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往旁边让开一步。
姜雪宁下了马车来便直接往姜伯游书房来,此刻便微微低头从门外进来, 向坐在书案后的姜伯游躬身行礼:“女儿拜见父亲,给父亲请安。”
宁丫头养在府中,是一向顽劣不堪, 便是入宫前一阵似乎长大了、沉稳了些,可姜伯游一想到宫里面的事,总觉得忧心忡忡。
如今看她安然地立在自己面前,竟觉心里有些难受。
他从座中起了身,走过来用手一搭她肩膀,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好,坐下来说吧。”
临床设了暖炕,皆放了锦垫引枕。
姜伯游便坐在上首。
屋里有伺候的丫头搬来了锦凳放在下首,姜雪宁坐下,打量姜伯游神情,才道:“棠儿说父亲专程在家里等我,不知是有何事?”
她面容恬静,竟再没有往日总憋了一口气看人时的乖张戾气,进一趟宫显得比往日多了不知多少大家闺秀的修养气度。
可无端端透出来一种压抑。
姜伯游往日总盼着她能和雪蕙一般懂事知礼,如今回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竟觉得若能一直那样也不错。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想起自己将要说的话,一时竟觉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头道:“你在宫里的事情,爹已经听说了。外头勇毅侯府的事情,你也该听说了吧?”
姜雪宁点了点头。
姜伯游便道:“前些天宫里面出了一件大事,内务府呈献给太后娘娘的玉如意上竟刻有逆党之言,这几句话本是天教‘替天行道’的口号,便是再怎么查,查到平南王一党余孽头上也就罢了。可不知怎么,竟将勇毅侯府牵连了进去,怀疑勇毅侯府与平南王一党余孽,甚至与天教有勾结,甚至还说掌握了勇毅侯府与他们往来的书信。如今事实虽未查明,可朝廷为防侯府逃窜或作乱,已先围了侯府,只等事情水落石出便要定罪。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书信!
纵然早有了准备,可当从姜伯游这里听到更确切的消息时,姜雪宁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宿命般的重压。
上一世便是如此。
勇毅侯府之所以会被定罪,便是因为朝廷的的确确查出侯府与平南王逆党有联系有往来,且掌握了书信。可这也是她上一世最困惑的地方……
姜雪宁看向了姜伯游:“据闻平南王一党气数已尽,更不用说连平南王本人都已身死,如今的逆党不过是一盘散沙,连天教都不如。勇毅侯府掌着天下三分的兵权,二十年前更与定国公府一道率军击退了平南王与天教的叛军,解了京城之围,按说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怎会在事后许多年还与逆党有联系?”
“果然,连你都觉着不合理吧?”姜伯游苦笑了一声,“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很真。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姜雪宁怔住。
她不明白姜伯游何出此言。
姜伯游看她迷惑,便慢慢道:“此祸全源自于二十年前那一桩‘三百义童’的惨事。这么多年来,三家虽一直不曾对外张扬,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可如今暗潮涌上,方知他们是谁也没有忘记过。尤其勇毅侯府,对此更是耿耿于怀……”
是姜雪宁知道的那个故事。
只是比起仰止斋中方妙所言,姜伯游的讲述中,竟有方妙所不知晓的内情。
也或许,依旧是冰山一角。
“萧氏曾与燕氏联姻,彼时萧太后在宫中做皇后,萧远袭爵当了定国公,又得萧太后说媒,娶了勇毅侯的姐姐燕氏为妻,不久诞下一子,取名‘定非’,早早便封了世子。
“皇族,萧氏,燕氏,如此便连为一体。
“当年平南王与天教逆党率军攻入京城时,燕夫人正携着年幼的定非世子,在宫中与皇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萧太后与圣上宴饮。”
姜雪宁立刻就察觉到了那点不一样的地方:“可听传闻,当年圣上因在宫中,躲藏逃过了一劫,而世子却因年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相仿,被天教与平南王逆党抓去,成了那‘三百义童’之一。”
如果当时小世子在宫中,怎会被抓?
如果小世子被抓,太子又凭什么能逃过一劫?
姜伯游当年也在京城,虽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可也算是曾亲历过这件事,对于如今世上许多与“三百义童”有关的传闻,听了大多不过付之一笑。
可笑过后终究唏嘘。
他叹了一声道:“逆党抓了三百孩童仍未找出太子,便布告整个京城以这三百孩童的性命为威胁,逼皇族交出太子。天下虽从来是君为上,臣为下,万民供奉天子,可这些孩童的父母又如何能坐视自己的骨肉殒命?京城都被攻破,皇族将倒,城中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便是皇族也要想想民心。然而太子乃是皇室血脉,天潢贵胄,当时的如今,未来的天子!怎能为了区区三百平民孩童而落到逆党手中?”
