问:“说说罢,哪家的姑娘?想不到你个蔫皮狮子,说一套做一套,我还以为你真个儿不近女色,原来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宋柯听林锦亭消遣香兰,心里微微不悦,捏着杯子,脸色有些沉。

林锦亭摸着下巴,仿佛回味似的,道:“啧啧,要说年纪小了些,可模样儿还真不错…奕飞,你还真是好眼光,怪道府里那些丫头你都瞧不上呢。”

宋柯把茶杯“咣当”一放,看着林锦亭似笑非笑道:“要说眼光好我比不上你亭三爷,连出府吃个茶还得唤个美人儿弹曲儿助兴,也不怕旁人知道你在曾祖母孝里找乐子,去参你老爹一本。可见你自从收用了素菊性子就放开了,满口花花。”

林锦亭满不在乎道:“谁他妈吃饱了撑的参小爷的本?这顺福楼是我大哥开的,关起门来谁能知道咱们哥俩在这儿消遣…我说,快告诉小爷那姑娘谁家的,要是你哄了我欢喜,兴许小爷替你去那姑娘家里做个大媒。”

宋柯垂下眼默不作声,好久,方才端起茗碗又吃了一口,凑过去压低声音对林锦亭道:“方才那丫头是你们林家的,跟我有几面之缘,如今在你大哥房里的岚姨娘身边当差,叫香兰,赶上好时机,你帮我把她要过来。”

林锦亭正夹着一块香酥糕往口里送,惊得那点心“吧嗒”掉在桌上,瞪圆了眼睛瞧着宋柯:“喂喂,你小子…我不过说两句玩笑,你还真是动了那个心思?”

宋柯只是喝茶,不说话。

林锦亭盯着宋柯看了半晌,“扑哧”一笑:“想不到想不到,那个丫头还真有几分造化。成,赶明儿个我去给你要人。大哥最疼我,我跟他要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等事成了你怎么谢我?”

宋柯笑道:“你想要我怎么谢?”

林锦亭想了想说:“我要你那个五子献寿的粉彩方瓶儿。等我老娘明年做寿时给她当寿礼。”

宋柯淡淡道:“好。”

林锦亭又瞪大了眼睛:“哎哟哟,那个瓶儿可是前朝的东西,这你都舍得?啧啧,你倒是用心。早知道我该问你要那块儿羊脂玉的牌子。”

宋柯用筷子一敲林锦亭的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倒会趁火打劫,敲我的竹杠。那瓶儿可不是白给你,听说那丫头是家生子,还有老子娘,回头你把她一家子都要过来。”

林锦亭拍着胸脯道:“没问题,这点子小事难道还做不好么。”

宋柯略略放了心,想到香兰白玉一样的脸儿,胸口里微微发热,狠狠灌了一口茶,想到日后这女孩儿便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了,一丝喜意忍不住从心底里蹿了上来,连耳边丝竹声都变得愈发悦耳动听了。

宋柯与林锦亭如何说笑暂且不提。且说香兰,拿着宋柯的扇子往家走,心里忽喜忽悲的。踏进院子,便瞧见三四个妇人正围着薛氏站在院子里说长道短,都是她家左邻右舍,见了香兰都眉眼带笑说:“哟,原来是陈大姑娘回来了!”

有的上前亲热的拉香兰的手:“我瞧瞧,我瞧瞧,啧啧,果然是府里的水土养人,大姑娘长得愈发的俊了,真跟天仙一样。”

“我早就说这姑娘眉眼五官生得好,你看额头这样宽,模样儿这么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以后啊,不是阔太太就是官太太。”

“可不是,这进府才多长时间就升了二等,张家的姑娘都在府里呆了三四年了,连个三等都没提上去。”

有的又拉着薛氏的手说:“你这姑娘迟早发达,今儿个是轿子抬回来的呢,等过几日姨奶奶再生了哥儿,大姐儿就更了不得了,你就等着享姑娘的福罢。”

这一番夸赞让薛氏脸上笑开了花,却做谦虚的模样,连连摆手道:“哪有这样好,你们也太捧着她了。”说着去看香兰,只觉着她闺女果然生得花容月貌,气派非凡,不是别人家闺女能比得上的,这样的女儿,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当下又骄傲的挺着胸膛说:“不过要说我们家香兰,还真是不一般,我生她之前做梦,就梦见好些兰花,香气让人五脏六腑都舒坦,还金光闪闪的。马仙姑都说我能生个富贵命的女儿,以后让我享清福。”

