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成功吓着了书生,他挣扎半晌,只得点头。
不过女子的话提醒了他,当下最重要的是带她去看大夫。
与昨日不同,今天医馆里人很多,书生带着她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那坐堂的大夫看了看女子苍白的面色,眉头便皱了起来。
“手伸出来。”
女子看了书生一眼,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将手放在了桌上的垫子上。
大夫替她诊了脉,感觉到她诡异的脉象,大夫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大夫,怎么样?”书生有些紧张地问。
“身受重伤又淋雨受了寒,而且内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情况很是不妙。”大夫叹气,“她喜欢什么尽量满足吧。”
“……怎么可能?”书生的面色立时难看起来,他侧头看了女子一眼,“她看起来分明明好好的。”
“回光返照而已。”大夫摸摸胡子,摇头,心下也大为可惜,这么漂亮,又正是豆蔻年华。
“木头,走吧。”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
书生看了她一眼,沉默着起身,带着她离开了医馆。
“昨天也有大夫说你心脉断绝必死无疑,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别担心,我们换个大夫再看看。”书生安慰她。
“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女子提议。
书生想了想,同意了。
不管怎么样,她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好休养。
如今这样,他倒是真的不能丢下她不管了。
二、往事
在富康街最北侧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小院子,总算是安置了下来。
因为手上银钱有限,又不知道那女子何时会恢复记忆找到家人,因此书生作主只租了两个月。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房主好心赠的床铺和锅灶,其他什么都没有,当真是家徒四壁。
但是头顶有了片瓦遮着,心下倒是安稳了许多。
书生和女子面对面坐着,书生低头数了数所剩不多的银钱,盘算着该去给她找个大夫了……抓药也要钱,他想了想,又划出一点银钱搁到一边,打算买些笔墨,在街上摆上摊子赚点零用。
坐吃山空的话,这些钱根本顶不了几日。
女子安静地坐着,看书生数钱。
“因为不知道你几时能够恢复记忆,我打算将钱分为三份,一份请大夫抓药,一份留作家用买些米粮,一份买些笔墨我上街摆个小摊卖些字画,你觉得如何?”书生指了指桌上的三份银钱,抬头看向女子。
女子点头说好,完全没有异议。
书生微微笑了一下,看看天色还算早,便打算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也难为她撑着受伤的身子跟他奔波到现在。
刚刚站起身,书生便感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间,他又跌坐了回去。
“你怎么了?”女子忙上前扶住他,有些焦急地问。
书生抬手按了按额头,才发觉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大概……是着凉了。”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书生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慢挪到床边,“我躺一下就好了,你别怕。”
说完,一头栽倒在刚刚铺好的床上,人事不知。
他醒过来的时候,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药香,抬眸便见那女子正蹲在门口守着炉子在煎药,手里拿里蒲扇,极认真的样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半边小脸上黑漆漆的全是炉灰。
听到响动,她回过头,见他醒了,忙放下手中的蒲扇,跑了进来,“你醒了?好点没?”
书生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女子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倒好温水,见他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忙把茶杯递到了他唇边。
就着他的手喝了水,书生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些东西,看起来像个家的模样了,不由得有些愧疚,明明受了那样重的伤,结果竟然还要让她照顾自己。
“大夫说你有些伤风,没有大碍的,我已经熬好药了,去给你拿来。”女子说着,转身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药来。
碗也是新买的。
他无力地靠在床边,就着她的手一匙一匙地喝完了药。
“辛苦你了。”喝完了药,书生哑着嗓子道。
“不辛苦。”女子笑了笑,眼睛弯弯的,“我做了饭,你要吃么?”
书生有些受宠若惊。
看她的衣着首饰,原以为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结果竟然收拾屋子熬药做饭都会么……
感觉腹内的确有些饥饿,他点了点头。
女子很高兴地跑出去端了个大碗来。
“大夫说你身子虚,暂时只能喝粥,粥还能养胃。”
书生看着那满满一大碗的不明糊状物,惊呆了。
“吃吧。”女子舀了一勺替到他唇边。
书生有些痛苦地看着那可疑的颜色,居然是绿油油的……
明明熬药看起来很靠谱啊,为什么煮粥会这么恐怖……
“……我忽然不饿了。”书生默默撇开头。
“啊?”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没胃口吗?”
对着这样的粥……谁都会没有胃口的好吧!
但是看着那张沾了炉灰的黑漆漆的小脸,书生默了一下,还是张口喝下了勺子里的粥。
……味道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更加猎奇。
她到底……在粥里放了什么……
书生的脸扭曲了一下,正准备吐出来,却在转脸看到她眼中的期待时,闭了闭眼,用壮士断腕的决心狠狠地咽了下去。
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待一大碗粥吞下肚后,书生觉得自己已然从生死边缘挣扎了过来,以后面对任何困难都可以从容以对了!
然后奇迹一般的,他的病真的好了。
明明上午还下不来床,喝了那碗粥跑了几趟茅厕,下午就活蹦乱跳了。
然而病好以后他发现……家里的银钱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米粮已经买好了,你的笔墨也买好了。”见他看着钱袋子发呆,女子忙道。
书生看着她,神情复杂。
“你治伤的钱呢?”
问完他就觉得自己傻了,她治伤的钱都已经给他请大夫买药了啊,还问什么。
“其实我感觉自己并无不妥。”女子见他面色有些阴郁,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你看我好好的,可见大夫看得也不准,既然看不准,又何必浪费银子呢?”
书生没有吱声,收拾了笔墨便出门去摆摊了。
接连几天,书生都在富康街的北街头摆摊,卖卖字画,偶尔代人写写书信,买字画的人并不多,但因为富康街算是贫民街,识字的人不多,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代写书信的生意倒是不错。
看看天色,快到中午了,书生赶紧收了摊子回家做饭,自从吃了她煮出来的粥之后,书生便把“君子远庖厨”的古训丢到了脑后,包揽了做饭的活计。
书生做的饭意外的好吃,她很喜欢,每次吃的时候表情都特别愉快。
他喜欢看她愉快的表情。
吃过饭,书生便又出去摆摊了。
她收拾了碗筷之后,忽然发现他忘了带水,忙拿起水囊装了些水出了家门。
这样早春的天气,午后是最舒服的了,她因为身上带着伤的缘故,走得有些慢,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他摆摊的地方。
刚想上前,便见他的摊子前面围了几个公子哥,正调笑着。
领头那个身着蓝缎绣袍的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县太爷家的公子,董珍珍口中的表哥俞不凡。
“哟,这是谁啊,不是我们未来的状元郎么,你不是一向在前门街摆摊的么,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有人光顾你么?”俞不凡故作风流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嘻嘻地道。
书生默默地低头画画,没有理他们。
“你们知道他是谁么?”见书生不搭理他们,俞不凡有些恼怒,他眯了眯眼睛,忽然对身旁的几个公子笑道。
“嘻,当然知道,当初家破人亡厚着脸皮上门求董老爷收留,还大言不惭要娶人家女儿呢~”
“是啊是啊,还说自己一定会高中状元呢!”
“哈哈哈,真好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几个公子笑成一团。
书生微微捏紧了手中的毛笔。
“好了好了,别笑了。”俞不凡笑着摇了摇扇子,说着,又看向书生,“明年太后大寿据说要开恩科呢,你不是要考状元么?这个时候不好好的在家里头悬梁锥刺股,在这里摆什么摊子啊?你很缺钱吗?缺钱跟表哥说啊,表哥我心情好说不定就能赏你几两银子呢哈哈。”