姜雪宁心中忽然一突。
姜伯游莫名笑了一声,道:“当时宫中仅有世子与太子殿下年纪相仿,又熟知宫廷中事,礼仪气度皆不出错。后来京城之围解除,宫中幸存者皆称定非世子年岁虽小,却心有家国君臣之大义,一为太子之安危,二为三百孩童之性命,挺身而出,自冒储君之名,献首叛党逆臣。只是没想到叛军贼子毫无人性,得了人后竟不如约放走那些孩童,反在援军到来之前,尽数将人屠戮,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当年那惨烈的场面,依稀还在眼前。
姜伯游摇了摇头:“当年的小世子多半也已殒身,可出事时在冬月,待能把人从冰里挖出来后,都已经难以辨认。是以燕夫人还存了一分希望,认为自己的孩子不在其中,死活要去寻找,甚至一朝与萧氏反目,和离回了勇毅侯府。她虽没两年就因病去世,可勇毅侯府这些年来承她遗志,一直有在暗中找寻小世子的下落。”
姜雪宁听了知觉心底发寒,隐隐明白了,却道:“您的意思是,勇毅侯府之所以会被人搜到与平南王逆党联系的书信,是因为他们还想找寻小世子的下落,而当年对这些事情知道得最清楚的,除了天教,便是平南王一党……”
姜伯游点头:“此事也是皇族与萧氏的心病!”
当年的小世子也不过才六七岁,什么“年岁虽小却心怀家国君臣大义挺身而出”,说给平民百姓听便罢了,他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浸淫过许多年的人,真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
姜雪宁又想起上一世种种的蛛丝马迹来。
原来与平南王逆党有书信往来,是为了寻找那个或许根本早已不存人世的“定非世子”……
她觉觉茫然:“所以勇毅侯府之难,竟是无解吗?”
姜伯游知道她同燕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此刻心里绝不好受,可他们一家比起跺跺脚整个朝堂都要抖上一抖的大家族,实在无足轻重。
他沉默了许久,才怀着愧疚道:“是父亲无能。早些月侯爷问起,还曾提过你与燕临的亲事,说只等那小子冠礼一过,便准备起来。小侯爷平日里虽总翻咱们府里的墙,我也常骂他,可实则欣赏他少年心性,能文会武,与京中那些纨绔不同,为父对他很满意。可惜造化弄人,我姜府不被牵连其中已是万幸,舍不下那脸做落井下石之事,然而要雪中送炭,也恐引火烧身……”
这意思,是说她与燕临的亲事不成了。
姜伯游该是觉得她与燕临情谊深厚,若不提前告知她这消息,恐她骤然得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惊人之事来。
姜雪宁听了却无比平静。
意料之中罢了。
且她自重生回来的第一天开始,便在思考要如何面对这对面。如今它终于到来,她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麻木,心里没了先前的焦躁,澄清得像是一片湖。
书房里一片安静。
姜伯游只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她。
姜雪宁静坐良久,竟然缓缓起身,再一次朝着姜伯游拜下:“如今勇毅侯府遭难在即,女儿知晓父亲并无力挽狂澜之能,但侯府有恩于姜府,燕临有恩于女儿,是以今日雪宁有个不情之请。”
姜伯游从未见过她如此郑重模样,不由愣住。
姜雪宁却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往日燕世子曾赠与许多贵重之物。侯府若遭难,必被抄家。朝野上下什么事情不用钱来打点?便是将来获罪,家眷流徙,也无一处不缺银子。女儿有心想变卖旧物,又恐事急价贱,更恐多事之秋牵连府中,所以想请父亲帮忙。”
是了。
勇毅侯府遭难全无预兆,如今重兵围府,也软禁全无区别,便有偌大家财也无处去使,带得一锤定音落了罪,家财抄没都是最轻。
姜伯游素知燕临对宁丫头毫无保留,只道宁丫头没心没肺;
却没想,她还记得旁人的好,且愿图报。
他眼底有些泪,便要答应下来,只是转念一想又不由有些发愁:“可如今情势危急,朝野上下谁也不敢为侯府说话。便是备好了钱,也不知该去谁处打点,更不知谁敢为侯府打点……”
姜雪宁微微闭上眼,只道:“父亲不必忧虑,剩下的女儿自有办法。”
有时虽恐养虎为患,可不得已时也只有喂上一喂。
*
往日门庭若市的勇毅侯府,如今是被重兵所围,连只鸟雀都不敢在台阶上停留。
雕梁画栋,皆染冷清。
多少年繁华似乎便成一梦,人人惶急自危,不知何日那高悬的屠刀会落到脖颈。
侯爷燕牧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还不住地咳嗽。
燕临端着药碗坐在他窗前,笑他:“早几日下雨天,叫您别喝酒,您不听,还非拉了我一道,如今风寒都犯上来,还连着头风。可知道自己错了吧?”