旁人一听便愈发的吹捧上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香兰浑身不自在,刚想借故躲进去,便听有人阴阳怪气道:“不过个二等,瞧兴得那样儿,好像当了主子奶奶似的。”

香兰循声看去,见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妇人,穿着半旧的青绸褂,头发梳得整齐,瞧着像是有些体面的。见香兰看她,便瞪了香兰一眼,一甩帕子,哼着走了。

旁边有个老妇,人称“李三奶奶”,自从吕二婶子家被发卖之后便搬了进来,家里一儿一女都在林家听差,是个老实人家。李三奶奶扯了香兰一把,低声道:“别搭理她,说起来她女儿也跟你在一处当差,叫春菱。她闺女在府里熬得可有年头了,前些日子升了二等,她们家就差敲锣打鼓了,她如今是眼红你这样短的日子就升了二等呢。”

香兰恍然,怪道她看着那妇人有些面熟,原来是春菱的母亲。她摇摇头,对李三奶奶笑道:“春菱在姨奶奶跟前比我得力多了,迟早升一等,她母亲也不必太心急。”

李三奶奶半眯了眼笑道:“我的姐儿,你可真真儿是个胸襟宽的。”

香兰抿着嘴笑了笑。她原本志向就不在林府里,有人将林家视为自己头上的整片天,她却将林府看做个牢笼。什么管事的丫头,体面的奴才,这些位子她们只管争去,她无非是个过客,她的心量和格局,在林府外更广阔的天地间。

第四十七章 回府

酉时三刻,香兰乘了小轿儿回了府。此时府中晚饭刚毕,园子也快落锁了,各屋都掌起了灯,四处皆静。香兰拣了条阴凉僻静的小路走,走到知春堂院子后门的时候,影影绰绰看见两个人站在一块奇石后说话,走得近一些,借着暮色一看,却见那两人竟是迎霜和银蝶。

香兰一惊,忙不迭加快脚步躲到拐角处,悄悄露头一瞧,迎霜正跟银蝶小声交代着什么,银蝶时不时的点点头。末了,迎霜从袖里掏出了散碎银两,塞到银蝶手里。银蝶推拒了几番,便从善如流的把银子塞到袖中了。

香兰暗暗想道:“莫非迎霜要收买银蝶了?日后对她要多提防才是。”

想着绕了大圈从正门走了进来,到东厢给青岚谢恩。青岚摇着扇子,穿着件白绸杉,和撒花的绸裙,歪在窗前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随口问些香兰家里的情形。香兰看她精神不济,便磕了个头就出来了。

回房的时候,银蝶已经回到屋里,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眼睛呆呆看着远方出神。小鹃看见香兰便蹦跳着跑过来,笑道:“你回来了,家里都好?”

香兰笑道:“劳你惦记,家里都好着呢。”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从铺子里买回来的甜蜜饯儿分给大家吃。

正逢春菱进屋,跟香兰打个招呼,头一扭看见了银蝶,登时横眉立目,指着斥道:“早就说了,姨奶奶要洗澡,让你去催水。你倒好,跟主子似的在床上坐着,难不成还要摆香炉把你供起来?”

银蝶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下来,奔出去催水,春菱撵着骂道:“没眼色的下流东西,真把自己当奶奶了!”

香兰见闹着不像,正房那头已经有几个小丫头子站在院子里往这头探头探脑的,便将春菱拉回来,笑道:“姐姐快别生气,我给你倒碗茶。”

春菱拿着小手帕往怀里扇风道:“我瞧见她那个德行就有气!你今儿不在府里所以不知道,那小蹄子巴巴的贴大爷去了,做了个荷包往大爷身边凑合,又说要给大爷整衣裳,手就往大爷身上摸,没想到刚伸手就让姨娘给撞见了,亏得咱们姨娘好性儿,没当场给她难堪,等大爷走了才发落她,革了她三个月的米。”

香兰惊得张大了嘴:“她,她胆子也忒大了…”

春菱哼了一声道:“岂是胆子大,简直是疯了。她还私下里说自己冤,跟不知情的人说‘我不过是给大爷整了衣裳就被责罚了’,连我跟小鹃都捎带着让她骂了。”压低声音道:“悄悄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听吴妈妈说了,姨娘打算过一段把银蝶的老子娘叫进府,让把她领回去呢。”

香兰道:“若真如此,可真是丢了大脸了。”

春菱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她走了咱们也清净。”说完哼着小曲儿,扭身走了出去。

当晚,林锦楼到东厢用饭,青岚忙吩咐多添两个林锦楼爱吃的菜,又重新熬了汤水,东厢上上下下一阵忙乱。青岚用彩釉的花瓣酒器给林锦楼烫了一壶酒,自己则以茶相陪,气氛倒也和乐融洽。

春菱抢着在前头伺候,香兰便躲了闲儿,在茶房里一边看炉子一边做针线,忽听门口有响动,吴妈妈走进来,坐在香兰身边的小凳子上,用手扇了扇风道:“这屋里跟个小蒸笼似的,你还真坐得住。”

香兰笑道:“这里清静,热些也不怕。”说着拎起炉子上的铜壶,给吴妈妈沏了一盏茶。

吴妈妈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道:“今儿个东厢是热闹,大爷连着几天都往咱们这儿歇着,正房那位理都没理,看这个行市,今儿晚上就要在咱们这儿歇了。”

香兰道:“那大奶奶生气了怎么办?”

吴妈妈哼了一声道:“谁管她是不是生气了。太太查账查出不少事,正恼她在气头上,大爷又懒得搭理她,除了二太太那头心软,时不时打发人来送点子东西,全家上下谁会睬她呢。”凑到香兰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姨奶奶偶尔提过一回,好像大爷想出了丧期就…和离。”

香兰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和离?这哪是闹着玩的…”

吴妈妈叹了口气道:“我说也是,赵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奶奶娘家虽只是个六品,但赵氏家族却是个望族,在朝为官的也有不少,只怕闹起来不好看。这只是大爷心里这么想罢了…唉,就算真和离了,咱们姨奶奶也未必能扶正。”又肃了脸色道:“我方才与你说的,万不可同旁人说,即便是小鹃、春菱她们也不成。姨奶奶对你另眼相看,我才将这番话告诉你。”

香兰点头道:“妈妈放心,我决不会说。”话音未落,春菱便跑了进来,拉起香兰道:“大爷打发我给太太送东西,前面少个人伺候,你快到小厨房把点心端进去。”

香兰只好到小厨房去,从厨娘手里接过四碟子糕饼,用托盘端着,进了卧室。低着头进屋,挑起眼风打量,只见林锦楼和青岚在碧纱橱里的大炕上用饭,炕上摆着螺钿朱漆嵌金的炕桌,满满当当的全是酒菜佳肴。林锦楼半卧在里侧,背靠着弹墨青缎靠背引枕,头发已披散下来,换了家常的衣裳,衣襟半开,露出健硕的胸膛,手里握一只瑞宝金英的细瓷酒盅,意态放旷。青岚坐在炕桌旁边,手里拿了筷子夹菜喂给林锦楼吃,见酒盅空了便执着壶添酒。

香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将点心碟子放在桌上,又撤走两个不吃的菜。林锦楼看见香兰进来,心头一跳,眯了眯眼。自上回他与香兰说了寥寥数语,不知为何,心里总浮现出那张光丽清灵的脸,再到东厢却瞧不见那小丫头了,他一连来了几日,还有意无意的跟青岚提起那丫头。没想到青岚却是个没眼色的,竟不能揣摩他心意,把那话当成耳边风给放了。他记得香兰说过只在后面做针线,从不上前递茶递水,便特意绕到茶房去看,也未找着她,今日没想到却见着了。

林锦楼啜了小半杯酒,对香兰道:“你在这儿伺候,不许往别处去。”

香兰很不情愿,只好乖乖站在离碧纱橱一丈远的地方听差,偏林锦楼又可恼得紧,一会儿说酒冷了,一会儿说菜淡了,支她做这个做那个。忽又听林锦楼召唤道:“这几日东奔西走,跑得我腿疼,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青岚一听马上就要给林锦楼捏脚。林锦楼忙拦住,捏了青岚的手笑道:“你是双身子,我怎舍得劳动你,让个丫头捶捶捏捏的便是了。”

香兰只得拿了个美人拳站在炕边上给林锦楼捶腿,偏他还不满意,哼一声道:“用手捶,美人拳硬邦邦的,爷不舒坦。”