燕牧嫌弃得很:“这药都是苦的。”
燕临身边伺候的青锋才刚进来,抬眸打量,放低了声音问:“侯爷,世子,灵运轩月前为世子冠礼所承制的请帖已经送来,管家正在府门前同那些兵士检查,特差属下回来问,这些请帖……还要不要,发不发?”
燕牧看了燕临一眼。
燕临正在药碗里搅动着的木匙一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要,且还要发。为什么不发呢?”
燕牧叹了口气道:“侯府如今这光景,便是发了请帖,又有几个人敢来,何必呢?”
燕临不为所动,面上平静极了:“不逢危难,不见人心。如今上天既赐予了我们看清的机会,父亲与我,何必辜负?”
燕牧怔住。
燕临对只对青锋道:“去回管家吧。”
青锋有些惊诧地望着自家世子,仿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躬身应了退出去。
燕临服侍燕牧喝药。
燕牧沉默良久。
等药都喝完了,才靠在他扶起来的枕上,眨了眨眼,有些艰涩地开了口:“‘水滴石穿,聚沙成塔’,学琴二十三年。那位谢先生,当真如此对你说吗?”
燕临盯着那空了药碗,道:“是。”
燕牧忽地笑了出来,长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淌下老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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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073章 炒股
临走时候, 姜雪宁想了想,道:“父亲, 还有一事。女儿接下来这半年大约都在宫中, 算算差不多十日才回府一次, 在府中待的时间着实不长。但我房里却养了一干丫鬟婆子, 日常虽需要人扫洒,却也用不到这么多。不如回头我省去几个。棠儿、莲儿两个丫头待我倒算忠心,不知能不能请府里管事婆子带着, 学着看看账本,也或者乡下有什么田庄产业之类的, 能带她们长长见识,多去看看?”
姜伯游尚还沉浸在自家二姑娘终于懂事了的欣慰与复杂中, 乍听她这番话, 却是有些一头雾水:“丫鬟婆子不用了裁一半本没什么,你那两个大丫鬟要学看账本、经营产业, 这是为什么?”
姜雪宁觉着此刻时机再好不过。
她斟酌着开口道:“宫中所发生的事情, 父亲既然已经了解, 便该知晓女儿当时置身于何等险境之中, 又是怎样的大幸才能避过此祸。女儿从小在乡下由姨娘养大,初入京城也确觉京中万事繁华,不同于田野间的散漫。可如今经历过这些事, 却觉得京城固然繁华,可未必真有乡野间自在。女儿想法幼稚还请父亲莫笑,是想等伴读结束后, 能离开京城,回乡野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姜伯游愣住。
他只觉宁丫头这话说得惊世骇俗,让他一万分的意想不到,可仔细思量她所述之因由,又觉一个人若有了这样的经历,的确有可能生出与她一样的想法来。
此刻的愧疚便更压不住。
他张了张口,过了有一会儿才道:“小女孩儿家家的,连人都还没嫁呢,说什么出门?你同燕临虽是有缘无分了,可将来未必不遇着一个与燕临一般对你甚至对你更好的人。便是想要离开京城,也最好是找个好人家托付。你放心,爹爹也知道你心里苦。只是你母亲她,她,唉……”
有心想为孟氏辩解几句。
可话到嘴边,对着姜雪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却是没了声息,末了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姜伯游拍了拍她的肩膀,只道:“你也累了,在宫里只怕连觉都睡不好吧?回房去好好休息吧,至于棠儿、莲儿两个丫头,既然你想,回头我便给管家交代下去,都照着你说的办。”
姜雪宁眼下挑这个时机说出来不过是先做一番铺垫,免得半年之后自己骤然提出要离开京城,家里人都觉得不可接受,所以姜伯游并未直接应允,也在意料之中。
她既不争取,也不反驳。
而是乖觉地点了点头,躬身道礼告退,从书房出去。
陪姜伯游聊了好一时,棠儿莲儿却都已打探消息回来了,守在庑廊下,见她出来便跟在了她的身后,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不得了!清远伯府的婆子说,芳吟姑娘自上回得罪了尤月小姐后,便被关了起来,足足六七天才放出。可这还没消停几日呢,尤月小姐又从宫里回来了,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她!”