林锦楼半合着眼,看香兰乖乖的攥着拳头捶他的腿,那两只手仿佛两团棉花,挨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可他却偏偏觉着舒坦,尤其他支着香兰干这个那个,让她忙忙碌碌的围着自个儿转,便心里头爽快。

好容易吃完了饭,香兰甩了甩发酸的手,端着托盘去收拾桌子,林锦楼指着桌上两个碟子道:“这两碟子点心,连同一碗粥,都赏你吃。你用完再回来伺候梳洗。”

香兰谢了赏,出去一看,只见碟子里摆着莲藕蜜糖糕、糯米凉糕、芸豆卷、鸽子玻璃糕、奶油菠萝冻和肉松卷酥,并一碗粳米燕窝粥,俱是最上等的吃食。平时这样的菜色就算吃剩下也要给主人留着下顿再吃。

香兰暗道:“这两碟子点心是刚刚支着我往厨房要的,要来了竟一口没动。不知这位大爷是怜下,总爱赏些好东西;还是败家,不知节省,把金银都这般挥霍了。”她全然没想到另外的意思,乐呵呵的把点心端到茶房里给小鹃留了两块甜腻的,余下的一扫而光。

忽听门口有个丫头道:“大奶奶来了!”

---------

谢谢珺兮812送的两个粽子^_^

最近很忙碌啊,请大家多多给俺投推荐票,多多点击和留言鼓励小禾坚持日更吧!

第四十八章 烫伤

一语未了,赵月婵已扶了丫鬟摇摇的走了进来,身穿着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头上、耳上、手上皆是一色碧绿水亮的玉器,衬得人皎洁爽目,如若神仙妃子一般。赵月婵径直往寝室去,迈步往里一看,见林锦楼和青岚正极亲昵的挨在一处,登时气得手脚冰凉,脸上却笑了起来,道:“哎哟,原来大爷在这儿,我来得不巧了。”青岚忙站起来让座,笑道:“奶奶来得正好,怎么说不巧呢?香兰,快,赶紧沏茶,再摆几样细茶果。”

赵月婵袅袅婷婷的在炕桌边坐了,道:“早知道夫君在这里跟妹妹亲热,我才不敢来打搅,回头底下人嚼舌根子,再说我不贤良。”青岚不敢再坐着,也不敢搭腔,站在一旁。

林锦楼喝了一口茶,看了赵月婵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赵月婵嗔了林锦楼一眼道:“我不过是过来串门子聊聊天,怎么?这都不成了?”虽是嗔怒,但双眸盈盈如若春波流转,极有风情。将屋子打量一圈,见陈设豪华,尤其屋角设一博古架,摆设着金银宝器,正中的多宝阁里设一尊玉雕的送子观音像,用一整块莹润的碧玉琢成,镶嵌玛瑙、水晶、珊瑚、翡翠等珠宝,荧光灿烂。这尊观音是几年前,扬州一个豪阔盐商送给林锦楼的新婚之礼,她一眼便相中了,百般暗示让林锦楼将这尊观音送给她。林锦楼装作没听见,如今却将这观音送了王青岚这小狐媚子!床边一架紫檀描金的满地浮雕象牙镜架,比她房里的花梨木镶银镜台瞧着还贵重。那扇紫檀菊纹镂空月亮门,中间垂着一副水晶珠帘,全是用打磨极亮的水晶珠子穿成,圆润光洁,玲珑剔透,透光又挡蚊虫,颗颗珠子都是一般大小的,极为难得。

赵月婵强压着心头火,似笑非笑道:“妹妹这儿我还是头一次来,这不见不知道,屋子里的玩器摆设比我那屋都强呢。”

青岚陪笑道:“奶奶折煞我了,哪有这么好,我屋里看着琳琅满目的,可哪里比得上奶奶房里的金贵。”

赵月婵笑中带刺道:“你是大爷心尖儿上的人,那些个好东西,他不紧着你紧着谁?你房里的东西都是他亲自挑的呢,我房里的东西再金贵,跟大爷的心意一比,就如同粪土似的,一文不值了。”

青岚一向不善言辞,被赵月婵那么一刺,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锦楼把茗碗往桌上一放,道:“再给我添些茶。”青岚忙拿起茶壶给林锦楼添水。

赵月婵见林锦楼爱答不理的,忍着怒意,放柔声音道,“方才我到母亲房里送些自己糟的鹅掌鸭信,母亲说你明日要出门,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我也好帮你准备置办些衣裳用品。我在房里等你许久都不来,心里烦闷了才找青岚妹妹聊聊天。”

林锦楼淡淡道:“东西有书染和小厮们替我备了。”

赵月婵道:“他们总不如我们知疼着热,爷在外头若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们跟着也担心,妹妹你说是不是?”

青岚看看林锦楼的脸色,不知自己该应还是不该应,她看见赵月婵便心里发憷,胡乱的低下头。

赵月婵冷笑一声,心道:“这小贱人远不及我美貌,性子懦得上不了台面,到底哪一点拿人了?大爷好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三天两头往东厢跑。”眼睛瞄到青岚隆起的肚子,不由愈发怨恨。

原来林锦楼待她冷淡,她每次回娘家,母亲都敲打她早日生下一男半女,但如今这情形,让她一个人守空房,怎能凭空变出个孩子来!这些时日她刻意收敛,不再哭闹蛮横,打起温柔哄着林锦楼,也没捏着错处找青岚麻烦,但林锦楼待她仍冷冷淡淡的。方才她在秦氏那里听说林锦楼明日要出门,这事她竟毫不知情,如今她的地位竟连个贱妾都不如了!她心里有气,收拾打扮一番到东厢来,到底要看看那个小狐媚子凭什么能把爷们迷惑了,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林锦楼却在那小贱人跟前对自己爱答不理,故意落自己脸面!

赵月婵越想越怒,偏巧香兰端了茶进来,这茶本该青岚亲手给赵月婵奉上,奈何她一时傻愣了,居然没动。赵月婵气上加气,将茶碗端起来借故发挥,“唉”了一声将茶全泼在香兰脸上,口中骂道:“没眼色的小蹄子,这么烫的茶,叫我怎么端得住!”

那茶虽不滚烫,却也是热热的,香兰“啊”的叫了一声,忙捂住了脸,疼得眼泪已滚了下来。林锦楼登时便坐了起来。赵月婵骂道:“还不快滚!”

香兰捂着脸便要出去,林锦楼顾不得穿鞋便从炕上下来,几步抢到跟前,把香兰的手拉了下来,只见脸颊一片通红,幸好没有烫伤。再瞧香兰脸上挂着泪,神情又惊又怕,楚楚可怜的,顿时心疼起来。

林锦楼面色冷然,看了赵月婵一眼,扭头对香兰道:“方才大奶奶对你无礼了,我替她向你赔不是。”

香兰一呆,便要跪下,林锦楼抓住她手臂并不让她跪,另一手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明儿个找济安堂的罗神医过来给你瞧瞧,这银子你留着养伤用,伤好之前不必在跟前伺候,稍后我打发人来给你送点子药膏。”

香兰含着眼泪看着林锦楼,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谢恩的话。林锦楼对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口极雪白的牙,回头对赵月婵道:“走罢。”见赵月婵愣愣的,便立起剑眉道:“你来这儿不就为了让我回去?还不给我拿鞋过来!”

赵月婵方才回过神,忙不迭的给林锦楼穿鞋,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香兰回到屋里,又委屈又难过,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时春菱等人过来探听方才的事,香兰只是勉强应了两句,拧了凉毛巾冰脸。过不久,有个小丫头拿了个金丝香木的小圆盒来,说道:“这是大爷给你的药膏,脸疼了就涂一层,别沾上水。”香兰拧开盖子一看,见里面是乳色的膏子,伴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抹在脸上清凉滋润,红印子瞬间便淡了。

春菱惊道:“这是晶玉兰雪膏,过年时刚从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太太得了四盒,当时便打发人给老太太送了一盒。这东西是宫里的秘方制的,皮肤起了什么疹子冻疮,一涂就好了,只是想买都没地方买去。”脸上带了嫉妒的神色道:“大爷又给你赔不是,又给你银子的,居然把宫里赐的膏子给你用,还叫济安堂的罗神医给你瞧伤,罗神医从来都是只给太太奶奶们请平安脉的。”

小鹃笑嘻嘻说:“不过烫了这么一下,却得了这么大的脸,倒变成了巧宗儿了。”

银蝶不咸不淡的说:“大爷虽好性儿,是个怜下的,可若不是看在姨奶奶的面子上,怎能给你这样的脸面,你可别忘形!”