*
尤月现在才没工夫去折腾尤芳吟呢,坐在自己屋里,听了小厮和婆子回上来的话之后,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婆子还有些迷惑,不知她为何如此在意。
但小姐在意就证明这件事重要,于是越发确定地说了起来:“都是真的,那任为志就住在京城蜀香客栈,成天跟别人说他研究出了新的玩意儿能打什么更深的井。可大家伙儿看他个破落户,要的钱又多,谁也不敢入什么股。我们奉小姐的吩咐去打听的时候,那客栈的掌柜正催他给房钱,说再不给就要撵他出去了。这年头,怎么连这样的江湖骗子都有呢?”
看来这个任为志如今过得相当不容易啊。
可若那卓筒井是真……
尤月站了起来来回走动,往外看了看,见着天色还很早,只道:“我出宫也不过只能在家中待几天,这种机会错过往后哪里去找?你们别废话了,立刻着人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出门。”
婆子吓一跳:“您去哪儿?”
尤月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觉得她不够机灵且话还多,没好气道:“当然是去蜀香客栈!”
说完又想到尤芳吟,问:“那小蹄子这阵还老实吧?”
婆子道:“一天只给一顿吃,可老实。”
尤月眼珠子一转,琢磨起来:“本小姐金枝玉叶,岂可与那些下贱种一般抛头露面?那小蹄子一看就曾跑去市井里偷混过才知道这些消息。你去,把那贱种带了,给她换身干净点的衣裳,叫她跟我一起出门。”
婆子惊讶极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姑娘要做什么,有心要多问几句,又怕被她责罚,只好满腹狐疑地去柴房里提人。
入冬后天气转寒,柴房阴冷漏风,只给了一床棉被。
尤芳吟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坐在墙角。
发髻凌乱,衣衫脏污,且因为总是又饿又冷,夜里总不大能睡着,两只眼睛里都长满了血丝,眼睑下面更是一片乌青,整个人看着比十天前憔悴了不知多少。
婆子从外面进来时,她抬起头来看人都是重影。
直到听见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开口时喉咙干涩,声音嘶哑:“二姐姐要放我出去?”
婆子对着尤月不敢怎么样,对着她却是抬高了鼻子轻嗤一声,连她的话都不回答,只叫旁边的粗使丫头把一桶冷水放在地上,然后扔下一身下人穿的布裙,道:“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会儿跟二姑娘出门。”
说完哼一声便走了。
尤芳吟在墙角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站起身来,却觉得脑袋里气血一涨,一片天旋地转,险些倒下去。还好她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柴堆,才慢慢缓过劲儿。
二姐姐向来不待见自己,如今却要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和她一起出门……
是为自流井盐场的事情吗?
尤芳吟脑海里终于又渐渐浮现出姜雪宁同自己讲这个故事时的神态,也想起她不愿提起自己在宫中被欺负时低垂的眉眼,只觉这十天的熬煎都忽然有了回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黑沉天幕都仿佛亮了几分。
她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令她战栗的寒冷,在这柴房里脱去自己脏污的衣裳,用木桶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水擦拭自己的满布新旧伤痕的身体。
然后穿好那简单的布裙。
重新绾了发后,素面朝天地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尤月早已经在侧门外的马车上等得不大耐烦了,眼瞧着尤芳吟跟个痨鬼似的跟着婆子走过来,便奚落她:“看看这可怜的小模样,倒跟你那命贱的娘一样。怎么,现在没力气来顶嘴了吧?”
尤芳吟行礼:“见过二姐姐。”
尤月翻了个白眼,径直放下了车帘,道:“你就坐在外面车辕上,别进来脏了我的车。”
尤芳吟还有些不明白:“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又带我干什么?”
尤月只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现在本小姐要去蜀香客栈,会会那任为志。你若能帮本小姐把这差事给办好了,本小姐下次入宫的时候就不罚你在柴房,还能放你出去给你那个死了的娘上几炷香!”
尤芳吟心头忽地一震。
尤月却已冷笑一声警告她:“不过你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招,不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尤芳吟已经意识到绝好的机会来了,她从小就在别人的鄙夷与打骂之中长大,对尤月这般的恶言恶语倒没什么感觉,忍耐力惊人。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便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车辕,有些害怕地紧紧抓住,随着车夫同情地望了她一眼甩开马鞭,马车便驶出了清远伯府,往蜀香客栈去。
*
姜雪宁听见棠儿、莲儿两人的回禀,只觉得头大如斗。
尤芳吟固然听话,固然可怜,也固然肯努力,可这后宅之中要施展开拳脚何等困难?连点出府的自由都没有,成日里还被尤月给拘着,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实在叫人忧心忡忡。
她一面用午饭,一面都在叹气。
棠儿不住地安慰她:“尤姑娘能得您出手相救已经是少有的福分了,天下女子个个都在在家听父母,她一时半会人也摆不脱这局面啊。您吃饭就吃饭,可千万别叹气了,听得奴婢们都跟着发愁了。”
莲儿也苦着脸:“是啊,也想不出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