香兰啼笑皆非,心道:“烫伤疼在我身上,反招来一堆磨牙闲话,你们谁乐意替我,我还不愿意要大爷给的‘这么大的脸’。”转念又想道:“大爷虽性情骄纵些,但也算是个宽厚的,给我的膏子这样金贵,等脸上的印子消了,我就还给他。”脸上不带出声色来,默默的将东西收了。

第四十九章 琼脂

且说林锦楼出了东厢,召唤个在廊下听差的小幺儿过来道:“去前头书房告诉书染,让她拿宫里赏下的那个药膏子给东厢的丫头香兰。”方才转身回了正房。早有赵月婵的丫鬟白露和汀兰在门口守着,见林锦楼来了,顿时忙碌起来。

迎霜去端早就沏得了的梨香茶,白露去拧热手巾,汀兰在炕桌上摆上细茶点。林锦楼也不搭理,径直迈步往里头去。赵月婵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看见迎霜便对她使了个眼色,迎霜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林锦楼往床上一歪,闭上双眼,也不说话。赵月婵重新挂上笑脸,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款款道:“我看爷方才也吃饱了,要是还饿着,我这里备了几道点心,枣泥山药糕和菊花糕,都是消食补气的。”

林锦楼睁眼看了看赵月婵,道:“不必了。”

“还是用一点儿罢,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赵月婵殷勤笑着,“快把糕端上来。”

不多时,林锦楼只听耳边有人道:“请大爷用糕点罢。”莺声燕语,婉转酥麻。

林锦楼睁眼一瞧,只见地上跪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身材窈窕袅娜,穿着湖蓝色的袄儿,勾勒出丰腴的胸脯子和一把纤腰,再细看那张脸儿,柳叶眉樱桃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端得是个俏佳人。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个碟子,盛了几块点心。

赵月婵见林锦楼仔细打量那丫鬟,心窝里发酸,可脸上却仍带着笑,道:“这是琼脂,前两天买进来的,我看她模样好,性子也温柔,就放在身边儿服侍了…还不快给大爷行礼。”

迎霜在一旁接过托盘,琼脂盈盈拜倒:“琼脂请大爷的金安。”说着眼睛忍不住向林锦楼溜了过去。她是前几日让赵月婵花高价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原本她自小被鸨母买来,还请了个女先生教,略识几个字,还会些丝竹,虽是黄花闺女,但也有几分风月手段。后来有个官人想把她买去送给上峰作妾,谁知那家失了火,眼看家境要败落,便直接将她领到牙行卖了换钱。正逢赵月婵来挑人,便把她买了去。

刚来的时候,赵月婵一番疾言厉色的敲打,让琼脂真个儿有些怕,但今日她一见林锦楼,两只眼好似粘上一般,再也离不开了——她原以为自己要去伺候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龙精虎猛的英俊男人!

琼脂身上酥了一半,大有情意的送了个秋波,又娇羞的低下头。

赵月婵一阵胸闷气短,前阵子她看林锦楼天天往东厢跑,终于有了体悟:原来她的最大威胁并非那些妖妖娇娇的通房丫头,而是东厢那位岚姨娘。岚姨娘是良家子,秦氏青眼有加,又怀了身子,连林锦楼都十分看重,假以时日再生了儿子,那林府里就愈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赵月婵是个聪明人,痛定思痛之后,前思后想了好久,终下定决心亲自挑选个美妾送到林锦楼床上,等那美妾生了儿子,便过继到自己身边儿养,也好日后有个倚仗。只是那美妾便要精心挑选,一来要有身契拿捏在自个儿手里,二来不能太聪明伶俐却要有些眼色,三来要老实听话。于是挑选来挑选去,比照着林锦楼对美人的喜好,便挑中了眼前这个女孩儿,调教了几日,重新给取了个香艳的名字,送到林锦楼跟前儿。

如今她瞧着林锦楼颇为意动的模样,心里头一时喜一时苦,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正胡思乱想着,便听林锦楼哼哧一笑,凑到她身边儿讽刺的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今你又多了个当老鸨子的喜好。”

赵月婵一怔,登时白了脸色。

林锦楼又靠回身后的团枕上,慢条斯理的说:“可惜你林大奶奶拉的皮条,我却不敢消受了。”

说完转了个身,脸对着墙,自顾自的闭眼睡了。

赵月婵咬牙暗恨,起身带着迎霜便走,却命琼脂留在屋里侍奉。待出了屋,迎霜对房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大爷不买账,这该如何是好?”

赵月婵冷笑道:“别看他装得跟什么似的,没瞧见那小蹄子进屋之后,他就盯了半日,连眼珠子都没错开么?咱们且去,我就不信他不碰那块油糕。”

要说林锦楼倒真有些心动,如今为他曾祖母守孝,已旷了许久,眼见个姿色样貌拔尖儿的女子在眼前晃,还真想消受一番。可他如今正盘算着把赵月婵从家里赶出去,怎能再碰她送来的人?

林锦楼便闭了眼躺着,过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熟了。夜间起来叫渴,将幔帐掀开,唤了一声:“茶。”

不多时,一双白腻的小手递过一只青瓷花瓣杯子,林锦楼接过一饮而尽,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只见琼脂正站在床前,挽着松松的头发,荼白的袄儿半敞着,露出大红肚兜,衬得肌肤愈发雪白。

琼脂见林锦楼瞧着她,便红了眼眶,低下头轻声说:“是不是琼脂碍了大爷的眼…让大爷不欢喜了?”

这一番作态我见犹怜,让林锦楼登时有些口干舌燥,声音不自觉的柔和几分,将茶杯递过去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没不欢喜。”

琼脂含着眼泪,带了几分娇羞,看了林锦楼一眼,小声说:“那,那大奶奶让我…侍候大爷…我,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去接茶杯,却故意去碰林锦楼的手,那一双小手滑腻轻软,林锦楼心里一痒,便反手将那小手握住,手上用力,把琼脂拉拽到怀里,调笑道:“伺候爷?你要怎么伺候?”心里想着:“横竖个丫鬟,收用了也不是大事,难不成她给爷送个美人儿,爷就不休她回家了?”

琼脂脸上增了几分春色,指甲在林锦楼胸前一划:“大爷想让奴怎么伺候,奴就怎么伺候。”

林锦楼低笑着便要亲嘴儿,但瞧见琼脂娇怯的神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脸被茶水烫了的小丫鬟香兰。香兰的神色也是这般怯怯的,脸被烫得通红,两只大眼里含着泪儿,说不出的委屈可怜。如此一来,便又想起赵月婵是如何飞扬跋扈的,于是连带着怀里的美人儿也没了味道。松开手把琼脂推了出去,淡淡道:“夜了,去睡罢。”把幔帐撂下翻身睡了。

琼脂呆呆立在床边,不知这位爷怎的忽然变了脸,方才还柔声细语的,这会儿冷眉冷脸,心中暗恨自个儿方才错失良机,早知就不该娇羞,该迎上去将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咬牙恨了一回,也只得赌气跺脚回去睡了。

第五十章 捧杀

林锦楼第二日便出了门,赵月婵亲自把人送到二门上方才回去。各房的妾室畏惧赵氏之威,不敢凑到跟前儿,都悄悄打发心腹小厮守在二门外给林锦楼送些东西。青岚处处紧着林锦楼身子,送一瓶儿滋补身体的丹药;鹦哥爱那风花雪月的调调,用一缕头发和着五色彩线打了个络子,取“横也相思竖也相思”的意思;画眉干脆送了个她贴身穿的枚红五色刺绣鸳鸯肚兜。

小鹃在外头将各屋送的东西都打听了一圈儿,回来跟香兰偷偷八卦。香兰心中默默点评:岚姨娘最贤惠,鹦哥最诗意,画眉最…奔放。又暗暗揣测林锦楼最喜欢哪件,想来想去估摸着以那位大爷的性子,大约最喜欢画眉的玫红鸳鸯肚兜。

她和小鹃正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银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家常穿的肉桂粉小褂,往香兰身边一扔,扭身便走。

香兰把那褂子拿起来一看,便喊住道:“你且等等。”起身上前把褂子递过去,“这是你缝的?针脚这样糙,歪歪斜斜的怎么见人?拿去重做。”

银蝶哼哼道:“我就这个手艺,你要瞧着不好就自己缝去。”

小鹃愤然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的活计,做不好还有理了?”

香兰把小鹃拉住,淡淡道:“做不好不要紧,我教你,去把针线笸箩拿来。”

银蝶瞥了香兰一眼:“我这儿还有别的活儿,春菱姐姐还让我去晒书呢。”说着拔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